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她叫我留住址,说她可以写信给我……”
“你该不会说,你是游民吧?”他如果敢说出这种话,就是逼对方抹脖子。
“我说了。”康伟业一脸决绝,“我说我四海为家,居无定所。”
真的假的?“她怎么说?”
“她说,”康伟业转过脸来,表情像是刚刚才受完满清十大酷刑,“她说她可以给社会局打电话,请警察加强巡逻,看街友中有没有个好手好脚西装笔挺的青年精英混在里面,跟游民抢物资。”
“哇!完了。”陈乐安崩溃,“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啊!”
“所以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喝绿豆汤了。”康伟业咬牙切齿地嚼着绿豆汤里的粉稞,仿佛那是金小姐。
“那现在怎么办?”陈乐安伤脑筋。敌方已经见着了他们的国色天香,而她摆明不放手的态度,一场大战势不可免。
“陪她玩下去。”康伟业倒是老神在在,又吸了两口绿豆汤。“不过我不明白,你不是说她很中意我吗?为什么对我管东管西?粉丝对偶像不是应该盲目崇拜的吗?”
陈乐安刚开始听他说也觉得奇怪,不过对照金小姐前后的言行就明白了——
“完了!我猜她是想永续经营。”
“永续经营?”
“嗯。”陈乐安点头,“她不但要捕捉你,还要驯化你。”
“驯化?”
陈乐安继续点头。“把你调教成她想要的那个样子。”
“她是吃饱了太闲吗?”康伟业嗤之以鼻。
“有些女人专以改造男人为职志,”陈乐安在分分合合部一年,看得多听得也多,“这表示她真的把你当成她的禁脔了。”
康伟业愣在那里,陈乐安忧心忡忡地与他对视,仿佛他已经被金小姐在脸上押了印。一会儿后,康伟业笑出来。
“这种时候还笑得出来?”她奇怪。
“只是突然觉得自己很幸运。”康伟业不但笑,还笑得很甜。
陈乐安伸手摸他额头,他是受刺激太大,发烧了吗?康伟业拿下她的手,轻轻握住。“我觉得幸运的是,乐安从来不会想要改造我。”
都什么时候了,他还有这闲情逸致。“我干嘛改造你啊?我们是那种关系吗?”
“不过我看乐安的个性,就是谈起恋爱,也不会约束对方的,是吧?”
“互相约束太累了,不合就不要在一起了。”这是她的经验之谈,“不过你应该是死都不放手的个性。”
他一愣。“你怎么知道?”
“看你对合约的态度就知道啦!”她理所当然地道:“还有对金小姐的事追根究柢。现在怎么办?引火上身了。”
他又愣了好一会儿,然后又笑了。“因为这些事情,都跟乐安有关系啊。”
他缓缓贴近她,把她拥进怀里。
陈乐安的心脏又扑通扑通跳起来。
“欸,要计费的喔。”她口是心非地提醒他,掩饰慌乱的同时也享受自己的福利。
“OK。”他阿莎力道。“不过可不可以给点折扣?”
“什么折扣?”
“我刚刚才逃离黑暗,很需要一些光明的力量……”
“所以?”
“所以未来,我一定得经常补给像这样的能量。”
他真是懂得趁机揩油。不过,他确实是因为她才跌进了那万丈深渊,施点援手,她当然是义不容辞。
而且,同样是心跳加快面红过耳,跟金小姐和跟他,滋味实在是……
差太多了!
“OK。”她戴上大仁大义的面具,“在跟金小姐周旋的这段期间,抱抱不收费。”
“耶!”他开心欢呼,又捧起她的脸——
“那这样呢?”
“这项收费标准上有吗?”她呼吸有点困难,好不容易才稳住。
“对,我都忘了。”他眼神促狭,摆明是故意。“那这样呢?”他的额头贴着她的额头,鼻尖顶着她的鼻尖。
她被他搞得血压上升,简直快受不了了。“你很故……”
话还没说完,他已经吻上她的唇。
天旋地转中,她仿佛听见公园里花朵绽放的声音。
不是公园里的花朵,是她的心花,一朵一朵,开得没完没了……
喔!春天来了……
“我忽然觉得,我对金小姐充满了感激。”分开后,他颇惬意地道。
她白他一眼。“看样子你今天吃的苦头还不够多。”
“有苦有甜,才是人生。”看她白他那眼白得好娇媚,他心情更好了,笑得嘴巴都合不起来。“不过如果没有苦也有甜,我对人生会更满意。”
唉!谁不是这么希望呢?问题是横逆就在眼前啊。
“那你有没有想过以后该怎么办?”她言归正传。
“有乐安陪我,我还担心什么呢?”他还是嘻皮笑脸。
“我跟你说正经的!”看他那副浑然不知死到临头的模样,她火起来,双手揪住他的脸,扳正——
“想象现在在你面前的是金小姐,刚刚在你怀里的也是她……”
“Oh,no!”他瞬间还魂,头死命往后靠,她按住他的头不让他动。
“乐安,不要这么残忍……”他惊呼。
“你无处可逃了!”她瞪大眼睛,“面对现实吧!”
“不——”他哀号。
“所以你知道你未来会面对什么了?”她靠近他,阴恻恻地问。
“知道。”他连忙点头。
“还笑不笑得出来?”
他闭上嘴巴,摇头。
“跟我一起想办法,有没有问题?”
他再摇头。
“好。”她松开手。“认真点,这不是开玩笑的事。”
他乖乖点头,温驯得不得了。
“你到底有没有留你的联络方式给她?”这是一个重要问题,如果他没留,他们公司又要不得安宁了。
“不能不留。”他不甘愿地扁了扁嘴,“她都敢打电话给社会局了,摆明了告诉我就算我逃到天涯海角都逃不了,既然如此,也无谓牵拖别人,我就把手机号码留给她了。”
不牵拖别人,果然有义气……只听他又道:“不过没关系,我给她的是那支我用来传简讯的电话,我等一下就到系统业者那儿把门号作废。”
她觉得不妙。金小姐打电话来找不到他,遭殃的还是他们公司啊。
可是,她又不能送他进虎口,眼睁睁看着一个大好青年惨遭蹂躏。
这事本就因她而起,应该由她来解决。
她决定了!
“你记得,从这一刻开始,她打电话给你你都不要接,就当作世上没有这个人,你们从来没有见过面,不用再理她。”她站起来,对着他面授机宜。
“我就是打算这么做。”他点点头。“不过文老板那边不会有问题吗?”
“那边我来顶。”置之死地而后生,没工作就没工作,她不怕!
康伟业愣了一下。“乐安要怎么顶?”
“约金小姐谈谈,开导开导她。”文明人都知道什么叫先礼后兵。
“你不是说她无法沟通?”
“对!所以接下来我就要来场女子摔角。”当然,她一定会记得摆上柳橙这个道具,用她的双手爆出柳橙汁。
康伟业一脸吃惊。“乐安打过女子摔角?”
“没。金小姐应该也没打过。”
“需要这么刺激吗?”
“你信不信,这招会有效的。”她露出如乡土剧中坏女人一样的狠毒笑容,挑眉,“自以为高高在上的人最怕的就是丢脸,我只要让她当众出丑,就是给她致命一击。那时候,你再‘凑巧’出现亲眼目睹,从此以后,她只要一见到你就会想到这件事,呵呵呵呵……这辈子不要说见你,她躲你只怕都来不及了。”
“太狠了。”康伟业频频摇头,觉得不可思议。
“现在认清我的真面目了吧!”她再“哈哈”两声,“我从来都是容情不下手,下手不容情!”
“不,我是说你对自己太狠。”他站起来抱住她,很心疼的样子,“你这样,我会很不好受。”
“嘿!你真是太小看我了。”她挣脱他的怀抱,不想被他的温柔动摇意志,胡乱比划两下吹嘘:“我跟我弟从小打到大,打架对我来说是家常便饭。”
“康伟业如果要靠女朋友拳打脚踢来保护,这辈子也不用当男人了。”他自嘲,随即笃定一笑,“放心,我有办法解决。”
“什么办法?”她不大相信。
“总之我有办法。”他卖关子。
“你确定……不是跟她亲亲抱抱的那种方法?”
“让我死了吧!”他又哀号一次。
“可是我怎么知道,你不是在骗我?”他连自毁形象的狠招都出过了,她真不知道他还有什么招能出。
“这样吧!”他想了一下,“给我两天时间,两天,我一定把这件事解决。”
“真的?”
“真的。”
她半信半疑,不过看他胸有成竹的样子,又由不得她怀疑。
“如果两天以后事情没有解决,就要用我的方法喔。”她先跟他约定好。
他爽朗一笑。“没问题。那时我会准备好大声公和彩带,到现场帮你加油。”
虽然跟康伟业做了约定,不过对于他说他能解决金小姐问题这事,陈乐安基本上是不抱什么指望的,也因此她给自己订定了训练计划:每天早、午、晚各拉筋一次,下班以后去慢跑,睡前再跟老弟借拳击手套练拳击。
虽然她一向反对用暴力解决问题,但对金小姐,她不介意破例一次。
计划既已拟定,她便认真执行。不过隔天下午当她正进行着第二次的拉筋热身时,部门里起了一点小骚动,原来是有人订了饮料送来公司。
公司里偶尔会有人送吃的喝的来,有时是希望他们帮忙介绍好对象的客户或客户家长,有时是同事的男朋友,有时是合作厂商的sales,有时是文昭昭大发慈悲请客……这种意外的惊喜,也算是工作中的小确幸。
不过今天这几杯饮料的出现,所带来的似乎不只是“小确幸”……陈乐安在后面清清楚楚听到部门前面爆出了像是见识到奇迹的欢喜惊呼声。
是神水吗……陈乐安没心思凑热闹,仍然留在座位上为她的女子摔角做基础训练。几秒钟后,却听到前面有人在叫她的名字。
饮料也有她的吗?她纳闷。一年时间没待在百年好合部,现在手上也只有康伟业这个case,她真想不到有谁会送饮料讨好她。
“来,乐安,这杯是你的。”到了前面,有人将饮料递给她。
“是谁送的?”她接过饮料问。
“哈!让你猜一百次也猜不到。”拿饮料给她的同事打趣。
“谁啊?”她真好奇了。
雅萍咚咚咚咚跑到她面前,整张脸红通通的,不知是兴奋还是激动,冲着她高喊:“乐安,奇迹啊!金娘娘请我们喝饮料!”
“金娘娘?”她吃了好大一惊,下意识防备:“有没有下毒?”
雅萍愣了一下,随即大笑。“不会啦!你看——”把一张卡片递到她面前,
“金娘娘说,感谢我们的辛苦,以后还请多多照顾。”
陈乐安怀疑是自己幻听。“真的假的?”接过卡片。
没错,卡片上真的是这么写的。她揉了揉眼睛,再揉了揉眼睛,确定那些中文字应该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真是奇迹啊!
第10章(2)
接下来到下班之间的两个小时,整个百年好合部都沉浸在一片沉冤得雪的普天同庆气氛中,特别是金小姐前任、前前任、前前前任、前前前前任的负责专员,每个人都得到了一杯由金娘娘赐予的谢罪饮,七嘴八舌地讨论着要怎样将这杯饮料永生永世传承下去,作为训诫后世子孙“钱不好赚”的历史左证。
陈乐安欢喜的同时也隐隐有些担心。康伟业必定是做了什么,但到底是什么?一回到座位她就给康伟业打电话想弄清楚这件事,但电话里康伟业只说了句“动作这么快呀”,然后就约她晚上见面。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一进包厢,陈乐安迫不及待地追问。康伟业在载她到日本料理店的路上仍然不肯告诉她,让她都快被好奇心杀死了。
“没事没事。”康伟业笑得云淡风轻,“只要解决了就好。”
“你不告诉我,我会吃不下饭。”她求他。
“没关系,我让他们晚一点上菜。”康伟业笑得颇惬意。
“康伟业……”她嗲声嗲气。
“别这样,”康伟业眨眨眼睛,十分纯洁的模样。“包厢里只有我们两个人,你用这种声音跟我说话,我会受不了。”
“去死!”她槌他一下。“卖关子的人最讨厌了!”
“你也这么觉得吗?”康伟业长长地“唉”了一声,“前几天不知道是谁,把烦恼都闷在心里……”
喔!她被他亏了。“我是一番好意啊!还不是不想麻烦你。”
“嘿,我们是合伙人耶!你有事,我能置身事外?”
“好啦!知道你有本事啦!赶快说嘛!”
“其实不是我喜欢卖关子,我是怕你听了之后后悔。”
还在亏她!“我这辈子,后悔的经验很多,也不差这一件。”
“真的要知道吗?”他仍是一脸不确定表情,“我怕你会因此用奇怪的眼光看我……”
“你……”她倒抽一口冷气,“你出卖了自己?”
“要命!陈乐安,”康伟业睑上写着“让我死了吧”。“你当我这副天生的好皮囊里面只装了稻草吗?”
“是啦是啦!我知道你有一颗金头脑。”陈乐安不大放心,“但我怕你还还有舍己为人的高尚情操……”
“我的情操是很高尚,但高尚也是有限度的。”康伟业笑得神神秘秘。
“所以?”
“所以我也不想做得太绝。”康伟业好整以暇地一笑,“所以她打电话来,我接了。”
“你接了!?”陈乐安吓了一跳,“不是说不要接吗?”
“总是想试试看还有没有沟通的可能性。”
“有吗?”她很怀疑。
康伟业叹了一口气。“我发现这女人的耳朵构造应该不是地球人的。”
“是吧!”她就知道。
“她耳朵里似乎有一套检核系统,我讲的话只要不合她心意的,系统就会自动删除。”
“没错!而且她不只耳朵里有检核系统,大脑外边还有一层防护罩,所有不合内部设定的讯息都进不去。”
康伟业立刻跟她握手。“电话里她又跟我说教说了一大篇,说上次会面跟我说的那些都是为我好,想在社会上出人头地,仪态一定要注意。拜托!她把我当作涉世未深的屁孩吗!”
陈乐安抽回自己的手,摇摇头。“你跟我们不是同一国,你得到了专宠。被金娘娘‘秀秀’的殊荣,你应该是古往今来第一人。”
康伟业把她的手抓回来压在桌上,在她手背上假装用力地捶了一下,“找死!”
陈乐安嘻嘻哈哈,“那有一颗金头脑的康先生是如何从这种险峻的环境中脱身的?”
“真的想知道?”
“真的。”她用仰慕的眼神频频对他眨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