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这样努力的人,秘书看得有些心酸,因为总裁的态度摆明是整人,老太爷的寿宴,总裁早就另有打算了。
只是……总裁似乎很在乎楼下这位小姐的反应?
以往他不见谁,任对方等到海枯石烂也不会多开金口问一句,反正他出入公司另有专用电梯,不经过这里一样来去自如。
可是这回,总裁总会在结束一段公务后有意无意的问一句“楼下的那位小姐还在吗”,一得知她还在,他就仿佛心情还不错。
这到底是什么心态?不见人家,又不要人家走掉?
从早上到现在,总裁问了四次了,她真的很想建议他,这么好奇索性见她不就好了?
可惜这种话她没胆子说,当了他三年的秘书,除了交代下来的工作之外,她从来不敢多事。总裁私人领域的区块是不容许任何人擅入的,那部分他非常保护。
董茗菲笑了。“这么热的天气,下点雨也好。”
秘书在心中一叹。能说的就这么多了,再多就逾越,她得小心自己的饭碗。
秘书上楼后,董茗菲的手机响了,她马上接起。
“总经理,是……还没,就继续等吧,真的不行再说了。好,我知道了……嗯,先这样了,再见。”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她继续在原位完成替代的第二份企划案草稿。原以为三天没睡,脑袋大概榨不出半点东西,谁晓得出乎意料之外,她还真是文思泉涌,点子源源不绝。
大致完成后,她转了转僵硬的脖子,闭上眼让酸涩的眼睛休息,也不知隔了多久,她忽然嗅到一股若有似无的古龙水味道,连忙睁开眼……
没有人?她坐直身子,不明白刚才是怎么回事,她明明感觉有人靠近,还有男性香水的味道啊?
算了,这种大企业,路过男职员有擦古龙水很正常,她别多想了。
她看了下表,九点十二分了,要再耗下去吗?会不会人家总裁早下班了?
叹了口气,她给自己一个等待的最后时限,若十点仍见不到人,那她就照原企划执行了,不满意也不能怪她,毕竟是他们自己放弃沟通机会。
电梯门打开,她直觉的看过去,是秘书,希望别又是来驱逐她的才好。
“董小姐,我们总裁有请。”
董茗菲眼睛一亮,神情一扫倦容。“真的吗?谢谢、谢谢!”
秘书微扯嘴角,眼神有意无意的避开她,不忍看她充满希望的笑脸。
领着她上楼进会客室后,秘书又奉上一杯热饮。“请稍等,总裁在另一边讲完电话就过来。”
“谢谢。”
趁着客户来之前,董茗菲把企划又拿出来看一次,然后备好替代方案,在上头写上注解,写着写着,有人推门而入——她反射性的站起来。“您好,我是诚心饭店的宴会企划人员董……”抬起头看向来者,她的话语瞬间停住。
风劭棠冷冷看着她。“怎么?在考我这么多年后还记不记得你的名字吗?”他在她正前方坐了下来,嘲讽的开口,“真讶异,不是嫁入豪门了,怎么有空出来体验平民生活?”
集英集团的总裁是他?风劭棠?
董茗菲的心跳得好快,她强自镇定,告诉自己这只是个巧合,没道理因为对象是他这桩生意就不做。
深呼吸后,她再次出声,“我是诚心饭店的宴会企划人员董茗菲,您好。”
风劭棠扬眉不语,以静制动。
她恭敬地递上企划书给他。“这份是依您意思修改过的企划,请您看一下。时间紧迫,如果可以能不能请您今天就敲定,晚宴是后天了,一切事宜会很赶。”
他接过企划书看了一下,长指点向其中一项。“原先的仿古董座椅为什么也更改了?”
“依照您期望改的。您不是说希望会场给人的感觉能年轻些?”
“我的期望?”他又往企划书内容浏览下去。“场地花卉的布置清一色红玫瑰多俗气,一个八十岁的老人家寿辰,也亏你想得出来用那种花。”
“我原本是打算用火鹤和香水百合当主布置的,可您不是坚持用长梗红玫瑰?”
“方才是我期望,现在又是我坚持……你什么时候听说我有期望、坚持了?”
她不自觉的皱眉。“我们总经理转达的。”
“我不记得我说过这些。”
“总经理是个很严谨的人,没道理这么要紧的事情会传达错误。”
他冷笑。“那么,董小姐是认为我的记忆有问题喽?比起诚心的总经理,我比较像会出错的那一个,是这样吗?在你心里是这么想的吗?”斯文俊美的脸庞表情沉凝,他定定注视着她问。
董茗菲咬着唇,她明白了,这个案子风劭棠可能知道是她企划的,所以就恶整她,不是企划太糟、不是能力有问题,不是总经理转达有误、也不是她听错——
所有的错都是她一个人的错,错在六年前认识了他,他的目的只是要她认输、低头。
她不再是他心中骄傲的玫瑰,但在诚心,她找到了工作的乐趣,才能也受到赏识,她……不能给饭店惹麻烦。
下一刻,她向现实低头了。“很抱歉,是我自己听错了。”
集英集团势力太庞大,姑且不说她惹不起、总经理惹不起,也许就连诚心的大老板也得对他礼遇三分,不能因为她一个人就丢了Case还得罪了大客户。
像是故意似的,风劭棠逐项的说:“那么场地由空中花园改到顶楼的法国厅……”
“是我的错。”
“把自助式Buffet改为套餐。”
“是我的错。”不待他数完罪名,她便等不及的忙抢答,“全是我的错。”
董茗菲再度深呼吸,强迫自己放下过往,不问是非对错,只求顺利把这个Case搞定。
她不带个人情绪,十分客气的说:“一切都是我的错,如果让风总裁感到不悦,我很抱歉。企划的走向我们向来以客为尊,我保证出来的结果会让您满意。”
风劭棠将企划书往桌上一掷。“怎么办?因为你的‘错’,我已经决定这次的寿宴改由另一家五星级饭店承办。”他递给她一张寿宴邀请函。“届时欢迎你莅临,也好好看看人家是如何企划的。”
董茗菲几乎是抖着手收下邀请函。
现在是饭店业大月,即使有交情,插队式的“急件”也要给业者五到一星期的时间才能弄出企划,也就是说……风劭棠一开始就不打算在诚心办寿宴吗?
不!应该不是这样,毕竟他和诚心并无过节。
那也就是说……是因为她喽?
在他对她的企划鸡蛋里挑骨头的时候,其实早就决定生意破局了?
这个人……这个人怎么可以这样耍弄人?他知道她为了这个企划案,足足有三天没阖眼吗?她知道为了他的“善变”,她到处打电话道歉、不停跟人家重新协调吗?
这些辛苦如果能换得客户的满意,也就没什么,可一想到她疲惫得像下一刻就要倒地似的东奔西跑,却只是满足了某人恶作剧的心理,她就怒火中烧了。
“董茗菲,几年不见你也越来越没个性了,从前的你脾气硬到令人头疼,只要稍微站得住脚,什么法子都不能让你低头,那时的你可爱多了。”
第5章
这段话激得董茗菲火气爆发,反正生意已经搞砸了,还留什么情面?
她一咬牙,豁出去的说:“几年不见,你恶劣的性子也不遑多让、变本加利,以前只是有点讨人厌,现在简直彻底的妖魔化!使这种手段耍得我团团转,你开心吗?”
新仇旧恨全涌上心头,所有为了这个“奥客”做尽的冤大头鸟事,她预备逐一清算。
“你知不知道,为了你俗到爆的一万朵红玫瑰,我得在凌晨一点和花店人员跑花市,跑了近十家花店才把花凑齐;为了你大爷的善变,不要花园自助餐要改成法国厅的套餐,我得去请求原本订下法国厅的客户让位或改期,一一道歉奉上礼物……推翻或改变一件企划的内容只要客户们的一句话,但是牵一发动全身,你以为执行起来很容易吗?”
“你们饭店做起事来都是如此吗?到底是太有信心还是太过草率?只要完成企划,客户都得没有异议的照单全收?”
“如果你不使用特权乖乖排队,让我们有足够的时间企划准备,这种让你们有强迫中奖感觉的憾事就不会发生。要马长得好,又要马儿不吃草,你这种行为才是另类虐待!”
“所以?”他挑眉看向她。
“所以这种从构思企划到呈现成果只给五天时间的案子,只能请客户将就。”
“我做任何事从来都不勉强自己。”像是不打算再多谈,他站了起来。
“我知道,所以你另找饭店合作了不是吗?”
风劭棠干笑一声,“你们公司的员工也太不上道,你就只会卯足全力写企划吗?有时美丽的女人应该有其他利害武器可以争取案子成功吧。”
他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董茗菲气得涨红脸,瞪视着风劭棠,她浑身因怒火而发颤,得努力的深呼吸才能顺过气。
她慢慢的站起来,走向他。
他玩味的笑了。“看来……是开窍了。”
她眯了眯眼,下一秒突然一巴掌扫向他,可惜动作中途就被拦阻。“你放开……放开我!”
女人的力道怎么及得上男人?她的手腕被他紧抓住,完全挣脱不了。
“董茗菲,看来我们认定的‘厉害武器’有出入,现在让我来告诉你,我以为的是什么。”他将她用力扯向自己,唇随即压上她的,辗转反覆的吮吻,怀中娇躯使尽全力的抵抗,得了一个空档,接着他便感觉脸颊一麻,被结实的赏了一巴掌。
董茗菲红着眼眶,退开他怀抱后,手背拼命地擦着自己被吻的唇瓣,胸口起伏得厉害。“你到底……在干什么?”
风劭棠笑笑的看着她。
“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怎么可以?”
“一个已经妖魔化的男人,还有什么不可以?”他笑了。“瞧你气的……”
对啊,明知道自己被整了、被占便宜,明明气到炸,可她又能怎么样?他想做什么,又有谁阻止得了他?还不是想吻她就吻?
就拿寿宴的事来说好了,他了不起赔一些违约金,再在电话中口头向她老板致歉一下就能解决事情,她能拿他怎样?
真可悲,气得跳脚的说了一堆,结果她确实不能怎样。
这让她想到宋家不让她见孩子时,她除了愤愤不平的数落,也拿对方没有办法。在他们这种豪门大户前,她太渺小,而感觉自己无能为力,她难免就会好希望自己能有个可以倚靠的对象。
“你这个人实在是很可恶!”
“所以呢?对我这么可恶的人,你想怎样?”
“就是不能怎样才教人难过。”她弯身收拾那些凭着一股傻劲写下的企划,一个不小心滑落了几张在地上,纸上的那些文字像刺到她的眼,她边捡拾边被扎得眼眶一阵热痛。
直起了身子,她很快的转身,快步往门口走,一秒也不想再多留。
董茗菲离开后,风劭棠拾起一张她落在桌下没带走的纸张,那是一张企划草稿,每个段落都有她习惯用来代替句号的“☆”符号——
文章写得不精彩没关系,一堆星星闪呀闪的,好像就可以代替缺憾。我心情糟的时候也会画星星,画着画着,感觉就又燃起希望了……
看着十几颗“☆”在纸上跳跃,看来她是很认真的在做企划,即使她心情显然不太好。
他为什么要用这些手段去欺负一个早没关系的女人?
是……嫉妒吧?嫉妒那朵骄傲的玫瑰在没有他的呵护后,还能开得如此美丽,丝毫不见摧折,于是……他想看她低头。
回到总裁办公室,他关掉电灯,伫立在落地窗前看着外头的车水马龙。
外面正下着雨,有少数人在街头狂奔起来。
秘书敲了下门,旋即推门而入。“总裁……咦?怎么是暗的?”一会儿后,她才发现落地窗前站了人。“总裁……”
“别开灯。”
“是。”秘书走了进来。“外头下着雨,我为您准备了雨具。”
“嗯。”
处于黑暗中的人通常不爱人家打扰,秘书欠身告退,打算下班了。
她走到门口,低沉的声音突然响起,迷惘的语调包含外人无法解读的心情。
“天上看不到半颗星该怎么办?”
“呃……”怎么办?这种天气看不到星星很正常啊!在都市里,即使不是阴雨天,因为过度的光害也常看不到星星。
“很久以前有个女孩告诉我,她很喜欢画星星,画得满天星斗心情就会变好,所以她总是在纸上画满了星星,也会折一颗颗立体的纸星星。”
“那个人是谁?真有趣。”秘书真是太感动了,她从不会和自家上司这样亲近的话家常,只是……头儿身边有这样的一号人物吗?她以为他身边不是大企业家就是富二代咧。
风劭棠懒懒的开口,“是很有趣……到目前为止,还没哪个女人敢当着我的面骂我‘你大爷的’,还说我性子恶劣、彻底妖魔化。”
秘书的嘴巴在黑暗中张成“O”字型。“那个……”那个人在骂完他之后,还健在吧?
“放心,她还好好的活着。”
咦?大总裁妖魔化到有窥伺别人心事的“他心通”了吗?太恐怖了!
更恐怖的是,他在说那句“放心,她还好好的活着”时的语气,似乎是不怎么生气……可被骂了还不生气,是她的幻觉吗?
上司不正常的反应,令秘书更加戒慎恐惧了。
“遇上那个人……无论分隔多久,她总能不断在我生命中添加创举。”
即使对总裁口中的“创举”真的很好奇,可秘书也只敢想不敢问,免得那位“创举小姐”的创举又多了一项——让总裁在迁怒之下辞了她这个好奇的秘书。
风劭棠不再说话,外头的雨势更大了,这样的夜晚好像特别适合怀念,怀念已经逝去的,怀念不会再回来的,怀念……那绝无仅有的甜蜜……
打从风劭棠大三那年帮父亲公司拿到一笔大订单后,这些年来,父亲便不断交给他一些困难的业务,他知道父亲在为自己五十五岁的退休计划做准备,所以目前才二十六岁的他活该忙得像颗陀螺在打转。
出差近一个月回国,趁着好天气,他将冷落在车库许久的跑车开出来绕绕。
他住的别墅在山边,车库里虽然有除湿装备,可车子太久没启动,里头仍有一股隐约的霉味。他在行进中将车顶的天窗全开,一边听着优雅的古典乐,很满意在流通的空气下霉味一点一滴的变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