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正好,我要好好跟你讨论一下教养的问题。”
他转头瞄她一眼,声音扬起。“嗯?”
她赶紧道:“我不是说你教得不好,但是……我是说可以更好一点,你知不知道我的腿都被他踢瘀青了……”
“你自己答应要让他踢的。”海贼那次后,又有几次她跟公孙右协议一些事,总是拿踢脚当说词,才会一直被踢。
“我知道,但是……”她想了一下,打个比方。“譬如说我们两个吵架了,后来呢你来给我赔不是,我就不能得理不饶人,我会说,这件事我也有错,对吧?可是你看公孙右就不是这样,我说要给他踢脚,他就真的不客气踢了,应该要懂事的说‘不用了,不用了’,你明白吗?”
他扯了下嘴角,好笑道:“你也太虚伪了。”
“什么!”她瞪他,竟然这样说!“这不是虚伪,这是做人的道理,你儿子太任性了,你要管管他,教他一点做人处事的道理……”
“你倒很会管闲事。”
听出他口气不悦,她连忙道:“我只是给个小建议,我没要管你的事,我是可怜的小奴婢嘛!你是高高在上的大老爷,我怎么有资格管你的事。”他该不会又想起她偷偷摸摸打听他的事吧,表情这么臭。
他瞄她一眼。“你挺适合当船长。”
她眼睛一亮。“怎么说?”虽然她讨厌坐船,不过这说法倒引起她的兴趣。
“很会见风转舵。”
她一愣,随即笑了出来。“没想到……哈……你也会说冷笑话,虽然有点难笑,不过我还是捧场一下。”
“你想再洗一次澡吗?”他看她一眼又看了下海水。
她赶忙捂嘴,不想被丢进海里。
见他似乎要走,她又开口,“等等,我还有件事要问你。”
“你话真多。”他瞪她一眼。
“这件事很重要。”她左右张望了下,确定四下无人,才道:“我要问的事……虽然听起来有点奇怪,可是我是很认真的,我本来是想去问霍昌的,但是他那个人很害羞,所以……”
“要问快问。”他不快地打断她的话。
“是,就是……”她压低声音。“那个……公孙右……他是从他娘的肚子出来的对吧?”
他讶异地看着她。
“我的意思是这里的人生小孩是会先大肚子吗?就是说在女人的肚子待上十个月……喂,你别走,我是认真的……”她拉住他的袖子。“我知道听起来很怪,但是我只是要确定这里是不是跟我那里一样。”
听见这话,他停下脚步,瞄她一眼。“你那里?”
发觉失言,她来个打死不承认。“我有说那里吗?”
她还敢打混!公孙朗垂下眼,眸子是一贯的清冷,音调平平,却让她背脊发凉。“我忘了告诉你一件事。”
“什……什么?”她缓缓后退一步。
“只要是月圆的晚上,我的心情就很不好。”
她瞄了一下夜空。糟糕,是满月,莫非他是狼人?“幸……幸好今天是新月。”
他瞪着她。“你还睁眼说瞎话。”
“不是,不是……快点把眼睛闭起来。”她惊慌地覆上他的眼。
如果不是要看她搞什么鬼,他早扭断她的手。
“你听我说,赶快想太阳,不要让兽性打败你的人性,快……快点,我扶你进船舱……”
他扯下她的手。“你脑子里到底装什么?”
她愣了下,发现他看起来没有刚才凶狠。“……你……骗我?”一时间窘毙了,老羞成怒地说:“你不要吓唬我,狼人很可怕。”
“什么狼人?”
“不告诉你……”
“你活得不耐烦了吗?”他沉下脸。
发现他又变脸,她又怕又恼。“你要我说什么嘛!你这么聪明,我的事你早就知道……”
“我知道什么?”他挑眉。
“唉,你一定要我说白吗?这件事我们不能心照不宣吗?我是玉飞双但也不是玉飞双。”她就不信他一点都没趄疑。“可是我不能再说下去了。”
他盯着她没说话,她让他瞧得不自在,又道:“你就当我被撞坏脑袋……”
他没吭声,她忍不住又说:“我也不想瞒你,可是万一说了你把我抓去做实验怎么办?虽然这个世界看起来是没有实验室的样子,但是还是要小心。”
“我若想对你怎么样,你还能安好到现在吗?”虽然她说的有些字词他不大明白,不过由剩下的话语也能猜出她想表达的意思。
她微微一笑。“我知道,你对我很忍让。”她望着夜空。“我虽然常被人家骂白痴、智障,可是我不是真的那么笨,只是比较少根筋,很多事我也懒得想太多,反正日子呼噜呼噜就过去了,想那么多干嘛?像你呢,什么事都要想清楚,我觉得很累,而且你们那种聪明人的脑袋我是搞不清楚的,过两天下了船你就不用再看到我了。”
这几天在船上帮人画画,筹了些钱,当然她也没忘记打听下船后怎么到四翼国,听说只要再搭个一天的马车就能到了,她想就算跟公孙父子分道扬镳,她也能安然到那儿的。
见她说得胸有成竹,他忍不住就想戳她。“这船能不能到岸还不知道。”
她警觉地问:“什么意思?”
“风雨要来了。”话毕,也不再多言,往船舱走去。
“等等,你说的是真的吗?风雨要来,是台风吗?我是说是暴风雨吗?”她惊慌地问,不会这么倒楣吧!
他不肯再答,吊着她的胃口,她慌张地像老母鸡一样,在他身边打转,不停问东问西:一进舱,他也不废话,直接点她的穴,自己则悠哉地坐下,嘴角淡淡地勾着笑。
白苹在心中把他骂了好几遍,一边祈求老天别跟她开玩笑,她没有这么带衰吧,万一船沉了怎么办?这可是条小船啊……
她的忧虑在第二天中午获得证实,不用船长通知她也知道暴风雨要来了,因为大风大浪让她早上吐了三次,她叫公孙朗点她睡穴,他勾着嘴角说不要,她气得连骂他的力气都没有:她想去找霍昌,公孙右不让她出船舱,说她出去也站不住。
这对没有良心的父子,白苹在心中为自己哀悼。
中午过后,风浪越来越大,雨也开始下,噼哩啪啦地有点吓人,她脸色发白,宛如浮起的死鱼,抓着柱子的手也越来越没力。
“我不行了,我真的不行了……”她虚弱地说。
“你真的很没用。”公孙右鄙夷地看着她。
“你厉害的话就让我不晕啊!”她虚弱地说。“我要死了……呜……”
“你有没有骨气啊,这样就哭!”公孙右气道。
“呜……这跟骨气有什么关系?又不是你在吐,你在难受。”她抹去眼泪。
“我……吐得都要食道灼伤了你知不知道?胃酸是很可怕的,还有胆汁……”
“你很恶心。”公孙右更气了。
一直在旁不吭声的公孙朗,忽然开口道:“一会儿船就靠岸了。”
“咦?”她整个精神都来了。“真的吗?”
“这儿离圣治港不远,船长应该会先到那儿避避。”
这消息让她差点没跪下来谢天谢地。“天啊……我太爱祢了,请继续保佑我,没病没痛、一生顺遂、贵人相助、大吉大利发大财。”
“你在嘀咕什么?”公孙右皱眉。
“没有,没有。”她压着肚子,希望它别再折腾了。“那我们进港后能不能下船?”
“怎么,不想搭船了?”他扬眉。
她凄苦地点头。“我们换搭马车吧!我真的是不行了。”
公孙朗翘起嘴角。“你这奴婢比主子还娇贵。”
“我也不想这样,但是有什么办法?”如果能不晕船,她也不想晕啊。
公孙右哼地一声。“你这个人毛病真多。”
忽然船身一个倾斜,她整个人往前飞冲撞上公孙右。“啊……”两人同时大叫。
这下完了,他们会撞伤的!还来不及细想,白苹感觉背后的衣裳被抓住,用力一扯,将她由半空中拉了回来,她的背撞上公孙朗,瞬时一双手环抱住她,将她抱在身前的公孙右也一并圈住。
被男人抱在怀里,白苹完全没有心跳如雷,含羞带怯,而是眼冒金星,头昏眼花,她还来不及细想,胃部一阵痉挛,连手都还不及捂就吐了……
“玉飞双……”公孙右惊叫愤怒的声音响起。“我的头……啊……你死定了……”
“对……恶……不起……”如果不是太难受,她真的会笑出来。“啊……不要打我的肚子……恶……”
公孙朗勾起嘴角,忍不住笑了出来。
一个浪打来,船又歪了,船舱里又是一阵呕吐、一阵尖叫……
*
当天傍晚,他们总算靠岸了,如果不是公孙朗扶了她一把,她可能是滚着下船的,因为她早已双脚发软,全身无力。
他们就近找了一家旅馆住下,她只喝了碗热汤果腹,就倒“床”不起,头晕了好久,连晚上作梦都感觉在船里荡着。
第二天起床后,她觉得精神好多了,不过外头风雨仍大,他们只能待在旅馆里哪儿也不能去。公孙右因为在气头上,不停要她做东做西,她想乘机偷懒休息都不行,他的脾气坏得像魔王转世,自知理亏的她也只好默默忍耐,如果不是公孙朗在一旁阻止,他早就跑去马厩拿鞭子抽她了。
幸好中午后风雨开始转小,公孙朗说照此情形,明天就能坐马车上路,她的心情才又振奋起来。
只是在旅馆里无事可做,很快就觉得无聊,这里离码头近,住宿的几乎都是船员,她后知后觉地发现旅店斜对面就是个青楼叫“女人香”,她可兴奋了,忍不住想去一探究竟。
当她把计划告诉公孙朗时,他冷冷扫她一眼。
“你的兴趣还真特别。”
“我是好奇,青楼是个能发生很多事情的地方……”发觉自己说话有语病,她赶紧道:“我是说除了上床之外,每一本古代小说都会提到青楼,我是把它当作一种旅游景点,就像有些人到了某个地方后就会在树上刻下某某某到此一游,我现在就是这种心情。”
“所以你想去刻玉飞双到此一游?”他挑眉。
“不是。”她笑道。“我就是好奇,想去瞧瞧,你衣裳借我,再给我一点银两,然后拖住你儿子,别让他来找我。”公孙右去茅厕了,一会儿他回来她又要被呼来唤去了。
她的额头被弹了一下,力道之大让她眼冒金星。“好痛,你干嘛打我?”她叫着摩呼疼痛的额头。
“你以为你在跟谁讲话,搞清楚你的身分。”她的脸皮真是厚得无法想像。
见他一脸下悦,她立刻道:“我不是得寸进尺,我是……唉……我只是好奇,又……有一点无聊。”
“无聊?”他嘴角一撇。“这样吧,我们还是搭船……”
“不要。”她激动地打断他的话。“再搭船我会死掉,你当我刚刚什么都没说,别折磨我了。”
他扬笑。“不好奇了?”
她摇头。“我忍得住。”顶多跟凤梨会合后,再去青楼逛,她放软声音,说道:“大爷……”
忽然街道上姑娘们的嬉笑声传来,白苹转头瞧去,发现青楼里的姑娘撑着花枝招展的纸伞往这儿而来,大概是来招揽生意的。
“哈,我不用去她们就来了。”她探头出窗外,街上十几个姑娘打打闹闹过了街,她们的衣裳和伞花花绿绿的,在雨中显得色彩缤纷。
白苹高兴得正想下楼去,却瞧见有个熟悉的身影正走出女人香,那人穿着花绿的上衣,像极了夏威夷衬衫,而且一头白发,微驼着背,腰间还系了个葫芦……
“老爷爷……”白苹冲口大叫。
公孙朗听她一喊,视线立刻随之望去。
那老人回头瞧了一眼,白苹大喜,是这张脸没错,她大叫:“是我啊,老爷爷。”说着说着她就想往下跳,可她从来没从两层楼高跳下,还真有点害怕。
她这一犹疑,老者快步离去。
“别走啊!”她一咬牙,跳出栏杆,落地时差点因水坑滑倒。
街上的姑娘们疑惑地看着她。“这是怎么了?”
第4章(2)
“不好意思,借过。”白苹挤出人群,一边大喊。“老爷爷,是我啊,你别跑啊……我跟凤梨去你店里,你记不记得……快点放我们回去……”
她越跑越快,可那老者身手也快,一转眼消失在转角,白苹死命跟上,可当她转过街角时,却没见到任何人。
她不死心地又跑了一段,漫无目的在街道巷弄搜寻。“老爷爷,你别闹了,快出来啊!”
“快点出来啊……”她跑进巷子里,却发现是条死巷,于是失望地又走出来。“你有什么条件你就说嘛!干嘛要躲……”
她喘着气,沮丧地靠着墙蹲下。“到底要怎么样才肯让我回去……”低头看着水洼上的倒影,她难过地吸吸鼻子。
“这么任性地把我们弄来这里……太可恶了,我也是有家人的好不好?”她抹去由额头淌下的雨水。
想到家人,她忽然觉得很难过,这些日子她刻意不去想这些事,就怕自己难过,可方才看到老爷爷,她所有的希望都燃起来了,原以为自己就能回去了,没想到却是空欢喜一场,由云端掉到泥里的滋味真不好受。
她叹口气。“我又没做坏事,干嘛这样对我……难道拿了你一个花瓶,就要付出这种代价吗?”
“唉……”她了无生趣地将脸埋在膝盖间,会不会这辈子都回不去了……
“你想生病吗?”
好像有人讲话,她恍惚地抬起头,帅帅的人、帅帅的脸,连淋湿了都好看,如果在乎时她一定会赞美他两句,可惜现在心情很差。
“公孙朗……唉……我觉得好没力喔……”
“没力气?”
“不是,是没有活力,你说我到底做错了什么?虽然我不是什么慈悲的大善人,但也不是坏人,为什么老天要这样玩我?在这里除了看帅哥美女,然后腿变长了以外,什么好处也没有,我到底来这里干嘛?根本是受罪嘛,难道是希望我发明晕船药吗?不对,这个世界已经有晕船药了,莫非是希望我当武林盟主?”
他忍住笑。“你到底起不起来?”
“我好可怜啊!公孙朗。”她又叹气。“我已经陷入无底的深渊,没有力气爬起来了,我的眼前现在是无尽的苍凉,如果苍凉可以结出果实,那我的一定是世界冠军,任何人只要瞄一眼,就变成了凄凄惨惨的绝望先生。”
他笑了出来。“你脑袋到底装什么?”
她抬起头,可怜兮兮地说:“背我好吗?我脚麻了。”
“怎么像孩子一样?”
“这个世界太寒冷了,我需要一点温暖。”她吸吸鼻子。
他翘起嘴角,慢条斯理地说:“你觉得寒冷是因为你在淋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