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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金酿酒  第20页    作者:寄秋

  他表情一冷,显得严峻,看得心里原本烦忧的夏和若无原由的笑出声。“满城权贵被你吓得不轻,都不敢往外走了,前儿个幽草才跟我说,京城里的人一下子少好多,看着空落落的,酒楼、茶肆生意减少,叫苦连天。”

  “这还是我的不是了?我是为民除害。”打一打就怕了,每个人见到他就绕路,跑得比耗子见到猫还快。

  “可你才是最大的祸害。”谁不知他是京中一霸,霸道无礼不讲理。

  “你说什么,敢非议自己的男人,真是胆肥了,恃宠而骄,今日不关门教妻,夫纲何在?”他做势要教她为妻之道,就在清风徐徐的回廊上,大掌一捉捞个正着。

  “不要呀!我尚未为人妻,不算数的,你不能随便欺负人。”她声音细细柔柔地,叫声也缠绵。

  “我从不随便欺负人,只占你便宜。”他笑着俯下身,吻住樱红小口,贪婪地吮吸,不肯松口。

  “坏人。”她气息微乱。

  “对,只对你坏。”她盈盈水眸望着他的时候,他只想抱起她往榻上一扔,狠狠地压上她。

  “我们会一直在一起吗?”明明婚事已经定下,但她还是担心事情有变故,总是无法安心。

  段玉聿抚着她的面颊,幽瞳深如潭。“等成亲后我们就回封地去,把母后也接去,无事就不入京了。”

  “可以这样吗?”她讶然,露出喜色。

  “为什么不行?我本来就是一方藩王,回封地驻防原是我的本分。”京里的水深超乎想像,他不愿掺和其中。

  段玉聿有心避开,既然他对那个位置不感兴趣,便冷眼旁观,他替先帝守的是天朝百姓,而非坐上皇位那个人。

  “嗯,真好。”她可以松口气了。

  “你喔!总算笑了,我还以为你要哭丧着脸戴凤冠霞帔。”他语气宠溺,取笑她自寻烦隆。

  “我哪有哭,只是怕自己做不好皇家媳妇……啊!被你一打岔,我差点忘了要说什么了。”她轻轻往脑门一拍,怪自己记性差。

  “忘了就忘了,以后想起来再说也不迟。”段玉聿根本不关心她忘了什么,只要她还在就行。

  “不行,这件事至关重要,不能不说。”夏和若拉着他不让他走开,要他好好听自己说话。

  见她难得一次执拗,堂堂大男人只能任小女子拖拉,走到四下无人的边间。“好,你说,议。”

  唉!他真的被她勾着鼻头走,大丈夫无用武之地。

  可他甘之如贻。

  “我之前不是说看见宜贵妃身上有身为皇室血脉才有的金光,那时候我还看到皇上的眉心出现一点黑气……”

  “等等,你说皇上?”他惊得上身挺直。

  夏和若伸出小指一比。“大概是指甲盖大小,还不算太大,可是不想办法化解的话,只怕……”

  她话没说完,但已道出意思。

  “你说过黑色是……”他心存侥幸。

  “死劫。”

  眉头一拧,段玉聿陷入深思。“你确定是黑气?”

  “是的,起先我以为是苍蝇飞过去,盯了许久才发现那确实是黑气,而且在慢慢扩散中。”

  “什么,还会扩散?”为何死气不是一次性呈现,而是一小点地往外散开?

  其中必有缘故。

  “黑气一出必死无疑,一是久病不愈,身子渐渐衰败,一是突然死亡,像是急症暴发、意外、中毒……”一旦整个印堂迷漫黑气,三日内必亡,绝无转圜的余地。

  她脑子里那本无字光谱是这么说的,她照本宣科说出来,一字不误。

  “等一下,你说中毒?”段玉聿忽地一喊。

  她不明白他想到什么,头微微一点。“依中毒的轻重决定毒发的早晚,等体内的毒素累积到一定的量后便会致死,药石罔效。”

  “对了,就是这个,中毒。”绝对没错。

  “中毒?”什么意思?

  谁中毒?难道他指的是……

  皇上?

  “若儿,我先进宫,婚礼的琐事就交给你全权处理,不用问我。”他必须赶紧阻止,不能在这节骨眼上出事。

  “可是我不会……”她哪做得了,这座王府她连逛都还没逛完,怎么安排宾客、水酒的供应。

  “去问长英。”

  说完他飞也似的往中庭疾行,途中还撞到人。

  “爷,武宁侯问要不要帮您张罗张罗迎娶事宜,陈国公府的李夫人要做全福人,还有镇南将军府的小将军是男方的迎宾,看您需要几人,以及媒人……”啊!怎么一阵风吹过?

  不对,不是风。

  “去找王妃——”

  长英一怔,哪个王妃?太皇太后还在宫中……啊!那个王妃,他都胡涂了。“原来是夏姑娘,我得跟她谈谈。”

  看到长英走过来,夏和若头皮发麻。

  有时她真怕了他,不是他时不时阴阳怪气的嘲讽,对她卑微身分上的种种不满,而是他催命似的唠叨,能念上一晌午不重样,念得她耳朵都快长茧了。

  “王妃呐,您在这儿呀!奴才正好有事找您。一会儿内务府会来给您量尺寸了,您大婚要穿的衣裳得先做好,还有那些首饰、簪子的,您得瞧瞧花样,别打到重复的了,还有……”

  夏和若来不及转身就走,被眼捷手快的长英给拦在花径。

  他对她没有太大敬意,至少不像对段玉聿那般忠心护主,他一开口便是滔滔不绝,一串接一串,还不用停下来喘口气,细细尖尖的声音听得人脑子都快疯魔了。

  “我还不是王妃,你喊夏姑娘也成。”她不敢托大,怕人家嘲笑她是乡下地方来的没规矩,攀了高枝得意忘形。

  长英一脸不耐烦,又不好表现得太明显,眉头小拧了一下。“那是主子的吩咐,奴才哪敢说三道四,王妃您可别害奴才挨罚,那是主子对您的疼爱,您要谨记在心。”

  “是,我都记着呢,不敢忘,可是也不必这会儿喊,等过了门再改口也不迟。”她总觉得大家看她的眼神有点奇怪,好像她攀了高枝就不是她了。

  其实是她自个儿的错觉,因为大婚在即,内务府派出不少太监、宫女来帮忙,本来前一阵子才清出一批别人的眼线,如今换汤不换药,又来了一批内应。

  他们依着自个儿主子的意思来瞧瞧新王妃到底有什么能耐,竟能让浪荡成性的长乐王舍弃艳丽无双的玉妆公主而就清粥小菜。

  他们是怀疑、不信、嫉妒、羡慕,还有恨人一朝飞上枝头当凤凰的不甘。

  凭什么小地方出来的商户女能攀上权倾半边天的王爷,她怕是使了什么不入流的手段吧。

  这么想的人不在少数,任谁都有些不服气。

  可是谁敢向从不跟人讲理的长乐王说三道四,自是转而投向不知从哪个旮旯角落里出来的夏和若,他们对她厌憎又好奇,想多知道一些不为人知的过往和秘辛。

  因此夏和若不论走到哪里,总觉得有人在瞧她。

  众人都知道她脾气好,不与人为恶,窥视个凡事容忍的小姑娘总好过被王爷活活打死吧!

  敢当何应的人都机灵得很,知道柿子挑软的捏。

  长英挥挥手,声音细嫩。“不成、不成,王府里爷最大,王妃您也得听他的,爷说一是一,不准冒出个二。王妃您要知道咱们府里的规矩,完全是爷说了算,他就是规矩,明白了吗?”

  听他说话真是累,死忠派的王爷党,三句话不离他家的爷。“我有事找幽草,先走一步。”

  怎么又拦她,她走开也不成吗?

  看到一闪身往她前头一站的长英,夏和若感觉她又有得头疼了。

  “王妃且慢,幽草姑娘正在整理您的箱笼,瞧瞧缺了什么好补上,别到时东落西落的给爷丢了面子。”长英不自觉勾起莲花指,以留了指甲的小指把前额头发往后一拨。

  虽是不经意的动作,却叫人心慌,太……女儿态了,可他却是男儿身,除了下面少了一块二两肉。

  “长英,我累了,想休息……”她扶着额,佯装疲倦。

  可长英哪肯放过她,再累也得撑着,蛮横的性子和他主子如出一辙。

  “等忙完这阵子就能让王妃歇上好长一段时日,如今是非常时期,谁都忙,唯独王妃最空间,您好歹也帮帮奴才,多少使点劲,奴才忙里忙外,分身乏术,您忍心这么多事都落在奴才身上?”他的埋怨声不绝于耳,翻完一篇又一篇,没完没了。

  “好好好,你别再说了,看有什么需要我出手的,你挑要紧的说,针头线尾的琐事找内务府去处理,太皇太后让他们来是当帮手,而非甩手当大爷。”全扔给她她哪受得了,她得找人分担一些。

  夏和若并不知道刚才说的那番话竟得长英高看一眼,她的语气、眼神、态度有几分王妃的范儿,上位者的气势慢慢展露出来,有点神似段玉聿那不可一世的张狂样。

  长英被震慑住了,有片刻的失神,随即懊恼一时失态,很快的恢复过来,又摆出鼻孔朝天的姿态。

  “王妃,咱们来谈谈宾客的马车该停哪里,当天与会的人数肯定不少,以咱们王爷的身分,来人非三品官以上不得入,三品以下就不用理会,进不了王府的门坎。他们的马车大而华贵,随同侍候的人也不少……”

  什么叫三品以下的官员不用理会?在他们东兴县,连面对七品县令都得鞠躬哈腰,不敢说太多话,锦春酒楼每个月要给五到十两不等的孝敬,否则偌大的酒楼可开不下去。

  百姓眼中的三品高官,到了长英口中却成了轻描淡写,平常见都见不着的四品官、五品官竟然止步于王府门口,送礼可,喝喜酒大可不必,免得惊扰了贵人。

  夏和若听着马车的编制、随着主人来服侍的仆婢安排、马车停放的位置、官阶的高低、在朝中的关系如何,还有谁与谁有仇、谁与谁结隙……光是马车的安置问题就让她头昏脑胀,有片刻的走神……

  “王妃、王妃!您打起精神来,这些事今儿个不处理,明天又积上一大堆,事儿是忙不完的。距离您和爷的大婚只剩一个月了,容不得您马虎……”她真不是称职的王妃,日后有得他累的。

  “不能都交给王爷吗?”回过神的她可怜兮兮的问。

  长英投以鄙夷的眼神,“爷的事多,哪能事事操劳,王妃若是贤惠,就别想把自己的活扔给别人,我家爷又不是铁石身子用不坏,您也得体谅体谅他,多为他分担一些。”

  夏和若被念得汗颜,还真是小有愧疚,她进京以来一路顺风顺水全是因为有王爷护着,而她好像什么也没有为他做。“呃,我努力看看,不过……能不能找几个宫里的教养嬷嬷教教我?我好快点上手……”

  “这种事您得找爷,奴才只是奴才,没法说上话……”他算个什么玩意儿,能和宫里搭上话。

  当公公的没几个能像周公公那般威风,他是在武帝时期就跟着太皇太后了,由个小太监混到今日的总管太监,得了不少的宠信,这才养成他骄矜自大的性子,处处压人一头。

  不过被段玉聿赐了一脚后,他收敛了许多,回宫告状又遭到太皇太后冷待,目前夹着尾巴做人,不敢嚣张。

  第十一章  宫中藏秘密(2)

  “谁念着爷呀?”

  “你怎么又回来了?”看到段玉聿的身影,夏和若简直想飞奔过去,他解救了她免于长英的口沫横飞。

  “走到门口忽然想起有件事忘了告诉你,又转回来,说完了我还得走。”他怕他一忙起来又忘了这件事。

  “什么事?”瞧他急得。

  段玉聿低下头让她为他拭去额上的汗,眼露笑意。“洪家人回京了。”

  “洪家人?”谁呀?

  看她一脸迷糊,他忍俊不禁。“你娘的娘家人,你的舅舅们,他们前两天终于抵达京城,一回到宅邸整顿一番后,便托人带话给我,希望能见你,过两日我空下来再带你去将军府拜见。”

  她先是一怔,而后面上一喜。“你是说我舅舅吗?他们真的回来了?”

  段玉聿点头,给了肯定。“你把要送他们的礼收整一下,我们过府时顺便带过去,挑他们用得到的,刚回来什么都缺,吃的、用的、穿的都别省,咱们府里有得是。”

  “嗯!”她有舅舅了,将军舅舅,可以为她撑腰。

  “那我走了,还得赶到宫里去。”说完,段玉聿急匆匆地走了,连头都不回。

  段玉聿走后,两眼发光的夏和若红光满面,干劲十足,仿佛浑身充满力气,什么事都干得了。

  她有底气了。

  “长英,你说本王妃还有什么事要做的?一口气说完,别拖拖拉拉,接下来可要忙翻了,没得歇息……”

  是夜,一声轰然巨响惊动了整个京城,皇宫突然冒出大火,熊熊燃起,高达天际的烈焰烧红每一个百姓的眼。

  厮杀声从皇宫中传出,不知情的人还以为发生宫变,胆大的爬上墙头瞧瞧发生什么事,是不是又要改朝换代,血流成河,谨慎的则带着一家老小往屋里躲,紧锁门户绝不开门,以免有贼入内。

  铿铿锵锵的打斗声很快就结束了,未染一滴血的街道一如往常的平静,更夫敲打响板高喊着:“二更了,小心火烛!三更了,小心火烛”。

  从来不在夜里打开的宫门破例大开中门,一名身上染血的高大男子走了出来,身后是他的十数名亲信。

  月光打在他脸上,赫然是目光冷冽的段玉聿。

  “回府。”

  “是。”

  有人牵来一匹黑色骏马,他翻身上马,马鞭用力一挥,马儿头也不回的向前奔驰。

  其他人跟在后头跑着,因功夫深厚,两条腿也不输四条腿。

  今夜很是凶险,他们个个都染了一身血,令夜里的官道血气浓重,血腥味惹得路边的野狗朝他们狂吠。

  马蹄哒哒,落在长乐王府前,段玉聿一言不发的下了马,将缰绳扔给身后的亲卫,径自往里走。

  他做的第一件事不是换下染了血的衣衫,而是大步走向夏和若正歇着的屋子,一脚踹开关上的门扉,一把抱住只着寝衣的女子。

  “我以为我可以坐视不理,置身事外的冷眼旁观,管他们谁杀谁、自相残杀,谁坐上那位置都奈何不了我,大不了我回封地做我的长乐王,他们不来招惹我,我也不会动他们……”

  骨肉亲情真是一种奇怪的东西,天家无父子,明明看似不需要,但到头来还是狠不下心,没法视而不见。

  “聿……”被惊醒的夏和若轻握他的手,表示她在,陪着他,他大可畅所欲言,不会有外人听见。

  “可是一看见皇上溅血了,我还是忍不住出手帮他。他和皇兄长得十分相似,一看到他,我就想到当年待我如子的皇兄……”先帝真的待他很好很好,还亲口问他要不要九五宝座,愿意禅让传给他这弟弟。

  但他没要,因为那时年幼的他只想往宫外跑,不想困在四面高墙里,那会闷死好动的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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