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您的琴不是在房里,怎么会在书房?我派丫头去取好了。”不好!他娘找借口要支开他了!
“昨儿个我把琴拿到书房去了,那琴是我的嫁妆,是你外祖父特地请名师打造的,丫头笨手笨脚的,怕摔坏了。由你去取,我比较放心。”张芸娘坚持他非去不可。
“娘……”非支开他不可,其中必定有鬼!
“华姑娘不会介意云儿上书房那儿帮我取琴是吧?”张芸娘改而转头问华夜雨。
“不会,我一点都不介意。”纵然华夜雨心下忐忑不安,也没有反对的理由。
“那我去取琴。夜雨,我去去就回。”恭云起没办法,唯有去取琴了。他不甚放心地对华夜雨交代着,就怕母亲待会儿说了什么令她不快的话,将她给气跑了。
华夜雨轻轻颔首,要他尽管放心去,总之她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尽力不让张芸娘讨厌她就是。
*****
恭云起出了房门后,张芸娘的眸光便不再温柔,转为凌厉地射向华夜雨,看得她心惊胆颤。
“就我所知,华姑娘尚未出阁是吗?”张芸娘劈头就问。
“是。”
“既是未出阁的姑娘,怎么会不顾清白名节,无视流言蜚语,和云儿同进同出?是否华姑娘视清白名节为无物?”张芸娘严厉质问。
“我……”她的确是不顾清白名节,无视流言蜚青,执意和恭云起一道离京,因此面对张芸娘的质问,她无从反驳起。
“我又听说,你爹娘一直梦想着将你们四姐妹嫁进京城里有名望的人家,这是否属实?”张芸娘再逼问。
“是。”这亦是她无可否认的事实,她爹娘的确是打着这个主意才决定搬到京城来的,可是京城人士瞧她们不上眼,除了姐姐抛绣球招得良婿外,她和两个妹妹至今仍尚未婚配。
“哼!想来得知云儿为大理寺司务的么子,你爹娘一定是喜上眉梢,想你终能飞上枝头变凤凰了吧?”张芸娘冷冷道。
“……”华夜雨抿唇,贝齿紧咬着下**,说不出话来。
张芸娘说的全是事实,她听了却觉得委屈。她并非居心叵测之人,她对恭云起是真心的。
“你呢?是否也窃喜在心头?收留的落拓江湖刀客竟会出身名门世家,这下可顺遂你们一家的心意了。你真以为恭府是你华家能高攀得上的?”张芸娘字字带刺,深深刺入华夜雨心头。
“我从来没想过要高攀恭府,在我喜欢上恭大哥、与他生死与共时,并不晓得他的真实姓名与身份。如果可以,我宁可他是一文不名的张渊飞,而非高高在上的恭云起!”受到张芸娘一连串的攻击,她忍无可忍,退无可退,挺身为自己反击。
“是吗?”张芸娘狐疑地挑了挑柳眉。
“我对恭大哥的爱不是金钱可以衡量的!”她豁出去了,不管会不会惹得张芸娘更加不高兴,反正她就是要把心头的话全说出来,捍卫她的爱情。
“瞧你说得慷慨激昂,我想你大概不知道,不仅是我,他爹与两个哥哥都不会赞同你们在一块儿的,如果云儿非要和你在一起,他将一无所有。你好好的千金小姐日子不过,难不成要和他浪迹天涯,再过着天天遭人追杀的日子?”张芸娘要她想清楚,别以为紧紧攀附着云起就能飞上枝头。
“浪迹天涯就浪迹天涯,被人追杀我也无所谓,只要我们两心相属,没有什么事能难得倒我们!”她又不是非得过好日子不可,没钱没粮,她也会有办法在山里找到野菜来填饱肚皮,不用旁人救济。
“这么说来,就算所有人都反对,你也非要和云儿在一起不可?”
“对!”要骂她是狐狸精还是不要脸,尽管大声骂吧!她不怕!
“倘若云儿改变主意,不要你,选择了家人呢?你有没有想过这个可能性?”张芸娘要她想清楚。
“如果是这样,那么我会尊重他的选择。”她深吸口气,说道。不论他的决定是否会伤透她的心,她都不会强迫他。
“不再纠缠?”张芸娘要她下承诺。
“不再纠缠!”心痛无比,但语气却无比坚定。
“云儿虽然长年不在家,可是他与家人的感情非常好,他的心不会自家人身上离开的。”张芸娘不再咄咄逼人,眼神恢复到似水柔情,轻声道。
“和家人感情好,是应当的。”如果恭云起是个对家人没感情、只爱自己的自私之人,那他根本就不值得她去喜欢。
“我希望你一辈子都不要忘了刚刚对我说过的话,就算是浪迹天涯,就算是遭人追杀,仍不改你心意。”张芸娘定定地看着她,语重心长地道。
她认同华夜雨了。
“我永远都不会忘记的。”华夜雨不懂张芸娘为何会这么说,态度依旧坚决。
“很好。”张芸娘柔柔一笑,她从不以外表与传言来评断一个人,她看重的是人心,故意以话激怒华夜雨,就是想知道华夜雨对云起是否真心相爱,若华夜雨看中的是云起的家世背景,那么她会毫不犹豫地斩断他们的情缘。
华夜雨激动的剖白,让她瞧见了真心,能够让一个姑娘不顾流言蜚语、富贵荣华,真心相许,是云起的福气,她高兴都来不及了,又怎么会恶意阻拦?
华夜雨不懂她口中的很好是什么意思,只觉得张芸娘没了先前的气势凌人,温柔得就像不曾变过脸般。
*****
“娘,你这样子会吓跑夜雨的。”空手而返的恭云起倚在门边,不赞同地直摇头。
方才他在书房找了会儿,根本不见琴的踪影,便匆匆赶回“烟雨阁”,在进来前突然想知道,娘为何要特意支开他,究竟是想跟夜雨说什么?
于是,在好奇心的驱使下,他便不急着踏入,站在门外听母亲与夜雨的对话,结果听见夜雨大声说爱他,说就算与他穷困潦倒也不在乎时,他的心头顿时泛着一道暖流,四肢百骸无处不感到舒坦。
“如果为了这点小事就吓跑,那她就不值得你爱了。”张芸娘笑吟吟地说着。
华夜雨瞪大眼,听着他们母子间的对话。难不成刚才张芸娘说的那番话,全是用来吓唬她的?
“果然是比我聪明的娘,深思熟虑,处处为孩儿着想啊!”恭云起坐在母亲身边,大力称赞母亲,同时不忘对目瞪口呆的华夜雨俏皮地眨眨眼。
“知道自己不够深思熟虑就好。”张芸娘最疼爱的就是他,自然也怕他会受到欺骗,现下他的感情有了归属,人就要定下来,她便不用再成天为他提心吊胆了。
“以后我就不叫你华姑娘,直接叫你夜雨了。你和云儿的婚事,待他收拾好这回闯下的祸后,我就派媒人到府上提亲。”这个媳妇儿的外表是炫目了点,但是她颇满意的,相信丈夫也会赞同她的决定。
“是!”张芸娘答应了她和恭云起的婚事,让她开心得宛如置身于梦境般。
她幸福满溢地望着和她一样欣喜若狂的恭云起。
“云儿,你带着夜雨到府里去走走转转。对了,夜雨,你今儿个留下来用晚膳,云儿他爹和哥哥们也想见见你。”张芸娘留给这对小情人独处的时间,让他们好好谈情说爱去。
“是。”恭云起和华夜雨两人同声回道,盛满爱意的双眸始终无法自对方身上移开。
离开“烟雨阁”后,恭云起便迫不及待地带着她走遍他所成长的家园。
张芸娘扬笑看着两人快乐地牵手离开,决定写封信到扬州向父亲报告此一好消息,相信父亲收到消息后,会迫不及待地来到京城,见见未来的孙媳妇儿。
第九章
明月高照,满天星辰。
用过晚膳后,恭云起没让家丁抬轿送华夜雨回家,而是好说歹说地让她的贴身丫头先行回府。自个儿再乘着晚风,与她一同散步送她回华府。
“你爹娘和哥哥,他们人真好。”与他的家人相处后,她终于明了他为何会说京城也有不以鼻孔睨人的高官了,因为他爹与两位哥哥正是如此。
“我的家人都喜欢你。”他的家人初见她“绚丽”的外表时不免有些吃惊,但一和她相处过后,便发现她的天真坦率,所以很难不喜欢她。
“真的?”
“当然是真的。如果不喜欢你,我爹娘不会要你有空多到我家走动。”
“先前我一直担心你的家人会不喜欢我,现下可不用再担心了。”
她放松地大大吐了口气,他的家人和他一样都是很好的人,使她一再庆幸自己的幸运。
“我就说你太紧张了。”他的话中带有浓浓的笑意与疼惜。
“到你家拜访,我很难不紧张嘛!”她不许他取笑他。
“是、是,没有事先让你有心理准备是我的错。”他敷衍地回着。
华夜语听出他的敷衍,推了他一把,恭云起故意佯装被她推开来,吃惊地朝她挤眉弄眼,逗得她格格娇笑,复又牵起她的小手漫步。
“咦?这里不是往我家的方向啊!”她突然发现他往崇文门的方向行去。
“我知道,在送你回家之前,咱们先到另一个地方。”她总算后知后觉地发现了。
“上哪儿去?”她好奇地问。已经见过他的家人,现下他不会是想带她去见他的朋友吧?
“当铺。”
“当铺?咱们到当铺做啥?你缺钱花用吗?”不对呀,他从来不缺钱,怎么会去当铺?
“你说呢?”恭云起偏头笑问。
猛地,华夜雨倒拙了口气,激动地以食指直指着他。“难不成……你、你……你说的全是真的?”
天啊!他真将“冲霄剑”给当了?
莫非一直以来他说的都是实话?
“当然是真的,只可惜我的实话没人相信,反倒是谎话一堆人听信了。”他故作无辜,无奈地看着她。
“十两银子?你真的只当了十两银子?”她吃惊地求证。
“嗯,好说歹说,当铺老板才肯让我当十两,他原先打算只给五两的。”人人抢疯了的“冲霄剑”,在当铺老板眼里,仅值十两。
“如果他们知道,一定会气到吐血!”果然,事实总是令人难以接受。
“是啊!在气死之前,会先将我挫骨扬灰,以惩罚我对那柄剑的不敬。”恭云起打趣,一点儿都不怕。
恭云起带着她穿过纵横交错的胡同,终于来到一间毫不起眼的陈旧小当铺。一进到里头,霉味便扑鼻而来,只见掌柜的正坐在柜后打瞌睡。
华夜雨打量着当铺,心想,就算申正道那群人信了“冲霄剑”真在当铺里,恐怕也很难找到这间不起眼的小当铺吧?
“掌柜的,我来赎剑了!”恭云起用力拍了拍桌,唤醒掌柜。
“啊?什么?喔!是你呀!你可来了,你要再不来,我真以为你不要那柄破剑了。”掌柜的揉了揉睡意迷蒙的双眼,认出了恭云起,说话的同时,留意到恭云起身着华服,立即眉开眼笑,心想这下恭云起发了,他不用再担心恭云起不将剑赎回,那柄破剑会无人购买,造成损失了。
“怎么会?当初我不是跟掌柜的说好了,两个月之后,走来赎回吗?”恭云起掏出银子与典当的单据。
“喏,你瞧,是这柄破剑没错吧?”掌柜的自身后杂乱的典当物品中,找出包裹着一块陈年污布的剑来。
“没错,是它。”恭云起打开来查看后,确认无误。
华夜雨凑过去看,只瞧见“冲霄剑”破旧不堪,寻常人见了,绝不会当它是举世名剑,难怪当铺老板最多只肯给十两。
“少侠,我瞧你现下过得似乎挺不错的,下回若有东西想要再典当,别忘了来我这儿,我会尽量给你个好价钱的。不过,最好是拿好一点的东西过来,这样倘若你不来赎回,我才好脱手啊!”
总而言之,就是嫌他这回典当的物品太差。
“掌柜的,我下回会尽量让您老满意的。”恭云起笑着对掌柜的挥挥手,牵着华夜雨离开。
华夜雨不得不承认,“冲霄剑”实在令她失望。它既不光芒万丈,也不华贵耀眼,丢在路边,恐怕还会被人嫌疑事,一脚踹进水沟呢!
“很失望?”看见她失落的小脸,就知道她内心的想法。
“失望透顶。”一张小脸皱得有如一颗酸梅。
“它并非华而不实的装饰品,自然没有炫目的外表。”他向她解释。
“它真的暗藏宝藏吗?”她不得不怀疑,实在看不出这柄剑暗藏玄机。
“谁晓得呢?”他不在意地耸肩。在他眼里,“冲霄剑”就是一柄剑,如此罢了,如若真有宝藏,定也难以参透,否则“冲霄剑”的前任主子早就拿着它去寻宝藏了,岂会到了最后还贫困潦倒地死在路边?
“你将它从当铺赎回,是不是已经想到解决的办法了?”她不认为他会什么都没想,就将剑取回。他既对宝藏没有兴趣,定是另外想出脱手、不再惹麻烦上身的法子来了。
“你快要成为我肚里的蛔虫了,我在想什么你都知道。”他讶异地看着她。
“这是当然,我们认识这么久了,我可不是成天傻呼呼地跟着你到处混呢!”
受到他的称赞,她骄傲地昂起下巴。
恭云起的反应是朗声大笑。
“你又在取笑我了!”她气呼呼地鼓起双颊,他怎么老爱取笑她?
“没有,我怎么会取笑你呢?”他摇头否认。
骗人!“不然你在笑什么?”
“我在笑你怎么会这么可爱?老天爷对我实在是太好了,居然让我遇见你、爱上你。”她可爱得让他想在大街上紧紧抱住她亲吻。
“嘘,小声点儿,大家会听见的。”看见经过的路人听见恭云起大胆的话语后掩唇偷笑的举动,她觉得既害羞、又骄傲,毕竟能让心爱的男人于众目暌睽下说爱她,可不是每个女人都办得到的呢!
“你真的要我小声点吗?我看你笑得很灿烂呢!”他笑她口是心非,又惹来一串娇嗔。
“才不!我希望你能说得更大声,最好让全京城的人都听见!”她俏皮地皱着挺俏的小鼻子,故意为难他。
“原来你想要让全京城的人都知道,有个男人正如痴如狂地爱着你啊?难道你不怕别的女人听见了会嫉妒?”他的额轻抵着她的额,温热的气息如绵密的轻吻般喷吐在她娇嫩的朱唇上。
“你说的不错,我巴不得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你死心场地地爱着我,想嫉妒的人就让他们去嫉妒吧!”幸福写在俏脸上,她恨不得所有曾嘲笑过她的人都知道,她,华夜雨,不仅嫁得出去,而且还能嫁给她最心爱、也深爱着她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