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找你,前一阵子我到过对岸去找他。”他告诉她。
她依然静止在那里,连抽噎声都停止了下来。但是他知道她有在听他说。
“我想从他那里得知你的下落,以为他会知道,他却告诉我他已经很久没和你联络了,正确时间是七年三个月又五天。我当时并没有想太多,没去细想他怎么会将日子记得这么清楚,连几天都说得出来。”
他说着不禁轻叹了一口气,继续接下去。
“当时的我只觉得生气,所以忍不住冷嘲热讽的问了他,问他到底要怎么做才可以像他这么狠心绝情,对待自己原本捧在手心里小心呵护长大的女儿长达七年不闻不问、漠不关心?他沉默许久,开口说了一句话。”
他停顿许久,迟迟没有再出声说那句话是什么话,让她再也控制不住的抬起头来看他。
“你想知道他说了什么吗?”他看着她。
她没有应声,只是目不转睛的望着他。
“他说他没脸和你联络。不是不联络,而是没脸面对你,没脸问你过得好不好,没脸再对你以父亲的身分自居。”
她怔怔的看着他,泪水无声无息的从眼眶里滑落下来。
他温柔的替她抹去脸上的泪水,目光怜惜的凝望着她。
“你爸在跟我说这些话时,说着说着眼泪就从他眼眶里掉了出来。和你一样,他的泪水似乎怎么抹、怎么擦都擦不干,你这一点肯定遗传自他。”
她终于按捺不住的呜咽出声,将脸重新埋回他怀里,抽抽噎噎的哭。
“我们谈了很多,我问他后不后悔?他说很后悔,每天都在后悔,无时无刻不后悔,但却不能因为后悔就再次毁掉现在这个家庭。”他轻抚着她的背,娓娓说道。
“他说他还记得你刚生出来的样子,记得你刚学走路的样子,记得你第一次开口叫他爸爸的样子,和你第一次离开他们去读幼稚园的样子。
“他说那一天你哭得好惨,他和你妈妈就躲在门外偷看,既心疼又不舍。后来隔天早上要去上幼稚园时,你还没出门就开始哭,那可怜的模样让他不得不投降,那天就没让你去幼稚园了,这样的情况持续了一个月才慢慢改善。
“他跟我说了好多你小时候的事,还说当他第一次听到有人会写情书给你时,那天晚上他作了一个恶梦,梦见你跟一个臭男生走了,他在后面怎么叫你都没有回头,害他当场就被吓醒。”
说着说着,他突然停顿了一会儿,然后缓声告诉她。
“他说,他很想你。”
第10章(1)
“砰、砰!”
大门上忽然传来砰砰两声的敲打声时,夏美里的情绪虽然已经平复,但一双眼睛却是又红又肿,鼻子也一样,根本见不得人。
所以,当她听到门外响起小凯呼叫她的声音,同时蓦然想起上班这件事时,她只能将求助的目光投向何海胤。
“谁?”他问。
“同事。”她语音沙哑的回答。
“男的?”他陈述一个很明显的事,语意不明。
她看着他,他也看着她,然后一动也不动。
“小美姊,你在家吗?小美姊?”等不到回应,门外小凯的再度出声叫道,同时还伴随着“砰、砰、砰”的敲门声。
“拜托你帮我跟他说我身体不舒服,今天要请假一天,没办法去上班。”她声音沙哑的拜托他说。
“他不是你的追求者吧?”他沉默了一下,忽然开口问道。
她错愕的看着他,同时恍然大悟他刚才那句语意不明的“男的”是什么意思,而后突然有点想笑。
“不是。”她说。
“你确定?”他紧盯着她。
“不是。”她再说一次,“小凯年纪比我小,而且已经有女朋友了。”
听见对方已经有女朋友的事,何海胤整个放下心来,没再多说一句话,直接转身走到大门前,把门打开。
“小美姊——”听见有人开门的声音,小凯兴匆匆的叫道,却在看见从门内走出一个男人时,整个呆若木鸡,接着露出一脸尴尬的表情说:“呃,对不起,我好像走错地方了。抱歉、抱歉。”
“你没走错地方。”何海胤说。
“啊?”本来已经转身要走的小凯蓦然停下脚步,回头看他。
“你没有走错地方,夏美里的确住在这里没错。她今天身体不舒服,要请假一天,麻烦你帮她请假。”说完,他转身进屋。
“等一下、等一下。”小凯连忙将他拦住。“你是谁?小美姊呢?她生病了吗,哪里不舒服?她人在里面吗?我进去看看。”
说完,他也没多想就直接往门内钻,不料下一秒却感觉衣服后领被勾住,整个人不受控的倒退噜,被提回大门外。
“喂,你干么?”他发火道。
“美里不舒服在休息,你不要进去打扰她。”
“我只是进去看一眼,确定她人在里面休息,要不然我要怎么相信你这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人说的是实话?我可从没听小美姊说过她有你这样一个朋友,你到底是谁?”
小凯虽然年轻又有点懒散,但不代表他没有脑袋,别人说什么他就信什么,尤其那个“别人”还是一个从未见过的陌生人。
“我是美里的未婚夫。”他的机警让何海关肌对他提升了一点好感,开口告诉他。
“你骗谁呀?当我是三岁小孩吗?。”小凯压根不信。
“随你信不信。总之麻烦你替她请假,还有顺便帮我跟你们老板说,美里再过不久就会跟我回家、和我结婚,所以他现在就可以开始征人了。”
“你别乱说话,我还没有答应要嫁给你。”一直躲在门后听他们讲话的夏美里终于忍不住跳出来叫道。
“小美姊!”听见她的声音——虽然有点沙哑不太像,小凯还是在第一时间转头,然后就一整个楞住。“小美姊,你呃,你的眼睛……呃,是怎么一回事?”
“不舒服。”她简单扼要的回答,视线再度移由何海胤脸上,再次强调的对他说:“我还没答应你。”
“我知道,所以我刚才说的是‘不久’而不是‘马上’。”他对她微笑道。
她忽然不知道要说什么了,只好转头对小凯说:“你别听他的话。”
“你还是听我的话比较好,免得到时候美里突然跟我离开,你会落到一个知情不报的罪名,被老板怨恨。”何海关肌对小凯说。
“你不要恐吓他。”
“这不是恐吓,是良心的建议。”
“小凯,你别理他。”
“你若是聪明的话,最好理一理。”
“何海胤!”她恼怒的叫道。
“怎么了,亲爱的?”他一脸笑咪咪。
看他们两人的对峙,小凯只有一个感觉,那就小美姊完全不是对方的对手,所以聪明的他很快就有了决定。
“我看我还是理一下好了,小美姊。”他说。
“小凯!”夏美里不敢置信的叫道。
“聪明。你会有前途的。”何海胤称赞的朝他竖起大拇指。
不管如何,被称赞总是件快乐的事,小凯扬了扬嘴角。
“小美姊,知道你没事就好,我要回去上班了,老板娘还在店里等我带你的消息回去呢。我走了,未婚夫大哥,再见。”说完,小凯挥挥手,头也不固的转身离开。
小凯那句“未婚夫大哥”让夏美里一整个无言以对,何海胤到底什么时候变成她的未婚夫了?她又还没有答应他的求婚。
思绪猛然一顿,她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她刚刚想的竟然是“还没”而不是“不会”,她的心终于还是动摇了吗?
其实如果她肯老实一点的话,她的心早在看见他和别的女人在一起、后来又得知那是一场误会后,就已经动摇了。
经过那场误会,她才知道自己根本没办法眼睁睁的看他和别的女人在一起,之前针对他的希望全是自欺欺人。
她是那么的爱他,而他也爱她,在这种情况下,为什么她不鼓起勇气拚上一拚、赌上一赌呢?
只是怕受伤,因为害怕就不敢尝试,那不是因噎废食吗?
爸爸虽然背叛了婚姻、背叛了家庭,现在还充满了后悔,但是爸爸在前一段婚姻里的确认真的爱过她和妈妈,所以才能拥有数不尽的幸福回忆。
那么反观她呢?
如果她现在连尝试的勇气都没有就放弃,那么未来陪伴她的,大概也只有数不尽的后悔吧?
他说,我不在乎,反正我没有多喜欢孩子。
他说,如果未来哪一天我突然想要一个孩子,我会去领养。
他说,血脉这种东西对我来说毫无意义。
他说,你不需要自信,只需要相信我就够了。我会爱你、疼你、珍惜你一辈子的。相信我。
相信他。
相信他,相信他!
她必须鼓起勇气跨出这一步才行,只要相信他,只要勇敢爱,即使未来等待她的是伤心难过、是心碎后悔,她也不会有遗傲。
父亲他已经同意要尊重我的决定。
传宗接代已经不是问题了。
要孩子我会去领养……
只要相信我就够了。
只要相信他就够了。
深吸一口气,她毅然决然的转身面对他,在自己的勇气丧失之前,冲口而出的对他说:“好,我答应你的求婚,我们结婚吧。”
何海胤闻言,先是露出一脸惊喜的表情,旋即立刻冲到她面前,一把将她抱起来,旋转,大笑。
“谢谢你,美里。我会爱你一辈子的,谢谢你。”他激动又开心的对她说,说完随即深情款款的亲吻她。
小凯的选择是对的,因为三天后夏美里就被何海胤软拖硬磨的带回台北了,对于老板娘一脸不舍的神情,她也只能歉疚的说声对不起。
回到台北之后,何海胤马不停蹄的立即着手两人的婚事,仿佛怕下一秒她就会反悔,改弦易辙不嫁给他一样。
所以,他第一件做的事就是找了两个证人,然后直接将她带到户政事务所登记结婚。
他们俩的结婚证人是他当兵时的同袍,以前同居时她听他提过,也就是“曾经沧海”四人组中的“曾”和“经”那两个人。
虽然早有耳闻,但却是第一次见面,令夏美里有些尴尬、腼腆,频频向两人说“不好意思”、“对不起”、“麻烦你们了”,因为何海胤先前在电话中完全是用命令的口吻把人家叫来的,也不管对方现在是在上班还是在做什么、有没有空,令她真的是满怀歉意。
“不好意思,真是不好意思。”不自觉的,她又再次说道。
“你别再说不好意思了,因为该说不好意思的是我们才对。”曾呈羿说。
“没错,应该是我们才对。”傅经云点头附和。
“为什么这样说?”夏美里露出不解的表情。
“他没告诉你吗?”曾呈羿说着,瞄了一眼正坐在柜台前填表格的何海胤。
“告诉我什么?”她茫然的摇摇头。
“两年前我们四个人有一场赌注,结果你老公成了其中唯一的输家。”曾呈羿挑眉微笑的说。
“没错,输了却不认账,还冠冕堂皇的说了一堆煽情的废话想赖账,真的是有够卑鄙无耻的。”傅经云悻悻然的指控道。
因为那一堆煽情的废话害他被老婆误会他不仅没同情心,还有落井下石的坏心眼,真的是呕死他了,愈想愈气。
“你们赌什么?”夏美里忍不住好奇的问道。
三年之内挽回最爱,如果办不到,就得替其他人支付一切婚礼开销费用。”曾呈羿扬唇道。
“一切婚礼费用?!一个人付三个人的?!”她瞠大双眼。
“没错。”
“太狠了,你们都已经得到幸福了,怎么可以要求唯一没得到的人帮你们付婚礼费用?这样太过分了!”她愤愤不平的说。
“这叫愿赌服输。你们女人怎么每一个反应都一样呀?果然是妇人之仁。”傅经云不禁翻了一个大白眼。
“问题是海胤又没有输,他的确是在一年内就让我点头答应嫁给他啦,他并没有输。”夏美里据理力争的为老公平反。
“你刚才可能没听清楚,我说的是两年前。”曾呈羿说。
“我听得很清楚,但是有个问题我想要问你们。”
“什么问题?”
“你们四个人打赌的时候,可知道尊夫人当时人在哪里?或者是在哪里可以找到她的人?”她目不转睛的盯着他们问道。
曾呈羿和传经云两人不由自主的对看了一眼,同时点头。
“知道。”
“很好。”她很满意这个答案。“所以你们是在知道尊夫人下落的情况下,花了一年的时间将老婆娶进门。而海胤也是在找到我、知道我的下落之后,花了一年的时间将我娶进门。请问他哪里输你们了?”
曾呈羿和傅经云顿时哑口无言。
“可是一年内的期限——”傅经云还想说什么,却被她打断。
“找人的时间不应该算在期限之内,想必各位的夫人一定都会赞成。”她说完对他微微一笑。
傅经云一整个呆若木鸡,再也说不出任何一句话。
“哈哈……”曾呈羿遏制不住的仰头大笑,因为看好友在女人的手上吃瘪实在是太好笑了。
第10章(2)
“什么事这么好笑?”填完表格的何海胤走过来,好奇的看着他们三个人问道。
“你老婆超厉害的。”曾呈羿对他竖起大拇指笑道。
“你做了什么?”何海胤看向夏美里。
“什么都没做呀。”她摆出无辜的表情。
“才怪!”傅经云立刻跳出来大声反驳。“你知道她说了什么吗?她竟然说两年前我们打赌那件事你并没有输,而且还拿我们的老婆来威胁我们耶!厚,兄弟,你这个老婆还真的是很不简单耶,吓到我了。”
傅经云以一脸叹为观止的神情边摇头边说,让一旁的曾呈羿忍不住笑个不停,而夏美里则整张脸都红了起来。
“我哪有威胁你们呀?”她低声为自己辩驳。
“哪没有?呈羿,你说有没有?”傅经云转头要同在现场的兄弟为他作证。
“有没有我不予置评。”曾呈羿不疾不徐的开口道。“不过美里说,找人的时间不应该算在一年的期限之内,而且……”他说着,故意停顿了一下。“她说,想必我们几个的老婆一定都会赞成她这个想法。”
“你听,这不是威胁是什么?”傅经云迅速介面对何海胤说。
怎知他却哈哈大笑出声,还拍手赞道:“老婆,干得好。”
傅经云整个人张口石化,无言以对。
“所以,那个‘死罪可免、活罪难逃’”的惩罚,你也打算要赖掉了是吗?”曾呈羿似笑非笑的挑眉问何海胤。
“不,就照当初约定的那样。”他说。
“嘿,总算有点良心。”傅经云复活般地道。
“你们在说什么?什么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夏美里看着他们间。
“由于我们三位老婆大人的关系,赌输的惩罚让他逃过了。但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他答应我们当他和我们一样重获幸福之后,会招待我们三对夫妻出国二度蜜月。我们可是一直都很期待这一天的到来。”曾呈羿笑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