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还有。”她压低声音说:“这里发生的五子命案,不是说有邻居夜班下班回家时看到小女儿回来,还拿钥匙开门吗?我看新闻说那屋子的屋主是警察,命案发生后,警察的太太一天下午倒垃圾时,有个穿卡其制服的平头少年站在门口瞪她,她本来要跟那个少年说话,却先看见有落叶飘下,穿过那少年的身体掉到地面。然后那警察拿五子命案全家福照片给太太看,太太毫不犹豫就指着其中一个是她看到的少年。”
这事他听一位侦查佐提过,那间屋子至今空在那,据说命案后在那住过的房客皆是几个月时间就搬离,似是真不平静。
鬼神之说他宁可信其有,但不迷信;笃信科学的同时,他亦相信世上存在难以解释的情形;只不过,为了不造成压力与不安,这类的事他一向听听就过,不再转述出去。
他不说话,只低头往前走,她出声问:“这些,周检应该也听过吧?”
周师颐笑一下,反问:“那你知不知道,警局局长为了破除那些灵异传说,曾经在凶宅住过一星期?”
“知道。听说他每天在命案现场读资治通监,还关灯睡觉,结果什么都没遇到。”
“所以我才说,捕风捉影。”
“但是局长住了一星期后,不是生了场病?听说还是大病,几乎要了他的命呢。”她研究着他的表情。
这她也知道?他微微一笑,道:“局长不是已澄清,他是运动过量吗?”
“局长当然这样讲,就算见了鬼他也不能说,不然会引起附近居民不安吧?而且警察怕鬼传出去也会有点打击形象。”
“不做坏事,真遇上了也不必怕。”
“那……你遇过吗?”
周师颐忽然侧首看她,直勾勾看着,把她看得相当不自在。“怎么了吗?”
“你不是问我有没有遇过?”他依然打量着她,忽然将目光挪向她身后。
“你、你……”她转转眼珠,试图看身后,当然是看不见。但见他目光依然落在她身后,她颈部一阵冷寒,一个箭步冲上前,站到他身侧,两手下意识抓住他西服衣袖。
“你做什么?”他瞄瞄她动作,好笑地看着她双手紧抓自己衣袖。
“你一直看那边,是不是……有什么?”她低着眼。
“你的有什么是指什么?想清楚再说。”
“我刚问你有没有遇过灵异事件,你一直看那边……”她低眼,手指过去。
“花啊,我看那户人家门口的花开得很漂亮。”他睨她一眼。
她顺他目光缓缓挪动视线,果然什么也没,只有住户门前几盆玫瑰开得正艳……她又被耍了吧?她松开手,怨怪的表情盯着他,她这样子还比较像鬼。
他失笑,“不是带着平安符在身上?”
“没带了。你不是说那像在挑衅?我想想也有道理,平安符后来放在办公室抽屉了。”
“尸体都敢看了,还怕那种看不见的?”他迈步,朝火锅店前进。
她快步跟上他,一双手不自觉地去抓他衣袖。“就是看不见才让人害怕,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显现出来。再说相验那个,我那天在车上很紧张,不过到现场一看,其实也没有想像中可怕,也许是还没有什么味道,也或许是还没有腐烂……”
“你阿姨既然在宫庙工作,你怎么还会怕?”他瞄一眼她抓着自己的举动。
“她接触的都是神,又不是阿飘。”
闷哼一声。“志气满满,要报考司法官,结果这么胆小。”
“唉呀,相验是一回事,怕鬼是另一回事。”她抓着他衣袖的手紧了紧。
他无声笑,走进餐厅庭园。
“这家火锅店是新开的吗?我看它里头装潢满新的。”上回想问,但忘了。
“一年多了吧。我刚调过来时还在装潢而已,听说中午时间很多县府员工会过来用餐。”说话间,恰好有人从里头走出,他抬眼一看,是老板的妹妹。
“你们来用餐吗?”温雅琦手里一个半透明保鲜盒。
“还能点餐吧?我大概二十分钟前有电话订位。”
“喔。”她恍悟。“我哥有说,原来是你们,请进请进。我哥今天刚发明新菜色,正需要客人帮忙试吃呢,你们今天有口福了。”她侧身,让出通道。
章孟藜觑见她手里的保鲜盒,里头盛装的……五花肉?排骨?这里不是只卖素食火锅吗?“你们有卖荤的?”该不会和一些黑心业者一样,打着素食名义,其实食材里添加了荤食吧?
温雅琦见她目光落在自己手中的保鲜盒里,笑了笑。“我们没卖荤的,保证食材和汤头全是素食。这个我要拿去喂狗。”
“喂狗?”至此,才后觉发现这个大美女长得很高,她得微仰下巴才能对上她视线。
“后面那边空地会有野狗聚集,我之前拿一些蔬食喂食,不大愿意吃,所以现在有时会煮点肉块,拿去喂他们。”温雅琦笑容可掏,五官依然黯美。
“你本身吃素吗?”周师颐忽然冒了句。
“嗯。”温雅琦笑了笑。“我哥吃素,我只好跟着他吃。但是狗又不吃素,只能特别为他们煮肉啦。”
“你真有爱心,我以为美女都很难亲近一。”章孟藜毫不掩饰对她的好感。
“虽然同为女人,不过被你这样夸,我也是会不好意思。”温雅琦笑一下,晃晃手中保鲜盒。“我先去喂狗啦,你们快进去用餐,别饿坏了。”
在位子坐下时,章孟藜还回首看了窗外一眼,那背影真曼妙。“名副其实的大美女,从里美到外,而且她身上好香,身材又好好。”刚才看着那盒肉块时,不小心瞄到美女的胸口,高挺丰满。
周师颐放下公事包,淡声开口:“你有事吗,一直称赞一个女人?”
“真的觉得她很漂亮,心地又好……”想起什么,她忽然盯着他。“周检,你多高?”
“177。”他侧身看她,似笑非笑的。“对我身高还满意吗?”
她愣一下。又不是这意思!他那带了笑意的眼神令她脸腮不明所以地浮上暖热,她摸摸脸,说:“我只是看大美女好像很高,才问问你有多高。”
他稍回想,那名女子似乎只比自己矮一些。“应该有173。”
“所以说,她条件那么好,为什么不去做模特儿?”
“人各有志,不是吗?”周师颐把菜单递过。“点汤底吧,小侦探。”
第4章(1)
从阳台望出去,能瞧见法院地检署,连县府与警局皆在视线范围内,另一侧则是司法新村。五层楼的透天,虽无美景可赏,但月租八千的套房能要求什么?至少空间不算小,也供网路和家电,无可挑剔了。
“章小姐,这里不错啦,旁边那一栋是检察官宿舍,司法新村也有你们同仁住在那里,有些排不到宿舍的,也都在这附近租房子,大家当邻居,不仅安全,还能串门子,你说是吧?”房东太太在身后说着。
章孟藜走进屋里,笑一下。“主要是希望离地检署近,我上下班方便。”
“很近很近!这里就是地检署后面,你绕条街就可以上班了。”
“我知道。那……”她想一下,问:“随时都能搬进来吗?”
“对啊,你看我整理得很干净,你也不用再花什么时间打扫。”房东太太指指屋内。
“我这屋子只租过县政府或你们机关的,之前房客都满爱干净,屋子没什么问题,约签了就能搬过来了。”
“什么时间方便签约?”
房东太太从包里拿出契约,笑容满面。“现在就能签了。”
她尴尬笑一下。“我没带押金,可能要明天早上我上班前,差不多就今天这时间,你方便吗?”
“方便。我纯家庭主妇,时间可以调整的。”两人走出屋子,房东太太指着附近介绍着,接着问:“你说你从苗栗来的?”
“嗯。本来住亲戚家,不过我下班时间有时比较晚,怕打扰他们,想想还是出来住好了,因为宿舍要等,所以先租房子。”
“自己住比较自由啦,亲戚家住久了都会有闲言闲语。亲戚归亲戚,有时比陌生人还要陌生咧。”房东太太话题一转:“你要搬家,有找到人帮你搬吗?”
“我东西不多,就衣物和书而已,没想要找人帮忙,搭公车来回几趟”前头房子门开了,她止声,看着走出的男人。“周检?”
周师颐侧身,微讶,“你怎么在这?”
她走近。“来看房子啊,就那栋。”指着刚刚步出的透天屋。
他看看她身侧的中年妇人,微颔首,才将目光挪回她面上。“看得怎么样?”
“还不错。明早打契约。”
“你忙,我先走,明早七点半见。”房东太太拍拍她,转身离开。
“谁介绍你来看房的?”周师颐看一眼前头中年妇人背影。
“租屋网看到的。空间是不大,不过套房很方便,上下班也方便。”
他点点头,拉了下公事包背带,另一手心里握着暖暖包。
“今天比较暖和了。”她盯着他握暖暖包的手。
他没回应,只问:“这么早出来看房,早餐吃了没?”
“还没,周检要请客?”
“昨晚那一餐还不够?”他瞥了她一眼。
“被请客这种事,再多也嫌不够啊。”也不是真要他请客,只不过渐摸出他看似斯文沉稳下隐藏的恶劣个性,她想知道她这个恶魔老板的底限在哪。
果然熟悉了,本性开始一点一点流露出来?他徐声道:“不是不请。只是十点解剖,你上次不是说了这次要进去看?不怕吃了早餐,等等解剖时会吐?”
章孟藜愣一下,忆起十点要解剖吴宗奇一事。上回李伟生解剖,她尚未做好心理准备,只敢在解剖室外等候;她曾告诉他,下一次需要解剖,她便能勇敢踏入解剖室。
他觑她一眼。“你这表情是想告诉我,你这次也没做好心理准备?”
“没有啦,我忘了今天要解剖这件事……对了,那个李伟生胃里不是有验出镇定剂吗?医院那边查得怎么样了?”
“使用的患者不少,要逐一过滤清查那些病患与李伟生的关系并不是那么容易,需要点时间。”
“怎么觉得好像找到一个线索,又发现线索就这么中断了?”
“所以一些案子至今破不了,就是因为线索不够,尤其预谋犯案的,凶手下手前,必然做了许多准备工作;不过再怎么缜密,我始终相信会留下迹证,只是我们能不能把握时间找到。”他长舒口气,道:“不否认,有时候是需要点运气。”
“今天解剖后,也许比对结果,就能知道凶手是不是同一人了。”
“应该是可以。从使用的作案工具所留下的伤口比对,甚至药物,都可能会是新证据。”他仍单手握暖暖包,呼出的热气在唇边漫出白烟。
经过平日买早餐的早餐店,他停步,老板娘已先扬声问:“检察官,一样吗?”
“欸,两份好了,分开包,麻烦了。”他算好零钱的同时,老板娘也已动作俐落地将早餐装袋,递给他。
“拿去。”拎了一袋给她。
“拿……我拿?”
“你的难道不该由你拿?”他淡瞥她一眼,音调懒懒的。
“要给我?”她接过。
“不然?”他看着前头,转出路口,往前头地检署方向。
“不是要我请客?”
章孟藜想了想,道:“也不是真的要你请啊。”
他看她一眼。“我也不是真的要你在解剖室吐。”
“……”她看看袋里的早餐,是一个蔬食三明治,和一杯豆浆。“这些,应该给你多少?”
“如果我说……”周师颐侧首看她,唇角笑意模糊。“无价呢?”
“怎么可能。”她想一下,说:“我有注意过,这边物价跟我家那边差不了多少,所以豆浆顶多十五,三明治二十五,肯定五十元有找。”
他摇首,啧啧两声。“这么肤浅,居然以金钱来衡量上司请客的心——”
“周检!”
是苏队长。周师颐看见他从前头走来的身影,微讶,“这么早?”
“有一些新事证先拿来给你,十点要解剖不是吗?”
新事证?周师颐快步朝地检署大楼移动。“进办公室说。”
章孟藜目光对上苏队长时,微笑颔首。“早安。”
“早。”苏队长皮肤黝黑,笑起来牙齿特别白。“跟你老板一起上班啊?”
“路上遇到的。”
“做得怎么样?习惯吗?”
“还不错啊,挺好。”
苏队长稍打量她。“我看你胆子挺大,敢冲进命案现场盯着死者看,还跟我们讨论案情,以前那个老书记就没这么勇敢这么积极啦。”
“没有啦,上次李伟生解剖时,我就不敢看了。”
“慢慢来,我也不是第一天当警察就敢看尸体的。你逛过传统市场没?猪肉摊上挂的一些猪心猪肺什么的,多看就觉得人死后其实也就是那样而已。”
“你的比喻还真是贴切啊。”周师颐的声音从前头慢悠悠传了过来。
“你干嘛那种不屑口气?人心跟猪心的组织本来就很接近,王法医不是讲过?老师上课你都没在听。”
“你听不出来我在称赞你?”周师颐踩上最后一阶,停步在三楼楼梯口。
“还真是听不出来。”苏队长经过他身侧时瞥了他一眼。周师颐往他胸口轻轻一槌,两人前后步入办公室,后头跟着章孟藜。
不意外小菜鸟会跟进来,周师颐将公事包放妥,脱去外套,拎着早餐袋往前头长椅一坐。“早餐吃过没?”
“吃了。”苏队长在他身侧一坐,拿出新事证。“你吃,我说。”
余光瞄见周师颐另一侧的女子正撕开三明治包装,多看了一眼,轻讶道:“你们两个早餐一模模一样样。”
“连这都被你看出来。”周师颐咬一口三明治,平声说话。
“侦三队队长不是干假的。啊嘿!”
“那不就好棒棒?”周师颐面无表情,低眸看资料。
“……”章孟黎瞠目结舌地看着这两个男人。原来她的老板不仅对她说话态度如此,与苏队长之间也这么幼稚。
“好说好说,这么客气真的很不像你。”苏队长哈哈笑,下一秒态度转为严肃,道:“这是监识科找到的头发,在吴宗奇染血外套上找到的,看这长度应是女性,不过也不能排除为男性。”
周师颐点头,可以理解,这社会蓄长发已不是女性特有条件。
“是黏在外套上?”他脑海浮现两宗命案关连画面,均为两人躺在自身衣物上,大量的血自伤处往下流淌至衣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