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楼冬涛的“乖乖听话”言犹在耳,可她却管不住自己想去关心夏朵的心。
于是,她借机遣走了丫鬟,又想偷溜出去。
才刚鬼祟的穿过一座小院子,要钻过那扇通往后院的月洞门,忽然有人自她身后抓住她的颈子,像擒小猫似的将她捞起——
“啊!”她吓得忍不住发出惊呼。
头一侧,看见楼冬涛冷着一张脸瞪着她。
“你又想溜?”楼冬涛沉声质问。
“我、我想去茶楼。”她说。
“做什么?”
“我想去看看夏朵。”她老实地回答。
楼冬涛唇角一撇,哼笑,“我早料到你会这么做,果然被我逮着了”
闻言,她一怔。被他逮着了?这么说,他早就在这儿等着她?
她羞恼地说:“你这是在监视我吗?”
“我是关心你。”他好整以暇地说。
“我有人身自由,你这是在限制我的自由!”她向他抗议。
“自由?”他不以为然地说:“你这惹祸精居然跟我要自由?你来了这儿,责任便归我,我绝不会让你再惹是生非,更不会让你再出任何的差错。”
“可是……”
好吧,她得承认他这么担心她的安危,着实让她觉得很感动。但她不过是去关心一下夏朵,能出什么事、发生什么危险呢?
“你就让我去瞧瞧吧!我真的不放心她。”她语带哀求。
他神情冷酷淡漠,不为所动地说:“不行。”
“楼冬涛!”她忍不住激动地连名带姓的喊他。
他浓眉一拧,故作愠恼地说:“你好大的胆子,敢连名带姓的叫我?”
“我、我只是……”看着他那凶巴巴的脸,她不禁有点胆怯。
“我警告你,”他直视着她,语带警告地道:“再过数日,咱们就要启程回京,在这之前都不准你再廓开行馆。”
“可是我……”
“将军!”此时有人急忙来报,“有个名叫厉青书的人登门求见。”
楼冬涛微顿,“让他到大厅稍候,我随后就到。”
听见厉青书来访,杜书渊愣了一下,狐疑地道:“是那个混蛋?他来做什么?”
楼冬涛淡淡一笑,眼底迸射出两道锐芒,“不是来寻衅,就是来赔罪,你觉得是哪样?”
迎上他那澄定而强悍的黑眸,杜书渊顿了顿。
虽说厉青书的舅父是兵部尚书张清文,但决计没胆大到来此寻衅。依她看,厉青书肯定是知道了楼冬涛的身分,特地来赔罪认错的。
楼冬涛捏了一下她的鼻尖,语带威胁,眼底却有着他自己都没发现的宠溺,“给我乖乖回院子去,不准乱跑。”
她娇瞋着他,“知道了。”
楼冬涛点点头,这才放心的走了。
可他一走,她觑着四下无人,立即转身钻过月洞门,一溜烟地跑往后门,然后出了行馆。
阳奉阴违,她可是懂的。
楼冬涛走进大厅,昨日态度嚣张跋扈的厉青书已候在那儿。见他到了,立刻站起,涎着讨好奉承的笑脸。
“将军大人……”
楼冬涛轻颔首,没有说话。见厉青书带了昨日的两名保镖,一旁还搁着赔罪的各式大礼,他便知道厉青书所为何来。
“昨日小人有眼无珠,不识将军大人的身分,多有冒犯。”厉青书态度卑微地说:“这些是小人向将军赔罪的礼物,不成敬意,还请笑纳。”
昨日楼冬涛带着杜书渊走后,厉青书立刻向掌柜打听他及杜书渊的身分。一打听后,他吓得差点掉了下巴。
他此行的目的便是要成为舅父的耳目,好好打理并掌控北疆的军需买卖。本想着楼冬涛就要返京,出云山城的一切都将在他的掌握之中,没想到却在这书骨眼上惹上了楼冬涛……
为免节外生枝,他赶紧的上门赔罪。
“小人昨儿多喝了几杯,酒后失态,手下又冒犯了将军的未婚妻,实在是……”厉青书一副痛改前非的样子,“总之小人在这跟将军大人赔罪,希望将军大人有大量,能原谅小人一次。”
楼冬涛神情冷漠,目光凌厉,“言重了。”
他的冷峻让厉青书心头一颤;明白楼冬涛绝不是他三言两语、送几份大礼就能摆平的对象。
“厉公子的道歉,楼某收下了,至于礼物……”楼冬涛语气冷淡地说:“你带回去吧!”
“这……”
厉青书还想再说,楼冬涛却已对着管家老匡说:“老匡,送客。”
厉青书未料到楼冬涛会一点面子都不给,直接下逐客令。虽说楼冬涛是骠骑将军,但他舅父可是兵部尚书,而非寻常的七品小官,正所谓不看僧面看佛面,他就这么不给面子?厉青书有点恼火,可敢怒不敢言。
他作了个揖,恭谨客气地说:“既然如此,小人就不打扰将军了,告辞。”
“不送。”楼冬涛说着,瞥了老匡一眼。
老匡点头,领着厉青书及两名保镖出去了。
厉青书离去后,楼冬涛立即出门前往沐春楼。沐春楼的老板娘春姨是出云山城的包打听,这城里多了什么人、少了什么人,都逃不过她的耳目。
不知怎地,他总觉得厉青书到出云山城来,是有什么特别,甚至是见不得光的目的。
“厉公子呀……”春姨一听到厉青书的名字,便笑了笑,“他出手可真是阔绰呢!”
“你对他的了解有多少?”他问。
“他是半个月前来的,这些日子到处吃喝玩乐,出手大方。”她就自己所知的一切据实以告,“我知道他是皇商,也是全盛隆商行的大股东。”
闻言,楼冬涛一怔。“你说全盛隆?”
“是呀。”她语气肯定地说:“全盛隆商行虽是雷家所有,但厉家却持有大半股份,这事可是雷家二少亲口跟我说的,假不了。”
楼冬涛听着,沉默不语,惹有所思。
全盛隆是北疆最大商行,专做铁器、布疋及药材的买卖,过往也承接过不少兵部及工部的订单。
据他所知,全盛隆最近刚接下兵部的军需订单,若厉家拥有全盛隆大半的股份,那就表示兵部尚书张清文有图利自家人之嫌。
张清文身为兵部尚书,掌握着军需采购及委办大权,怎会不知避嫌的重要性?看来,这其中有点蹊跷。
“我们今天谈的事,不能对任何人提起。”他提醒着她。
春姨点点头,深深一笑,“放心吧,将军的事,我守口如瓶。”
在这沐春楼里,春姨总能听到或看到一些不为人知的事情,因此,她一直是楼冬涛非常重要及信任的耳目。
“我先走了。”他起身欲离开。
“将军不顺道见见绿湖吗?”春姨笑叹一记,“绿湖可要闹相思病了。”
楼冬涛想也不想地说:“不用了。”语罢,走了出去。
看着他毫不留恋便离去的身影,春姨无奈一叹,喃喃地道:“绿湖,我看你这回非得死心不可,这男人的心里住人了……”
第5章(1)
一离开楼冬涛的视线,杜书渊就溜出行馆前往茶楼关心夏朵的现况。
经过沐春楼时,她本能地放慢了脚步,不因别的,只因她想起跟楼冬涛要好过的绿湖就在这里。
在她还没出现在楼冬涛的面前,而楼冬涛也还没出现在她生命中之时,楼冬涛是自由、不受人制约的、不对谁负责……他有要好的女人,说来也是天经地义,但只要想起那晚撞见的那一幕,不知为何,她的胸口总是一阵揪疼。
她能对别人装傻,但不能骗自己。不用说,她这摆明了就是在吃醋。
但为什么她会吃醋呢?纵使楼冬涛是个扱品,可相处只有短短几天,她没理由这么快坠入情网啊!
难道说,真有一见钟情这种事?
正忖着,突然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自沐春楼走了出来,她定睛一看,陡地一震。
喔不,此时自沐春楼走出来的不就是楼冬涛吗?
她不自觉地倒抽了一口气,瞠着眼惊惶又懊恼地看着他。
楼冬涛一出沐春楼,转了身便迈开步子走了,可杜书渊却像是被施了定身咒似的,直挺挺的忤在原地,好一会儿动不了也无法思考。
她在行馆,绿湖不方便到行馆来,所以他便到沐春楼来见绿湖吗?他总说忙这个忙那个,结果却是跑到沐春楼跟绿湖幽会?就要离开出云山城了,他是舍不得绿湖吗?还是……他打算把绿湖也带回京城?
如果楼冬涛真要把绿湖也带上,她能反对吗?
不,她什么都做不了,只有消极接受的分。想到必须跟另一个女人共有丈夫,她的心不禁隐隐痛着。
这些天,楼冬涛各种体贴暖心的举动及言语,只是因为她跟他有婚约,基于道义责任关心她,还是他真的对她有情愫呢?
她不知道,唯一能肯定的是……她对他动了心。
若非动情,她的心不会这么难受、这么痛。
她的脑袋一片空白,只感觉得到脸颊好烫,她下意识地去摸脸颊,这才发现自己正不自觉地流着眼泪。
她从来都不知道伤心的泪水,竟是这么烫人。
“小姐?”突然,身后传来少女轻软稚嫩的声音。
她猛地回神转过身,看见她正想前去关心的夏朵就站在她身后。“夏朵?”
看见她脸上满是热泪,夏朵一震,“小姐,你、你怎么了?”
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杜书渊有点难为情及窘迫。低下头,她胡乱地抹去眼泪,用最快的速度整理心情,然后再抬起脸来看着夏朵。
“我没事。”她勉强又好强地挤出一记笑容,“你怎么在这儿?我正想去找你……”
夏朵微顿,“小姐找我?”
“嗯。”她点头,“我正要去茶楼看看你。”
夏朵一听,露出惆怅沮丧的表情。“小姐,茶楼的掌柜已经不让我在那儿卖艺了。”她眼眶微微湿润泛红,“掌柜说我惹恼了厉公子,要是再让我在茶楼卖艺,恐怕厉公子他会……”
“我懂。”不等她说完,杜书渊便握住了她的手,“那你现在有什么打算?”
夏朵噙着泪,摇摇头,“我跟哥哥目前住在城南的一间小宅子里,要是付不出租金,恐怕……”
“昨儿不是给了你五两银子吗?”她问。
“那五两银子还了之前欠下的房租,只剩下二十文钱了……”夏朵难过的流下眼泪,“我打算跟哥哥一起回关外去……”
“回了关外,你能生活吗?”杜书渊暂时忘了刚才楼冬涛带给她的震撼及痛苦,全心地关怀着夏朵。
夏朵摇摇头,声音沙哑地说:“我也不知道回关外能做什么,但是……”
“不怕,我帮你想想办法,”杜书渊紧紧地握着她的手,安慰她,“天无绝人之路,我一定会帮你的。”
夏朵听了,感激地望着她,“谢谢小姐……对了,小姐要不要到我们住的地方坐坐?虽然我没办法招待你什么,但还是能给你奉杯茶水的。”
杜书渊沉吟着,说实话,现在她也不想回去面对楼冬涛,还不如找个地方半半,打发时间也顺便沉淀一下心情。
于是,她爽快地点了点头。
楼冬涛返回行馆,发现杜书渊又不见了。
这不是她第一次违抗他的命令溜出去玩,他虽担心却也不是太在意。那丫头古灵精怪,狡猾得很,要想占她便宜也不是轻省之。
但天色渐渐晚了,都已经过了掌灯时分,却还是等不到她回来。
他急了、慌了,尽管知道她若随身带着那枚铜钱,就算真遇到了什么事情也应能有惊无险。可若她不小心让铜钱离身,抑或是有人抢走了她的铜钱,那她会……
“该死的丫头。”他心浮气躁,咬牙切齿。
这次,他担心的不是时光再次返转,所经历过的事情又重新再来一遍。他担心的是她,他怕她遭遇危险,甚至是不测。
虽说她就算是死了,也能因为返还咒之力而让时光回到她活着之时,得以让他逆转一切,但只要一想到她可能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他的心就揪得死紧。
他冲到仆人房去找黑丸,看见黑丸正在跟行馆里养的两条狗玩耍,不觉火气都窜了上来。
“臭小子!”他迈开大步朝黑丸走去,一把抓起黑丸的领子,“主子都不见了,你还有心情在这儿逗狗?”
说着,他怒目瞪着那两条还摇尾摆臀凑在黑丸脚边的狗,沉喝一声,“滚!”两条狗被他一喝,吓得夹着尾巴跑走了。
“你!”楼冬涛拎着黑丸的衣领,两只眼晴像要喷火似的瞪着他;“外祖母遣你看着她、保护她,结果你只会在这儿玩狗?”
“呜呜呜。”黑丸一脸无奈又无辜。
“为什么又让她溜出去了?你到底都在做什么?”楼冬涛恼怒地说:“她到现在还不见人影,你还安心的在这儿逗狗玩?”
“呜……”黑丸伸长了喉昽,发出呜呜呜的声音。“你!”面对不能说也不会写的黑丸,楼冬涛又急又气。
就在这时,他突然灵光一闪,意识到什么。
“慢着……”他细细地打量起有着尖耳朵、皮肤黝黑,毛发旺盛茂密,只会呜呜叫的黑丸,脑子里闪过一个怪异的念头。
他想起善于施咒的外祖母,能够剪下纸人并施术将之幻化成人身,亦能与鸟兽沟通,让它们为她所用,难道说……眼前的黑丸并不是人?
“我上次返京还没见过你”他盯着黑九,神情严肃地说:“你是后来才到将军府的?”
黑丸点头。
“你……不是人吧?”
“汪!”黑丸吠了一声,十分响亮。
“你,是条狗?”楼冬涛问了一个连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的问题。
“汪汪!”黑丸兴奋地吠了两声,然后圆瞪着眼睛,吐着舌头。
看他“狗模狗样”的,楼冬涛简直不敢相信。“祖母真派了条狗来?”他哭笑不得地说:“而且还是条笨狗……”
说着说着,他忽而想起一件事,那就是——狗鼻子很灵!
像是在黑暗中见到了曙光般,他抓着黑丸,“既然你是狗,鼻子肯定灵光!”
“汪!”
“你记得她的气味吧?”他问。
“汪!汪!”黑丸情绪有点亢奋。
楼冬涛脸上有了笑容,眼底生了一丝希望。“咱们快去找她,走!”
他拉着黑丸飞快地离开行馆,沿路嗅闻着杜书渊的气味,黑丸就那么嗅嗅闻闻地,这边绕绕,那边走走,有时像是闻到了什么,有时又像是什么味道都没有。
外面充斥着各种不同的气味,要在那千百种气味中分辩出她的气味,绝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走着走着,来到了城南一处僻巷,黑丸似乎追丢了杜书渊的味道,露出沮丧的表情。
“怎么了?没有吗?”楼冬涛焦急。
“呜……”黑丸不死心,继续东嗅西闻。
突然,他像是闻到了什么,吠了一声,然后狂奔起来,见状,楼冬涛立即跟了上去。
不一会儿,他们来到一处位在巷底的矮房子前。“江!”黑丸汪汪叫,像是在说“就是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