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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倾城  第7页    作者:陈毓华

  “没事,那我走了。”

  她自个儿闹着小瞥扭,可惜人家完全不察。

  “走?走去哪里?就这么想离开这里?”听她说要走,阴沉深黑的眼眸,气势令人不敢造次了。

  “你骂也骂了,要道谢我也谢了,不走,我还留在这里碍你的眼吗?”

  咕,她没那么厚脸皮好不好。再说,那位二爷会不会再来找越紫非麻烦,还是个未知数……总之,这里说什么是不能留了。

  “你不会是担心越彦会回头找我的碴吧?”第一次出走是她自愿,这一回,她还是要走,理由恐怕没那么简单。

  “你又不是没本事的人,我干么要怕那个混蛋去而复返?”她昧着心否认。

  “知道我有本事还敢走?你放一百二十个心,那家伙跟我大哥本来就斗得不可开交,短时间内他不会再有兴趣来这里找我这个处于劣势的兄弟。”

  两个有强烈权力欲望的兄弟,冲突的结果,要不是两败俱伤,要不就是舆国公府世族的溃亡,谁也讨不了好。

  “给你三分颜色,你就开染坊了啊?”早知道就不要当面夸他,这尾巴翘起来啦。

  不过,他真可怜,出生在贵族世家中,兄弟晴斗,家人不亲,这样的他跟孤儿有什么两样?

  甚至,比孤儿还要可怜。

  “反正,没我的命令,你不许走就是。”他牙齿咬得咯咯响。

  之前不告而别,他已经不追究了,现在又想一走了之?

  虽然说她的回头可以解读成因为担心越彦来找他麻烦,所以才良心发现回来,要不,这时辰她恐怕已经出城去了。

  但是,既然回来自投罗网,哪有再让她走的道理。

  想走,门都没有!

  她出现在他生命里,堂而皇之的走了进来,又招呼也不打一声的就走,她把越家别院当什么?把他当什么了?

  客栈?免费宽大头吗?

  随便都可以,唯有这次不行!

  他原来没打算见越彦的。

  本来三兄弟感情就不是多和睦,但他在府中的时候,表面的和平还是能维持着。

  明明他那大哥是最有希望的继承人,却按捧不住对权力的渴望,不放心的想杀他。

  最可笑的是,想敬他也该想个天衣无缝的计划,居然以为这样就能除掉他这眼中钉、肉中刺。

  更好笑得是,他那愚蠢的大哥为了自己在舆国公府的地位,为了事那世袭的地位,在派人刺杀他失败后,居然露得连露个面都不敢,只敢指派那傻乎乎的二哥来探听他的死活。

  他没义务满足兄长那虚悔的刺探。

  他的心防向来建筑得很好,却在乍然听见下人说她出现时,瞬间破功,连外套都没披就踏出主居。

  “你别老套的跟我说是因为舍不得我”她笑得很痞。

  “你想得美……你这段时日,在我这里的吃穿花用,我每月替你支付的下人月薪,就这两笔开销,帐还没结清,现在,你又欠下我一个天大人情,你好意思这样拍拍屁股就走人?”

  越紫非完全不像他作风的讨起人情来。

  这很叫人错愕。

  “我不相信你这么缺钱用?急到跟我讨债?”

  她要是没完没了的继续在这间别院住下去,那照他计算的那些花用,岂不是永远没有还完的一天?

  被他打包回来,他本来就该供她吃喝,现在怎能来要帐?当初不情不愿的被他挟持回来,这笔帐,她可是还没有跟他算呢。

  “当然也不是不能商量……”他吊起繁德儿的胃口来。

  “有话快说!”

  “以后不许再不告而别。”越紫非说道。

  她很认真的看了他一眼。

  “就这样?”

  “嗯。”

  “知道了,姑娘我说话算话。”

  “是睁眼说瞎话吧!”

  “不信拉倒!”

  “那还不进去?”他率先往屋里走。

  繁德儿一步一步跟着他往里走。

  她突然明白他非要她留下来的意思。

  天下虽大,可在盖世王朝里,没有他的庇护,烙着奴印的她寸步难行。

  这样弱小的身躯,求生谈何容易?

  这个瞥扭的贵族少年,对她这番说不出口的心意……他其实,是个好人呢。

  这样的大恩,她搁在心底,日后,再来图报吧。

  第6章(1)

  “小姐……小姐,该起床了。”

  “唔。”下意识的把被子拉高,阻隔噪音。

  “小姐,再不起来就来不及去主居了喔。”太过尽责的丫鬟如烟也没敢拉高分贝的叫人,只是一而再的轻喊。

  “唔……别吵!”既然回到遥水小宿,睡在习惯了的大床上,自然要给它睡到个每天自然醒才不会不敷成本,这会儿她都还没睡够呢,如烟鬼叫个什么劲?

  “小姐……”

  唉,看起来以后她得好好尽尽主人的本分,教教这丫鬟什么叫适时的放弃。

  “什么时辰了啊现在?”从被子里传出的声音模糊不清。

  “不到卯时。”

  不到卯时?那不就凌晨五点左右,这么早挖她起来做什么?

  “我多睡一会儿,就算天塌下来也别来吵我。”

  她又不是那些每天必须上早朝的大小官吏,要为五斗米折腰,而且天塌了也有高个子的人顶着,她说不起来就不起来!

  “您得去主居伺候少爷盥洗,陪他用早膳,您忘了?”少爷昨夜耳提面命要她不可以忘了叫小姐早起,这么重大的事情,她哪敢忘。

  “最好他是有这么早起来啦。”

  从来没有起床气的她很不情愿的掀开被子,乱糟糟的头发呈现在如烟的面前。

  她很快为繁德儿抹脸、漱口,用军梳为她梳顺了头发,接着又里里外外的给她换上衣服,等到整理妥当,这才把人推出门。

  每天睡到自然醒的美梦在重回遥水小宿的第一天就破灭。

  没道理、没道理。

  水阁外面的玉兰花已经娉娉婷婷的绽放,恣意伸展的枝干上,每朵花都有瓷碗那么大,色泽白润,即使是在曙光乍现的凌晨,那隐约的轮廓和美丽,一点也不输给白天。

  繁德儿看着被花朵压到低垂的枝桠,很顺手的摘了一朵香喷喷的玉兰花,放进袖子里。

  同时,被如烟拉着往前走的她不禁一路腹诽那个莫名其妙心血来潮、改变心意要她过去伺候的越紫非。

  其实推敲后,这道理也不难想通。

  说穿了,那个奸诈小人越紫非,根本是变着法子监视她,不让她有半夜爬墙逃走的机会。

  她讲话就那么没有信用吗?她说不走,就不会走的。

  来到紫气东来阁,如烟轻轻的敲门,“少爷,小姐来了。”

  “嗯,进来。”

  咦,真的醒了?

  如烟没有招唤不能进主子的门,她只能偷偷叮咛,“小姐,万事小心啊。”

  “知道、知道,他不会吃了我的。”她不以为意。

  跨进门里,主居的布置一目了然。

  繁德儿只能说这里的家具摆设都非常大气,偏厅敞阁的转角,可见各式各样的上等瓷器,随处可见鲜册的奇花异草,刻纹都有来历的酸枝木桌椅,大小物品看起来都非常的有质感。

  他没有亏待她,自己也很会享受。

  一个青衣小厮端着洗脸盆从越紫非房里出来,从她身边经过,尾随在他后面的是一脸清爽的越紫非。

  “你来了?”

  “嗯。”

  “说卯时要到,你看看现在都什么时候了?”即使是家常服,也是锦衣玉带,她再多看几眼,老实说,他真是个衣架子,无论穿什么都好看。

  “不知道,你们这里都用沙漏看时间,我看不懂。”

  “连沙漏都不会看?也对,你应该也不识字。”她的出身,能要求什么?

  不对,她要不识字,前些日子她还要人到书库去拿书看?不识字的她还会看王朝地图……呵呵,真是说谎面不改色啊。

  繁德儿不去争辩这个。

  女子无才便是德,随便他怎么去想好了。

  “可惜了——”他声音拖得长长的。

  “可惜什么?”没人叫坐下,她很不客气的自己来。

  “我发现你虽然会一些格斗技巧,却是一丝内力也无。”

  “那又怎样?”内力,她的确没这东西。她会的拳脚功夫都是从格斗学校学来的,学校什么都教,就是没有教内力、真气这门东西。

  一颗子弹就能解决的事情,又何必浪费时间去学什么内力?

  但是在这块没有枪械子弹的地方,没有真气内力,她那些技巧就等于花拳绣腿,一毛不值吧。

  想在这块土地上立足,唯一的办法就是要让自己变强,拥有强悍的实力。

  武功,绝对是必要的。

  “我本来打算叫浮屠教你如何运气,传授你内功心法的,可惜,你不识字,男女又授受不亲,我总不能让浮屠手把手的教你认穴……”他一副可情了的神情。

  “谁说我不识字?”丝毫不觉得自己跳进某人挖的坑里头,赶紧跳出来承认。

  “哦,你识字?”

  “拜托,我起码有大学的学历好不好。”还好这地方用的文字不是隶书、草书、小蒙那些歪七扭八的字体,普通的文言文,看习惯了的繁体字,一点都难不倒她。

  “大学学历是什么?”

  “反正……我读过书就是了。”

  “你读过书?”她还能叫人更惊讶到哪里去?

  她所有的一切都脱离常轨,到底是怎样的一个女子?

  起先觉得她敏锐聪慧,令他惊讶探究,一段日子下来,她表现出来的,越发叫人惊艳、着迷,她,让他中意得不得了。

  现在,又再度惊艳。

  她是一本教人怎么读都不会厌倦的书……

  “我们那里的老老少少几乎都读过书,文盲几乎不存在。”

  “你的家乡究竟在哪里?”没有文盲的国家,世间有这种地方吗?

  “反正也已经回不去了,说了,也没用。”回去,怎么回去?她那支离破碎的身躯还在吗?还能喘气、还活着吗?

  恐怕早就成为一堆白骨了。

  “你身上的谜题太多。”说怪话不是头一遭。没有文盲的国家,很难想象。

  “不是谜题,只是说出来很难叫人相信,为了保住我这条小命,还是不要说比较好。”她已经是奴人了,再被当成妖人,就地行刑那种没人道破习俗真的不必了。

  越紫非看着她多变的表情,既然她一而再的不提自己的出身,层层掩住心绪,既然不想坦然以对,那么他就等吧,等到哪天她自己愿意说的时候。

  “那就这么说定,以后的每一天,你还是照常来陪我吃早饭,吃过饭,其他的时间你自己运用。”

  听起来时间依旧宽裕得很。繁德儿点头。

  “开饭吧。”他笑得像得逞的狐狸。

  她这头实在点得有点太快,她很慢半拍的发现,陪这位爷吃饭不是小工程。

  他奉细嚼慢咽为最高法则,一口饭要咬上半天,一碗汤要喝上半天……这就是有钱人家的臭规矩……

  吃过饭。

  “茶。”

  茶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标准寄生虫。

  “茶来了。”

  “捏肩。”

  “你又不是七老八十的老头子,也没有五十肩,捏什么捏?”

  “捏不捏?”

  磨牙。“捏。”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那个混蛋,伺候他吃早饭就用去好几个时辰,又不是牛,四个胃还反绉咧。

  好几个时辰欸,想想,她自己好像也没吃上几口饭。

  给我记住,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繁德儿嘀嘀咕咕的走了,越紫非耳朵立刻发痒,用膝盖想也知道,她很有得气的把他乱骂一通了。

  想起她瞪眼生气时,那精神抖擞,脸红得像苹果的样子,他一天的精神好像都被充满了。

  回头看见地上掉了朵玉兰花。

  这不是他院子里的。

  他捡起来。

  他知道只有哪里才有这么动人心魄的花。

  不只香气迷人,就连个头也长得跟别人不一样。

  原来她身上那么香,是因为这个。

  他把花往几案上放,转身往敞厅走去。

  但是他很快去又复返,把那朵依旧散发香气的花儿放进了袖子。

  第6章(2)

  一年时光过得飞快,就好像只是眨眼般的事。

  春风如剪,剪出碧绿校叶,剪出温软的白云和姑娘们的春衫。

  也才短短一年,繁德儿在浮屠的调教下,不断利用时间,修习内力,将内功练到了超乎她这年纪该有的成绩,就算还未能到达炉火纯青的地步,在浮屠这师傅看来,她天赋之高,已经是前无来者了。

  这天,用过早膳,繁德儿依照惯例的离开紫气东来阁,前脚刚跨过门坎,越紫非那把清朗如云的声音就追了出来。

  “我可能要出一趟远门。”

  他出远门不是新鲜事,这一年,他也常出门,多则半个月,少则几天的。

  “这次要去哪?”她转头,这一年,她的个头几乎比一年前多了好几寸,脸色红润,骨骼均匀,稚气混合着聪颖自然的写在两道英眉里,才小小年纪就长成这

  般,假以时日,不知道会变成什么俊俏模样。

  “上山。”

  “嗯,几日回来?”

  “无法预计。”

  繁德儿脚步收回来了。“什么意思?”

  每回他出门,她都会例行的问他要去哪、几时回家,他也总是据实以告,时间一到,也都准时回来。

  这变成了一种他们彼此间小小的习惯了的行为模式。

  所以,他出门归出门,繁德儿也很安心。

  “你这次上山,有别的、很重要的事吗?”总觉得他特别告知,事有蹊跷。

  “要上山拜师学艺,再不上山,就老了。”他那一本正经的模样叫人发噱,但是再细看,完全不是那回事。

  他沉静而悍然,不容更改的决心、绝不犹豫的坚持很明白的彰显著。

  “再说一遍?”繁德儿挖挖耳朵,以为自己听错了。

  喷饭“老”这字眼,论她自己灵魂的年纪,她都没叫老了,他算哪根葱。

  “你可不是那种只会混日子的男子,干么把自己说得一无长处。”教她骑马,推演兵法,教她练武防身,这样的男人够优秀了吧,居然嫌不足,想要更上层楼,精益求精?

  其实这样也没什么不好,拥有上进心,谁能说不好?

  “我学的只是粗浅的拳脚功夫而己,这些还不够。”这一年,她的精进,他看在眼里,或许很快,她的修为就可以与他比肩。

  他不想在这个地方输给某人。

  “我这几天就会起程。”

  “你前天、昨天,甚至刚刚吃饭的时候为什么都不说?”火烧眉毛了才丢颗炸弹下来,让人措手不及,这算什么!

  “因为我没想过你的反应会这么大。”他眼神带着玩味。

  “哪有。”繁德儿心虚的摸摸自己的脸,打死不承认。

  她只是神经线没控紧,偶尔……偶尔发神经。

  “为什么这么突然?”好像一个闷雷炸在胸口,炸得她喉腔发涩,晕头转向的,这感觉很差。

  “不是突然,这是我早就计划好的人生一部分,只是我觉得现在是应该实践它的时候罢了。”

  “你从来没说过,暗示、明示,都没有。”她忿忿。

  她突然觉得自己一直没有看透他。

  “这又没什么好说。”

  没什么好说?她咬牙,很好,没什么,那她又何必一个人唱独脚戏,在那里表现得非常有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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