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攻心先攻床  第15页    作者:香弥

  他心中有些挣扎,倘若他将此事告诉三皇子,或许他还能来得及设法脱身。

  兰雨瞥见他的神情,不知怎地,突然福至心灵,想起易平澜曾提过镇北侯与三皇子之间的渊源,就在那顷刻之间,她隐约察觉到他的心思,脱口而出——

  “平澜每每在提及侯爷时,总说侯爷为人飒爽磊落,胸襟豁达,有容人的雅量,他因此受到侯爷的提携,才有机会为朝廷立功。他说这些年来在边关浴血征战,只是为了守卫江山,保护百姓,希望百姓们能安居乐业,也希望所有官员皆能不负圣恩,爱民如子。

  “可蔡尚书的所做所为却背道而驰,他为自己的私利与三皇子暗中勾结卖官鬻爵,收受贿赂,中饱私囊,而那些贿赂他们的官员,银子从哪里来呢?自是从百姓那里压榨得来,让这些贪官污吏继续为官,鱼肉百姓,可是侯爷想见到的?”

  易平澜花了这么多心思才弄到那些证据,她不能让镇北侯因为个人私心,坏了他处心积虑安排的一切。

  曹安倏然一惊,他没想到适才一闪而过的心思竟会被这姑娘给一眼看穿,她的那番话更是让他为自个儿方才闪过的心思感到羞愧得无地自容。

  他郑重地朝她拱手施了一礼,“姑娘一席话惊醒梦中人,我适才差点犯下不可饶恕之错,我这就亲自前往四皇子府一趟,倘若平澜真在那里,我定会将他带回来。”

  “多谢侯爷。”她连忙还了一礼。

  她虽然很想与曹安一块过去,但也心知以自己目前的身分,不宜在这时前往四皇子府,只能耐着性子在府里等待。

  她在屋里坐不住,亲自来到在大门前等着,徘徊好半晌后,终于等到曹安回来,她伸长颈子朝他身后看去,却没瞧见那抹挺拔的身影,心中一凉,脸色顿时发白。

  “侯爷,平澜他呢?他怎么没跟你一块回来?”她语气急促地询问。

  “夜里寒气重,咱们先进屋去再说。”曹安面色带着几分凝重。

  跟着他进了厅里,兰雨迫不及待看向他,“侯爷?”

  “我适才到四皇子府,见到四皇子,但殿下表示,平澜在那里只待了约莫两刻钟便离开了。”

  “那为何他到现在还没有回来?”

  见她急得整张脸都白了,曹安劝慰她,“我已派人去找,你先别急,兴许他另外有事要办,晚些便回来。”

  兰雨不安地摇首,“不,他若要去别处,一定会事先告诉说,他出门前说等与四皇子谈完便会回来,他不会再去别的地方,我去找他。”她无法再留在这里干等下去,说完便往外走。

  曹安急忙拦下她,“兰姑娘请留步,夜深了,姑娘出门不便,我再加派人手去找他,你且先静心等一等。”

  易平澜是信得过他,才把她留在他的侯府,如今他下落不明,他更要替他保护好他的未婚妻,这样才对得起他对他的信任。

  易平澜被带到京郊的一座大宅,他隐隐察觉到这处大宅看似无人,但实则守卫森严,所有人都隐于暗处。

  三人穿越廊庑,领着他来到一处跨院,进了一间房间,年纪最轻的那名男子抬手屏退屋里的侍从,另外两人走到床榻前,其中一人朝躺在床榻上的那名老者,恭敬地说了句——

  “首座,咱们把易平澜带来了。”

  老者徐徐睁开眼,他约莫五十出头,容貌异常枯槁削瘦,似是重病在身,黯淡无光的双眸看向房里那张生面孔,抬手示意那两人将他扶起身。

  两人小心把他扶起来,在他背后塞了颗靠枕。

  老者这才出声,“你就是易平澜?”

  易平澜颔首并问道:“没错,是您想见易某?”

  “我听说三皇子的人曾找上你讨要俞大将军的信物?”老者的嗓音有些嘶哑。

  “是曾有人找上我索讨俞大将军的信物,但对方的身分我并不知。”他此时才知,原来那些人竟是三皇子的手下。

  “俞大将军他……身后真埋骨在那个小小的村子里?”他脸上神色虽无异,但眼神掠过一抹哀思。曾叱咤一时,立下无数功绩的大将军,就这样孤零零死在一个偏僻的村子里,无人知晓,何其悲凉。

  当年俞大将军之所以触怒先帝,以至被贬黜,终生不得回京,这一切却都是为了要消弭先帝的猜疑之心。

  虎威军是皇帝手里的一把剑,而这柄剑,不容再有第二个人能使得动,所以显赫一时的大将军,最终只能落魄地远离京城。

  易平澜并未肯定地回复他,而是道:“倘若您指的俞大将军,是栀山村那名从外地而来的俞姓老人,那么确实没错。”他对这位老者和这些人的身分,已有了个隐约的臆测。

  “栀山村可还有第二个姓俞的老人?”老者问。

  “没有。”

  “那么就是他了,他走得可还平静?”

  “他走得很安详,是在睡梦之中辞世。”

  老者似是有些欣慰地微微颔首,忽道:“你是他这生收的最后一个徒弟吧,他把他一身的武功和那些行军布阵的兵法韬略都传授给你了,是不是?”

  “您怎么知道?”易平澜有些意外,但再细想又不觉意外,倘若这些人真是他所以为的那些人,那么他们会知晓这事,也就不令人奇怪了。

  老者徐徐摇首,“我原也不知,直到得知三皇子曾派人找上你,讨要俞大将军的信物,我才得知俞大将军埋骨在你出生的那个村落,再联想到你先前在战场上屡屡助曹安立下战功,便不难推估此事。”末了,他问:“俞大将军他……是什么时候走的?”

  “他是在十二年前走的,我得蒙师父教导四年,但他从未告诉过我他是何人,我就连他姓名都不知,只知师父姓俞。”

  “你这孩子也了不起,短短四年,竟能将他的本领学到这么多,也不容易了。”老者露出一抹笑意称赞道,接着朝一直沉默侍立在一旁的那三人招手,“易平澜既是俞大将军的徒弟,也就是我的师弟,你们来见见你们的师叔。”

  第9章(2)

  三人朝易平澜拱手一揖,齐声说道:“见过师叔,先前多有得罪,还望师叔见谅。”

  易平澜也还了一礼,没有怪罪之意。

  “你可猜到咱们是什么身分?”老者看向易平澜。

  易平澜沉吟道:“可是师父一手创立的虎威军?”而他眼前这位老者便是虎威军的首座。虎威军之事,他是先前在听了曹安提起后特意调查过,但虎威军很神秘,他能打探到的消息并不多。

  不过见到这位首座后,他联想起先前信物的事,约略理出了一些头绪。

  “那信物的事,可是师兄刻意命人放出去的?”为的是想假借他人之手,替他找出俞大将军的下落。

  “你很聪明,没错,那谣言正是老夫派人暗中散布的。”

  “师兄若想去看师父,我可带您过去。”他对这位师兄释出善意与亲近之意。

  老者黯然摇头,“我这把骨头怕熬不到那时候了,所以才不得不放出那消息,让人替我打探俞大将军的下落,我想在阖上眼之前,知道师父他老人家究竟去了哪里?这些年来竟半点音讯都没有。”虎威军是皇帝手中的剑,没有皇帝的命令,不得擅自行动。

  两、三个月前他重病不起后,尤其思念师父,他是个孤儿,自幼跟着师父,受到他的照拂与教导,师父将他带进虎威军,之后为了让他能在虎威军安身立命,师父心甘情愿就此远离京城。

  每每想起与师父二十几年前一别,此生不曾再见,他便心中沉痛,以致加重病了。

  他的几个徒儿为了替他分忧,遂想出这个法子,引人去寻找师父的下落。

  而会对那信物动念的只有几位有权争夺储君之位的皇子,只消暗中盯住那几位皇子的动静即可,这其中以三皇子最为积极,此次他们不仅从三皇子那里探知到师父的下落,也发现到易平澜的事。

  “他这么做也许是不想连累你们。”易平澜猜测。

  “没错,他是不想连累我们,所以孑然一身地离开,再不相见。”长叹一声后,老者神色平静地看向易平澜,“我想他能在最后几年找到你这个传人,把毕生所学传授给你,想必师父他老人家是含笑而终。”他习得了师父的武功,却未能习得师父的兵法韬略,易平澜继承了师父的衣钵,不负师父所教,终结了与北宁国长达近二十年的争战,师父若在天有灵,必会感到欣慰。

  “你很好、很好。”老者最后说着这话徐徐阖上双眼,嘴角似是带着一抹淡淡的笑意。

  他的三名徒儿见状,其中一人神色凝肃地朝老者颈间的脉搏探去,脸色倏地一震,跪了下来,哽咽地说了声——

  “首座走了。”

  另外两人也满面哀戚地跪下,叩头送恩师最后一程。

  易平澜没想到这位刚认的师兄竟会走得这么快,在三人之后,也跪下拜别这位师兄。

  那三人以弟子的身分起身,向他一揖答礼。

  最年长的那位开口道谢,“多谢你来见首座,了却他最后的一个愿望,让他走得如此安详。”

  “这是我应当做的,若是能早知此事,我必会早日过来。”他的梦境里并未有这件事,心忖应是梦境里的他,因为受到曹安的举荐,成为威武将军,来不及在师父忌日那天去祭拜他,因此并未遇上那些去盗墓之人,也就无人发现他与俞竞的关系。

  此时城门已关,若是有虎威军的腰牌,倒是能进城,但易平澜见他们忙着料理首座的身后事,也不好在这时劳烦他们,只得听任他们的安排,在此暂留一夜,待明日再回京。

  翌日一早,易平澜进城,回到侯府,大门守卫瞧见他回来,一边赶紧让门房去向侯爷通报,一边朝他说道——

  “易少爷,您昨晚是上哪去了,侯爷派人找了您一夜呢。”

  “我昨日临时有事出城去了,赶不回来,没能来得及禀告侯爷一声。”易平澜简单解释了句,走进侯府。

  一宿没睡,等在大厅里的兰雨和曹安得到门房来报,匆匆忙忙出来迎接他。

  远远一瞧见他,兰雨拎起裙摆便朝他飞奔过去,一头扑进他怀里,又是埋怨又是欣喜地问:“你上哪去了,怎么一晚都没回来?”

  曹安接腔道:“可不是,平澜,你不回来也不说一声,可把兰姑娘急坏了,一个晚上都不肯回房去睡,执意守在厅里等你。”他也不好意思丢下她一人在厅里,只得陪着她一块等消息,真是困死他了,说完,他便当着易平澜的面,张开嘴打了个大呵欠。

  易平澜向他道歉,“昨日我出城去,办完事城门已关,回不来,让侯爷担心了。”他接着低头看向怀里的人解释,“让你急坏了,我昨晚不是不想赶回来,是一时回不来。”

  听他这么说,兰雨哪里还会再怪他,“你没事就好。”

  “既然平澜已安然无事回来,那本侯去补眠了。”为了找他,他连今日点卯都没来得及赶上,只好派了个人到宫里去告假。

  “麻烦侯爷了。”

  曹安不在意地摆摆手,咧着笑说:“你还是好好哄哄兰姑娘吧,昨晚你没回来,她都快急哭了呢。”说完,便扭头走往寝院。

  曹安离开后,易平澜也陪着兰雨送她回房,一晚没见,她很粘他,整个人依偎在他怀里。

  “不是说好你跟四皇子谈好后就回来吗,怎么跑到城外去了?”

  “我刚离开四皇子府不久,便被人抓了。”

  她被他的话给吓了一跳,惊问:“是谁抓走你?!有没有受伤?”她急忙上上下下检查他全身。

  他握住她的手,眸里滑过一抹暖意,“我没受伤,你别担心。”他接着将昨日离开四皇子府后发生的事告诉她,“……所以,我不得不在那里暂留一晚,今早城门开了后,便赶回来。”

  “这么说,你昨晚倒是做了件好事,让一个思念师父的老人得以安息。”听他说完事情的经过,兰雨紧张的神色缓了下来,脸上带了笑意。

  易平澜接着说起另一件事,“我昨日去见四皇子,已把证据交给他,并与他谈好条件,两日后,不,算起来应是明日,他会替咱们主持大婚。”

  “你是说明天我们就要成亲?!”她高兴得一双杏眸睁得大大的,接着从他怀里跳起来,“啊,成亲的东西我们还没有准备,其他的都可以省掉,可至少也要有喜服,你赶快陪我去找找,哪里有卖新郎和新娘穿的喜袍。”

  他将她重新搂回怀里,眼带笑意,“喜服我让言川帮咱们准备了,你一宿没睡,先睡一下。”他牵着她走到床榻旁,哄着她上榻小睡片刻。

  她躺上床,一手还依依不舍地握着他的手不放,一双柔亮的杏眼瞅着他,舍不得移开。

  她那痴迷的眼神里仿佛带着烈焰,而他的身子就仿佛是干柴,被她那眼神中的火焰一点燃,压抑的情欲瞬间苏醒过来,在他体内窜动咆哮着,易平澜苦苦忍着,明天就能与她拜堂成亲,他不能在这一刻功亏一篑。

  “你睡吧,我去找言川取喜服。”他狠下心来扳开她的手,有些狼狈地逃了出去。

  手被扳开,空落落的,但她旋即想到他是去拿喜服,嘴角又高高翘起,一夜未眠,真有些困了,她阖上眼不久,便沉入甜甜的梦乡里。

  虽然易平澜希望婚事简单即可,但四皇子仍替他张罗了一队迎亲的仪仗。

  因此成亲这日,易平澜骑在披挂着彩绸的黑风上,身后跟着几名自家的兄弟以及一队四皇子府派出来的侍卫,后方再跟着由八名轿夫扛着的花轿,在锣鼓炮竹声中,从四皇子府出发,前往镇北侯府迎亲。

  附近的百姓交头接耳,好奇地打探着这是谁家娶亲,迎亲队怎么会从四皇子府出来,一路往镇北侯府去?

  没听说过镇北侯有待嫁的闺女,也没听说四皇子要娶亲啊。

  看热闹的人群里,有消息灵通的人出声说:“听说那新郎官是四皇子的朋友,四皇子借他的府邸给新郎官办喜事,那新郎官也与镇北侯是朋友,遂安排新娘子在镇北侯府出嫁。”

  “这新郎是谁啊,面子真大,居然能同时与京城里这两位贵人结交,必是哪个世家豪门的公子吧。”

  “据说新郎官只是个平民百姓,既不是出身权贵之家,也没有官职在身。”

  挤在街道旁的百姓瞧见一匹挂着彩绸,黑得发亮的骏马,领着迎亲队伍走来,有人叫道:“快看,新郎官来了,瞧那模样还真是气宇轩昂、一表人才。”

  “能与四皇子和镇北侯结交之人,自然不可能是泛泛之辈。”

  有些爱凑热闹的百姓,一路跟着迎亲队伍前往镇北侯府,他们进不去侯府里,便一直在门前守着,直到新郎官扶着盖着喜帕的新娘子坐上花轿,再跟着花轿返回四皇子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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