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记得我去年回来看你的时候,跟你许下的承诺吗?”万佑星笑睨她,神态温柔。“我说,等我拿到博士学位,我就娶你回家当我老婆。”
是的,他的确那样许诺过。
“现在是我实现诺言的时候了。”他笑容迷人,神采奕奕。
夏雨蝶心韵加速,看着男友拿起钻戒,接着捧起她柔荑。
“嫁给我吧!雨蝶,我发誓,这辈子一定让你幸福。”
她听着那温文恳切的求婚词,轻轻敛眸。
六年前,当她依依不舍地送他出国时,便一直盼着这天来临,他们说好要结婚,做这世上最教人欣羡的神仙美眷……
我来接你了!
低沉浑厚的嗓音蓦地在她耳畔回响,她惊怔,身子瞬凝。
你答应过我,会等我的,所以我来了。
谁?是谁在她耳畔说话?
夏雨蝶慌张地左顾右盼,却谁也没看到,没有人对她说话,但那魔魅般的言语却是如此清晰果决。
“怎么了?雨蝶。”万佑星不解地望她。“你在找什么?”
她不知道。若是她能得知这呼唤她的嗓音是谁,便不会这般迷惘。
夏雨蝶怔怔地凝视男友,很奇特地,渐渐地有另一张男人的面容与他重迭,甚至盖过他的五官——
那是,杜非的脸。
她知道他在等她吗?
她可知晓,他已等了她六百年,等她对他许下的生死之约有朝一日能实现?
她不知道,她什么都不知道!
杜非狂怒,忿忿地握拳,一次次地重击粗壮的树干。
他在面包坊外的溪边,等着夏雨蝶归来,时间分分秒秒流逝,夜幕深沉,她却迟迟不归。
他跟百年老树斗着拳击,指节撞击到瘀青出血,狠狠地痛着,而他浑然不觉。
月光安静地洒落,草丛边流萤飞舞,波光粼粼,映着他孤寂的身影。
终于,路口亮起刺眼的车灯,车子缓缓前驶,停定于透天厝前。
万佑星下车,很绅士地为夏雨蝶开车门,两人于屋前道别。
“今天晚上我会在那间民宿过夜,明天再过来接你吃午餐。”他笑道。
“嗯。”她温顺地颔首。
两人相凝数秒,他俯下头,轻轻吻她的唇。
杜非瞠眼,干涩地瞪着这一幕。
万佑星吻着,渐渐地感到激情难抑,加重了力道,大手也不规矩地揽住夏雨蝶的腰,将她贴向自己下腹的勃起。
她察觉到了,紧张地推开他,芙颊生晕。
“雨蝶……”他沙哑地唤,掩不住渴切的欲望。
“不要这样,你快走吧,晚安。”她催促他离开。
他不情愿地叹气,只好挥挥手,坐回车里。
她伫立门前,目送车影淡去,消失于深浓的夜色中,正欲进屋,一道人影飞快地窜到她身前,她吓一跳,差点尖叫出声。
“是我。”杜非沉郁地表明身分。
她松了口气。“这么晚了,你怎么还在这里?”
“我在等你。”他回答得简洁,却意味深长。
她怔忡地望他。
“听说那个男人向你求婚了?”他开门见山。
她眨眨眼,迟疑未语。
“你真的要嫁给他?”这话,明明白白是质问了。
她微微颦眉。“是又怎样?”
“为什么是他?”他语锋凌锐,圈锁她的目光咄咄逼人。
她感到不舒服,语气变得防备。“当然是因为我爱他。我从进大学时,迎新晚会那天开始,就爱上他了,他跳下醉月湖,把差点溺水的我救起来。”
他瞪她。
她说万佑星救了她。
他也曾经救过她啊!潜进冰冷的潭水,将意图自尽的她捞起来——但她当然不记得了,只有他,还牵挂着前世的纠缠。
只有他在奈何桥前,坚持不喝那碗孟婆汤,六百年来,宁愿做阴曹地府里的孤魂野鬼,飘荡无依,受尽折磨,只求如果有来生,能与她再度相遇。
只有他,执着至此,痴情至此……
“杜非,有件事我必须跟你说清楚。”她直视他阴郁的脸庞,墨睫轻颤,总是明透的眼眸此刻略显迷蒙。“如果你对我……有什么想法,我想请你明白,我们之间不可能的。”
这什么意思?她想对他说什么?
杜非咬牙,墨瞳瞬间迸出灼灼火焰。
她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微敛眸。“你也知道,我男朋友回来了,他很爱吃醋的,如果他知道我店里有个男人,我想他会……不高兴。”
“这意思是要我走人,对吗?”一字一句从齿缝逼落,凌厉如刃。
她微微颤栗,有股莫名的急切想安抚他,她并不希望伤他自尊。“我不是这意思,只是……呃,佑星希望我们赶在年底以前结婚,所以我也打算尽早结束这间面包坊——”
“我知道了。”他举起右手,止住她。“你不用这么为难,我会走。”
撂下话后,他转身就走,跳上车,以最快的速度疾驶奔驰。
她听着那尖锐呼啸的引擎声,仿佛听见他内心难以宣泄的愤慨与不满。
他干么那么生气?
夏雨蝶恍惚地想着,心湖,悠悠地荡漾,浮起一抹奇异的酸楚,连她自己也不明白那是什么。
第6章(2)
“若是本王有办法找到证据,证明傅长年并未通敌叛国,将他从牢里营救出来,你愿意跟我吗?”
“什么?!”她难以置信地瞧着他。
这么讶异吗?
他撇撇嘴。“你听清楚了,本王要你,只要你跟着我,我保傅长年不死。”
她总算听明白了他的意思,容颜刷白,比寒冬初雪更晶莹剔透。
“王爷,这太……”她颤着唇,似是思索着该如何响应这令她措手不及的要求。“我不能同意这样的交换条件。”
“为什么不?”他声嗓变得尖锐。
她直视他,眼眸清透如水。“因为我不是物品,不能这样买卖。”
谁说不是物品便不能买卖?他这王府里数百位奴仆,不都是买卖来的吗?
他阴狠地瞪她。“你倒倔气得很!不怕本王震怒吗?”
她抿唇不语,脊背挺直。
好个高傲的丫头!她真以为他不敢动她?
他怒了,且是近乎受伤的狂怒。她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他何时这般忍让过一个女人?
“你以为,你还有说不的余地吗?”他倏地冷笑,擒握她纤细的手腕。“跟我来!”
“王爷!”她吃痛,蹙眉忍着。“您要上哪儿去?”
“本王不是答应了今日让你见傅长年一面吗?现下就跟我去见他,让你看清楚他成了什么样子!”
他不顾旁人异样的眼光,揽抱她上马,一路驰往刑部大牢。守卫们认得他身分,更认得他手上的令牌,不敢拦阻,一一让道。
大牢里,甬道阴森,墙面的火把燃烧着不祥的青焰,空中浮漫着某种血肉腥臭味,极是呛鼻。
“嗅到了吗?这是血的味道。”他语气阴沉。
她不觉打了个冷颤。
“睁开眼好好地看着,看这牢里的每一个人被折磨成什么模样。”
她不敢看,许多人双手缚着,半吊于空中,身上伤痕累累,萎靡不堪,其中有好几个明显曾遭受烙刑伺候,血肉模糊。
一直走到最后一间,她才从眼角余光瞥见了熟悉的人影。
那个人,一样被吊着,双手扣着铁环,长发凌乱纠结,下巴胡须未剃,生长若杂草,身上的囚服又脏又破,血迹斑斑。
更令她心生纠结的,是他正受着严厉拷问,两名酷吏一左一右,其中一个挥着长鞭往他身上招呼,另一个手上拿着烧红的烙铁。
他们在做什么?
“不要!住手!”她心痛地嘶喊,奔到牢房外,握着冰冷的铁栏杆。“年哥、年哥,是我啊,是我雨蝶!你听见了吗?”
傅长年没有回答,闭着眼,头颅无力地垂落,已陷入晕厥。
“把他叫醒。”他无情地下令。
“是,九王爷。”酷吏们领命,捧起水盆,朝傅长年脸上一泼。
傅长年震了震,迷迷糊糊地睁开眼。
“年哥,是我,雨蝶!”
傅长年看着她,又好似根本没瞧见她,双目苍茫无神。
她心急如焚,用力拍打铁栏杆。“让我进去,你们让我进去见我年哥一面,我是他的夫人,让我进去!”
酷吏们听闻她的恳求,却是满脸为难。
“王爷!”她只能转而央求他。“请您让他们开门,让我进去看看年哥。”
他一动也不动。
“王爷,就算我求您,请您开恩!”
总算肯求他了吗?
他讥讽地扯唇,眼神凝冰。“要本王开恩,你应当知道该怎么做。”
她震慑,全身颤栗,许久、许久,难以启唇。
“到如今,你还是不肯对本王屈服吗?”他语气冷冽。
她苍白着脸,双手握了又放、放了又握,葱葱指尖几乎在掌心里掐出血来。好片刻,她终于喑哑地扬嗓。
“王爷可知,您这么做,我很可能恨您一生一世?”
他闻言,胸口一窒,差点断了呼吸,可他仍是倨傲地扬着下颔,嘴角噙着冷笑。“这世间憎恨本王、看不惯本王嚣张狂妄的人可多了,不差你一个。”
她倒抽口气,瞳眸氤氲。
他看不清那是泪水或是对他的迷离恨意——
“就照王爷所说的做吧!”
“你打算这样喝到什么时候?”
一道不赞同的嗓音从空中降落,声量雄厚,砸痛杜非耳膜,让他原本就昏昏沉沉的脑袋更难受。
他懒洋洋地抬头,微眯着眼,迎向不速之客。“是你啊,凯成。”
“你以为还会有谁能够这样自由出入你家?”张凯成翻白眼。“也只有我这个好朋友了,你杜非‘唯一’的朋友!”
“干么这样强调?”杜非嗤笑。“这意思是讽刺我没别的朋友吗?”
“你有吗?”张凯成不客气地反问。
杜非想想,满不在乎地耸耸肩。“是没有。”语落,他又举起酒瓶,将剩下的液体一口喝干,辛辣的酒精灼烧着喉咙。
“还没喝够吗?”张凯成看看醉眼迷蒙的他,再看看客厅里一堆东倒西歪的酒瓶,摇头叹息。
他踢开碍事的空酒瓶,在杜非面前盘腿坐下,一脸庄严。
“干么?”杜非好笑。
“我认真的,这件事我早就想问清楚了。”张凯成紧盯好友。“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的,在街头打架的时候,你照顾我,我掩护你,事情搞砸了老大不高兴,我们也是有难同当,一起受罚。”
“所以呢?你说这些干么?”
“我就不懂,这天下的女孩子这么多,你偏偏只挂念那个夏雨蝶?凭你这条件,主动勾勾手,哪个美女不自动投怀送抱,干么对她那么执着?”
“你到底、想说什么?”杜非皱眉,打了个酒嗝。
“我说,我看不下去了!”张凯成拉高嗓门。“我就不懂那丫头到底哪里好了?你为什么要这么中意她?她说要嫁给别人,你就整天买醉,将自己搞成这副颓废样——杜非!你还有没有一点男人的尊严?你是我认识的那个就算身上被砍了好几刀,还是不肯磕头求饶的杜非吗?好几次,你从鬼门关走一趟回来,哼都不哼一声,现在却为了个女人不思振作,我真不懂你!”
“你是不懂……”杜非讽嗤,嘴角自嘲地歪斜。
没人会懂他对雨蝶的执恋,烙印了六百年的相思,怎能轻易磨灭?
他只是不甘,为何从前世到今生,他总是迟了一步,总有另一个男人抢先得到她芳心?
上天为何如此不公?
“我不甘心,真的很不甘心……”他喃喃,胸臆焚着火,灼灼闷烧。
“不甘心什么?”张凯成不解地问。
他没回答,举臂用力一掷,空酒瓶撞向墙面,铿锵作响,瓶颈登时破碎。
张凯成吓一跳,担心他脾气一来伤了自己,急急相劝。“杜非,你冷静一点!”
他不要冷静,为何冷静?
他已耐心守候几个世纪,还要他等多久?
杜非蓦地睁眸,目光犀利,咄咄逼人。“凯成,你帮我一件事。”连吐嘱也清晰,仿佛酒意尽褪。
怎么有人能那么快从酒醉中清醒?
张凯成张口结舌地望着他,不得不佩服。“什么事,你说。”
“帮我调查万佑星。”
“万佑星?你是指夏雨蝶的男朋友?”
“没错。”他冷冷颔首。“调查清楚他的一切,他的家庭背景、在哪里工作,还有,他的弱点是什么。”
听闻他的嘱咐,张凯成聪颖地立刻醒悟。“你想对付他?”
杜非不答腔,眉宇不动,唯有深不见底的眼潭,隐隐浮掠残酷的冷光。
时光流转,经过六百年,他依然只能用同样卑鄙的手段强夺她。
或许,这是他的宿命——
第7章(1)
玻璃墙内,纸醉金迷,天花板吊着豪华枝状水晶灯,映亮一群盛装打扮的男男女女。
紫金色调的昂贵沙发上,或坐或倚,人们慵懒地交谈,打情骂俏,系着黑色领结的服务生穿梭于卡座间分送香槟及烈酒。
室内中央,几张赌桌错落摆置,赌客们玩着扑克、二十一点、百乐门等赌博游戏,桌上立着一迭迭各色筹码。
这间会员制的俱乐部隐身于台北山间某独栋豪宅,数百坪的空间,荟萃了世间百态。
隔着玻璃墙,杜非冷静地旁观。这小巧私密的浮华世界,正是由他一手建立,但几乎无人知晓他便是这间俱乐部的幕后老板。
“看到他了吗?”张凯成走进这间隐密的包厢,手上端了两杯加冰威士忌。
杜非从他手中接过其中一杯,好整以暇地啜饮。
“左边第二张沙发,看到没?”张凯成用手指了指方向。“他跟David坐在一起——”
“我看到了。”杜非打断好友。“那家伙一进来,我就注意到他了。”
万佑星,他终于还是主动走进了这精心为他布置的陷阱。
杜非冷冷一笑。“你说David跟他是大学同学?”
“没错。他们今天办同学会,散会后,David就把他往这里带了,本来他没有会员资格是进不来的,我可是吩咐了为他特别破例。”
“赌跟女色,这就是他两个弱点?”
“说弱点嘛,也还好,他不像有些人那么沉迷。”张凯成啜了口酒,解释他调查所得的资料。“他在美国读书时,认识了一群纨绔子弟,有时候会带着他一起玩,到赌场小赌几把之类的。还有,你也知道留学生生活挺无趣的,很多人都会跟同在异乡求学的异性上上床、打打炮,消磨时间,那家伙长得算挺帅的,满受女同学欢迎,据说这六年来,跟他上过床的女生起码有二、三十个吧。”
都有了雨蝶这样的女朋友,他还跟别的女人纠缠不清?杜非不悦地冷哼。
张凯成打量他不以为然的表情。“接下来呢?你打算怎么办?”
杜非没立刻回答,喝干杯中酒,帅气地搁下玻璃杯。“就招待他好好在这里玩吧!吃的、喝的、赌博、女人,他想玩什么就给他什么。人性是脆弱的,我倒要看看他有多少抵挡诱惑的能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