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该如何安慰爹,见爹总是那么忧郁,从来没有笑容,我就觉得如果我开心、我欢笑,那就是对不起我爹,所以我不玩了、不闹了,寸步不离的陪着爹,耐心的聆听他对我倾吐心事。我以为只要我能代替娘陪伴爹,爹就不会那么寂寞、那么伤心了,然而……”
她自嘲的深深苦笑。
“许久后我终于恍悟,那种想法是多么的幼稚,我是永远都代替不了我娘的。数年后,爹去世了,在头七那天,娘竟然还能够毫不在乎的哈哈大笑,我终于忍不住了,直骂我娘太无情,而我娘则轻蔑的看着我,说……”
“想做大事,就不能拘泥于这种小节。”
“这不是什么小节,娘,爹爱你呀!难道你真的一点都不知道?”
“什么情不情、爱不爱的,那根本是垃圾!”
“太过分了,娘,爹那么爱你,渴求的也只不过是你能回报给他一点点的爱,让他得到一点点平凡的幸福……”
“平凡的幸福?果然是没用的男人,只有那种肤浅的想法!”
“不,爹不是没用,他只是生性淡泊,他的想法也不肤浅,而是不贪求。”
“你这么认为?”
“对。”
“那么我可以保证,当你年老时回头看,你会发现自己一事无成,也没有人会记得你,然后你会后悔莫及的!”
“不,我绝不后悔!”
“……没用的男人教出来的孩子一样没用!”
“当时,除了娘跟我,并没有其它人在,而对娘来讲,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所以她多半已经忘了这件事了。但我……”
她深吸一口气,表情坚定。
“永远都忘不了,那时我就下定了决心,我要代替爹完成他的心愿,成为一个平凡的妻子,得到平凡的幸福!也许满足野心就是娘的幸福,但那并不适合爹,也不适合我,我跟爹一样,只想要平凡的幸福,而且绝不后悔!”
说到这里,她突然沉默了,好一会儿后方才慢慢的转回身,飞快的瞟傅青阳一眼,那眼神透着几分羞赧。
“青哥,我要说,我好庆幸能够嫁给你,在这八、九个月的时间里,我是一个平凡的妻子,和你一起度过平凡的夫妻生活;而青哥你,也以最最不平凡的体贴,使我品尝到了幸福的滋味,于是我知道,我已经代替爹完成他的心愿了,身为一个平凡的妻子,我得到了平凡的幸福。然后……”
她稍稍迟疑了一下。
“我想,我是一直在担心能不能完成爹的心愿吧?但现在,我终于能够松一口气了,爹的心愿,我总算替他完成了,往后我应该不需要再压抑自己,可以容许自己放开自己,随心所欲的开心、随心所欲的笑了吧?所以……所以……”
所以她就变成小孩子了?
如同上回一样,老婆说了大半天,落落长一大串,虽然他比上次更认真的听,却依然有听没有懂,现在到底是怎样?
傅青阳困扰的猛抓脑袋,抓得梳理得好好的头发都被他抓散了。
好吧、好吧!他是宽宏大量的男人,容忍妻子是丈夫的责任←老娘说了好几百遍,就随便她爱怎样就怎样吧!
想做小孩子?
行,没问题,只要她在床上是女人就行了!
“你想去看看岳阳楼吗?那咱们就去吧!”
再加一句──
“呃,如果你想吃冰糖葫芦,跟我讲,我也会买给你的!”
又一次,仅仅是一句话,就惹得她想笑又想哭,楼沁悠咬着下唇,无法决定要笑出来还是哭出来才好。
还是一样,他总是这么体贴,明明不了解,但他还是容忍下来了。
即使他困惑、他不以为然,但因为她是他的妻子,他便以身为男人、身为丈夫的自豪,全数包容了下来。
拥有这样的丈夫,她怎能不幸福?
就算他非把她“踩在脚底下”不可,她还是幸福的!
当傅青阳的大手扶上老婆腰际,打算如同以往般将她送上白雾的马背上时,她的柔荑却拒绝的覆上了他的手。
“又怎么了?”他疑惑的问。
双颊淡淡的晕着两朵红,楼沁悠螓首低垂,呢喃,“青哥,我……呃,我有点累了,可不可以……可不可以跟你一块儿骑?”
一听她说的,傅青阳的眉头立刻聚拢在一起。“真是,我不是说过了吗?想多看一会儿这捞啥子山山水水的,可以多留几天,别累了还硬挺,女人家的身子骨可不比男人,我娘说的,要说男人像头牛,女人就是小猫儿,挺不得的!”
嘴里没好气的责骂,手上却更小心翼翼的把她扶上墨夜的马背,再将白雾的缰绳绑在墨夜的鞍头上,然后跳上楼沁悠身后,又把她往自己怀里塞。
“好了,累了就靠着我睡一下吧!到了我会叫你的。”
于是,他们又上路了。
而楼沁悠,噙着美丽的笑靥,将自己的身子,连同她的心,毫无保留的送入他怀里。
她相信,他,会保护她的人,也会保护她的心的!
第6章(1)
原是打算要到南阳的,但傅青阳却过城不入。
“青哥,不是说要去探望二嫂的家人吗?”
“黄河又决堤了,二嫂的家人八成又在忙着赈灾,这时候去,会给人家添麻烦的。”
“嗯嗯,那有机会再去好了。”
所以他们越过南阳,直接往京城去,替方锳送东西给嫁到京城的妹妹方翠。
十月的京城已入冬,天冷得教人吃牙齿,所幸一路往北走,傅青阳再次证明了他确实是很体贴的──他早已替老婆备妥冬衣,没让她冷到一丝半毫。
“别动!”
一大清早,楼沁悠正打算起床准备伺候夫婿更衣梳洗,却被傅青阳一把按住不让她起来,他自己先下床胡乱套上一件中衣离开房间,片刻后再回来,等客栈的店小二送来热水,他才准许楼沁悠下床。
“好了,你自个儿先弄好了再来服侍我吧!”
她知道,他是怕她冷到,带着满怀温暖的感动,她飞快的打理好自己,再服侍夫婿更衣梳洗。
“青哥,好像你都不怕冷呢!”
“我家住天山,早习惯了!”闭着眼,傅青阳一脸享受的陶醉。
不知为何,他的头发总是特别容易杂乱打结,小时候,老娘为他梳理头发时,老是一边臭骂,一边不耐烦的用力从打结的地方梳下去,每每梳得他龇牙咧嘴,眼泪都差点掉下来了。
后来他长大了,老娘也不再为他梳发,他自己更懒得梳,除非是过年要穿新衣服,不然他总是随便用手爬两下就算了,再不行,索性一把剪掉更干脆。
然而,他的老婆,每天每天,一直都很有耐心的为他梳理头发,不但从不曾让他感觉到痛楚,相反的,还让他觉得梳头发是一件很舒服的事,那种从头皮酥麻到脚底的享受,总让他深深陶醉其中,恨不得永远都不要停止。
向来耐性奇缺的他,也只有这种时候特别有耐性。
“难怪!”楼沁悠一边替傅青阳梳发,一边瞄向窗户外头。“一大清早的,外头好像很热闹哩!”
“外头是早市,自然热闹。”
“……”
没回音,傅青阳狐疑的回头看,差点被梳子刷到脸上来,忙偏头闪开去,而楼沁悠这才慌慌张张的将渴望的视线从窗外收回来,一脸惶恐。
“对不起,对不起!”
傅青阳翻了翻眼,拿掉她手上的梳子,自行取发带将一头乌发胡乱扎起来,然后牵起她的柔荑,往外走。
“走吧,去逛逛!”
老婆又返老还童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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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不管走到哪里,早市都是一样的,不就是卖菜、卖吃食的,还有卖一些小东西和日常用品,不同的是,内容不尽相同罢了,不过对那种不曾出过远门的人而言,这些不同的内容就够他们眼花撩乱了。
虽然楼沁悠极力保持若无其事的态度,傅青阳依然能从她那双闪闪发亮的瞳眸中看出她的兴奋。
真是的,一个早市就能让她兴奋成这样!
看来他以后也不用再带她去看那些无趣的山山水水了,他从来就不懂那些无聊到爆的山水有什么好看的。
还是多带她去逛逛庙会、夜市吧!起码那还算热闹。
“先吃早膳吧!”
“好。”
在一处卖早点的摊子用过早餐之后,傅青阳就带着老婆闲逛,然后发现老婆真的只是想“看看”而已,并没有想买什么东西,于是他就让她一摊一摊慢慢的闲逛,逛到满意才离开。
虽然表面上看,她一直都很平静,但从她紧握他的小手上,他可以感觉到她很开心,只是看看而已就这么高兴,可想而知她过去的生活有多么贫乏。
呵护老婆的心情也是丈夫的责任←这也是老娘说的。
“老婆,逛过庙会吗?”
“没有。”
“夜市?”
“也没有。”
果然。
当下,他就决定要带她玩个过瘾之后,再带她回南昌,两年期满,他就可以直接带她回天山老家了。
“我会找机会带你去逛逛庙会和夜市的。”
“……”
“别用那种奇怪的眼神看我!”
“呃?”
“好像我是神!”娘的,用那种令人发毛的眼神看他,害他全身鸡皮疙瘩都冒出来了!“好了,所有摊子全逛完了,咱们该把东西送去给方翠了!”
“内城?”
“对。”
跑一趟内城,把东西交给方翠之后,婉谢了方翠的留客,傅青阳直接回到客栈里,问到这两天朝阳门外正好有庙会,便决定在客栈旁的食馆用过午膳后就带老婆去逛庙会。
“青哥。”
“嗯?”傅青阳漫不经心的应了一声,依然专注于大口大口吞面。
老爹说的,吃饭的时候就要专心吃饭,不然就没得吃──七阎罗家专养煌虫,一个不留神,好菜就会被抢光光了。
“有人盯着你看呢!”
“嗯。”有更新鲜的事再告诉他吧!
“青哥。”
“嗯?”女人真啰唆!
“是位姑娘呢!”
“嗯。”不稀奇。
“她往我们这方向来了呢!”
“嗯。”最好只是经过。
“青哥。”
“嗯?”女人果然是长舌的。
“那位姑娘……”
话尚未说完,桌旁便出现了“那位姑娘”,并大刺刺的自行坐下,那两只眼果然直勾勾的“钉”在傅青阳脸上,好像连眨眼都忘了该怎么眨眼了,还笑得嘴角生花,就差没像狗一样洒口水。
“我喜欢你,跟我回家,我要跟你成亲!”
包括楼沁悠在内,四周所有的客人都目瞪口呆的瞪住“那位姑娘”,一整个傻眼。好大胆的姑娘!
唯独傅青阳好像没听见似的,自顾自吃完最后几口面,又捧起碗来把汤都喝光了,因为“那位姑娘”奇怪的口音,这才横横的瞥去一眼。
长袍、皮靴、粗辫子,果然是番婆。
懒洋洋的收回视线,“我有老婆了。”他漫不经心的说,目注搁在老婆和他之间的肉包子,还热腾腾的冒着烟。“老婆,你吃太慢了,这盘包子我先解决,待会儿你要吃再帮你叫。”话落,整盘包子拖过来放在自己面前,拿起一粒,又开始大口大口的努力加餐饭。
“那位姑娘”眼看傅青阳根本没把她放在眼里,顿时气得嘴角的花儿谢了,柳眉倒竖的发起飙来。
“我不管,我喜欢你,就是要你娶我!”
“……”果然还是北方的包子比较好吃。
“你你你……你敢不理我,你知道我是谁吗?”
“……”过两天要上路时,记得多买几个带走。
“我是泰宁卫领主拙赤的女儿,兰碧公主,怎样?怕了吧?”
“……”不过老婆好像不太习惯北方的食物,吃得都不多。
“喂喂,你听见了没有?我是公主耶!”
“……”瞧,她才吃几口面就不吃了,这怎么行!
“喂喂喂,我在跟你说话,你……”
“老婆,愈往北走,天儿愈冷,你不多吃一点,体力会撑不住的,那我就不带你去啰!”
不带她?!
一直好奇的来回看他们的楼沁悠,心头一惊,赶紧低下头去解决那碗早已被她遗忘到天外天的面。
“我要你跟我回去同我成亲,听见了没有?”“那位姑娘”──兰碧公主愤怒的拔尖了嗓门怒吼。“我是公主,你非听我的不可!”这么漂亮又有男子气概的男人,她要定了!“不然……”
这婆娘,其惹人厌!
“我又不是聋子,哪里会听不见你的鸡猫子鬼叫!”傅青阳不耐烦的说。
“那你……”
“我说过,我有老婆了。”低头,继续大口大口吃包子。
“没关系,三妻四妾,这是你们汉人说的,你可以再娶两个老婆。”
“那是别人,我们家只许娶一个老婆。”
“那你休了你老婆,再娶我。”兰碧公主说得很是理所当然。
“……”
“喂喂,我说要你休了你老婆再娶我,你到底……”
“老婆,茶。”
埋头吃面,两只耳朵却听得煞是有趣,冷不防收到夫婿的命令,楼沁悠不由呆了呆,连忙放下筷子,持壶为夫婿倒茶,待他牛灌下一整杯后,再斟满,并顺手用手绢儿为夫婿拭去唇畔的菜渍肉渣,还有滴落在衣襟上的油水。
除了马事之外,傅青阳不管做什么都大刺刺的,尤其是进食时特别粗鲁,老是吃得满嘴糊,又滴得到处都是;不过她从来不在意这点,像他那种特别阳刚性的男人,要他斯斯文文的反而很不搭嘎,所以她也从来不去说他,只是默默的为他擦拭,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正忙碌间,又见夫婿用下巴指了指她的面,她赶紧放下手绢儿,拿起筷子继续吃面,而傅青阳也继续进攻第三粒包子。
兰碧公主看得三把火又上来了。
“喂喂喂,你听到了没有?我说……”
“在类似这种情况下,我大哥通常会说一句话……”
呃,他大哥?
现在是在说他,关他大哥什么事了?
“什么话?”
“去买一个枕头……”
“呃?”
“回家睡觉作梦去!”
噗哧!
这还算是客气的。
哈哈哈!
周围所有客人都很不客气的放声大笑,其中有一个笑声还特别大、特别猖狂,猖狂到傅青阳想不注意到都不行,当下一怔,猛然回头,失声大叫。
“大哥、二哥、四弟!”
咦?!
忍俊不住掩嘴轻笑不已的楼沁悠怔了怔,忙举眸定睛看,见楼梯口处站着三个年轻男人,一个丰姿潇洒、笑眼眯眯;一个端正秀逸、冷面冷眼;而年纪最轻的那个则是一脸古灵精怪,特别猖狂的笑声就是由他嘴里溜泄出来的。
傅青阳立刻丢下吃一半的包子,拉起楼沁悠迎向前去,“大哥、二哥,她就是我老婆楼沁悠。”再把楼沁悠往前推一点。“老婆,还不快见过我大哥、二哥。”
楼沁悠当即端正脸色,肃颜敛枉。“沁悠见过大哥、二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