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二爷亲自到铺子里挑的吗?”这裘袄简直就是为她量身打造的,要不怎会如此合身?
“不然呢?”他没好气地道。“你身上穿的,从头到脚都是我亲自挑的。”
“……肚兜也是?”
冯珏顿住,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自然是他挑的,否则还能有谁?他一个大男人进了店铺,难为情的不知道该把目光搁往哪儿,只能随意指着花样,到底买了什么,他也不是挺清楚的。
来福看他困窘的模样,自然知道答案,羞赧之余,却也觉得很甜蜜。
蓦地,马车内又再次陷入静默,直到来到蒙御医的住所。
下马车,来福忍不住叹气了,原来是带她来找大夫的。
差人通报进了屋后,便见蒙御医已经等候多时,他替来福诊了脉,扬笑道:“姑娘近来应该少有头疼了吧?”
“才疼一次。”她不敢说虽是久久疼一次,却是疼得头都快裂了。
“久久是多久?”冯珏在一旁问。
“就……大概四、五天。”
蒙御医轻点着头。“这倒是好现象,这帖药确实是有效的,要是瘀血除尽,也许记忆就会恢复。”
来福垂着眼,对于记忆恢不恢复不怎么在意,横竖她已经有了二爷,有了她想要的家。
“那就劳烦蒙御医再备些药丸,明儿个我再过来拿。”
辞别了蒙御医,来到大门外,见尔刚拉着马匹,她不禁问:“二爷,咱们还要上哪儿吗?”
“你没瞧见家家户户的大口上都悬挂着灴笼吗?”
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她漾起了笑。“这城里是这么庆元宵的吗?”
“到了晚上千百盏灯齐亮时,那才是真的美。”
“我要什么时候才瞧得见那样的美景啊?”她喃喃道,想像着夜色低垂,万家灯火齐亮是怎样的景致。
“今晚就瞧得见。”
“真的?咱们今晚要待在疏郢城吗?”她笑睇着他,瞧见他难得的笑意里藏着宠溺,教她不禁羞涩地垂下眼。
“嗯,咱们今儿个在酒楼住一晚,明儿个有元宵灯笼可赏,有市集可逛,现在咱们先瞧瞧市集上有什么有趣的玩意儿。他不着痕迹地握住她的手。
她怯怯地反握着他,明明天气就冻得很,可她觉得快发手汗,心跳得好快,觉得好满足,像是她想要的全都充塞在胸臆间。
两人走着逛着,瞧见什么稀奇东西就凑上前,应景的煎糖、甜糕、炸元宵,他各买了一份,两人边走边边吃,看着街上人潮成双成对,她不禁更偎向他,心想在旁人眼里,他俩也是一对是尚未成亲的夫妻。
“怎么了?”她的主动,教他笑露不自觉的温柔。
“二爷,这摊子卖的银饰挺别致的。”她指着前方的铺子。
“走。”他拉着她近前,拿起摊子上的饰品细细打量,雕工不怎么特别,就见她拿了一只银手环,一再把玩,像是极为喜爱,他便道:“就这只银手环了。”
她闻言,赶忙阻止。“二爷,你怎么连要价多少都没问?”
“重要的是你喜欢。”
“可是……”话尽,她已经被拉走。
一直跟在两人身后的尔刚负责结帐。
走了几步,冯珏拿起银手环往她手里一套。“雕工尚可,但我喜欢上头雕饰的含意。”她看了眼上头雕的天竹和瓜藤,不禁皱起眉。“二爷,这雕饰有什么含意?”南瓜是好的,可天竹有毒啊,这是什么含意?
他笑了笑,没告诉她。
冯珏牵着她,带着她在疏郢城的大街小巷逛着,直到天色渐暗才回到万隆酒楼。
“哇!”从酒楼搂台往下望去,疏郢城市集街道犹如一条灯河,万家灯火齐亮,疏郢城顿时成了一座不夜城,来福看得目不转睛。“二爷怎知道有这好地方,以往是和谁来的?”
“能和谁来?”他没好气地道。“以往经过疏郢城投宿过几次罢了,恰好有一次遇到元宵,才知道这儿庆元宵比京城还热闹”
“所以二爷是为了带我来疏郢城,才特地从京城赶回来的?”
“是。”他坦荡荡的回道,没有一丝别扭,就是要她知道,他想宠她。“不过别在这儿待太久,一会儿就得回房,否则染上风寒就不好了。”
“再一会儿就好。”
冯珏由着她,拉开大憋从身后抱着她,不让夜风冻着她。
来福本以为两人会同房,岂料他送她回房便要走,她一时情急拉住了他。
“怎么了?”
“二爷不跟我同房?”她细声问。
她知道他是难得得闲带她出游,再过几日他就要回京了,下回再见不知道要等到何时,这让她心生不舍,想把握能跟他在一起的时时刻刻。
冯珏有些难以置信她的大胆,心绪不免有所动摇,但很快的他又稳住。
“昨儿个是太出格了,咱们还未成亲,实在不该如此,还是等到成亲后较为妥当。”
来福瞬间羞红了脸。“二爷,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只是想再跟你说说话……”
“可是……”他轻咳了声。“如果你现在让我进房,会让我想做昨儿个的事,这样……你还想让我进房吗?”
他这话一出口,她便毫不犹豫地关上房门,顿时教他哭笑不得。
当冯珏转身要回房时,瞥见尔刚就站在搂梯口,也不知道他在那儿多久,抑或者是听见了多少,他噙着恼意瞪去。
尔刚无奈地垮下脸。“二爷,是来福不让你进门,又不是我不让你进门,瞪我做什么呢?”他何其无辜啊!
来福那丫头也真是的,二爷把话都说白了,竟然还当着二爷的面关门,未免也太不给面子了,还连累他遭受池鱼之殃。
冯珏冷冷地瞅着他,瞅得他乖乖地让脑袋放空,不敢浮现一丝一毫的埋怨。
可是他还是很想问,他到底是招谁惹谁了?
第七章 再见佳人(1)
翌日一早,冯珏带着来福前往蒙御医的住所拿了药丸,打算再带她将昨儿个没逛到、没尝到的全都试过一遍。
“所以明儿个才回去?”来福欣喜地笑问。
“嗯,庆元宵,今晚元宵夜才是重头戏。”
“会有什么重头戏?”她挽着他的手走在市集大街。
“应该是有百戏和各种戏班表演,通常都会在府衙那头。”
冯珏说着,见迎面而来的人有几分眼熟,尚未开口,那人已热络的打招呼——
冯珏漾起客套的笑。“杜老板,怎么会来疏郢城?”
“特地带家人到疏郢城闹元宵的,倒是你身旁这位……”杜老板不禁多瞧了来福一眼。
冯珏犹豫着该不该介绍杜老板是常有往来的布庄老板,和父亲颇为熟识,要是他到父亲面前嚼舌根,他的计划可就功亏一篑了,他正思忖着,又听见有人拔声喊着——
“静予!”
余光瞥见有人靠近,冯珏望去的同时,尔刚已经一个箭步挡在那人面前,而那人的目光则是落在他身旁的来福,教他心头蓦地一震。
“静予!”男人喊着,满脸的欣喜若狂。
来福直瞪着他,偏着头思索,隐约间脑袋像是出现了模糊的影子,可是眨眼又消逝,快得她来不及捕捉。
冯珏回头看着来福的反应,再看向那男人,余光瞥见杜老板,几乎是不假思索,当机立断地道:“尔刚,先送来福回酒楼。”
“是。”
来福闻言,紧挽着他。“二爷?”
“没事,我一会儿就回去,你先回去等我。”他温声哄着,随即朝杜老板漾开抱歉的笑。“杜老板,我和故友见面,就不再多跟你聊了,祝你跟尊夫人玩得愉快。”
“好。”杜老板虽厘不清楚状况,倒也从善如流地离开,只是忍不住好奇又回头看了几眼。
冯珏回头,瞧尔刚已经将来福带离一条街,也看不见杜老板的身影,才对那男人道:“这位爷你恐怕是认错人了。”
“你是……”
“我是谁不重要,而你,又是谁?”他状似平静,可唯有他清楚,紧握的掌心里满是手汗。
这个男人和来福到底是什么关系?有诸多可能,也许是她的家人,兄长什么的,他不应该先自己吓自己。
“我上回瞧见的就是他没错。”跟在男人身后的小厮低声说道,“方才带静予小姐离开的男人就是上次驾马车带走她的,而这个男人则是纵马跑了。”
冯珏微眯起眼,想起上一回进疏郢城时……难不成这小厮回禀之后,这男人就在疏郢城里守株待兔?他和来福究竟有着什么样的情分?难道……
“把静予……我的未婚妻还给我。”
冯珏喉头紧缩,不敢相信来福竟然已经许人了。“这位爷儿说的是什么谎,依爷的身分,男女婚嫁之前岂会碰面。”这男人的衣着打扮,不是大富也至少是富户,必定事事守礼,婚嫁前不可能培养出太深的情感。
“静予是我的童养媳,从小就侍在我身边,去年九月时,她出门后无故失踪迄今,我寻找她多时,去年十一月,我的小厮在城里瞧见了她……报出你的身分,交出我的未婚妻,要是不从我会立刻告官!”男人虽面带病容,然而眉眼锐利,浑身散发着强悍气势。
冯珏突地轻笑一声。“我家丫鬟怎会教人给错认了?我那丫鬟从小就伺候我,如今你随便三言两语就想占我的丫鬟,真不知道你斗不斗得起我?”
来福已是他的人,为了留下她,他可以卑鄙地以势逼人,况且眼下情况也容不得他承认是他救了来福,只因占人妻子,可是会丢尽家里的脸,这事一旦闹开,传进宫中,皇商一职恐会易位,一旦触怒了父亲,他也留不了来福。
“如果她真是你的,何不让我与她见上一面?只要一面,我就能确认她到底是不是我的未婚妻。”
“方才的反应你没瞧见吗?她要是真识得你,又怎会如此?”冯珏一点机会也不肯给,决定待会儿就带人离开疏郢城,他要将来福带到京城,绝不再让这个男人找着。
“如果你坚持不让我见她,我上酒楼找她也是一样的。”话落,他随即越过冯珏而去。
冯珏回头跟上,想要阻止他,可他表现心急,愈显得欲盖弥彰,于是一路上,他走在前头边走边想,要如何让尔刚先带来福离开。
当他将踏进酒楼大门时,就见尔刚像阵风般刮了出来,劈头就问:“二爷,你瞧见来福了吗?”
冯珏倒吸了口气。“你……我不是要你看着她?”
“可是来福又犯头疼了,房里没有茶水,我下楼取水,再上楼就不见她的身影了。”尔刚急得脸色都白了,“我方才里里外外地找,就连掌柜小二们都问了,可就没人瞧见她。”
冯珏蓦地回头瞪向那男人。“是你把我的来福抢走了?!”
“你在胡说什么,咱们就只有主仆两人,你……该不会是你跟你的随从演戏要唬人的。”
“我没闲功去睬你。”冯珏转身就走,朝跟上的尔刚道:“从通往官道的所有路线开始搜起。”
冯珏反身回市集,在人潮里不断寻找熟悉的身影,愈是寻找愈是心急如焚。
那日后,他一直待在疏郢城,甚至差庄户们在睢县通往疏郢城的各条路上寻找来福,家里一直寄来家书要他赶紧回京,他都视若无睹,直到三月底时,他收到了父亲病逝的消息。
这个消息让他乏力地瘫坐在椅子上,不敢相信只是一场风寒竟夺去了父亲的性命,他想得到的认同,注定是得不到了。
“二爷,你得要回去,不回去不成的。”身为家主的老爷去世,其他各房老爷自会觊觎皇商这个位置,一个不经心,恐怕就会失去大权。
面对尔刚的劝说,冯珏始终不吭声。
他该回去,他知道,可是他的来福呢?要是她又犯头疼,昏厥在哪个僻静小径,这一回有谁救她?
可偏偏父亲病逝,他不得不走……
“二爷,你尽管放心,我留在这儿继续找,只要人还在,总是找得到的。”尔刚安抚他道。
他进城差人画了来福的画像贴在告示上,甚至邻近的县衙也有张贴,可是至今一点消息皆无,来福无故失踪,本就有诸多疑点,要说有人见她貌美将她掳走也不是不可能,而掳走之后,又是如何呢?太多太多可能,可都是坏的猜想。
所以,他不敢说,他怕一说出口,二爷会跟着倒下。
“尔刚。”冯珏哑声唤道。
“继续找,邻近的成阳县、广通县、罗县……不,包括疏郢城在内的二十一个县城都不能放过。”
“我知道,二爷尽管放心。”尔刚握紧了拳头,嘴上承诺着,心里却是万般期昐主子赶紧将来福给忘了,他好怕二爷盼到最后是一具尸体。
这些日子二爷消瘦得可怕,不食不眠地寻找,铁打的身子也不容这般糟蹋,且老爷又在这当头骤逝,二爷的心里该是多苦多痛。
冯珏虚乏地站起身。“这儿交给你了,记得定期回报。”
回到京城,一进城西冯家,府内哭声不绝,前往祭悼的人不少,冯珏眸色清冷地看着灵堂,心绪复杂翻涌,就是没一滴泪。
“二哥,你到底上哪儿去了,为何迟迟未归?”
冯珏高大的身形被撞了下,他转头望去,是三弟冯璇,他满脸是泪,满是愤恨。“爹一直在等你啊!”
“等我?”冯珏口气平淡地问。
爹向来不待见他,哪怕已在病榻上,也不愿他尽孝,又怎么可能等他?抑或者,爹等着他回来,是要告诉他,要他从旁辅佐三弟?
“二哥,爹一直等着你,要亲手将皇商一职交到你手中,可是你迟归了!娘也病倒了,家里就我一人……你为何迟归?!”
冯璇与冯珏这个嫡兄长还不若与庶大哥冯瑜亲,由于他爹临终前已经表明由冯珏接下皇商一职,更是家主,很多事得等他回来打理,而他不在,决定全都落在冯璇头上,搞得他焦头烂额,还被隔房的叔伯们取笑。
冯珏顿了下,眉头微皱,未开口,几个隔房的叔伯便示意他俩到后头说去。
冯珏瞧上香祭悼的人朝这儿瞧来,便拉着冯璇到后头的厅房。
才刚踏入,手里就被塞了东西,他垂眼一看是一封信。
“是爹临终前给你写的信,你自个儿看吧,我要去娘那儿了。”冯璇话落,头也不回地走了。
冯珏走到桌前坐下,拿着信,却无意打开,爹平日甚少对他说些什么,怎么会写信给他?
疲惫地闭了闭眼后,他拆开了信,信上字体显得轻软无力,写下的字也不多,可是他看着看着,视线逐渐变得模糊。
父亲不是厌恶他,恼他比不上冯玉,老说着要舍弃他吗?
可如今……这算什么?!
他目光空乏地看向窗外,半晌后,他用双手捂着脸,信因此滑落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