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报告……”程晓亮接过那份粗估的报表，“你是指……整个改进计划所需的东西吗？”
“没错。需要什么物品、材料、费用……当然还有你的想法，我要巨细靡遗的资料。”高劭凡顿了一下，决定再补充一句，“要大家都看得懂的那种报告，OK？”
“没问题！”程晓亮喜出望外的回应着，这是一份报告耶！一份能让她充分发挥的东西。
“好了，你出去忙吧！”高劭凡大手一挥，“这份报告我明天要。”
“明天！”程晓亮惊呼一声，怎么可能一天之内做好？何况现在都已经四点了！
“明天早上交给我。”高劭凡做事向来是刻不容缓的，尤其这并不算难事，几个小时就能做好。
程晓亮不敢再吭气，今晚可是一年一度难得的秘书之夜啊！她本来要跟钟采妍一起到君悦饭店去疯一疯的，现在看来是没望了。
她垂头丧气的回到座位，拨了通电话到总裁秘书室，好声好气的说服钟采妍一个人去玩，谁教她感情不顺遂后就封闭自己，也该是走出来的时候了嘛！
“好吧！我一个人去玩玩也好，”电话那头的钟采妍不大高兴，但谁教程晓亮的上司是高劭凡，根本马虎不得，“不过你最好明天能顺利交出那份报告，要不然我会比高劭凡更早一步杀了你！”
“好啦、好啦！我会努……是！一定会在明天交出来的。”程晓亮万分哀怨的回应着，“我连报告要怎么写都不知道咧……”
“加油！再见。”她没兴趣多关心，多问一句程晓亮就会冲上来搬救兵了。
哼！又是这样！程晓亮挂上电话，一边碎碎念着，什么名闻遐迩的钟秘书，什么十多年私交的死党，每次一到生死关头，她大小姐就把总裁秘书室的大门深锁，说什么就是不肯帮她！
理由则是多如牛毛，什么她不自己来就永远学不会，什么那里是总裁办公室，一不小心她会逼得她露出马脚……
谁教小妍要活得那么辛苦啊？明明长得超级漂亮，硬要把自己妆扮成又俗又老气的骨董老秘书，没事伪装成一副道貌岸然的模样，还得躲躲藏藏的！
不像她，做事、生活都是那么的坦荡荡，一点都没有掩饰的必要，或许更正确的说，该是她没有那种神经去掩饰吧？
一直到灯一盏盏的关上，程晓亮才意识到时间已晚，而她的电脑里，那页word还一直停留在同一个画面！
“糟糕！”她开始自言自语了，“九点了，我怎么一点头绪都没有呢？”
“完蛋了啦～～九点零五分了，我一个字都打不出来……”
“死了，我死定了！九点十一分了，我为什么才打两行？我到底是要写什么啦？”程晓亮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一样，想要伸手到笔筒拿支笔出来，却勾到了尺，然后哐啷的打翻了一整个笔筒，“啊啊……怎么又这样……”
“因．为．你．心．不．在．焉。”
不客气的男人声音在黑暗中响起，吓得程晓亮寒毛直立。
她惊恐的环顾四周，大家几乎都走了，偌大的采购部门只剩下她这一区的日光灯还亮着，以及她桌上的那盏台灯，其余就只是黑暗……
“谁！是谁！”她吓得把尺一把抓出来，“不要过来喔！我、我又没伤害你……”
“你在说什么啊？”高劭凡卷起手上的书，往她的头上敲了下去，“你拿着尺干嘛？防身吗？”
“咦？经理！”程晓亮看着走到她桌前的人影，这才放下心，“吓死我了，我还以为是……”
“是什么？鬼吗？”当高劭凡说那个字时，程晓亮还真的打起哆嗦来，“我可真服了你的想象力，告诉你，平日不做亏心事，夜半不怕鬼敲门。”
“我没做亏心事，但我还是会怕啊！”程晓亮说得正经，赶紧把手上的尺收起来。
“我从下午看你到现在，你除了发呆外，根本就没在做事！”高劭凡顺手把她翻落的笔筒给立了起来，“你这种工作效率怎么行呢？”
“因为我不知道从哪里下手嘛！报告要怎么打，从来没人教过我，”程晓亮实话实说，还叹了一口气，“我脑子里有一堆想法，却不知道怎么把它化成正式的公文……”
头痛……高劭凡再度感到头疼，这好像是他最近的病症，而且是愈接近程晓亮，愈容易发作似的。“这是一些范例，你看看。”
高劭凡把手上的书交给程晓亮，仿佛他早就知道她的问题点在哪里，“格式很简单，你就照书上那样分类，然后把你想讲的东西‘简单扼要’的写下来就是了。”
程晓亮接过报告，认真的翻阅着；高劭凡便拉了张椅子坐在她桌前陪着她。这样的模式他很习惯，程晓亮不但迷糊，还有点迟钝，如果不用实例教她，说八百遍她都不可能会。
但是她在学习上十分的用心，教过的东西的确不会再让他费神讲一次，给她看范例时也是一字一字刻进脑子里一样，像是要把书给吞进去一般。
“原来是这样喔……很简单嘛……”程晓亮看出心得来了，抬首冲着高劭凡笑起来，“我知道该怎么打了，这样子我很快就能做出来。”
“多快？”高劭凡挑眉，看看表，“现在已经九点三十分了，你想几点下班？”
“唔……可是我想做完再下班……”程晓亮抿唇，“没关系，经理，你先走，我做好就会放到你桌上。”
“我有说我要等你吗？”什么叫没关系，他先走？亏她说得这么自然！
“哦！没……没有……”程晓亮吐舌，一脸尴尬的模样，“反正我懂了，谢谢你喔！”
说完，她真的坐直身子，开始啪啦啪啦的在键盘上输入。
高劭凡坐在桌前看着她，他真搞不懂他为什么到现在还待在公司？因为发现她在加班吗？还是因为发现她手忙脚乱的在翻找资料？还是觉得只是打份报告能让她焦急成那样，让他觉得很可爱？
难道是因为灯一盏盏的关了，她还坐在那儿，让他不大放心吗？
是！就是这样！
他担心在黑暗中，她又碰倒什么东西，或是不小心把架上的东西又打翻了，也有可能又把水泼到别人的桌上，或是自己的电脑上，反正她什么状况都能出，他怎么可能会不担心？
“程小姐，我有个问题一直很想问你。”高劭凡在黑暗中出声。
“嗯？”程晓亮有在听，她边回应，边飞快的打着字。
“你……为什么会执意要进天堂企业？”这是他一直质疑的，因为凭她的能力与经历，根本不可能高攀这间公司。“我相信适合你的工作还有很多，你没有必要来这里承受如此庞大的压力。”
“为什么啊……”程晓亮本来想回答，但是她脑子里浮现一个想法，打断了她的思路，让她继续啪啦啪啦打字下去。
“是啊！为什么会到天堂企业来工作呢？”高劭凡再问一句，他也注意到程晓亮并没有听仔细。
“因为你在这里工作啊！我有什么办法？”程晓亮耸耸肩，回答得直截了当。
因为他在这里工作？高劭凡被这样的回答吓住了，这是什么理由？程晓亮会到天堂企业来应征，是因为他的关系？他不记得有这样的关联啊！
“我不懂。你是说你来天堂企业应征，是因为我在这里工作的关系？”明知道不该打搅她工作，高劭凡还是急于想知道答案。
“对啊！不过我没想到会那么刚好，应征到你的部门就是了。”程晓亮抽空冲着他绽开笑容，“我本来只是想，无论做什么工作，只要能进天堂企业就好了，其他根本没想那么多。”
“为什么？”高劭凡纳闷地问，他不明所以……不！是根本觉得莫名其妙。
“谁教你救了我嘛！”程晓亮回答得可顺了，“从那天你救了我后，我就下定决心，拚了命也要进天堂企业。”
高劭凡呆然的直了身子，他不清楚程晓亮究竟知不知道他在问什么，知不知道她自己在回答什么，但是从这样的问答往返中，他再钝也嗅得出一丝不寻常的味道。
“我救了你……那是人人都会做的事。”他轻声的解释着，“因为一个女孩子差点被梯子砸到，身为男人的我，自然得尽最大的能力去保护……”
“才不呢！那是因为你是个很温柔的人，”程晓亮总算停下手指，露出一脸腼觍的笑容，“所以我才会那么的喜欢你，千方百计的想进入天堂……”
什么？她现在在说什么？！
总算意识到自己说出不该说的话，程晓亮整个人僵硬的坐在桌前，双眼瞪得圆大，跟傻子一样张着嘴，看着坐在她面前的高劭凡。
高劭凡也好不到哪里去，他也一样的僵硬，无意间听到程晓亮这样自然的告白，仿佛跟青天霹雳一样，给了他重重的一击。
程晓亮……喜欢他？她是为了接近他，才会千方百计也要进入这个与她不相合的公司工作？
“我、我、我回家做好了！”下一刻，程晓亮就跳了起来，开始胡乱的收拾一桌的东西。
“哦……你……你慢一点……”高劭凡大气不敢喘一下，这微妙的气氛正处于诡异的平衡，“记得先存档……存进随身碟里……”
“随身碟、对！随身、我的随身碟呢……”她怎么这么白痴啊？怎么会这么大剌剌的对人家说喜欢呢？
“在这里……”高劭凡倏地拉住慌乱的她，指指她的胸前。“你挂在脖子上……”
被握住的程晓亮停下了动作，她一百万分的懊悔，也收不回刚刚说出的话，她紧张的喘着气，心跳快得不象话，羞得无地自容，她应该要赶快收拾东西逃离现场的，但现在的她却动弹不得……她的脚仿佛被钉住一样，动也不能动。
她微微抬首，看向前方高大的男人，在黑暗中，她可以看见一直盯着她不放的那双漆黑瞳眸，在黑暗中闪闪发光。
“冷静点，好好的收拾东西。”良久，高劭凡低沉的声音才开口说话。
程晓亮点头，他的话仿佛定心丸一般，让她恢复了镇静，有条理的存档、关机，收拾皮包。
而站在桌前好一会儿的高劭凡，似乎是确定她把电脑关机了，才回身走向自己的办公室。
“那个、那个……经理！”程晓亮鼓起勇气大喊出声。“你可不可以装作没听到？”
高劭凡止了步，微微侧了头，他不可能没听见程晓亮心急如焚的叫喊，但是他一点回应也没有。
程晓亮失落的背起皮包，她简直想一头撞死，她怎么会那么不要脸的说出那些话啊！啊啊啊啊……她根本不只是白痴，还是智障到了极点！
这下子高劭凡会怎么想？他不是认为她居心不良，就是认为她是个笨蛋……
“你在干嘛？”高劭凡叫住了真的把头靠上墙的程晓亮。
“啊……”转身一见高劭凡，程晓亮只有满脸通红的份。“我、我……”
“走吧！”高劭凡按下了电梯。“我送你回家。”
第四章
近十点的台北夜晚，依旧是车水马龙，灯火通明，路上充塞着回家的车辆与人潮，或是满载着正准备过夜生活的人们，街道依旧是沸沸扬扬、热闹非凡。
就平常的程晓亮而言，她应该会睁亮一双眸子，好奇的张望着窗外飞逝而过的每一个景象；但是今天，她却反常的动也不动，如坐针毡。
她偷偷的瞄了左侧的驾驶一眼，然后又赶紧缩了回来。
高劭凡载她回家耶……他们一起加班过N百次，这是他第一次主动说要载她回家，而且还是在她告白之后……
唔，真惨的一夜，她糊里糊涂的把心里的话给说出来了，当着人家的面说出不纯的工作动机，要是给小妍知道，小妍一定会把她骂到屏东去。
不过……为什么高劭凡的反应如此平淡呢？他一点都没有回应，但是却又主动说要载她回家；一路上他一声也没吭，就跟他冰冷的外表一样，不多说任何一个字或一句话。
“经……理……”最后还是程晓亮先鼓起勇气开口。
“你家到了。”好死不死，真的到她家了，高劭凡停下车子。
“哦……谢谢……”她更不敢开口了，迅速的解开安全带。
转身才要开门，她想想总觉得不对劲，这么糗大的事，怎能不做个结束呢？而且话都说出来了，高劭凡却一声不响，这样岂不是尴尬死了！
深吸了一口气，程晓亮决定讲清楚再下车。
“我没听见。”在她准备开口前，高劭凡却先开了口，他直视着前方，一眼都没瞧程晓亮。“你今天晚上说的话，我一个字也没听见。”
“经理……”程晓亮眼睛瞪得更大了，“我……我承认动机是有点不纯……”
“好了，不早了，我可不希望你为了那份报告熬夜。”虽然他料想得到程晓亮一定会做通宵的，“晚安。”
高劭凡像是刻意不给程晓亮解释的机会似的，干净俐落的赶她下车。
程晓亮再呆也明白他的意思，既然他都说什么都没听到了，她就假装没这件事好了，而且……他会这样回应，多少表示她还是处于一厢情愿的阶段吧？
“晚安，经理。”程晓亮试着打开车门，“谢谢你送我回来。”
“嗯。”高劭凡一样没瞧她，淡淡的应了一声。
程晓亮努力的再扳一次门把，怎么门卡住了，打不开？“咦？唔……”
高劭凡又蹙起眉头，往右一瞧，整个庞大的身躯突然欺向程晓亮，吓得她松了手。
“你没开锁……”高劭凡食指一扳，把锁给打开了，再顺道为她推开车门，“好了。”然后他克制不住的深吸了一口气。
这香味好像是柠檬的味道，是从程晓亮的发间传出来的，深深的吸引着他。
“哦！谢谢。”程晓亮赶紧跳下车子，再关上门。
高劭凡只是从里面瞥了她一眼，然后点了个头，便驱车离去。
程晓亮站在原地，目送车子离去，真是乱七八糟的一天啊！好不容易以为有一点点进展的，竟然被自己搞砸了，她怎么会说溜嘴呢？她怎么会那么大方的说出她喜欢他呢？
任何正经一点的男人，都会被吓跑的吧！程晓亮垂下双肩，无力的往公寓走去，她应该先洗个冷水澡，冷静一下她紊乱的脑子……
或许她应该换个精明一点的脑子才对，省得总是状况百出，拖着史上最疲惫的身躯，程晓亮心灰意冷的隐没在夜色之间。
而适才转过弯的车子，总算是停了下来，高劭凡坐在座位上，右手紧握着方向盘，双眼也死瞪着方向盘看着，好像希望能瞪出点什么东西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