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假装熟睡,发出低沉鼾声,希望他别再看她;他却慢慢贴近她的脸,在她意识到他该不会是要吻她的时候,他的唇已经贴在了她唇上……
她吓傻了,他……他怎么会吻她?这、这、这……这还是舐犊情深吗……
他的吻很轻很柔,却不是蜻蜓点水,至少在她心脏跳得连耳膜都要被震痛的时候,她还能感受到从他唇瓣上传来的深情,仿佛所有的爱,都倾注在这一吻中了……
“我爱你。”他轻轻道。然后,他离开她,走了出去,帮她带上了卧房的门。
接下来,是大门……
他真的走了,在她还没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就这么走了。她错愕地坐起来,第一次发现他很缺德。她想,他一定也是到风景区游玩时会留下一堆垃圾然后拍拍屁股走了的那种人……
但很遗憾的,她知道他不是,所以他今晚的举动,就完全让她想不通了——
他心里不是有着另一个女人吗?怎么会吻她?
他是把她当成了那个女人的替身吗?她清楚听到他说“你还是爱他”这句话……
她为什么不推开他?即使是装醉,她还是可以推开他……
她没有推开他,是不是表示在潜意识里,她对他其实也有着渴望?就像刚刚在出租车上,她明明觉得他在占她便宜,却不觉得讨厌,反而还帮他找理由……
这一瞬间,一切都再明白不过了——
她是真的爱上他了。
好几次,她都与这念头擦身而过,也许是无意,也许是故意,因为她不想让自己再陷入爱情里,她不想再受伤害……
可是她却忘记了,爱情是不请自来的。
他们之间的界线,就在他的一吻之后,被打破了。
她一夜难眠,无法克制地去想象他们之间的可能性,她不希望自己是自作多情,所以第一步,她必须先弄清楚那个吻,弄清楚他对自己的态度。如果他吻的爱的真的是她,那她……
她也许可以,再爱一次。
爱情总是会给人勇气。
她醒来的时候已经快要十二点,昨晚她亢奋得睡不着,一会儿想着他们相处的点滴,一会儿庆幸他的恋爱并没有真的开始,一会儿欢喜自己是个聪明的女人,一会儿又感谢起那个女人的执着……因为这样,她睡到了中午才醒。
从床上坐起,她留心听了一下外面的动静,她不知道利瓦伊阳现在在不在她家,如果他现在在客厅,她是不是应该先化个妆再出去?
不过她很快就打消了这个念头。她再难看的样子他都看过,今天连在家里也戴着一张假面,他一定会觉得奇怪。虽然如此,她还是坐在梳妆台前,把头发梳了又梳。
她小心地打开卧房门窥看,外面仍然没有动静;她试探地轻喊了声
“sunny”,无人回应;她又喊了两声,还是无人回应;然后她扯开嗓门喊“Sunny”……
她确定他不在家里。
搞什么!今天自动放假吗……她有点无趣地走到客厅,立刻眼睛一亮——
工作台上竟然放了瓶玫瑰,红色与粉红色相间,粗估应该有二十朵。
其实她并不特别喜欢玫瑰,如果不是为了“玫瑰战士”这个笔名,她根本不会在上节目时戴玫瑰花。
但如果是他送的,那就另当别论了。她走近,细细欣赏,装玫瑰的瓶子是她某次出国游玩买回来的战利品,她平常收在柜子里,利瓦伊阳前几天拿出来擦过,他知道瓶子放在那里……所以,玫瑰真的是他送的了。她心里好甜,觉得这些玫瑰真是她此生见过最美的玫瑰。目光顺势往下扫,桌上放了个粉红色的信封,看大小应该是一张卡片……
他,要对她说什么?她的心快活地跳动着,正想打开来看,却听到他按密码的声音。
她吓死了,在他面前看他的示爱卡片,她还没有这么勇敢。匆匆冲回卧室,躲回被子里。
她刚躺好,他就进了客厅,她一颗心扑通扑通跳个不停,忽然想起匆忙间她忘了关卧室门,在他出去之前,门是关着的。
她当机立断,从床上跳起冲到卧室门口,尽量装出门是刚打开的样子。不知是否她搞出来的声音太大,他往卧室方向走来。
“玫瑰姐起来了?”他笑着,抬起手腕看表,“你今天可破纪录了。”
她脸红了,话也不知道怎么接。只听他又道:“以后还是少喝酒吧,昨晚你都喝醉了。”
听他提起昨晚她更脸红,偷觑他一眼,从他脸上却看不出什么。所以,他真的是趁她醉了所以偷亲了她?那他亲的,到底是她还是花枝?
“我也不知道自己酒量这么浅,”她顺着他的话说,想套他的话,“我酒品有没有很差?”
“还好,”他笑道:“玫瑰姐的酒品很好,不然这会儿应该已经上报纸了。”
他的回答完全不符她期望,特别是他脸上的淡定,让她怀疑昨晚发生的一切难道只是一场梦?她不甘心,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似地晃到客厅里,对着那瓶玫瑰花,发出一声惊呼——
“哇!这是哪来的花,好漂亮!”他最好不要说,他现在多了插花这项兴趣。
“喔,早上出版社打电话来,说有玫瑰姐的仰慕者送来这束花,出版社怕花放久了不新鲜,所以联络我去拿。”
她傻住。“真的?”
他点点头,随即拿起桌上的卡片。“还有这张卡片。”
她还是傻傻地看着他,完全想不到事情会是这样。
“玫瑰姐,”他唤她,把卡片交到她手里,似笑非笑,“仰慕者喔!”
她真的想打死他,他是还打算恭喜她吗!她僵硬地抽出卡片,一打开,就觉得天都黑了一边——
下面的署名,竟然是谷哲安!
是了,她想起来,昨晚谷哲安有说,他今天会开始追求她。
她视线重新落到那瓶花上。该死的利瓦伊阳,竟然还帮谷哲安插得那么美,瓶身上绑着一看就知道是从花束上拆下来的缎带……
她完全明白了,一切的一切,都是她自作多情。利瓦伊阳心里,根本就没有她。
昨晚那个吻,只是一时的擦枪走火;或者,连擦枪走火都说不上,她真的,成了花枝的替身……
搞不好花枝就是个酒鬼,他不知道帮她收了几次烂摊子……没错,昨晚他从到餐厅接她就开始不对劲,那看着她的眼神,总像是盛载了过多的忧伤与爱情,那不是他一向看她的眼神……
她想哭,觉得委屈,在他面前,却什么都不能表现出来。如果她连自尊都失去,那她就什么也没了。
她默默地走过去,拿起那瓶花;因为这瓶花,让她昨晚到今天的好心情全没了,她不想再看到它了。
“玫瑰姐要把花拿去哪儿?”他偏还不识相地问。
“怎样?”不是他送的,他管不着。
“我插了很久,”他笑道:“我忽然发现我还有点插花的天分。”
他就这么希望她收下这瓶花吗?他就这么希望她被人追走吗?好!如果这是他想要的,她绝对会做得比他期望的更好。
“仰慕者送的花怎么能放在客厅里。”她也笑着,绝不在他面前流露失落,“当然是要放在床头上啊!”
“喔。”
看他一脸“恭喜老爷贺喜夫人”的促狭笑意,她知道过去的所有美好,已经一去不返了。
第8章(1)
“嘿!昭昭,可爱的小昭昭……”
在杨咏梅的卧室里,赵晨曦抱着已经三个多月大的怀昭,挤眉弄眼地逗他。
杨咏梅在一旁笑看着。
“真的是一瞑大一寸哩!”赵晨曦眉开眼笑,“几个礼拜不见,小昭昭就变这么大一个了。”
“所以干妈要常来啊!”杨咏梅接着道:“不然下次你来,小昭昭都成家立业了。”
“哪有那么夸张。”赵晨曦眼睛还是盯着怀昭,“人家我们还小咧,众家姐妹们慢慢等着。对了,记得先买好墨镜,免得被我们怀昭的帅闪瞎了眼睛。”
“晨晨才夸张,”杨咏梅笑着摇头,“昭昭没有那么帅啦!”
“这是哪一国的妈妈?”赵晨曦帮怀昭抗议,“所有的妈妈,都觉得自己的儿子是最帅的。”
“其实他帅不帅呢,我也不大在意的,只希望他将来当个好人就好。”
“也不冲突啊!小昭昭为什么就不能又好又帅呢?”
“也对啦!不过如果只能二选一的话,我希望他是个好人。”
听杨咏梅话中流露着感慨,赵晨曦立时道:“有邱老师在,昭昭一定是个优秀青年。”
“希望是这样。我公公婆婆都太宠怀昭了,我只能寄望我老公坚持住立场。”杨咏梅叹了一口气,“老来得子,总是舍不得严厉。”
“老来得子?”赵晨曦觉得好笑,“邱老师是有多老?”
“他外表是很年轻啦,不过也是个中年人了。”杨咏梅又叹了一口气,“我只希望,他能一直陪着我跟怀昭。”
杨咏梅和邱老师差了十几岁,有这种感触也是人情之常。在赵晨曦怀中的怀昭,不知是否也感染了妈妈的情绪,小嘴一扁,眼看就要哭起来。
“小昭昭乖,不哭不哭……”赵晨曦连忙哄他,颇有点手足无措。
“他是肚子饿了啦!”杨咏梅伸手抱过,笑道:“时间到了,他要喝ㄋㄋ了。”
“现在喂昭昭,你还会有不舒服的感觉吗?”看杨咏梅熟练地解开衣服喂小孩,赵晨曦想起她上次说过的话。
“一点点,不过我已经能慢慢习惯。也可能是荷尔蒙的分泌改变了,所以感觉不像以前那么明显了。”
“当妈妈真的好辛苦。”赵晨曦有感而发:“还敢生吗?”
“如果可以当然是还想再生,”杨咏梅却道:“要帮怀昭生个伴,独生子女很孤单的,而且有时候会不懂怎么跟别人相处。”
赵晨曦知道,杨咏梅是在说她自己。杨咏梅的爸爸是船长,长年跑船不在家;杨咏梅的妈妈是个情绪化的人,先生不在身边的不安全感,让她变得急躁易怒,所以她一直跟妈妈不亲。
“伯母现在还好吗?”
“嚼,好多了。”杨咏梅抿嘴微笑,“我大学毕业那年我爸退休,在我爸的鼓励下,我妈去看了医生治疗忧郁症,现在她积极参加社团活动,认识了很多朋友。最好笑的是,现在换成是我爸在家里等她。”
“真是风水流轮转了。”她真的很为杨咏梅高兴。
“嗯。”杨咏梅点头,面色柔和而诚挚地看着她道:“回首往事,也让我特别感谢晨晨,国高中时代如果不是因为你,我一定会过得很苦闷。”
赵晨曦不知道该说什么,一会儿后道:“其实也不用谢,你也陪我走过了国高中时期。”
杨咏梅点点头,没有说话。她们都沉默了。
杨咏梅喂完怀昭,轻轻拍了拍他。怀昭睡着了,杨咏梅把他放回婴儿床里。
“晨晨,”杨咏梅走近她,开口:“我们还能像以前一样吗?”
赵晨曦抿着下唇犹豫了好一会儿。“我不知道。像现在这样不好吗?”
“对我当然很好,我什么都没做,就找回了你这个朋友。”杨咏梅轻轻道:“但对你不公平,有些事不说清楚,我永远都觉得对不住你。”
赵晨曦想不到杨咏梅会把话说到这么白,在她终于决定就这么含糊地过去了也好的时候,杨咏梅竟然会主动提起。好吧,既然要谈……
“谷哲安回来了。”她开门见山。
杨咏梅顿了一下,却没什么惊讶的表情。“他去找晨晨了?”
“对。”赵晨曦道:“他说,他想跟我重新开始。”
过去一个多礼拜,谷哲安每天一束鲜花送到出版社,利瓦伊阳也每天都去帮她拿回来,回来后花十分钟帮她插好。她为了跟他赌气,每天都含恨收下,搞得她都内伤了。
“晨晨有什么想法?”
“我还能有什么想法?”她压下烦躁,不想吵醒怀昭,“我们分手都九年了,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脸皮这么厚,竟然还敢要求重来。”
“其实,”杨咏梅停顿了一下,“谷哲安的脸皮并不厚,他从来没有缠过我。”
赵晨曦惊讶地看着她,杨咏梅接着道:“这么说实在很没面子,不过在我和谷哲安之间,一直都是我主动。”
“为什么?”她很惊讶。
“因为我想跟晨晨竞争。”杨咏梅道:“晨晨一直是我的偶像,我依赖你,但同时我也埋怨你,因为我觉得你都在剥夺我的自由。”
她傻住。“我……我做了什么?”
“不是晨晨的错,但当时我真的讨厌晨晨。”杨咏梅续道:“记得国中毕业的时候,我不想去读高中,因为我觉得考大学很累,所以想去念五专,结果你力劝我考高中……”
“是,我是说过这话,但你的成绩很好,而且五专很可能会成为末代学制……”
“是啊,我知道晨晨说的都对,但在我读书读得很累的时候,就不免埋怨起晨晨来,想说为什么我的人生要由你来决定,所以就连后来大学重考,我都怪到你头上。”
赵晨曦说不出话。这也是她一头热的热心招来的苦果吗?杨咏梅大学考差,是因为她高中时跑去谈恋爱。她劝过她,但她没听。
只听杨咏梅又道:“我知道我的想法完全不可理喻,但我就是不由自主地会去怪晨晨,而且因为这样,让我有了与晨晨一较高下的念头。我进大学之后,晨晨已经跟谷哲安在一起,我想我只要把谷哲安抢过来,就可以让晨晨难过,让你发现,你不总是对的。”
“难道你一点也不喜欢谷哲安吗?”她太震惊了,杨咏梅跟谷哲安在一起竟然是因为想反抗她?
“我是喜欢他,但如果对手不是你,我不会有那么大的动力。”
她很难理解这种心态。“你讨厌我可以疏远我,不跟我在一起,为什么还要跟我扮作好姐妹的样子?”
“我真的当晨晨是好姐妹,不是装的,在情感上我一直当你是家人,所以才敢对你无理取闹、予取予求。每个人都希望被疼爱,但我妈妈却是我必须敬而远之的人,所以我把这种被疼爱的需求转移到你身上……”杨咏梅眼睛红了,“晨晨,真的很对不起。”
赵晨曦没办法安慰她,因为她自己都还调适不过来,但她似乎有点明白了。
就像孩子会跟爸妈耍赖、吵闹,把自己的失意都怪到爸妈头上,当时的杨咏梅对她大概也是这种心情——又亲近又叛逆,又顺从又不甘。
“现在回想起以前的所作所为,我真的很惭愧。”杨咏梅深深吸了一口气,“但那时我就像着了魔一样,只要谷哲安肯与我在一起,什么手段我都使得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