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说得好像杜侍郎全无才能一般,”安夏呶呶嘴,“我只是希望能给他助力,同样的资质,别输了才好。”
从前她当杜澈助理的时候,亲眼目睹了演艺圈的多少竞争,有后台的、肯砸钱的、懂潜规则的,统统都上了位,尤其有一次参加电影节,明明杜澈的演技是候选人里最好的,却没得奖。
“慢慢看吧,”楚音若轻声道:“不能让别人觉得杜大人是因为当了驸马爷才当选,否则倒是把他的才华埋没了。”
她明白朝中人多口杂,勾心斗角之事纷繁,要找到一个万全之策,既能助杜阡陌上位,又能让人心服口服,的确不太容易,她得想想,仔细地想想。
太监前来通传,“启禀公主,杜侍郎求见。”
“哟,说曹操,曹操到。”楚音若站起来,“我先走了,不当电灯泡。”说着,她从侧门出去。
太监将杜阡陌自正门引了进来。
“公主——”杜阡陌依旧如常施礼,“微臣给公主请安。”
安夏道:“侍郎怎么来了?”
“公主叫微臣寻的第二件礼物,微臣已经寻到了。”杜阡陌奉上一个狭长的纸盒。
她非常诧异,“寻到了?”楚音若方才不是说萧国没有玫瑰花吗,他竟这般神通广大,这就寻到了?
第十三章 备齐聘礼感动人心(2)
杜阡陌察觉到她有些犹豫,问道:“公主不想打开看看吗?”
安夏笑着回答,“我心中惊喜,不由发怔。”说完,她将盒盖开启,却怔住了,盒中并无鲜花,而是一幅绣品。她疑惑地道:“这……”
“公主请看。”杜阡陌上前一步将那绣品摊开,安夏的眼前顿时一亮。
淡粉色的素色绸缎上绣着半壁艳红的花儿,鲜妍明媚地蔓延开,仿佛活的一般,有一种狂野的生命力,说不出的动人。
杜阡陌解释道:“微臣找不到玫瑰花,不过微臣记得公主说玫瑰花跟蔷薇差不多,只是是鲜红之色,大概是像这般吧?”
“对……”安夏连连点头,“就是这般……”他的心思果然巧妙,懂得变通。
杜阡陌又道:“这是家母所绣。”
安夏吃惊,“杜夫人竟有这般手艺?”
“公主别忘了,我姨母……”他顿了顿,“我姨母曾是绣工最杰出的尚服局尚宫,我母亲虽不如姨母,但也不算太逊色。”
所以这是未来婆婆给媳妇的礼物?
“母亲得知我遍寻不到玫瑰花,主动绣了这绣品。”他问:“不知公主是否满意?是否会怪罪呢?”
其实她索取玫瑰花不过是为了追求浪漫的意境,眼前这般感动,已经超越了浪漫,她怎么可能不满意,哪里会怪罪。
安夏心下一阵欢喜,“原来杜夫人倒是不讨厌我嘛。”她最担心的就是婆媳问题,据说守寡的婆婆最难缠,现在看来倒是她多虑了。
杜阡陌不解,“家母感谢公主替她的晚年找到了依靠,这讨厌二字从何说起?”
其实她撮合杜夫人与蓝掌柜之事,虽有讨好之心,但从来没有料到会得到今天这么好的结果。佛经上说的确实没错,要多种善因,进入一个良好的循环,才能终得善果。她笑道:“礼物我收下了,多谢婆母。”
她还是第一次这般称呼杜夫人,杜阡陌不由有些意外。
安夏又道:“不过我还要第三件礼物。”
“公主请讲。”
他并没有嫌烦,看她的眼神里好似有着万千宠溺。或许这只是她的幻想,他对她的感情并没有这样深,但身为女子,总有作梦的权利。
“我想出宫去看河灯。”她强调道:“七夕那天。”在大萧这里没有情人节,七夕便是情人节,她知道那一天萧国的街上一定很热闹,她来到这里的第一个情人节,想跟他一起过。
杜阡陌立刻点头,“好。”这愿望很简单,他无须考虑。其实她提出的三个条件都不难实现,他知道这并非她的考验,只是想缔造一种情趣。
“阡陌。”到了这个时候,他的名字自然而然就脱口而出,不必酝酿也没有羞涩,一切只是水到渠成的结果。
“夏和。”他亦同样唤她。
他的声音更加平和坦然,仿佛他们是已经成亲多年的夫妻,虽然少了些激情,却如轻风拂过般舒畅,在心底隐隐勾起一些温柔旖旎,待你想捕捉时,又化蝶而去。
她喜欢这个声音。
七夕的河堤,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安夏是第一次看到放河灯的盛景,只见万千盏仿佛莲花般的河灯顺流缓缓飘浮,如萤火之光渐渐凝聚,最后变成明亮的银河般璀璨迷离。
安夏与杜阡陌做寻常百姓的打扮,只带了小茹和两名侍卫出行。
她站在河边,看着与自己年纪相仿的女子纷纷对着河灯许愿,觉得新鲜又有趣,回头问杜阡陌,“阡陌,从前你放过河灯吗?”
“放过一次。”杜阡陌答。
“什么时候?”安夏侧眸,“许了什么愿吗?”她心下忽然有些警觉,放河灯难道不是红男绿女为了爱情而祈福吗?他是为了哪个女子而祈祷呢?
“很久以前了。”杜阡陌只道了这一句,为了谁、为了什么,他却只字不提。
安夏很想打听,可是他这般态度让她实在难以再问下去,她转而轻声道:“阡陌,我们也放一盏河灯吧。”
杜阡陌却道:“放河灯要自己亲手做的才行,否则许的愿不灵验。”
“是吗?”安夏一怔,“你该早些提醒我,我就可以在宫中做好了带出来。”
“本以为只是出来逛逛,倒没想起这件事。”
小茹听了他俩的对话,连忙道:“公主也想放河灯吗?那边有卖的,奴婢这就去买来。”
“可阡陌说买来的不灵验。”安夏心里像是堵了团东西,十分不舒服。
杜阡陌在一旁道:“那就罢了,只能等明年七夕。”
小茹道:“明年还有好久呢。”
他淡淡地道:“那也没办法,眼下到哪里现做盏河灯去?”
安夏静静地望着他。虽然他这话说的没错,她也没有一定要放什么河灯,但看他这副无所谓的样子,她忽然有些不悦。
若要许愿,肯定是许关于他俩未来的愿,难道他不在乎吗?
唉,没办法,大概男人都这样,不信这些,还嫌女人麻烦,她也不指望他能懂。
她转身道:“小茹,我们走吧,不是说附近有家糖水铺子的东西很好吃吗?我也逛累了。”
小茹应道:“是。”
安夏由小茹搀着一路往前走去,没再看杜阡陌一眼,方才还高高兴兴的,瞬间像被泼了冷水,整颗心都凉了。他能察觉到她的变化吗?
其实也怪不得他,是自己无理取闹,可是恋爱中的女子大多没道理可讲,喜怒哀乐往往在一线之间,她并不喜欢这样的自己,但还是情不自禁。
附近的糖水铺子是河岸上一处安静的所在,安夏坐到桌前,点了绿豆粥与莲藕桂花糕,低头品尝起来。
她忽然变得沉默,杜阡陌感到了异样,主动将冰沙盛进她的绿豆粥里,仿佛是在讨好她,不过安夏依旧一言不发。
杜阡陌突然对侍卫道:“你们都在这候着,我想起有些东西要买,去去就回。”
侍卫颔首,“是。”
杜阡陌没多交代什么便离开了。
小茹在安夏耳边轻轻笑道:“驸马爷看公主不高兴,准是去买东西哄公主呢。”
安夏不以为意,“也未必吧。”希望越大失望越大,不如就这般什么都不指望,或许还更好些。
好端端地出来玩,她也不想跟他赌气,只是这小子也太不懂讨女孩欢心了吧,本来浪漫的气氛都被他给搅了。方才他只要说几句花言巧语,她就不至于如此失落,偏偏他答话一板一眼,真是没有情趣。
“公主到底在闹什么脾气呢?”小茹问道:“方才还高高兴兴的,怎么就忽然跟驸马爷有口角?”
“并没有什么口角。”她仔细思量,发现是他说起从前与另一个女子放河灯的时候,她开始发脾气的,大概是她嫉妒了。
那人是谁呢?
关于他的过往,她渴望了解,却又有些害怕,生怕挖掘出什么让她难过的事,不过该了解的应该都已经了解了,应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了,最多是一、两个初恋呗。谁以前没有喜欢过人呢,像她就喜欢过杜澈,这很公平。
“姑娘,”糖水铺子的老板娘上前道:“本店特别赠送一碗酸梅汤,趁着还凉快,姑娘多吃几口。”
安夏点头道:“多谢。”
老板娘忽然道:“咦,这位姑娘看着好面善。”
“我吗?”安夏一怔。
“仿佛在哪里见过呢……”老板娘凝眉,“方才与你一块的那位公子也很面善。”
安夏介绍道:“那是我未婚夫婿。”
“对了,我想起来了,”老板娘道:“前几个月我仿佛在京郊见过你们俩。”
“我们吗?我和我未婚夫?”安夏诧异。
“对了,当时你从马上摔下来,我看到你未婚夫蹲在你的身边查看你的伤势。”老板娘皱着眉,“唉哟,那血淋淋的情形,你当时伤得可不轻啊。”
“我从马上摔下来的时候……我未婚夫就在我身边?”安夏更加错愕。
“对,没错,我还上前问你未婚夫是否需要帮忙,他说不必,一会儿自有下人会来。”
小茹不解地问:“老板娘,你没看错吧?我们家……小姐当时不是一个人吗?”
“一个人?”老板娘摇头,“两个人啊,她和她的未婚夫婿。”
安夏与小茹面面相觑,好半晌说不出话来。
思索一会儿,安夏方道:“老板娘,多谢你,我们一会儿用完这些点心,如果还没吃够,再叫吧。”
“好,慢用,慢用。”老板娘笑着离去。
“小茹,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安夏低声道:“我堕马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奴婢也不清楚,”小茹有些苦恼,“奴婢只知道公主是出宫去找驸马爷,后来在京郊堕马昏迷。”
安夏问:“那日我与他可有见过面?”
“这个恐怕只有您自己知道,”小茹有些苦恼,“总之,当日皇后娘娘得知婕妤娘娘私自让您出宫,便派人四处去寻您,可发现您的时候,您正一个人躺在京郊的大路旁。”
“当时母妃也在宫外?”
小茹摇头,“婕妤娘娘已经回来了,皇后娘娘就是见到她却没看到您,才知道婕妤娘娘又放您出去玩,所以发了火。”
当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该找杜阡陌问清楚吗?若堕马时他就在场,为何一直没有告诉她?是害怕萧皇责罚吗?其实他可以偷偷告诉她啊,毕竟这事关她的生死。
他的隐瞒让她忐忑不安,只觉得当中或许埋藏着骇人的秘密,牵一发而动全身。她的心底忽生一种恐惧,仿佛蜈蚣爬过皮肤,让她毛骨悚然。
第十四章 生人来访不单纯(1)
杜阡陌回来的时候,安夏正在发呆。他手里提着一盏河灯,微笑着将河灯搁到桌上。
她颇为意外。“原来是去买这个。”细看那河灯,款式非常简单,做工也十分粗糙,他也不知道去挑盏漂亮的。她道:“不是说要亲手做的才灵验吗?”
杜阡陌道:“对啊,这是我亲手做的,但时间仓促,做得不太好。”
“亲手做的?”安夏瞪大眼睛。
一旁的小茹也大为诧异,“附……姑爷,这是现做的?”
“方才我看见河堤上有一个卖灯的老人家,”杜阡陌道,“他边做边卖,所有的器物一应俱全,我便付了些银子,请他教我做了一盏。”
原来如此,他还真是有心了,看出了她的不悦和失落,尽量地弥补和挽救,希望能逗她开怀,她还怪他不懂得浪漫。如此出其不意的惊喜,才算得真正的浪漫。
“我手笨,”杜阡陌莞尔道:“不要嫌弃啊。”
“其实也不难看。”安夏忍俊不禁,将那河灯微微转动,仔细端详,灯上写了一行小字,是杜阡陌的字迹。
她凝眸片刻,待到看清时,心中忽然微颤。
琴瑟在御,莫不静好。
她知道这句诗的意思,是古代的婚书上常用的一句话,出自《诗经·郑风》。
杜阡陌轻声念诵道:“女曰鸡鸣,士曰昧旦。子兴视夜,明星有烂。将翱将翔,弋凫与雁。弋言加之,与子宜之。宜言饮酒,与子偕老。琴瑟在御,莫不静好。知子之来之,杂佩以赠之。知子之顺之,杂佩以问之。知子之好之,杂佩以报之。”
她记得从前他在御学堂曾给她们讲过这首诗,他说这是表现夫妻婚后生活的一首佳作,辞句间所述不过日常琐事,然而娓娓道来却温馨可爱。
他在河灯上写下这句话,相当于许下了这样的心愿,希望与她婚后幸福美满,岁月静好。
安夏想起从前书上的一段翻译,开口道:“女说公鸡已打鸣,男说天色尚未明。你快起来看天空,启明星儿亮晶晶。鸟儿空中正飞翔,射些鸭雁给你尝。射中鸭雁拿回家,做成菜肴味道香。就着美味来饮酒,恩爱生活百年长。你弹琴来我鼓瑟,夫妻安好心欢畅。知你对我真关怀,送你杂佩表我爱。知你对我多温柔,送你杂佩表我情。知你对我情义深,送你杂佩表我心。”
“这顺口溜倒是编得不错,”杜阡陌抬眼看她,颇为嘉奖,“想不到夏和还有这样的本领。”
她笑道:“老师教得好。”
他道:“若还有什么愿望,可再写上去。河灯是我做的,许什么愿应该都会灵验。”
她摇摇头,“我没有什么心愿了。”他已经替她的未来做了最美丽的勾勒,此生她并无他求,但仍有一个疑问,她忍不住问:“阡陌……从前你是跟谁一起放河灯的?”
“从前?”他怔了怔才反应过来她这句话的意思,“并没有跟谁一起,我是一个人。”
“一个人?”安夏错愕,“一个人……为了什么许愿?”
他沉没片刻才回答,“我……我姨母去世的时候,希望她在泉下能安息。”
原来是她错怪他了,他明明是为了亲情,她却小气地以为他是为了爱情。
安夏不由有些羞愧。
杜阡陌笑道:“怎么,以为我是为了哪个姑娘?”
他果然聪明,这些日子也越发了解她的心思了。她嘟了嘟嘴,“谁让你不说清楚。”
“你也没细问啊。”他笑意越深。
她哼道:“好了,以后都不问了。”
“还有什么疑虑,现在都一并问了吧。”杜阡陌的声音里充满了宠溺。
她该问他堕马那天的事吗?真如这里的老板娘所说,她出事的时候,他也在场吗?为什么他只字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