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Mai每隔一段时间就上来探视她的几分钟,才能让她放松一会儿。
她这也才了解,男友在工作时的作息有多混乱。
他出现的次数算是频繁,但都待下久,少则几分钟,多则一两个小时,而他一天的睡眠时间则被这些大大小小的间断睡眠给平摊。由于几乎是他睡她就跟着睡,他醒自己也就无法入眠,因此离家才短短几天,她的黑眼圈即有追上他的趋势。
或许是疲倦感的累积,导致感官反应钝化许多,对于环境及他人的警戒也随着消减下少,第五天上午,席儿顶着男友醒来后也跟着半醒,并且试图工作了两个小时后宣告放弃的昏沉脑袋,步下楼寻找可能让自己脑子清醒的东西。
未出房门前,已隐约听见熟悉的歌声,随着越靠近楼梯,声音益发清晰,只有清唱,没有其他乐器,来到一楼,她看到客厅的家具被清空,在空荡的客厅中央,熟悉的那道身影正对着架在前方的麦克风清唱。他眼睛扫过她,表情是不经意的,如同在街上膘过一堆不认识的路人一般,没半点变化,嘴上则继续发声。
这是席儿头一回见到他正式录音的现况。
专注,投入,极具魅力的吸引,周遭空气全被染上他的色调,听者无一不被吸入诃曲与歌声一同创造出的世界。画面很空旷,只有他,却又感觉不只有他。
她不禁愣在阶梯上,聆听他唱完整首歌。
曲毕,余音依旧萦绕不去,现场极度安静,Mai在尾句双眼阖闭,直至数秒情绪抽离后才再度睁开眼,现场的杂音,也从此刻回归重现。
“斑比。”他朝女友露出灿烂的笑,仿佛上一秒的沉重、黑暗全是旁观者的错觉。
席儿像着了魔似的朝他伸出的手掌靠近,“这是在录音?”震撼还未退去,她不解的问。
“我以为录音是在录音室内。”
“对,正常来讲应该是。”他拉过她,将她圈在自己双臂内。
“不过每一首歌想表达的感觉不同,只在录音室收,有些回音收不到,空间感就拉不出来。”他在她耳旁磨蹭,一边解释。
“我第一次看到你正式录音的样子。”她的心脏还在那余韵中卜通卜通狂跳着。
“很帅对吧。”他自负地低笑,话语是肯定句而非问句。他伸出手,爱怜地抚过她眼下的阴影。
“呢,你是想跟我比赛吗?”
“说不定我待在楼不听你唱歌会比较好。”席儿温顺地任他的手指在自己脸上游移。
“楼上不吵,但我还是睡不着。”
“早知道就把你绑在我身边跑。”他叹气,嘴边扬起一抹微笑。这是席儿连日来首度主动踏出房外,对她而言绝对是个好开始。
第8章(2)
“Mai,不行!”
角落的器材边,团员与助手、技师们围成一圈,确认了收音的成效,结果又是一个大叉。
“喔!”他不感意外地回应。
“不行?”席儿皱眉。
“感觉不对,这首歌我们要收大回音。”他解释。
“录三天了,前天跟教会借了教堂,录起来声音虽然很清澈,也许是心理因素,不过感觉不是我们要的空虚、死寂,让人感觉到发寒的那种。”
“你这首歌……“回想刚才听见的歌词内容,席儿沉吟道:“内容是……吸血鬼?”
“不,这首歌叫“嗜血动物”。
他笑,“不单是吸血鬼的形象,而是地球上的一个物种,与社会脱离,觉得自己格格不入,想碰触温暖却又遭到禁忌束缚的无力与孤寂……表面看来这首歌讲的是另一种生物,其实也能用在一般人身上,每个人心中或多或少都有着那种黑暗地带,想得到救赎。”
“嗯。”她轻应了声,胸口莫名悸动起来。
“所以,还没找到适合的?”
“对,还在试。继前天教堂失败,昨天跑去向别人借城堡别墅,但录起来声音很压,回荡的感觉像空屋那样单薄。”他忍不住轻叹一声。
同为文字创作者,席儿很容易理解他勾勒声音的意境。
“古堡呢?”她脑中浮现了一些熟悉的场景。
“宝贝,你怎么知道我一开始就想借古堡?”他低笑,“问过了,古堡不太好借,我们相中欧洲几间,要嘛不借,要嘛价钱贵得要命,根本付不起。”
听到他苦哈哈的声音,席儿忍不住轻笑,“我还以为你们会为了追求完美,不管多少钱都愿意付。”
“如果能越接近完美当然是越好,不过预算不是没上限的。”要是没白花花的钞票做后盾,“Shine”整团早喝西北风去了,哪还能在这胡摧瞎搞。
“钱付出去,录出来的东西能不能用都还是未知数,哪个阿呆钱太多会这么搞?”
更别说租借这种场地的风险高到吓死人,处处是古董,要是录音过星器材撞坏了什么东西,不只是赔偿对方,光自己的器材就贵到让团员想去卖血。
“对,我们团的口号就是梦想与实际并济。”旁边有人听见他的高谈阔论,跳出来声援。
“还有耐操、不怕丢脸,不过别叫我去死。”另一个搬着贵重器材回楼下的听见,在楼梯里也不忘跟着大喊团中的精神标语。‘
“我不想死,我还想娶老婆!”跟在那声音之后,又是另一声激动的吼叫。
“够了,你们!”Mai朝楼梯方向吼过去。
“哦,对,我们团的〕精神标语多得不得了,还有一项是拯救世界和毛保护地球未来的主人翁。”他补充的说,“这个我先前跟你说过了,对吧?”
席儿笑了出来。
“干!叫人闭嘴自己话还那么多!”包子正好上楼,听见他的话,忍不住飘脏话,“咬我呀。”他一脸痞样。
“喔唷?”听见挑衅,包子跃跃欲试地卷起短袖的袖子。
“以为有女人挡着,我不敢动你是吧。席儿,闪一边去,让我教训这小子!”
听见别人唤自己的名字,陌生的突兀咸令席儿愣了下,在还没反应过来之前,两个大男人已经围着她转起圈圈。
“斑比,保护我!”Mai躲在席儿身后,将她当成安全岛。
被两个大男人当成安全岛般隔着玩闹追打,虽然心中有些紧张,但席儿看得出来,包子虽然一直伸手想打Mai,却也非常注意她的位置,绝不可能失手挥中她。
只是连日来的疲倦似乎在此时发酵,没一会儿,她就被转到头昏团花,差点脚步不稳的摔倒,还好她身后的男人双手一直扶在她腰上。
欺,停啦!”察觉席儿不稳的步伐,Mai急忙喊停。
“斑比,你还好吗?”
“我有点昏……”她露出苦笑。
他赶紧扶着她到已回归原位的沙发上休息。
“你太虚了啦,多补一点比较好,”包子见状不住碎念。
“麦又敦在家里是都没给你饭吃是不是?”
“喂一”Mai才想抗议,包子却压根没理会他,直接转头扯开嗓子大喊,“阿平出门了没?”
“啥?”通往地下室的楼梯方向传出声音。
“干!买午餐啦!啥咧?”听见回话,包子吼声更激烈。
“买牛奶和莲子汤回来!”
“牛奶?”
“你的奶!”
“……哦!”这下阿平不敢再发出质疑,免得真要他挤奶就害惨。
席儿愣愣地眨着一双大眼,看着前方上演的狮吼功。
“嘘……包子是我们团里年纪最大的老爹,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别反抗他。”
Mai小声地在她耳畔叮嘱。
乖顺的点点头,席儿双眼还是如受惊的孩童般瞪得老大,不过仔细一瞧,灰眸中并非惊吓,而是更多的好奇与惊讶,仿佛她从没见过有人在眼前大吼大叫的情况。
“还有当归乌骨鸡!”包子又补充。
“是!”阿平先应了再说。
听见这奇妙对话的阿Ki,忍不住好奇的从地下室冒了出来。
“中午是要拜拜?”莲子?乌骨鸡?“你拜哪一尊要摆这种供品?”包子白了他一眼“是她”他膘了眼席儿。
“又白又虚,贫血加上失眠,再不补哪天说不定就挂了。”
“喂!别诅咒我家席儿好不好!”Mai马上抗议。
“不想当鳏夫就好好照顾自己的女人!”晚了眼沙发上的两人,包子教训起来。
“看看你从家里带来的东西,就知道吃得有多不营养。微波餐盒?做音乐就能让你的肝爆不完了,你要不要直接灌巴拉松,从食道开始把整组内脏全搞烂比较快?”
如同父亲训儿子的场景,Mai不敢吭半声地摸摸自己鼻子,窝躺进席儿腿上,装死!“靠!老子还没念完,躲什么躲?”见他这样,包子火气更旺地猛飘。
伟伯和古斯也从地下室上来,和阿Ki挤在楼梯口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阿Ki小声地向另外两人报告,脸上露出贼笑。
着实很久没见到这画面了。
出自母性本能,席儿如母鸡般的双手护着Mai窝在自己腿上的头颅,在包子连吼了长长一串后,她双眼还是填满惊奇地朝他眨呀眨。
直到听完训话,她才后知后觉地对其他团员有了新一层的体认。
乐团中,Mai的年纪最小,他在离家之际,一定都是这些朋友身兼兄长的团员在照顾他。
不可思议地,这样简单一个念头,她对眼前的人随即充满亲切感与感激。
她想,自己会喜欢他们。
“死够了没?还不给我起来工作!”终于念到爽了,公事又重回包子的脑袋里。
“刚才的拿去合看看,搞不好能用。”
“呢。”录音为重,想装死等录完音再去死的道理Mai完全了解,再舍不得,也只能强迫自己离席儿软嫩的大腿。
席儿感到疑惑地悄声发问,“刚才的……不是不行吗?”
“当主轨不行,不过再找不到适合的,也只能土法炼钢,东加一点西加一点测试,看能不能合出要的感觉。”
原来,做音乐就像做手工艺品。这是席儿听完Mai解释后的想法。
“我想……”她思考了一会儿,提出一“或许我可以帮忙借到能录音的古堡。”
第9章(1)
几个月后,“Shine”进入马拉松式的宣传行程。
一次的误打误撞,成了席儿融入新生活的转挟点,在包子的强烈要求下,她像是又多了个监护人,三餐再也不是独自在房内享用,而是与所有人一起,目的当然是为了监督她有没有乖乖地将食补料理吃完。
此后,在自己的工作许可的情况下,她开始跟着为了制作专辑的“Shine”到处跑,失眠自此不药而愈,每日几乎都是累到睡着,最后甚至进化到能在附近还有一堆工作人员的情况下,在录音室外的休息室打起吨,原先对陌生人的排斥与警戒,在每日大量与他人接触下,渐渐被磨掉了。
专辑完成后,席儿的模样也有了些许变化。
她双颊稍稍丰腆了些,肤色也有了血色,整个人看起来健康许多。
“白白姊,这边收工了。”手机那端响起阿平的声音,通知席儿准备用餐。
“谢谢,我马上来。”结束通话后,她花了点时间将手上工作告个段落,才踏出暂时落脚的饭店房间。
乘着电梯往下,电梯内的镜子映照出她的模样,她朝镜中的人儿一笑,一股神奇的感觉充斥内心。眼前的女人笑容恬静,却不疏冷,肤色虽白,却非病做,看起来还颇有活力。
真难想象这会是她。
电梯门在餐厅所在的楼层开启,席儿来到包厢后先进去,没一会儿,包厢的门再度打开,一堆熟面孔鱼贯挤了进来。
“嘿!席儿美眉!”
“白白姊。”
大伙见到她,全热情地送上招呼,她也习惯地回以笑容。
“席儿是你叫的哦。”走在后头的Mai听见臀伴对女友的称呼,直觉反应地伸手推了对方后脑一记。
“不然咧?”阿Ki故意装皮。
自从席儿上回跟他们出去拍MV,遇到几个外国人向她搭仙后,Mai的攻击性在团员眼中看来又增强了好几成,逗他玩的趣味性也高了许多。
“叫金小姐。”Mai拨开人墙,朝他的目标前进。
“那叫白白咧?’’
“也可以。”
“鬼才听你的。”众人显然下买这大酷桶的帐。
“席儿,甩了这小鬼。”
“想死就讲一声,不用搞这招。”来到女友身旁,MAI如无尾熊般贴在她背后,瞪了白目的家伙一眼。
一行人现在在加拿大宣传,虽然席儿戴假发的次数已逐渐减少,但在台湾,或在华人多的地区,两人还是有默契地认为假发能免除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干么,又没人笑你小,那么刺。”一语双关,又有人加入逗弄他的行列。
几个月前,席儿帮他们借到一座货真价实的英国古堡,让他们顺利将那首歌收音完成,也是在那时的聊天过程中,大伙意外得知,席儿的年纪竟然大了Mail三岁,她外表看起来绝对少了实际数字十岁以上。
“年轻体力好,羡慕哦?”他不甘示弱地回嘴。
“是谁去录音时挂病号,拍MV又进医院一趟?”
“又不只我一个。”阿Ki将其他人一并拖下水。
“啧,整场下来就你和古斯没事。”忆起那次几乎全员病倒的录音过程,工作人员一致认为是磁场不合,古堡太阴森,不适合他们浑身满是炽烈火焰的炎黄子孙。
不过托场地的加持,那首歌最后录起来还真有够他妈的恐怖,业界常说录音遇上好兄弟专辑会大卖,这回他们大概是跑到阿飘的大本营去了,从专辑预购开始,数字就几乎是以上一张的倍数在刷新纪录。
席儿静静地看着他们吵闹,唇边的笑意始终不散。
过去,她从不知道,原来热闹的感觉是如此幸福,光和大伙待在同一个空间里,看着他们互动,就足以教人心情愉悦久久。
偶尔眼神和Mai对上,他会装可爱,故意放电,接着就会有人跳出来主持正义,坚持要将情侣赶出包厢。
老样子,一移人在吵闹中用完餐。
出了包厢,几个长不大的男人还在为了通告上的游戏争论不休,Mai一手搂着席儿,一边继续和其他人战个你死我活。
“他真的很笨,加拿大的首都竟然回答温哥华。”几双没救了的眼神全集中到Mai身上。
“讲太快,口误不行哦!”
“亏你在这住了十几年,你的地理老师会哭死。”
“去你的,你成绩最好是有比我好!”男人就是幼稚、爱比较,而他们自诏幼稚鬼,当然得更加计较。
“对啦,多伦多商学院肄业的高材生。”阿Ki露出皮笑肉不笑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