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是这样说没错啦……”难不成爷还把柳姑娘当成了“救命恩人”不成?“可咱们这趟出来是来查假钱的,其他的事,我看咱们还是少管为妙。”他鼓起勇气给主子提出忠告。
第3章(2)
“实话说,她并不算‘其他的事’,我想她跟假钱的事有关。”仲孙隐不疾不徐道。
“真的?!”李衡跳起来,惊讶道:“怎么知道的?爷发现了什么吗?”
“嗯。”仲孙隐慢条斯理闭上眼,继续闭目养神,姿态很明白,话题到此为止。
这岂不是想他死吗?他心脏不好,不想连胃都给搞坏掉,天知道胃口被吊久了是会得病的!
“老大,求求您了,说一说嘛,您是怎么发现的?”李衡扑向前,双手紧抓仲孙隐的衣角。
“说过上千次了,我不是老大。”这家伙一急就不长记性。
“爷——隐爷——我最最英明的隐爷——求您了!”
“哈哈——求您了——哈哈哈——”
回应李衡的是一阵如银铃般的少女笑声,还连带模仿李衡“苦苦的哀求”。李衡吓到,连忙从仲孙隐跟前弹跳开来,面对窗户警戒地提防来人。
“早知道你在外头偷听了,进来吧!”仲孙隐淡定道。
倏地,窗扉被一阵劲风震开,一抹迅捷的黑影飞窜而入,直攻向李衡,李衡眼明腿快连忙向后连退数步,顺利躲过袭击。
“小气鬼,让我抱一下会死喔?躲那么快!”
嘟嘴抗议的是个穿着一身黑色羽纱的少女,脑后扎着一束乌黑青丝,潇洒俏丽地甩动着,而覆于额前的黑发中醒目地夹杂一绺金丝,略显稚气的大眼灵动慧黠,又带点妖魅之气。
“心领了,被你抱到比死还可怕不知几百倍。”李衡明显地避她远之。
“死有什么可怕,谁没死过?”少女哼道。每个人上辈子投胎转世前都死过呀!“隐哥哥——”少女看向一旁,笑着转移目标,道:“鸦鸦好想你们喔,你们出来为什么都没通知我一声?”
“你这不也找来了。”仲孙隐睁开眼,看着蹦蹦跳跳而来的少女,微微一笑。
“要不是你今天在阎君庙前引起那场大骚动,人家都还被你蒙在鼓里呢!”说着,少女眼眸一亮,趋上前,好奇地道:“还有,今天那姑娘是谁呀?”
她都看到了,隐哥哥为保护那姑娘,好神威呀!吓得那帮愚民百姓目瞪口呆、屁滚尿流,个个见鬼似的表情逗得她忍不住哈哈大笑。
不过最最让她好奇的,还是那令隐哥哥失控发威的姑娘,竟有能耐让赫赫有名的冷面隐公子不顾身分,出手相救。
“只是一个见过两次面的人。”
“不是吧——”她夸张惊呼。才见过两次面就“这么强”?!看来这姑娘的“功力”非比寻常,才有办法让冷面公子破功。“那那那——还会有第三次见面吗?”她迫不及待问。
“看来你日子实在闲得发慌。”仲孙隐摸摸少女的头,展现少有的亲昵。
“是嘛,谁让你老是不出来溜跶,我都好难见上你们一面呢。”她实在好可怜喔,每天独自在外流浪,寂寞没人陪。“隐哥哥,你什么时候会去见那姑娘?可不可以让我跟?我保证会乖乖的,绝不干扰你们——”
“那就先闭嘴!”李衡示意少女噤声。
没多久,即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而近。
叩——叩叩——叩叩叩——
特殊节奏的敲门声响,紧跟着,门外传来大掌柜的通报。“隐爷,外头有个柳姑娘说想见您。”
“啊,来了?!”她忘形喊出。难道就是那位柳姑娘?“马上带她过——呜!”反客为主的小嘴被李衡一把捂住。
“隐公子?”门外再传来大掌柜带着疑惑的确认。
仲孙隐以眼神示意李衡,后者受命,连忙一手捂着少女的嘴一手拖着她,往屏风后头藏去。
“带她进来。”仲孙隐回话。
半晌,大掌柜领着柳必应进房,偷瞄了仲孙隐和柳必应两人一眼,即使心中存有再多的好奇,仍然十分识相地沉默退出。
“不好意思,这么晚了还来打扰隐公子。”柳必应垂眼道。刚才在回家的路上,她忽然有个念头,便顺道折了过来。
仲孙隐瞧见柳必应额头裹着的伤巾还沁着微红,不禁皱起眉,道:“我以为这时候我差的人应该已经护送你回家才是。”
“是的,但我还是想过来亲自跟隐公子道谢,感谢公子的救命之恩。”意外让他卷入她的纷争,她心里真的过意不去,加上他三番两次替她解围,也令她心生感激。
“柳姑娘言重了,不过是举手之劳,不须言谢,只要你没事就好。”
闻言,柳必应左胸口像是被什么猛敲了下,芳心不由得加快跳动起来。
他……算是在关心她吧?
“我很好,谢谢隐公子关心,也谢谢隐公子对信顺的照顾。”怎么办?心跳越来越快了。
想起白天在阎君庙前,他为了护她而紧紧抱着她,奋力突围,那股强烈的力量,她至今仍能深刻感受……一思及此,心便如被鞭抽似的脱缰野马,失控狂跳。
停!再这样跳下去,她快不能呼吸了!
不行,不能停,停了她就一命呜呼了!
柳必应的思绪被如擂鼓般急跳的心给严重干扰,脑子一片空白,几乎完全忘了此行的目的。
“信顺是咱们‘钱来客栈’的伙计,关照他也是应该的,别放心上。”仲孙隐说道,察觉到她脸色有异,不由得眉峰蹙拢,问:“柳姑娘,你还好吗?”
“很好……我很好。”她力持镇定。
“天晚了,我想柳姑娘还是尽早回去休息才是。”
“嗯,那……我告辞了。”柳必应对他深深鞠躬,为掩饰自己纷乱的思绪,慌忙转身离去,可才退向房门,她又忆起今晚来此的目的,连忙打住脚步,略带犹豫地回过头,似有千言万语。
“那个……”
“啊!”忽然,隐隐传来一声痛呼。
“什么声音?”正想开口说些什么的柳必应被莫名声响打断,她左右环顾,房里除了她和仲孙隐之外,并没有其他人。
屏风后,李衡忍着右手的疼,换成左手继续捂着黑衣少女的嘴。这只“死鸦头”,竟然敢咬他的手,改天他定要好好教训她不可!
“没什么,只是只乌鸦在叫。”仲孙隐微笑着,好心提醒她。“柳姑娘是不是想说什么?”
她点点头,支吾道:“我……可以问隐公子一件事吗?”
“什么事?”
“隐公子你……为什么会出手帮我呢?”毕竟他们非亲非故。
“没什么,我只是讨厌别人说话动手动脚的。”他耸耸肩。“而且还弄脏了我的衣服。”
“喔,对,衣服!”她想起这件事。“我可以赔给你。”
“小事一桩,无须挂心。”
他不会要她的赔偿,只是看不惯她唯唯诺诺,老是跟人道歉认错赔不是的模样,好像千错万错全是她一个人的错似的,看了就令他莫名心烦,反而对她无法视而不见了。
“总之……谢谢你。”她欲言又止,犹豫着想再说些什么,可内心交战半天,最后还是不争气地化成了矜持的道别。
“那……我告辞了。”
柳必应,你真够孬了!明明最想问的一句话,怎么偏说不出口呢?
她再次鞠躬,转身离去,才走到门口,她再度打住脚步,深呼吸,猛然转回身,喊道:“隐公子——”
“啊!”又是一声闷叫。
柳必应吓一跳,再度左右张望。“什么声音?”
只见仲孙隐含着微笑,面不改色道:“最近半夜乌鸦特别多,挺吵的,柳姑娘还有什么事吗?”
“我……可以再问你一件事吗?”她吞吞吐吐,看来有些紧张。
“请说。”
“隐公子你……”柳必应鼓起勇气迎视他,双手扭着裙侧,几乎要把这辈子所有的勇气全用上了,才终于握住拳,红着脸大声说道:“你……愿意娶我吗?”
砰!
更大声回答她的,是瞬间倒下的屏风——
第4章(1)
她果然是脑袋被打坏掉了!
柳必应躺在床上,睁眼望着床顶的帷幔,脑子昏昏胀胀的,似有千万支槌子在里面敲敲打打。
前一晚,她因为一时冲动,似乎做了一件很大胆的事——
躺在床上,她拉高被子遮住火红的脸,越想越窘到想再打昏自己算了。
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竟会跟一个男人“求婚”!
肯定是因为信顺奶奶的关系。
昨晚,她原本只是想去“钱来客栈”亲自跟仲孙隐道个谢,没想到一路上,她老人家那番催她嫁人的话却紧紧纠缠着她,令她难以忘怀,直到她走入客栈的前一刻,所有浑沌不明的思绪忽然间全都清晰起来,而模糊的想法也化为一个清楚的脸孔——仲孙隐。
如果真要她挑个人嫁,此时此刻,他是她“最有感觉”的唯一人选。
至于是什么感觉?她也说不上来,只知道在她的脑海里始终有个声音告诉自己——就是他了,就是他!
为什么?
难道是他一身贵气逼人、老是让她睁不开眼的打扮?
又或者是在阎君庙前,他那“英雄救美”的无敌气魄?
若说嫁人是她此生待完成的“心愿”,那么,或许她奢盼的,仅仅只是一份被呵护的感觉吧?
而他,给了她这种感觉。
前夜,在她匆匆忙忙丢出问题后,意外换来房内另外两个人的现身,让她羞到只想挖个地洞把自己给活埋,等不及仲孙隐的回答,她便像个做蠢事的孩子般,双手掩面逃之夭夭。
唉,他肯定会觉得她是个脑袋坏掉的疯丫头吧!
柳必应幽幽自叹,看来这辈子最大胆的计划是彻底失败了。
才想着,只闻房门被轻叩三声,随即传来熟悉的男声。
“必应,醒了吗?我进去了。”
是二哥!
柳必应不自觉用棉被蒙住头装睡,想遮住受伤的事实。她听见二哥推门而入的声响,一颗心高高悬着——
“别憋了,我知道你醒了。”他一语戳破妹妹装睡的事实。
柳必应缓缓拉下软被,露出一双骨碌大眼,心虚道:“二哥,早啊……”
柳济世入房,将手中药箱放在桌上,打开药箱拿出里头的瓶瓶罐罐。见二哥没搭话,柳必应心里更是七上八下,只好自己先找话题,道:“春儿呢?”
“我让她熬粥去了。”
“为什么要熬粥?”她一时反应不过来。家里没人生病啊,为何要吃粥?
柳济世细长冷厉的双眼扫向她,不发一语,接着又缓缓移开,继续忙着手上的工作。那是一种无言的责备,她懂得的。
房内顿时陷入一阵漫长的沉默,柳必应扭着棉被,想开口说点什么,可脑子却空空无一物。
说穿了,她是畏惧柳济世。
二哥向来严肃不苟言笑,在他面前说任何话做任何事,她都习惯了先观察他的脸色,深怕一个不留心便说错话或做错事,惹得二哥不高兴。相较之下,和大哥柳悬壶的相处便自在许多,只可惜大哥长年在外奔波,从事药材生意,一、两年才难得回来一趟,想要见到他并不容易。
柳必应紧张万分地看着柳济世的一举一动,直到他拿着伤药走到床边,面无表情地盯着她,她才忍不住打破沉默道:“二哥,关于昨天的事——”
“柜子里的人参是你拿的?”他若无其事问。
她点头默认。
“那是大哥花了一、两年的时间才找到的千年寒参。”语气平稳,听不出丝毫怒气,却森冷得令人打颤。
“对不起,二哥。”柳必应大半张脸仍躲在棉被下,像个等着被父母责骂的孩子般,嗫嚅道:“可信顺奶奶病了,所以我才——”
“跟你说过多少次,少跟那些穷人往来。”
“但信顺是我朋友。”柳必应道,毕竟信顺的爹爹当年曾经在柳家跟着爹做事,多少也算柳家故人,她不懂,为何哥哥一点念旧的情分都不给?
柳济世伸手拉下她遮脸的棉被,明显不悦地道:“贫穷跟恶疾通常是连在一起的。你老是跟他们混在一起,对你百害而无一利。”伸手拆开她的伤巾,他脸色更臭了。“这是哪家大夫包扎的?搞得伤口都发炎了。”
柳必应沉默,不敢再多言。
莫非她真的做错了?
柳家虽然没有富可敌国的家产,亦无威风显赫的官衔,但依凭着柳老爷和柳家少爷们看病行医,多年来,也攒有一些积蓄,算是小康富裕之家。无奈近年来世局纷乱,天灾频传,病死饿死的老百姓非常多,她只是想尽一点棉薄之力,尽可能帮助一些人,但最终总是招来哥哥更多的责难——
柳济世动手帮她换药,虽然气氛僵滞,柳必应还是闭上眼,偷偷地贪享了一下兄长难得的关怀。
来自家人的温暖支持,是她自小渴求却极难拥有的。爹娘过世得早,两位长兄如父,照顾着体弱多病的她,令她吃穿不愁,可兄妹三人虽相互依存,却又不甚亲近,彼此间总有着一层说不出的隔阂。
在这一刻,她宁愿相信,兄长对她生气其实是因为担心她。
“那个男人是谁?”
额上传来一阵刺痛,她自漫想中被拉回。
“谁?”
“昨天和你一起招众怒的男人。”他将药粉撒在她伤口上,让她的头更痛了。
“他叫仲孙隐,是信顺的老板。”她没多想便直觉回答。“他也是我朋友。”
“朋友?”他从来没听过这号人物。“你什么时候认识这个人的,对他又认识多少?”
“他是个好人,帮我解过围,还救了我。”就算刚认识又如何?而且是因为她柳家人的身分才会招惹事端,不是他,他是无辜被卷入的。
“防人之心不可无,别太轻易相信人,说不定他只是利用你。”柳济世一副世故的态度提醒道,他这个妹妹向来是谁都好的软性子,是个容易相信人的笨蛋。
“可我没什么好被人利用的。”为什么哥哥对事情总往坏方向去想呢?她相信这世上还是有很多好人的,她相信仲孙隐就是。
不知为何,一想到他,她内心即莫名泛起一丝甜意,竟想再见他一面。
“你想什么?脸这么红?”柳济世警觉道,细长的双眼充满打量。敷好药,缠上伤巾的同时,他顺手在她额上探了下。
“没什么。”她心虚地偏转视线。
柳济世看着她,沉默半晌,待缠好伤巾之后,才忍着气道:“人参的事我暂不追究,但那毕竟是大哥的心血,你记住下不为例。”
“是……”
“还有,这阵子你最好都待在家里,别到处乱跑。”
她好为难。“可我答应了信顺奶奶要去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