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他到底是谁回京,咱们就趁机先杀进干天宫吧。”高钰跃跃欲试,面上亢奋。
周呈晔回头看着只有第一批才十二人的周家民兵和陆得、肆衍,再看向南边,咬了咬牙道:“不等了,走!”
黑夜的疾雨之中,十数道身影疾速奔进干天宫,踏上廊道,无声地掠过正殿,进入穿廊,直朝寝殿方向而去,突地听见砰的一声,右手边的穿廊有禁卫看守,掷了霹雳炮,一阵银光之后,阵阵训练有素的脚步声朝这头而来。
“各位,戒备了!”周呈晔喊了声,和高钰同时抽出长剑,毫不留情地杀出血路,足不停顿直朝寝殿攻去。
高钰激赏周呈晔的身手,与他并肩而行,不管前方涌现多少大内禁卫,两人默契十足地互掩破绽,舞出最精湛的双人舞,直到身上沾满了鲜血,血腥味在空气里飘散着。
眼见踏过转角便是寝殿,周呈晔飞步向前,却在瞧见一道闪出的身影时地停下脚步,魅眸眨也不眨地睇着那许久不见的高瘦身影。
“好久不见,呈晔。”燕奇临一身银白盔甲,拄着长剑,守在离寝殿最近的一个转角处。
“你怎么会在这里?”周呈晔哑声问。
冀王军捷报连连,南下铜锣平乱,想回京,再快也是下个月的事。
“本王想你,所以回来了。”燕奇临似笑非笑地说,目光落在他身边的高钰。“怎么郡主进宫也没通报一声?”
周呈晔直睇着他,“奇临,让开。”
“难得了,你竟然直唤本王名讳,外头下红雨了吗?”燕奇临依旧皮笑肉不笑,眉宇间有抹疲态。
“城外爆开战火,我没时间跟你耗,让开!”周呈晔怒喝,扬起长剑直指他。
虽说之前他已让弟妹离开巴乌城,但他家里还有几位长辈,他家位在城南郊外,就怕战火会从城郊处先引爆,他没有时间再耗下去,他要尽快出城!敢挡着他,哪怕是燕奇临,他也杀无赦!‘
燕奇临站直了高瘦身躯,抽出长剑。“不能,不管本王再怎么不愿,还是姓燕。”
“高钰,先走!”周呈晔低喝了声,抢先出击。
燕奇临挥剑与之对击,怒咆,“江辽,拦下他,就地格杀!”倏地,两人猛烈对击,剑光在昏暗之中闪动妖诡银光。,
“来吧,呈晔,想好怎么死在本王怀里了吗?”燕奇临笑得邪气。
“我已经为你擦亮了长剑,受死吧!”
祭睾来刑部大牢里,啪的一声,小小火花爆开,缓缓化为嘶嘶声,原本飘着霉味的空间,如今却被阵阵烧焦味给取代。
“滋味如何呀,周奉言?”燕禄成坐在太师椅上,欣赏着自己的创举。
周奉言紧闭着双眼,身体因为疼痛不由自主地轻颤着。“……小意思。”他哼笑了声,和剥魂相比,这真的不算什么。
“是吗?那就多来几发吧。”燕禄成弹了弹指,一旁的狱吏便在周奉言肩背上各划开一道伤口,然后将细长管状物塞进伤口,点燃,啪的一声引爆后,高温蚀灼皮肉,发出阵阵焦味。
手脚被炼在壁上的周奉言只能闭紧双眼,颤着身子等待痛楚渐歇,徐徐张眼瞅着掉落在地的同心结。
没问题,他还撑得下去!
“你这皱眉的模样煞是可人,难怪冀王老喜欢到周府走动。”燕禄成起身,徐步走到他面前。“可惜本王对男人一点兴致都没有,不过听说你有个双生妹子,是不?”
周奉言微眯着眼,唇一勾,血水从唇角缓缓滑落。“你还行吗,燕禄成。”
燕禄成闻言,面上闪过暴戾之气,一把扯住他的发,眸底满是血丝地瞪着他。“你对本王做了什么,周奉言?”
“我不懂你的意思。”周奉言瞧着他的眉宇间缠着灰败死气,笑意更浓。
“你不要再跟本王装蒜,真以为本王不敢杀你?”
“敢,靖王爷有什么不敢的,残杀手足、毒杀父皇,你还有什么不敢做的。”周奉言笑眯了黑眸,丝毫无惧。
燕禄成抽紧了下颚。“你对本王动了手脚……说,你到底做了什么?!”
“下官不懂。”快了,他的死期就快到了,绝对不出一个时辰!当他对燕竞下的药愈重,他就会死得更快。
这法子挺好的,是不?让他父子俩性命相系,黄泉路上相伴,如此战事可以少些,可以少牺牲一些人命。
燕禄成狠狠地揪起他的发。“敬酒不喝硬要喝罚酒就是?好啊,本王就瞧瞧你能嘴硬到什么时候。”
周奉言眉头微攒着,一会便听见有脚步声接近——
“爷!”
那凄厉且带着哭声的轻唤瞬间攫住了他的心,教他无法呼吸。
“瞧,谁来了,”燕禄成好心地揪起他的发,让他可以瞧见被拾藏和寇久架住的于丫儿。“本王把你的妻子送来了,开不开心?”
周奉言的心像是停止了跳动,黑眸直睇着浑身湿透的于丫儿,她的裙破了,血红染着裙摆……为什么她会在这里,不是要她待在西枫城的吗?!
“可瞧见是谁带你的妻子来的?”燕禄成提醒着,要他看清楚,然他却只是瞪着于丫儿不语。
“太惊讶了吗,都怪本王不好,本王该早点跟你说,拾藏在四年前就已经投在本王麾下了,毕竟良禽择木而栖,任谁都知道在本王麾下可以平步青云,总好过只能当你周家的家奴。”说着,他徐徐朝于丫儿走去。
周奉言直瞪着他的背影,目訾尽裂,偏偏不得动弹。
眼看着就差临门一脚,为何丫儿会出现在大牢里?就在他以为所有的艰险都除去时,老天偏要他再狠痛一回!
“让本王想想要怎么款待周夫人。”燕禄成走到于丫儿的面前,来回的走着。
于丫儿见周奉言身上竟插上十来根管子,愤恨地瞪着燕禄成。
这个人真的是疯子!要是让这种人登基为帝,百姓要怎么活!
“你这眼神,直教本王心痒痒的。”燕禄成笑睇着她,突地动手撕开她的衣襟,里头抹胸早已湿透,贴在她凹凸有致的娇躯上。
“住手!”周奉言怒吼。
“总算有点反应了。”燕禄成满意地弹着指。“拾藏把周夫人请来是再正确不过的做法。”
“住手……”周奉言贴着冰冷的墙壁,低声央求着。
“想要本王住手,得看你的表现。”燕禄城一把揪住于丫儿的发,舌舔过于丫儿的颊。
周奉言直睇着他,心里明白就算告诉他实情也没用,但要是不说……眼见燕禄成另一只手直朝于丫儿的抹胸而去,他急声喊着,“我说!”
“说呀,本王正等着。”
“……皇上说要续命,但是龙气难聚,所以我让皇上与下任帝王的气息相系,一生则生,一死则死。”
燕禄城脸上笑意在听到最后时,凝成了狰狞戾气,啦哮着,“去,去给本王拦下今晚给皇上的汤药,快!”
一旁侍卫闻令,随即应声前去。
燕禄成暴怒地瞪视着周奉言。“你敢这样算计本王……很好!你让本王活不了,本王就让你生不如死!来,对周夫人有兴趣的,一个个给本王上,今儿个周夫人让你们玩个尽兴!”
于丫儿闻言,抬起脚,抽出插在靴子里的梨花枪,哪怕早已淋湿无法燃发信号,但尖锐的顶端却足以取人性命。
她一握在手,用尽全身的力气刺向燕禄成的腹部,但终究力气太小,只伤了燕禄成的皮肉,就见他一巴掌甩了过来,她耳朵嗡嗡作响,眼前一片黑暗。
“燕禄成,住手!”周奉言死命挣扎着,却见燕禄成一把抽出寇久的佩剑,毫不迟疑地朝于丫儿颈间刺去——
“寇久、拾藏!”怒吼的瞬间,鲜血喷开,溅在他的脸上,他双目所及是浓腻的猩红,接着是于丫儿缓缓倒下的身形。
“啊……”目睹鲜血从她的颈间如泉水般涌出,染红冰冷的地,她的手指轻颤了几下,最后停止不动。
那一瞬间,同时停止的是他的心跳。
他脑袋空白,眼前朦胧,“丫儿!”
他冉也追不上她的脚步,再也等待不到她的归来,因为他没有来世,再也没有机会和她相遇了。
他,真的一无所有了。
第14章(1)
凌霄七年,周府。
“爷,我是丫儿,虽然我年纪还小,但是我很能干,什么活儿都会,如果不会,只要爷肯教,我这般聪明,肯定马上学会。”
周奉言一开门,就见个小女孩连珠炮地说着,她身上的旧衫有着明显的补丁,小小的身躯紧抱着破旧包袱,讨喜而娇俏的容颜可以想见长大后的清丽面容。
她,就是他的未婚妻吗?
那年,他十六岁,丫儿六岁。
在他眼里,她是个讨喜的孩子,就如她所说的,她很认真地学习每件事,才六岁的孩子,洒扫、煮食、针线活儿她居然真的都会,而她似乎不清楚自己进了周府后,成了什么样的身分。
“丫儿,这样懂吗?”他念完了书,没等到她应声,抬眼,就见她瞧着自己出神,一被他察觉,随即羞得垂下小脸,教他不禁莞尔。
近来教她念书习字时,她常有这般可爱举动。
“爷生得太好看了。”她用力叹了口气,那无奈又无解的模样,教他不禁低笑出声。“哇,爷笑了呢。”
他微扬起眉。“我不是一直笑脸迎人?”
“才不呢,爷待人都是这样笑。”她用指牵动唇角,然后再拉直了双眼。“可是爷刚才是这样笑的喔。”
她学他咧嘴笑着,娇俏模样一再逗笑他。
“对了对了,就是这样。”她笑眯眼,偷偷地偎进他的怀里。
抱着她,他一再失笑,他想,有个妹子大概就是这种感觉,可爱讨喜又爱撒娇,可她早晚要成为他的妻,为他生下子嗣。
妻子啊……可爱的小妻子。
在他眼里,丫儿是毫无疑问的可爱,也确实相当聪颖,学习任何事皆能举一反三,但比较令他不解的是,近来她甚少扑进他的怀里。
为什么?
坐在主屋外的亭子内,瞧她跟着双叶和舞叶走在一块,不知道聊了什么,她满脸通红,气得跳脚。
近来,她似乎有了些脾气,不过倒是没在他面前显露过就是。
“丫儿。”他轻唤着。
他亲眼目睹她吓得跳起,然后躲到舞叶后头……这是怎么着,她开始不想亲近他了?
最终,丫儿硬是被舞叶和双叶给推到他面前,而她像个做错事的孩子垂着脸,再也不像以往甜甜地对他笑着,娇软软地喊着他。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他想问,但又不想勉强她。
“算了,没事。”他微微地叹了口气,收了折扇起身。
“爷!”
“嗯?”他回头,小身子撞进了他的怀里。
虽说她已经十二岁了,但许是从小就养得不好,所以比起同龄的孩子,她显得瘦弱,身子尚未抽开,就连那张漂亮的悄脸也尚未长开。
“爷生我的气了?”她把脸埋在他怀里含糊地问。
“我为何要生你的气?”她愿意扑进他的怀里,他可是再开心不过,轻柔地提起她的腰,想将她抱进屋里,她却死命挣扎着,教他赶忙放开手。“丫儿,怎么了?”
“舞、舞……”
“舞叶说了什么?”他替她接了话。
“舞、舞姊说,我变成大人了,要是再跟爷搂搂抱抱,我会生小宝宝。”她抬起通红小脸,可怜兮兮地说着。
周奉言怔了下,刷开折扇遮掩微微发烫的俊脸。
原来小丫儿来潮了……十二岁的小姑娘,似乎也该是时候,不过他要怎么罚舞叶那丫头才好,就是她胡说八道,才会教丫儿这阵子不肯亲近他,该罚。
“我刚刚抱了爷,肚子里会有小宝宝吗?”于丫儿忍不住再问。
周奉言头痛地收扇敲着额,面对这尴尬话题实在是难以解说,但他又不得不说个大概。“不会。”说时,俊脸有些微赧。
“可是舞姊说——”
“你相信我还是舞叶?”
于丫儿皱拧着眉头,好像这话题对她太艰难,但最终她还是选择了——“爷。”
“那就对了。”周奉言轻柔地将她搂进怀里。“这样搂搂抱抱的,不会让你有小宝宝,别怕。”
“我不怕,双姊说,早晚有天我会跟爷生下小宝宝。”
周奉言闭了闭眼,忖着到底要怎么让那对姊妹的嘴闭紧一点。
“如果你不怕有小宝宝,为何近来不肯亲近我了?”他问出症结。
“我……”
“嗯?”
“难为情。”她垂下小脸。
“难为情?你瞧见我会难为情?”他蹲下身问,强迫她看着自己。
于丫儿小脸羞红似火,轻轻地点了点头。
周奉言直睇着她,在她那双会说话的琉璃眸里,瞧见了笑咧嘴的自己。原来,他对这小丫头动心了,所以在意她的一举一动。
“你喜欢我吗,丫儿?”
“嗯。”她虽难为情,但坚定地点着头。“舞姊说,我进周府是为了成为爷的妻子,为了替爷生小宝宝,所以我可以喜欢爷。”
周奉言有些啼笑皆非,轻柔地将她抱起。“外头热,咱们进屋去。”
“双姊说,咱们要是在房里,我也会有小宝宝。”
周奉言眼角抽了下。“不会,别听双叶和舞叶胡说,你要有不懂的,尽管问我。”
“那要怎么样才会有小宝宝?”她很正经很害羞地问。
周奉言很纯情很羞赧地看着她,真的不知道要怎么回答这个问题。连这事也得他教吗?那等她再大一点教该是无妨吧。
“等你长大,我再教你。”他心虚说着,红晕沿着颈项蔓到了胸口。
“爷,你很热吗?”
“还好。”
“还好的话,为什么这里红通通的?”小手很自然地从衣襟摸了进去。
“丫儿!”周奉言没料到她有此举动,赶忙拉出她的手。
于丫儿受到惊吓,泪水在眸底打转,小嘴颤动地道:“爷,对不起,我不知道不可以,你不要生我的气,不要不理我……”
“丫儿,我没生气,我只是吓了一跳,就像我要是把手伸进你的衣襟里,你一定也会吓一跳一样。”周奉言赶忙哄着。
“我才不会,是爷的话就没关系。”
预料外的回答,教周奉言头痛地托着发烫的颊,想问为何没关系,但想想……算了,别再挑战自己的理智。
后来,于丫儿十八岁那一年,他们拜堂成亲,洞房花烛夜里,未经人事的两人摸索了大半夜,从羞怯到动心起念,僵硬却凭借着热情取悦彼此,下个半夜,因为爱,让这一份结合更加满足。
对周奉言来说,那是他未曾尝过的美好滋味,仿佛他的余生就是为了爱她而存在,他可以为她舍弃一切,只求与她到老。
但是翌日,梦碎了。
怀里是于丫儿冰冷且僵硬的躯体,他错愕、呆楞、无法言语,隐约间,似乎听见一种破碎的声音在他体内响起,然后如浪般打上脑门,逼出他不曾流过的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