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火场中储少漠坚定的脸庞,不知怎的,心中忽然跳了一下,原来那个家伙也不是什么优点都没有。
想着想着,又有些心虚了起来,似乎有什么不对了,却又想不明白,着实令她郁闷了好一会儿。
“小姐!”
红笺的声音吓了她一跳,方无非慌张地抬起头。
“干什么?”
红笺万分好奇地研究她的表情。“小姐,你在干什么?一会儿皱眉,一会儿笑,不会是脑子烧胡涂了吧?”
“咳咳!”万分尴尬地咳了几声,方无非察觉脸蛋有些热,连忙转开脸。“没什么,你给我倒杯水。”
“哦。”红笺心思单纯得多,不疑有他,转身倒了怀水过来。
“对了,烟波现在怎么样?”
提起烟波,红笺有些担忧。“她没有性命之忧,但是伤得很重。真是奇怪,小姐,烟波怎么会受伤?”
“这个问题我也想知道。”方无非抚着下巴,敛眉思索。“我想跟烟波的往事有关吧。”那个死在长乐轩后院的男子,分明是与烟波有关,为什么呢?烟波到底经历过什么事?她的武功明明很好,进方府的时候却装得像三脚猫,很显然她隐瞒了一些事……
看看红笺,方无非道:“你今晚去烟波那里守着吧,我这里没事了。”
“可是……”红笺有些犹豫。
“放心好了,我要有事,叫一下马上就来人了。”
“好、好吧。”
红笺出去了,方无非拉起被子把自己盖得密实,躲在里头胡思乱想。
一闭上眼,立刻有一双漆黑晶亮的眼眸浮上来,令她不由自主地心慌意乱。
那个时候,他毫不遮掩眼中的担忧,坚定地站在她面前,为她顶起一片天……
风声呼啸,窗门咿呀一声带开,方无非没有理会,翻个身继续冥思苦想。
为什么她觉得这头猪越看越顺眼?虽然个性恶劣了点、笑容讨厌了点……但是,左看右看,他好像也没有真的让她那么无法忍受。
“别管我!”一掌拍掉探到面前的手,她拉高被子。真是讨厌,这个时候来打扰她……等等,这个时候!后背忽然一阵发寒,明明所有人都出去了,而且她也没有听到任何人进来的声音……那刚才伸到她面前的手是谁的?
神经绷得紧张,方无非感觉自己窝在被子里的身子又僵又冷,动也不敢动。
脑海里浮想不断,想的都是从小到大听来的灵异故事。
难道……刚才……是……
“哼哼哼哼……”细细的笑声阴阴地从后背飘来,吹得她后颈发毛。
“这位……兄弟……”她颤着声音。“那个……你要什么尽管说,我马上烧给你,你、你别吓我……”
“哼哼哼哼……”仍然是阴冷诡谲的笑声。
微冷的风吹在方无非脖颈间,吓得她几乎心跳停止,房间里仅剩灯火摇曳。
“你你你……”她咽了咽口水,壮着胆于说:“你别过来,我告诉你,我身上有护身符,鬼怪不能近身的!”
“哼哼哼哼……”诡异笑声再度飘来,令方无非已提到喉咙口的心瞬间狂跳一下,掹地跳起来大叫:“鬼啊——”
叫到一半,嘴却被捂住。她吓得头晕,却听见熟悉的声音带着恼怒。
“你才是鬼,我明明好好的,你诅咒我干什么?这么想当寡妇啊?”
“耶?”方无非眨眨眼,确定眼前阴沉着一张脸的人是储少漠,饱受惊吓的心一下子放松下来,没力地拍拍胸口压惊。还好,不是那个东西。
“喂!”发现不是鬼就来精神了,方无非腿一伸,踢了他一脚。“你大半夜跑到我房间装鬼干什么?”
“我跑来装鬼?”储少漠嗤之以鼻,甩过衣襟大剌黥地坐到她床边。“我哪里装鬼了?是你自己把我当成鬼!”
“那你刚才笑得那么阴?”她才不信他是无意的,刚才那种笑声,根本就是故意装出来的。
储少漠光明正大地抬手脱了靴,慢条斯理地拉过她的被子躺进去。
“我随便笑笑而已,没想到你跟以前一样怕鬼。这个呢,就叫疑心生暗鬼,怪不了我。”
“是吗?”方无非很怀疑地看着他,没发现自己的床已被瓜分一大块。“储少漠,你这诡辩的本事还是跟以前一样嘛!”
“客气客气!”对方有几两重彼此都清楚,就不必再装了。
方无非白了他一眼,刚想躺回去,忽然发现不对。“喂!”
储少漠舒舒服服地靠在她的枕头上。“干什么?”
她盯着他心安理得的享受模样。“你什么时候爬上来的?”这是她的床耶!
“借躺一下又不会死。”唉,还是她的床舒服,软绵绵、暖呼呼的,躺下去就不想起来。
“你——”忍耐、忍耐!
破功!方无非一脚把储少漠阳下床,床下传来砰的撞击声。
方无非把头钻出罗帐,对着地上那一坨东西阴笑。“活该!”
储少漠觉得自已很倒楣,自他加入御门后,别说被人踢到,旁人就算想近他的身都有些困难,怎么一回家就三番两次被这个凶得要死的丫头踢到呢?要命的是,不是她武功好,而是自己根本没防备,或者就算有防备,到时还是会自然而然被她踢到。她不禁感到纳闷,怎么会这样?
伸出手摸索,慢吞吞又爬了回去。
“你干什么?”方无非瞪他,随时准备把他一脚踢下去。
“那个……”看到她阴狠的表情,他把身子往外缩了缩。“无非,如果我再让你踢一脚,你能不能别计较早上的事?”
“早上?”她愣了一下,随后不齿地嗤了一声,躺回去盖住头。“你以为我像你这么小心眼?”
闻言,储少漠觉得自己的心立刻像小鸟一样飞起来。“你不生气?”
被子里传来她模模糊糊的声音,“我方无非恩怨分明,今晚是你救了我跟烟波,早上的事一笔勾销!”
“你说的?”他不确定地再问一次。
“废话!”这人烦不烦?她从被子里露出头来,想瞪他一眼,没料到竟与一双幽黑深邃的眼眸对个正着。
气氛很好,一盏烛光摇曳,朦胧暧昧;时机很好,三更半夜,所有人都已休息,完全没有人打扰:地点也刚刚好,方大小姐的香闺似乎等待着香艳的意外发生。
储少漠确定自己想歪了——好吧,他老实说,他想做坏事……他想……
“喂!”暧昧的气氛在两人眉目间流转之时,方无非轻柔地唤了一声,他迅速凑上前。
只见方大小姐红唇轻启。“你、去、长、乐、轩、干、什、么?”
阴冷的质问,伴随着一声惨叫在暮春的美好夜晚回荡……
第六章
烟波受的伤极重,幸而方家请的大夫医术高明,两三日细心诊治下来,便将她的伤势稳定下来。
既然人没事,当然就要交代事情了。
方无非坐在临时搬来的一张红木椅上,一边慢慢喝着茶,一边扫过屋内另外两个人。
薛皓一脸好奇地瞧着烟波,而储少漠则依旧笑眯眯地摇着摺扇装风雅。
切,没见过这么爱耍风流的人!
至于被审问的主角,因为伤势未愈的关系,脸色极苍白地靠在床头。
烟波的长相并不出奇,清秀温雅,干干净净,与方府的普通婢女没什么差别。然而此时此刻,她脸色苍白,神情沉静,眼神幽深睿智,仿佛换了一个人,浑身充满让人移不开眼的神采。
烟波……她到底是谁?
“咳咳!”清咳一声,方无非开口:“烟波,你好些了吗?”
烟波微笑,“多谢小姐关心,我没事。”
分明不是人下之人,用词虽恭谨,举止间却丝毫不觉弱势——她果然疏忽了。
想到此处,方无非自嘲一笑,随即正色问:“那好,烟波,你有没有什么话要跟我说?”
她话中之意烟波岂会不明白,淡然一笑,她微点头。“本该告诉小姐的,只是有些事不知该如何说出口,所以……”顿了一顿,她又笑,“小姐想知道的,烟波都会据实相告,只是可否烦请小姐不要将此事宣扬出去。”
“这你放心。”方无非毫不犹豫地保证,“我也不是长舌之辈,更何况关乎他人隐私,自然不会四处宣扬。”
“多谢小姐。”相处数月,烟波对方无非的信誉甚为放心,听她保证,自是无任何怀疑。想了想,烟波开口说道:“我本是无父无母的孤儿,幼时被一户富人收留,习武保护小姐。小姐待我极好,也不将我视为下人,因此十几年来,吃穿用度都与小姐无异。我本以为,就此一生一世侍奉小姐便是我的命运,不料几月前,却发生意外……”
她顿了一顿,眼中痛苦之色一闪而过。
“家中失窃,小姐疑心是我所为,气我吃里扒外,要将我处死。我这条命本是小姐的,给了她也无所谓,但事情非我所为,我不甘心背这黑锅,便逃了出来。那日在长乐轩遇到的人是府里的护院,我本无心伤人,只是拳脚无眼,没料到会发生意外,他……”
此事方无非也瞧见了,她冲进去的时候,男子不小心被掉下来的梁柱砸中才送了命。
“咳!”储少漠轻咳一声。“既然事情清楚了,那就好好养伤吧。”他转头唤薛皓,“我们走吧。”
没有回答,却见薛皓听了入迷般看着烟波。“没想到你的身世这么复杂,难为你了。”
烟波淡淡一笑。“多谢薛捕头关心,事情已经过了,如今能遇到小姐,我也不算吃苦。”
“那倒是。”薛皓连连点头,“无非一定不会冤枉别人的,你就安心留下。”
“薛皓!”他是呆子才看不出薛皓这家伙对烟波有意思,储少漠站起来拎起他的衣领。“咱们两个大老爷留在人家姑娘闺房里不恰当,走人吧。”
薛皓万般不舍地一边走,一边嘱咐:“烟波,你要有什么事,千万别跟我客气,我一定帮你……”
烟波微微一笑,“多谢薛捕头。”
薛皓还想说什么,磨磨蹭蹭的样子看得储少漠不耐烦,顺手一揪,把他拖了出去。
真是,这人不知怎么做捕头的,天生同情心泛滥,总是玩由怜生爱那一套,现在瞧烟波这样子,估计是动了凡心。啐!真是俗烂又无聊的戏码!
两只雄性动物出去后,方无非莞尔一笑。
“烟波,你的伤还没奸,这段时间其他事就别管,先养奸伤要紧。”
“多谢小姐关心。”褪去伪装的平凡,烟波举手投足之间确实有一股奇妙的魅力。
方无非眼波一闪,笑问:“对了,你师从何门何派?你武功这么高,想必你主人请了极好的师父。”
烟波垂眸,淡淡一语带过:“这我不是很清楚,我家主人请了不少师父,所以我所学颇杂。”说到这里,她恳求地望向方无非。“小姐,我隐瞒事情是我不对,不过我对小姐从无恶意,还请小姐不要见怪。那日小姐在火场中不顾一切救我,烟波便欠了小姐一条命,如果以后小姐有需要,烟波必定万死不辞。”
“切!”方无非笑着挥了挥手,“别跟我玩这个,报恩什么的给我省省,如果我方无非落魄到需要你以死相报,那我也不用混了。”瞧了瞧烟波落寞的神情,她征微一笑,握住她的手。“烟波,你这条命是你自己的,别轻贱了它,知道吗?”
烟波神情一动,看到她眼中认真无比的坚定,不由自主地点头。
“是。”
“那就好。”方无非站起来。“我先回去了,你好好养伤。”
“是。”
走到门口,方无非笑着转过头。“对了,那天晚上我们府上闹贼,你是故意让我看到储少漠的吧?”
如果那天不是烟波有意误导,她大概不会看到储少漠看见曲夜的那一幕,当时只是觉得奇怪,现在一想,如果是烟波故意令她迷路,一切便解释得通,
烟波一愣,没料到她这么敏锐,随后一笑,
“我只是不希望小姐落于下风而已。”
方无非了然地笑了一笑,替她关上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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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无非走出不多远,就见储少漠等在池塘边,见她过来,他招了招手。
“储二少,有何贵干?”
储少漠意外地没有与她斗嘴,反而脸色凝重地说:“你相信烟波的话?”
瞧了他一眼,她反问:“你不信?”
他叹了口气。“不是我不肯相信,而是这件事确实有蹊跷。我的直觉告诉我,这件事并不简单。”
“那你想怎样?烟波既然敷衍我们,必定不会说实话。”
储少漠点头。“所以我才没追问下去。”说罢,有些奇怪地看着她,“你也不相信她的话?”听他这么说,她的神情没有一点惊讶,像是早就了然于心。
方无非挥了挥袖口,坐到池塘边的石头上,优闲赏鱼。
“不是我不肯相信,而是她说的话确实有问题。”她对坐到身边来的储少漠得意一笑,随即正色道:“烟波的话也未必都是假,依我看来,是半真半假。她并没有信口胡说,只是有些事情她还是隐瞒了,想来有些内幕她还不敢说出口。”
储少漠露出诧异的表情,盯着她瞧。
“干什么?”方无非给他一个白眼,“忽然觉得我变漂亮了?”
看了半天,储少漠慎重地问:“无非,我以前是不是太小看你了?”
取过他手中的摺扇,啪的一声打了他的头一记,方无非哼了一声。
“你什么时候正经听过我说话?储少漠,要说个性你是很了解我,但是要说能力,你恐怕根本不清楚。”
分别五年,今日的她早非吴下阿蒙,他若还当她是当年到处惹事的方无非,那就大错特错。
“说的也是。”他意外地没有反对,神情有些深思,心情却是雀跃的——另一个面目的方无非,令他很期待。
“烟波。”储少漠皱着眉沉思。“这个名字会是真的吗?”
“也许只是化名。”想到其他方面,她抬肘撞了他一下。“喂,你练过武,觉得烟波的武功怎么样?”
储少漠收回被她夺去的摺扇,摇了摇头。
“没见过她施展,我也不太清楚。不过,那日我给她把了一下脉,她体内真气甚杂,但根基却是武当正宗。”
“武当?”
“不错。”想起此事,他的神情益发凝重。“受了这样的伤,内力还这么深厚,我想以烟波的身手,应当可以跻身江湖一流高手之列。”
“这么厉害?”方无非忍不住咋舌,她虽然身体健康,但没有多少习武才能,小时候见储少漠与薛皓跟随薛家老爹习武,心中羡慕得紧,如今听说同为女子之身的烟波有一身好武艺,羡慕之情溢于言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