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做到今天?”
“余总管说试用三天,不行的话就得回家去。”
“本小爷说行就是行,我要的人,余总管敢说不行!来!快过来!”
荆小田眼见小蛮子就要生气了,正准备应付一下,再思脱身之道,这时一个侍从急匆匆地赶来,喊道:“王爷驾到!”
“糟!”朱佑机脸色一变,忙放开“秀儿”,就要往屋子里跑。
可他就在门边,魏王爷大概也知道儿子会躲,来得忒快。
“机儿,站住。”
“奴婢拜见王爷。”所有的丫鬟统统跪下来。
荆小田觉得自己好像应该要跪下来,可是魏王爷已经进了门到院子里,她站在门边,不进不出的,她若是不想跪,就该赶快出去吧。才想着就抬起脚,一时没留意,绊到了门槛,碰地一声,趴跌在地。
“父王。”朱佑机喊了父亲。
“一大早就在追丫鬟玩,成何体统!”魏王爷大怒,袍袖一挥。“你们统统下去!”
“是。”所有丫鬟赶紧离开。
“孩、孩儿是在练功……”朱佑机试图解释。
“练什么功?我若不来,你就从院子里练到床上去了!”魏王爷盛怒中,发现门边还趴着一个丫鬟。“那是谁?”
“父王,那是孩儿准备调来房里的新丫鬟,叫什么名字啊……”
“连走路都会跌倒的笨丫鬟,不用也罢。”魏王爷像赶蚊子似地挥手道:
“赶她走。从今天起,小王爷房里不准再添新丫鬟。”
侍卫立刻赶她,荆小田乐得起身离开,犹听到魏王爷在教训儿子。
“我跟你讲几次了,别乱睡丫鬟!想想你的身分,若到时胡乱生出一堆又丑又笨的孙子,本王可不认。”
荆小田忍住笑。不管小王爷跟谁睡,她保证生出来的都是又丑又笨。
这闷死人又病态的王府,她不待了,她要溜之大吉了。
荆小田归来,荆大鹏当然又是“不小心”多买了肉啊鱼呀菜的,请大家到诸葛药铺大快朵颐。
饭后休息一会儿,就是阿溜的扎针时间。
“阿溜,忍着点。”荆小田安慰道。
“唉呜……”阿溜抓住荆小田的手,皱了眉道:“好痛。”
他躺在床上,掀开衣服露出肚皮,已让诸葛棋扎了十几针。
“阿溜啊,”七郎疑惑地道:“你跟我说,扎针不痛,会喊痛的就不是勇敢的男人,你怎地哇哇叫呀?”
“七郎,今天大夫扎的针比较痛。”
“哦?”诸葛棋抬了眉。
“阿溜是看到姊姊才会痛啦。”毛球虽小,倒是懂得这个道理。
“去,玩去!”阿溜脸孔倏地一红,忙摇了摇手掌,
“阿溜你扎完针,再来喊我们喔。”
毛球和七郎手拉手,一起去后面房子找诸葛家的孩子玩。
孩子走后,荆小田这才问道:“大夫,阿溜的毒?”
“我还在想办法……”
“小田你别烦大夫。”阿溜插嘴道:“我这陈年老毒,怎可能你离开三天就解决,别担心了……呦呜!”一针刺下,他叫了出来。
“阿溜乖,不痛的。”荆小田笑着拍拍他的脸颊,起身道:“好,我不担心你,我得去洗碗了。”
“头儿,”阿溜立刻唤道:“你不能走,你说要教我孙子兵法。”
“好。”荆大鹏冷冷地道:“仔细听着了,‘兵者,诡道也。’‘兵以诈
立,以利动。’自己慢慢体会这两句话的意思,我要去洗锅子了。”
“你最诈!”阿溜恼得捶了下床板,就是阻止不了头儿亲近小田。
“我可以治你的病症,却治不了你的脾气啊。”诸葛棋微笑摇头。“来,手也别动,要扎内关穴了。”
荆大鹏晚上会抽空教阿溜写字读书,但今天得暂时搁下,因为他要问清楚她这趟王府之行的细节。
来到厨房,荆小田正准备洗碗,笑道:“你别捉弄阿溜了。”
“我没捉弄他,我只是教他领略‘兵不厌诈’的深义,有时候书读得再多,不如亲身体会。”
“太深了。”
荆大鹏望着她的柔美笑意,三天不见,他真的好想她。
怎会这样呢?嗯,因为她是进了王府,他无法掌控他的探子的行踪,自然就会胡乱猜测她的动静,想着她可能忙着查线索而忘记吃饭,或是夜里踢了被子乱说梦话暴露身分,却没想到她在王府听到了天大的机密。
“所以,你只做三天?余总管愿意给钱吗?”荆大鹏先问这事。
“我跟他说,一天二两,三天就该拿六两,他很不高兴,说我只是进来吃饭睡觉的。我跟他说,我不只分饭菜给人,我还刷了二十个底部发霉的饭桶,也帮手痛的张伯打了一百桶水洗米,我做很多事耶!后来讨价还价,他折一半,给我三两;因为赚不到二十两,呃,你那一成抽佣就免了吧?”
“要抽是你,不抽也是你,我有说过一句话吗?钱呢?”
“我叫阿溜拿给诸葛大夫了。”
“我不是叫你存点钱下来,怎么全部给诸葛了?”
“该给的就得给……”荆小田停下来,若有所思,过了一会儿才又低下头,慢慢地洗着碗。“怎么说呢,如果是王妃不放人回去见病重的娘最后一面,那就是王妃欠那个婢子;欠了,就得还,所以那婢子偷了东西出去。哎,不对不对,话不能这样讲……”她说着就摇了头。
荆大鹏大概明白她的意思。但,即便是因果循环,还是得遵循人间的法理,欠人情和偷窃并不能互相抵销。
“我也知道偷东西不对,”荆小田又道:“可王府暗潮汹涌,一个结套住一个结。没有主子苛待下人,又哪来下人偷东西报复?而我又进去查贼,好像把河底的泥沙翻了翻,搅得更浑了。所以我想想,算了,别跃浑水了。”
她知道当贼不对?荆大鹏心头一跳,又想起了老是困扰他的问题。
“好,不查也罢。”他不去想那事,而是继续谈王府。“我本来就跟余总管说,这个探子与我无关,查不查得出来,就看她本事。”
“呵。”荆小田恢复笑容。“探子就是要做到来无影去无踪,先把原来的自己变不见了,在王府里是秀儿,待出去了,就没秀儿这个人。”
“辛苦了。”
他揉揉她的头,发现他已经很习惯做这个动作了。
而她每次让他揉了,就会低头微笑;他不知道她在笑什么,但瞧着就是好看,看得他又想多揉她几下。
他忽地生起一个念头,他不想再让她去扮别的名字的人物了,他只愿她就是再也不会消失或离开他的荆小田。
第7章(2)
“哎呀!”她闪着身子,笑道:“一直按我的头,头都被你压扁了。”
“我没料到曹世祖和魏王爷走得这么近。”他缩回手。
“曹世祖好像有买通衙门的人,你怎么办?”
“衙门里哪些人能用、不能用,我心里有数。不然你以为石井镇第一天会问不出案子,需要我们第一一天再去查?”
“嗯。”那是她第一次扮探子。看来一个小小的县衙门,一样也是暗潮汹涌。“那个冀王爷是怎么回事?魏王爷好像很恨他。”
“这种皇族兄弟斗争的事,我们就不知道了。据我所知,冀王爷自从几年前他的王妃过世后,就郁郁寡欢,很少听说他的事。”
“你不是有个朋友在冀王府做事,没有内幕吗?”
“剑扬两年前才去冀王府当侍卫,也不是能亲近王爷的贴身侍卫,他只知道,不像有的皇族生活奢靡,成日打猎饮宴,冀王爷很少外出,也从不设宴,过的简直是隐士的生活。”
“哇,这样你朋友的侍卫活儿就轻松多了。”
“是单纯些。不过若遇上王爷有危险时,还是得拚命。”
“都不容易啊。冀王爷那边怎么办?”
“我会写封信给剑扬,请他想办法呈报上去。我不会提是魏王爷,就说我有探子听到有人欲对冀王爷不利,请王爷留心。”
“也对。冀王爷应该知道是谁想对付他。”
“可笑的是魏王爷竟然妄想他的世子当皇帝,这小王爷在南坪的烟花场所是出了名的暗少爷,应该还只是个小子吧?”
“比阿溜大一点点,不过重量至少有阿溜的两倍。”
“呵,又是个不成材的纨绔子弟。”
“喂,我问你喔,我进魏王府碰到这几件离奇的事,我说了,你全信?不会以为是我编的?”
“我信。”
“你真信?”她的心一跳。
“如果是你编的故事,人物善恶分明,没有这么多心眼儿。”他眼一瞪。
“我听都听完了,该做的也准备去做了,我还不信?陪你唱戏啊!”
荆小田很开心。他能了解她,也信任她,天知道这份信任对她而言,就像是吃了一颗定心丸。
她不敢期待什么,只盼能如此愉快相处下去;从杏花湖的正午,到清晨的小沟边闲谈,一直到了今夜,她终于再也不怕被他怀疑误解了。
急促的脚步声跑来,荆大鹏警觉地抬头看去。
“头儿!”找到诸葛药铺来的是阎勇。“寇大人找你有急事。”
“我这就去。”
“大人说,也请荆姑娘一起去。”
“她不在,回荆家村去了。”荆大鹏心知有异,立刻拒绝。
“这……她?”阎勇看了荆小田,不然这是鬼哦?
“我去。”荆小田露出笑容。“大人喊我,我当然去了。”
南坪衙门的县令签押房里,西丘县民姜葱正在控诉。
“那四个山大王,号称是四大天王,兔耳山也给他们改名为天王山。他们到处打家劫舍,连官衙都敢抢,我姜家世居兔耳山下,田地也在这里,只能忍耐过日子。我家穷,山大王抢不到东西,不时就丢些破衣破被要我家娘子缝补,我们忍忍就算了,怎知这回竟是要叫我娘子上山去缝什么军旗战袍,我娘子有孕三个月了……”
“你告知你们庞大人了吗?”寇仁歆问道。
“老爷啊,我们西丘县这几年来,告上四大天王的状子是递了又递,什么时候见庞大人处理了?小民早知南坪铁捕的英名,连夜逃来南坪,请求铁捕出面,剿灭山贼,不然我们的日子就过不下去了。”
“这事本县明白了。山贼嚣张,目无王法,本县定会处理。”
荆大鹏在旁边听了,并非他以为的钟九财告女贼案,便放下了心。
兔耳山因有两块大峭壁形状如兔子的长耳朵而得名,山脉有五分之四在西丘县境,五分之一在更南边的定远县,南坪县只领有县界的一块兔子耳朵的峭壁;这些年来山贼日益猖狂,西丘和定远两县却拿不出办法,以致让兔耳山上的山寨变成了一个三不管地带。
然而,纵使他铁捕再出名,以辖区来划分,也轮不到南坪县衙越界作主;寇大人却喊了小田过来,恐怕已有所计划——
“大鹏,你先带他下去,安排他们一家的住处。”寇仁歆吩咐道。
“是。”他只好先出去。
房里只留下寇仁歆和荆小田。寇大人和颜悦色地道:“你就是大鹏的妹子?上回你救了我家芙蓉,破了迷魂案,本县还没有亲自道谢。”
“不敢当。是老天庇佑小姐。”
“你针线功夫如何?”
“只会缝补钉。”荆小田听到姜葱的说词,已然猜到寇大人叫她来的意思。
“大人要我做什么,请尽管讲。”
“假银案你跟芙蓉学唱曲,这回学做针线,可以吗?”寇仁歆问道。
“没问题。”
“本县会再和大鹏讨论细节,也得和西丘、定远两县衙门商量,你明日就先进后宅跟芙蓉赶学针线吧。”
“大人!”荆大鹏将姜葱交给兄弟安排,又急急地跑进来。
看到那张冷脸,寇仁歆立刻头痛,赶快先下手为强,把话说死。
“荆姑娘义薄云天,巾帼不输须眉,本县佩服、佩服啊,这回上山查案就看你了。”
一出衙门,“荆家兄妹”就开始吵架。
夜深人静,他们不敢太大声,一来怕吵了人家,二来怕走漏风声。
“我不准你去!”
“我得去!不然姜家大嫂怎么办,教她挺着肚子上山吗?”
“我再想办法。”
“寇大人的意思就是由我顶替姜家大嫂,上山探查山寨情势。哈,扮探子我最行了。”荆小田拿右手食指点着左手指头算了算。“我本来共欠你五两银子,假银案抵一两,迷魂案再减一两,还有扮羊小秀公子也一两,去王府的秀儿一两,这回再折个一两,桂,那我就还清欠债了。”
“是大人叫你去,不是我要你去,你要钱跟大人拿。”
“不管啦,你自己去跟大人结算,我从你这儿扣一两便是。”
“这不是钱的问题,是性命问题。我给你十两,你不能去!”
“才不。你给我钱,我岂不又欠你?听说这种讨山贼成功的,朝廷都有赏金,那我也可以分到一些喽?”
“荆小田!你要钱不要命了?!”他压着嗓子,连名带姓吼了她,双手用力按住她的肩头,不再让她蹦蹦跳跳乱走。“你要明白,这回只有你一个人上山,我们谁也没有办法跟在后面保护你。”
“换作是姜家大嫂,她也是一个人,她有孕,还有两个孩子……”
“你也有弟弟妹妹,还有……”还有我,他说不出口。
“放心啦,我一定比姜家大嫂有胆识,也懂得应变。”
“不要自以为你是英雄,还是飞天入地的侠女。你去的山贼窝,里头几百上千个男人,杀人放火,无法无天,你再有力气、再机灵,他们——”
“我又不是明着跟他们硬杠,只是上去看看地形就回来了呀。”
荆大鹏一想到一窝子粗鲁的山贼,酒色财气全来,而她一个姑娘只身独闯,无论如何他就是不愿意。
他必须说服她,若她临阵退缩,寇大人也无可奈何。
“剿贼这么大的事,又跨了三个县,要不由西丘去负责,要不由更上层的州府衙门主导,不是寇大人说了算。”
“寇大人没要剿贼啊,他都说了,就是先进去探探,然后将探查情形报给三县衙门参考,至于剿不剿,那又是另一回事。”
“他想争功!你懂官场吗?没错,寇仁歆是个好官,他不贪污,不乱审,但是在求升官的路上,求好评,求圆融,他跟别人都是一样的。”
“谁不是呢?”
“他这是利用你,求得他的好处。”
“你呢?你哪件案子不是利用我?”她以询问的眼神直视他。
“那是以前……”他心头一震,冷汗涔涔。
“嘿,我们这叫互相帮忙啦。”她转了笑脸,摇了摇手,不在乎地道:“你
破案,我拿钱;你升官,我发财。皆大欢喜。”
“我做到捕头已经到顶,升不上去了。”他冷着脸道。
“那总不能就不做事了吧。来,我问你,你为什么当捕快?”
“突然问这个做什么?”
“我跟你离开荆家村时,看到你跪拜荆家村,本来不明白,后来就懂了。捕快不是一个简单的活儿,要抓强盗,要跑得比贼快,躲刀剑还要更快,你可能每次离家都是见爹娘最后一面,但你不能当面拜别爹娘,免得他们难过,所以你走到爹娘看不见你了,这才正式拜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