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富贵逼人嫁  第7页    作者:乔安

  她死命摇头。怎么可能?他明明活生生在她面前,看得见触得着,怎么可能是鬼?“我不信,你只是想吓我。”她笃定道。

  他又笑。“也对,你这么好骗,不吓你吓谁。”

  外头远远传来打更声响,四更天了!

  “我该走了。”他忽然说道。

  “你要走了?”这么快?她有些不舍。

  “事实上,我是来跟你道别的。”

  “道别?!”她惊道,挺着被病痛侵蚀的身子,奋力坐起身。“你要去哪里?”

  “我要回去了。”

  “回去?”她紧张起来。“你是指离开兴安城?”

  “嗯。”差不多是这个意思。

  “什么时候会再来?”

  “短期之内,大概不会。”见她泪眼汪汪,一副舍不得的模样,他左胸口竟微微刺疼了起来。

  见他打算站起身,情急之下,柳必应猛地扑上前,喊着:“等一下!”

  她一把勾抱住他,不顾男女分际,紧紧实实的。

  “可不可以……别走?”

  她觉得被遗弃了,心,好痛。

  “是我错了,我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我收回请求,你不用答应娶我,但可不可以请你留下来当我的朋友,好不好?”她慌了,急急说了一大串,豆大的泪水如断了线的珍珠般,一颗颗滑落。

  她紧紧攀着他,不明白自己为何如此伤心难过、如此依依不舍,但想到与他分离,竟令她痛得无法自已。

  “别担心,我会再多留几天。”

  仲孙隐意志动摇了,眼前这爱哭的丫头,竟有能耐让他破例更改决定,这究竟是什么样的缘分纠缠呵……

  双眼充满柔色,他环臂回抱她,轻拍着她的背,轻声安抚道:“别哭,日后你若想见我,就到阎君庙祈愿,说不定也能像见到你的秦大哥那般见到我。”

  “万一见不到呢?”她啜泣道。

  “不都说了‘心诚则灵’。”

  “我心诚了,可大家最后都还是离开了……”柳必应难过大哭,既脆弱又绝望。

  最终,她还是一个人。

  仲孙隐叹口气,发现自己真放不下她。“我答应你,若有一天,你未嫁而死,我绝不会让你孤单一人的。”

  终于,他承诺她。

  “真的?”泪眼抬望。

  他微笑颔首。“到时记得让我找到你。”

  “好。”

  “很好,好好照顾自己,我走了。”

  “等一下……”

  一眨眼,环抱他的双手顿觉一空,眼睁睁的,她看着他活生生自眼前消失!

  “隐公子!”她大喊,想再抱住他,却往前扑了空,整个人重重跌下床。

  “小姐!”

  疼痛,再次袭击她的头、她的身、她的心。

  柳必应缓缓睁开眼,眼前只有焦急的春儿,她一脸茫然,左右环顾。“隐公子……”

  “小姐,你作梦了。”

  梦,是吗?

  柳必应怔怔望向窗外,而回望她的只有高悬夜空的一勾新月,她有些被搞糊涂了。

  倘若刚才那是梦,那么真实又是什么?

  第5章(1)

  “爷,您还好吗?”

  “嗯。”

  “柳姑娘,她也好吗?”

  “嗯。”

  “那个……有什么问题吗?”

  兜问了一圈,李衡还是忍不住开口问出这个缠了他半个时辰的疑惑。没办法,谁教老大手上拿了一张纸钱,足足瞪视它有半个时辰之久了。

  “果然是好骗的家伙。”仲孙隐端详着那张都快被他“一眼看穿”的纸钱,无奈一笑。“没想到她真的在上面写了名字。”

  那是一张冥纸。

  上头有信顺奶奶和柳必应的名字,这显然仍是柳必应亲手制作的,用来烧给已经往生的信顺奶奶。

  还记得他初遇她在大街上烧纸钱,他恫吓她关于孤魂野鬼会抢钱之事,建议她可以在纸钱上写着自己和往生者的名字,没想到她真的按他的话去做。

  真是个心思单纯的傻瓜!

  “爷现在打算怎么做?”李衡问。

  他知道仲孙隐关心柳必应,也知道爷已经打破既有的原则,插手了不该插手的事,虽不明白个中原因,但仲孙隐介入越深,他便越感忧心。

  “再多观察个数日吧!”

  仲孙隐将手上的纸钱纳入袖袋内,李衡欲言又止。

  基本上,关于假钱的来龙去脉,他相信仲孙隐心里已经有谱,也该是回府的时候了,为何还迟迟不走呢?

  “什么事?说吧!”看着李衡还杵在跟前,仲孙隐知道他还有话要说。

  “府里传来消息,这几天有些不寻常的小状况。”李衡报告道。

  “什么状况?”

  “有大批的小额存户,纷纷要求兑现他们存在咱们这里的钱,而且我查了一下他们的背景资料,发现全部是来自兴安城内的贫户,也就是之前在咱们那里存入‘假钱’的那一批存户。”

  “喔?”仲孙隐挑高眉,直觉肯定这事也和柳必应有关,但究竟是什么呢?

  “查出挤兑的原因了吗?”

  “还不确定主因——”李衡停顿了下,才又道:“但我听说他们全捧着钱,偷偷去了同一个部门。”

  “哪里?”

  “延寿司。”

  延寿司?仲孙隐不由得皱起眉头,“延寿司”的头儿是府里有名的臭石头,脾气又臭又硬,与其他部门也少有互动,这些人去那儿做什么?

  “我想,这些人可能是想拿钱去拜托事情吧!”李衡说道,根据他打探来的小道消息,好像是这么一回事。

  “愚蠢!”那颗臭石头岂是用钱可以说得动的?!想拿钱去“延寿司”打通关,无疑是把钱丢进火海里,有去无回了。“是谁让这些人做这件事的?”仲孙隐心中疑惑更大。

  “没听说,好像全是自发的。”

  莫名地,仲孙隐有些烦躁起来,心中有个强烈的念头告诉他,似乎有事快要发生了。“去查清楚!”他难得严词命令道。

  “不用查了,当然是有人快死了嘛!”

  斩钉截铁的回答突兀地加入两人的对话之中。

  窗外,夜色中,黑衣少女两手托颊抵在窗棂上,额前那绺金丝映着月光闪动着,她打了个呵欠,等不及两人来发现她,自己开口说话。

  “又是你!”李衡失声叫道。“你干么老爱偷听人说话?”

  “哪有偷听?我向来都是正大光明地听,只是没被发现罢了。”她若真有心偷听,就不会现身说话了。

  黑衣少女跳进屋内,再度不请自来。李衡翻翻白眼,反射性将双手藏于身后护着,上次被她咬的仇还没报呢!

  “很简单,会去‘延寿司’的目的只会有一个,就是想要延长某个人的寿命,重点是那个人究竟是‘谁’——”她故意卖关子。

  “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那当然,不过你也可以问这个‘小气鬼’啊!”她指向李衡。

  “为什么问我?”李衡抗议叫道。

  “你昨儿个回府办事时,不是还偷偷去翻了簿子查柳姑娘吗?干么不顺便跟隐哥哥报告?”她出卖他的行踪。

  可恶!这个“乌鸦嘴”,竟敢打他的小报告!李衡恶瞪着少女,企图以眼神直接杀死她。

  “你去查了她?”仲孙隐冷声问,这可是犯戒的行为。

  “是……去问了一下。”李衡心虚地承认。因为好奇,所以套了点小交情,去“关心”一下柳姑娘的生死。

  仲孙隐沉下脸思索着,不发一语。

  见主子没再追问,李衡顿时不知该如何是好,只好小心翼翼地探问:“爷……您想知道吗?有关柳姑娘的生死——”

  “不用查也看得出来柳姑娘活不久了。”少女抢话道,贡献自己的观察。“她印堂明显泛黑气,我不相信你们看不出来。”

  语毕,一阵静默。

  黑衣少女见仲孙隐没吭声,李衡也在旁不敢吭气,只好迳自继续道:“说来这柳姑娘也挺可怜的,明明是正室所生的孩子,却要看着两个同父异母哥哥的脸色过日子;明明是哥哥和人结下梁子,到头来却变成她的麻烦,唉,还真可怜。”

  三十多年前,柳家在兴安城里靠着柳老爷行医救人,也曾立下不错的口碑,只可惜,当年原本和夫人鹣鲽情深的柳老爷,竟私通自家丫鬟生下两个儿子——柳悬壶、柳济世。

  而结缡多年肚皮始终没消息的柳夫人无法接受这事,伤心欲绝,成天以泪洗面,终至积郁成疾,柳老爷懊悔不已,尽他毕生所能医治柳夫人,终于多年之后,柳夫人也如愿怀了柳必应,尽管身子骨弱不宜生产,她还是坚持要生下这好不容易才求来的孩子,没想到最后还是难产而死。

  柳夫人死后,等待多年的丫鬟并没有被扶正,或许是愧疚,或许为赎罪,她将柳必应视为己出、悉心照顾,只是没几年,也跟着柳老爷双双过世。当时柳必应年纪还小,柳家遂由两个庶出的儿子承袭衣钵、执持家业,只是尽管两人医术高明,却是冷血无情、嫌贫爱富的市侩大夫。

  “你倒是打探得挺清楚的。”仲孙隐终于开了口,语气里没有责备,倒是有些感慨。

  “柳家在兴安城里也算有名,想不知道也难。”

  她成天四处闲晃,五湖四海内皆有好姊妹、好兄弟,只要是她想知道的事,没有打听不到的。

  “自己的哥哥不疼不爱,还好现今还有一批穷鬼关心她的死活,总也算是值了,不枉她之前为他们尽心尽力,在这些人往生之后还烧纸钱给他们送终,算这群穷鬼还懂得知恩图报!”

  “所以你的意思是——他们集体到我这里兑换存款,就为了要去‘延寿司’替柳必应请命?”仲孙隐也理出了个头绪。

  也对,这批存户之前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带着假钱来存款,现在他已经肯定这些“假钱”来源全是柳必应,那么,这群请命者唯一的共通点,便是认识柳必应。

  “很显然,肯定是有人不知打哪个管道得知了柳姑娘命不久矣,然后一个传一个,接着大伙儿急了,不想她如此红颜薄命,想回报她的恩情,于是就集体发了这个行动。”黑衣少女十足把握地道。她虽然不属于府里的一分子,但这事儿很容易理解和推论的,看起来事情应该就是这样!

  “真是这样?”仲孙隐转向李衡,问。

  李衡一怔。“什么?”

  “她命不久矣?”

  李衡先是迟疑,不知该不该实话实说,最后,还是点了头。“说是……三个月后会病死。”

  若生死簿上确实如此记载,那么就八九不离十了。

  想起柳必应含着泪,向他述说害怕死后孤单一人的心情,仲孙隐的心隐隐微抽。

  死,对她而言,说不定反而是另一种解脱吧……

  “不过,我比较担心的是另一件事。”黑衣少女说道,这也是她今晚前来的主因。

  “什么?”

  “还记得那个在‘阎君庙’前跟你们有过冲突的王家吗?”

  “记得,怎么了?”她不提,他几乎都要忘了这群人。

  “今天我经过王家,发现他们家附近有股妖气。”她慎重道。

  “妖气?”

  “我也不确定,只觉得那股气很不对劲,让我无法靠近,所以有点担心。”毕竟她功力尚浅,有些事虽然可以感应到,却无法应付。

  先前潜藏于内心、那股隐隐蠢动的不安,似乎更加扩大了……

  第5章(2)

  “小鸦,可以麻烦你一件事吗?”

  仲孙隐决定重视黑衣少女提供的讯息,毕竟,她拥有他们没有的某些能力,而她的担忧必然事出有因。

  “是!隐哥哥,别说一件,十件都可以!我全答应你!”一听仲孙隐要派令,她精神全来了。

  “这几天,麻烦你偷偷跟着必应,有任何状况随时来跟我回报。”

  “没问题!”答得爽快。

  她最爱仲孙隐给她任务了,这样她才不会无聊到觉得身上都要长霉了!

  “另外——阿衡。”

  “在,老大!”忘情的回应按例又换来一记瞪视,李衡只好连忙改口:“是,隐爷!”

  “你先回府去处理挤兑之事,并探一下‘延寿司’那块臭石头对这项请愿的态度为何。”

  “是,马上去!”

  “我也马上去!”

  两人接令后,难得有志一同地同时转身,并肩迅速朝房门方向而去——

  “两位!”

  仲孙隐喊住两人,眉头纠紧,正“穿门而过”的两人猛地打住。

  “用、走、的!”他揉揉额角,用力提醒。

  闻言,两人互看一眼,同时吐了吐舌头,倒着“飘”回房里,双脚缓缓落地。

  “是。”

  他们装模作样拉整了一下衣衫,不疾不徐地打开房门,跨出门槛,人模人样地——办事去!

  ★★★

  见、见鬼了!

  信顺拚命按揉双眼,一看、再看、三看,确定眼前已空无一人,才敢从花丛后现身,脸色早已吓得死白。

  这、这是怎么回事?!

  奶奶死了,他打起精神处理完后事便立刻返工,虽然心绪仍然低落,但他自认状况正常,并没有伤心到发疯的迹象。

  可……刚才那……是什么状况?

  信顺双腿不住发抖,沿着长廊倒着走,直到出了西厢房才急急转身,拔腿想跑——

  “你干么?!”

  随着一声低喝,他一头撞上迎面而来的大掌柜。

  “大、大、大掌柜!”他仓皇道,上下排牙齿直打颤。

  “做什么匆匆忙忙的?如何?问了吗?”大掌柜问。

  “那、那里……闹、闹鬼……”信顺指着西厢房,有些语无伦次,答非所问。“那个……用飘的……没开门……”

  今天他当夜班,大掌柜让他来问问隐爷,是否需要准备宵夜解饥,可他一步入西厢房外花园,即隐约听见房里传出对话,似乎是在谈论必应……他基于好奇,又怕打扰,所以便决定先绕至花丛后等待。

  孰料,他们才刚结束谈话,他便惊见一男一女在没开房门的情况下,身体直接“穿越”门板而出。

  他故意用力眨眼,心想肯定是看错了,没想到亲耳听见隐爷要他们“用走的”之后,出现了一半的身体随即凭空消失,接着,房门从内被拉了开,只见那对男女很正常地“走”了出来。

  “别胡说!”大掌柜拉下脸,正色道:“你是不是太累了?要不要回家休息?”见信顺言行古怪,体恤他丧亲不久,大掌柜努力收回惯有的斥责,表示关心。

  信顺点头又摇头。

  对啊,他本来也以为自己太累眼花了,才想努力说服自己,试图平复这突来的惊吓之际,忽然,他眼睁睁瞧见那走出房门的黑衣少女瞬间幻化成一只乌鸦,在他目送之下凌空飞去。

  好端端的一个人怎么可能变成一只乌鸦呢?

  这不是见鬼了是啥?!

  “难道……这就是西厢房平日不对外开放客住的原因?因为闹鬼?”信顺低声问道,自认这个推测十分合理。

  “我活腻了才会把‘闹鬼’的房间给隐爷住!”大掌柜反驳道,态度倒是冷静,一副见怪不怪的模样。“西厢房不对外开放的原因只有一个,因为那是隐爷专属的厢房。”

  “是这样吗?”信顺半信半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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