有了白离蝶给予的重要讯息后,霍冲霄立即带着霍律柱前往曹达最常前去的“赵家杂戏班”去探个虚实,而他们的人马则悄悄守在“赵家杂戏班”各个出入的通道上,倘若李四真藏身在“赵家杂戏班”,他们便可以马上逮住李四,不教他再次逃脱。
“赵家杂戏班”的班主赵刚见到霍冲霄登门,脸色不禁微变,但随即转变成笑咪眯地迎接他与霍律柱。
“哟!这可不是霍掌柜的吗?霍掌柜的今日大驾光临,使得‘赵家杂戏班’蓬华生辉啊!”赵刚舌粲莲花地赞起霍冲霄。
“赵师傅客气了。”霍冲霄微微一笑,眼角不着痕迹地打量着四周忙着练习技艺的杂戏艺人。并未见到李四的踪影。
霍律柱机警地观察着,就怕有个遗漏,让李四给跑了。
“不知霍掌柜今日到访,有何见教?”
“见教自是不敢,但我听闻‘赵家杂戏班’是全京城最好的杂戏班,所以想请你们到山西会馆表演,让家乡的朋友们开开眼界。”霍冲霄编了个借口,假若李四真不在“赵家杂戏班”,他同样会请“赵家杂戏班”到山西会馆表演,娱乐乡亲。
“嘿!霍掌柜的,您这话说得再正确不过了!不是我老王卖瓜,咱们杂戏班的的确确是全京城最好的,看是走绳、爬竿、七盘舞、过刀门、爬刀山、飞剑跳丸、绳上担水、变戏法,我们是样样精通!”赵刚俐落地数着杂戏班的表演名目,还有许多名目是他尚未说出的,保证绝对会让所有人大开眼界!
“光是听这些名目就够精彩的了。”霍冲霄笑著称赞他们会使的杂戏比他所能想象的要多。
“绝对精彩!我敢保证,绝无冷场!”赵刚拍着胸膛对霍冲霄保证。本以为霍冲霄上门来是要找人的,结果不是,是要找他们上山西会馆表演去。山西会馆之大,共有四层院落,里头不仅有文聚堂、乡贤祠,还有个大戏台,可不是随随便便哪个戏班子都进得了山西会馆,得要有真本事才有办法在大戏台上表演呢!
进到山西会馆表演是赵刚的梦想,只要进得了山西会馆,便能让“赵家杂戏班”的声名更加远播,届时还怕白花花的银子不迎面朝他而来吗?
“赵师傅能不能再跟我多说些你们会的表演名目?”霍冲霄诱赵刚多说些,好让他们有多点时间查询李四是否在此。
“当然没问题!我们还会打交棍、斫刀蛮牌,弄花钱、花鼓槌、弄花球、虚空挂香炉……”为了使霍冲宵了解“赵家杂戏班”的能耐,赵刚细数所有表演项目,就怕霍冲霄会小觑了他们的实力。
“噢!不好!”霍律柱忽地脸色大变,痛苦地捧腹惊叫。
“律柱!你怎么了?”霍冲霄一脸关心地看着霍律柱。
还没细数完的赵刚则一脸疑惑,不解霍律柱为何会突然脸色苍白又一脸痛苦,莫非他说得还不够精彩?
“我肚子疼……”霍律柱嘶哑着声,痛苦地弯下腰。
“你是不是吃错东西了?”霍冲霄半扶着痛苦的霍律柱。
“很有可能……”霍律柱痛苦颔首。
“这可不好,我马上带你去找大夫!”霍冲霄扶着霍律柱就要离开。
赵刚眼见霍冲霄急着带霍律柱离开,不再和他谈更进一步的表演时间与内容,不禁急了。如果他让霍冲霄就这么离开,岂不是跟白花花的银子过不去吗?不成,非得让霍冲霄留下不可!
“霍公子好像很痛苦,不如先让他进屋内休息,我马上派人去请大夫来。”赵刚心想,只要留下霍律柱,自然就能把霍冲霄给留下了。
“那太叨扰赵师傅了。”霍冲霄客气地谢过赵刚的好意。
“怎么会是叨扰,我欢迎都来不及了!”眼见有把人留下来的希望,赵刚笑咧了嘴。
“不行了,赵师傅,你们的茅房在哪儿?我现在非常迫切需要借用你们的茅房!”霍律柱一副再下去就来不及的模样,使一旁的人见着了也不禁为他捏了把冷汗。
“好!好!霍公子请尽量,我这就派人领你去。二愣子!二愣子,你快带霍公子到茅房去!”赵刚扬声大喊,他口中的二愣子立即出现,帮忙带霍律柱到茅房去寻求解脱。
霍律柱一手捧腹、一手捂着屁股,姿势怪异地跟在二愣子身后,前去投向茅房的怀抱。
“失礼了。”霍冲霄代霍律柱致歉。
“霍掌柜千万别客气,上茅房是很自然的,我们都晓得那种痛苦,对吧?”赵刚一脸了解地看着霍冲霄,寻求认同。
“的确。”霍冲霄笑得神秘。霍律柱已成功地离开赵刚与其他人的视线范围,现在只要摆脱掉二愣子,便能四下搜寻李四的下落了。
所以霍冲霄目前要做的就是绊住赵刚,不让赵刚察觉出异样,以免功亏一篑。
“霍掌柜,不如我让弟子们做些表演让你瞧瞧如何?”赵刚积极地想让霍冲霄决定杂戏班的人可以上山西会馆表演,然后赶紧送他离开,因为杂戏班内躲了个不该躲的人啊!明知李四是烫手山芋,可曹达他得罪不起,唯有硬着头皮收留李四了。
霍冲霄应当不可能会晓得李四就躲在杂戏班吧?赵刚有着不确定的紧张感。
“反正我正好闲着,看看也好。”霍冲霄留意到赵刚与他说话时不仅是双眼不敢看向他,连声音都带着些微的抖音,似乎他的出现,让赵刚颇为恐惧。
杂戏班的人也以略带惊慌的眼神不断地偷瞄他,这一切都逃不过霍冲霄的利眼。太多的小动作证明了李四极有可能就藏身于杂戏班!
“春桃,你弄套舞盆给霍掌柜瞧瞧!”赵刚大声吆喝,藉以去除心中的恐惧。
“是。”春桃立即拿起一旁的瓷盆与竿头,手脚俐落地在霍冲霄面前耍弄。
霍冲霄心不在焉,压根儿没看春桃舞盆,只静心留意后堂的动静,等待霍律柱传来好消息。
赵刚将霍冲霄的沉默误以为是不满意春桃的表演,马上对春桃使了个眼色,要她别再耍瓷盆了。
“霍掌柜的,春桃表演的不过是雕虫小技,等我们到会馆表演时,肯定会比舞盆要精彩万分的!”赵刚说得口沫横飞,为的是要让霍冲霄相信,“赵家杂戏班”绝对名不虚传。
“我相信一定会的。”
“不如我再叫人来表演一套火流星给霍掌柜的瞧瞧好了!”
“赵师傅,不必忙了。”霍冲霄危险地半眯起眼,他已经听到后头细微的吵杂争执声响,想必是霍律柱有了收获。霍冲霄立刻走向出现响声的地方。
“咦?霍掌柜的,您要上哪儿去呀?”赵刚见他往后走,焦急地问着,想拦住霍冲霄。
“律柱这么久还没出现,我担心他是不是摔进茅坑了,我得去看看才放心。”霍冲霄无视赵刚的阻拦,硬闯。
“霍掌柜的,有二愣子在,没问题的!”赵刚急急地跟在霍冲霄身边,努力劝说他别去。
杂戏班的人隐约知道出事了,皆忧心忡仲地看着霍冲霄硬闯与赵刚极力阻挡的背影。没有人敢跟上前去帮忙阻拦,因为他们心知肚明正在发生的事以及李四所做的事。赵刚平日待他们不错,可李四做的分明是坏事,帮与不帮在他们心底产生了拉锯。
“我仍旧不放心。”霍冲霄迈开大步,快速步向声响的来源处。
“霍掌柜请留步!”赵刚急了,干脆挡在霍冲霄身前,不让他有办法继续前行。
霍冲霄蹙眉看着赵刚,赵刚亦听见了身后传来的打斗声,痛苦地闭上眼。他真的不想这样,但他收留了李四时就已经无法再回头了。曹达在京城的势力庞大,他若想在京城生存,就不能得罪曹达,所以唯有得罪霍冲霄了。不过,待他将霍冲霄送定后,李四也得走人,否则“赵家杂戏班”真会让曹达、李四给毁了!
“霍掌柜,请回吧!”赵刚特意对霍冲霄露出鼓鼓的肌肉,万不得已绝不动手。
“赵师傅,你该明白我所为为何。交出李四,我就离开,不然就算会因此惹得你不快,我也会带走李四。”霍冲霄猜想得到赵刚极有可能是出于无奈而收留李四,但李四他非带走不可。
“霍掌柜,我并不想动手伤你,是你逼我不得不动手。”赵刚并未否认李四的确在此。他太粗心了,怎么就没想到闹肚子疼的霍律柱很可能是在装病,居然单单让二愣子带霍律柱到茅房去。
霍律柱一定是摆脱了二愣子!由后头的吵闹打斗声,他听到了李四与二愣子的声音,他们正极力反抗霍律柱将李四带走。
赵刚暗自猜想,霍冲霄应当和曹达一样,平日过着妻妾成群、养尊处优的日子,并不禁打,他一再地在心中告诫自己,待会儿动手时千万得放轻力道,吓吓霍冲霄即可,切莫真伤了霍冲霄。
“看来我们是无法达成共识了。”今天他势必得强行将李四带走才行。
“霍掌柜,得罪了!”赵刚道完歉,马上一个拳头虎虎生风地挥向霍冲霄的胸口,意图达到吓阻的效果。
当赵刚的拳头挥来时,霍冲霄立即轻松地搭挡开,让赵刚连他的衣角都没机会碰上。
赵刚万万想不到霍冲霄竟会武艺,而且比他还要强,只是不愿伤害他罢了。
他的每一招、每一式,霍冲霄都应付得轻松自如,仿佛他构成不了威胁,而他的每个招式都在霍冲霄的意料中,教他愈打愈气馁。
赵刚吓出一身冷汗,是他太小觑了霍冲霄,他怎么会傻得没看出霍冲霄拥有一身扎实的武艺?又怎么会忘了霍家商是由霍冲霄所带领,在商场上闯出名号来的呢?能够在商场上闯出一番天地,必定不是泛泛之辈。
霍冲霄年少时曾跟商队四处采买货品,要在各处行走需要的不仅只是机警与才智,也需要有武艺防身。所以霍冲霄拥有武艺绝不教人意外,可是他却疏忽了,才会在霍冲霄跟前班门弄斧。
赵刚下手登时放慢,同时不再具有力道,因为他知道不管怎么打都是输,还不如不打。
“我输了。”赵刚停手认输,不再阻拦在霍冲霄身前。
“赵师傅,承让。”霍冲霄拱手道谢,笔直走向后头的声音来源,即见霍律柱正和李四、二愣子瞎缠在一块儿。
在二愣子刻意从中作梗,霍律柱又不愿伤人之下,李四像只灵活的泼猴,在霍律柱身边乱窜,李四三番两次想逃跑,却总是被霍律柱给逮了回来,而当他被逮着时,二愣子便又从后牵制住霍律柱,三个人就这样胡搅蛮缠了好一阵子,弄得李四与二愣子气喘吁吁。
“律柱,别闹了!”霍冲霄看出霍律柱是在耍着李四和二愣子玩,出声制止。
“是,霍大哥。”霍律柱马上点了李四和二愣子的穴道,让他们再也无法作乱。
李四和二愣子被点了穴道,登时动弹不得。李四见霍冲霄出现便知大势已去,这回他是真的再也逃不掉了。
“霍掌柜,二愣子他傻傻的,什么都不知道,可不可以请您大人有大量,高抬贵手放了他?”赵刚见二愣子被制住,连忙出声求情。
二愣子以哀求的眼神看着霍冲霄,希望他能命令霍律柱放了他。他真的不知道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先前明明是霍律柱喊肚子疼,赵刚要他带霍律柱到茅房去,而他也带了,怎知霍律柱进茅房后直喊肚子好疼,又说身上没带厕纸,要他帮忙去取厕纸来,他不疑有他地前去取厕纸,哪晓得这竟会是场骗局!
霍律柱的肚子压根儿就不疼,是特意支开他,好在园子里找出李四来!怎晓得还真让霍律柱找到了李四,待他发现时,他们已经你追我跑,打了起来,他想都没多想,直觉便出手阻止,但现在看来,他似乎做错了,这混水不是他能蹚的。
“赵师傅,在下了解杂戏班和李四有啥渊源以及是否和仓库大火一事有无关联之前,我不能放人。”霍冲霄挑明了说。
“霍掌柜,我们小小一个杂戏班,哪敢做出放火烧仓库这等大事来?李四的确是藏身在此,不过那也是因为出自曹达的要求,杂戏班若想在京城生存下去,就不能拒绝曹达的要求,是以我就算知道李四犯了案,仍是得硬着头皮收留他。”赵刚向霍冲霄坦承前因后果。
霍冲霄闷声不吭,由着赵刚解释,严肃的脸庞教人看不出一丝情绪波动,教赵刚胆颤心惊。
“我明白这么做是错的,可是我真的是出于无奈。杂戏班要在京城生存下去不是件容易的事,虽然杂戏班有点小名气,但并不是每天都有演出。您方才也瞧见了,不单单是我一个人要过日子,还有一群人得靠我。曹达允诺,只要我收留李四,他会让杂戏班天天可以在戏台上演出。面对这样的诱惑,我无法不心动。”赵刚声泪俱下地说着经营杂戏班的苦处。
“赵师傅,你该明白,很多时候犯了错不是说出自己的无辜就能得到谅解的。”霍冲霄语气冷淡地说道。
“我明白。”听他这么说,赵刚的心都凉了。
“有更多的时候,人得为自己犯下的错付出更大的代价。”
“……是。”完了!一切都完了!他不仅毁了自己,连带的也毁了杂戏班,毁了所有人!
一直躲在后方不敢出手干预的杂戏班团员偷听到霍冲霄的话,以及赵刚的自白,皆明了赵刚之所以收留李四全是为了杂戏班、为了所有人的肚皮着想,他们不禁难过地掉泪,自隐身处冲出。
“霍掌柜,求求您给赵师傅一个机会!”
“是啊!求求您也给我们一个机会!”
所有人皆渴求地望着霍冲霄,假如赵刚被带到官府,杂戏班就会面临解散,那所有人都完了。
赵刚不停地以手背拭泪,为自己连累大家而懊悔不已。
“经营杂戏班得用正当的手法,若是接受利诱做出泯灭良心的事来,那样的成功并不会持久。今日你受到曹达的威胁利诱,所以收留了李四,他日倘若曹达再威胁利诱你去伤害他的眼中钉,赵师傅,你是不是也会接受曹达的要求?”霍冲霄定定地看着赵刚问。
“不!我现在已经知道做出违背良心的事有多让我痛苦了!我痛恨自己接受了曹达的威胁利诱……”赵刚摇头,懊恼不已。是的,先前他一直认定今日的他不过是昧着良心做了点小恶罢了,可小恶日积月累下就会成了大恶,当有一天曹达要他杀人时,或许他会真如霍冲霄所言,毫不迟疑地便点头答应,因为他的心早已受利益所蒙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