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采草药是一门专门的学问,跟着烈竹逡这几十天来,咏儿这个认真的学生自然有着满满的收获。
阿公经营中医药堂一辈子,用的药或许还不如这古代大夫来得专业纯正!
“再过三日,咱们应该就可以进入青城山了。”
进入成都时,行人熙来攘往的热闹市集让咏儿大开眼界。
望着街道两旁的贩子与热闹的人群,咏儿还真有种闯入拍片现场的错觉。
两相比较之下,现代的电影虽未能十足临摹出古时的生活,却也能抓到七八分相似。
咏儿立在高大骏马边,毫不掩饰心中的好奇,像个过动的娃儿般片刻也静不下来。
“今晚就在此处落脚,如何?”杵在在名唤“苦丁楼”的客栈前,烈竹逡伸出手转回咏儿那又要被街头小贩吸引过去的目光,连忙问道。
“为什么叫苦丁楼?里头尽是孤苦伶仃的人吗?”
以为她想起了自己的状况,烈竹逡有些后悔地将她推回自己身后,企图转移她的注意力。“你还是看你的风景算了。”
语落,他转过头没忘记咏儿的嘱咐,只向店家要了一间房。
虽然孤男寡女不应共处一室,但咏儿却坚持没有自己在她身边,她根本没办法安心入睡。
听了这话,他也不知该高兴还是该皱眉头,不过最后他依然让步了。
“真没礼貌!你还没告诉我答案呢?”扯扯他的衣袖,咏儿不满地瞅着他问。
他步伐顿了顿,只得开口。“苦丁茶是青城山的保健名茶,听说这里的老板把苦丁茶当水喝,高龄八十的身体比年青人还壮……这便是‘苦丁楼’的由来,懂了吗?”
他发现认识咏儿以来,他的话比往年加起来的还要多。
听了他的解释,咏儿俏皮地吐吐舌,为自己方才的说法也感到不好意思。“那和我的说法还真相差个十万八千里呢!”
喉间滚出闷笑,烈竹逡踏入“苦丁楼”,欲将马儿牵至马厩,却因赫然瞥见那嵌在大门外的水滴形银镖而杵在原地。
这是第二枚水镖了,她已经盯上他们了?可为何迟迟没有行动?
“想什么?”拍拍他的肩头,咏儿问道。
收回目光,他按下心中隐忧,朝咏儿缓缓道:“我向店小二吩咐热水,顺便送晚膳进房。”
没注意到他眼中的忧心,咏儿满足而开心地嚷着:“真好!我今天可以洗个暖暖的热水澡喽!”
这一路上倘若未赶得及进入城镇,他们只能四处找地方落脚,幸运时能找到古庙、荒屋过夜,否则只能随处一窝便过了一夜。一到半夜,那奇奇怪怪的声响更是让咏儿难以入睡地睁眼到天亮,所以能住到客栈真是太好了。
相偕进入厢房里,咏儿放下大背袋,便对着他开口:“逡哥,今天该帮你换药了。”
这些日来她都十分留意烈竹逡伤口的变化,而烈竹逡在沿途积极的采药、试药下,体内的余毒也已清得差不多了。
小心翼翼地拆开布巾,看着右臂那逐渐收口的口子,咏儿瞬时安心了不少。“逡哥,你的伤口已经快结痂了耶!”
她嚷着,烈竹逡却猛然握住她的柔荑。“咏儿,有件事我想问你!你……得老实告诉我。”
离青城山愈近,他的心便愈难以平静。
脑中总不断想着,倘若阿风有办法让她回家,那他该如何自处?
“什么事?等包扎后再说。”以为他有意闹自己,咏儿推开他的手不疾不徐地替他上药、包扎,直至完成,她才轻扯唇瓣、正襟危坐地看着他。“好了,你可以开始说了。”
“我……”话凝在唇边,烈竹逡发觉面对咏儿,他竟有着难以启齿的窘态。
不明就里地眨着眼,咏儿瞅着他,等他开口。
“如果我告诉你,我带你来青城山的目的就是想办法送你回去,你会不会回去?”一股脑吐出在脑中盘旋已久的话,他凛着眉,终是将话问出口。
“你从来没告诉过我,究竟有谁可以送我回家?”有种讨厌的感觉在心间发酵,她不知道为何他的话听来显得格外刺耳。
对烈竹逡而言,她是他的负担吗?
眉心飘过一缕愁,咏儿突然非常难过。
“不一定有办法,但我有个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的朋友,他就住在青城山,如果你真的想回家,我想他应该可以帮你。”
自在土楼那一晚,他从未听咏儿再提起想回家的事。
是她不想提还是早放弃了呢?
他不愿深究,只是单纯地想让她快乐,更是执着地认为没有人不想回家,纵使他根本舍不得放手……
再者水琉璃的出现让他加深想尽快将她送到青城山暂住的念头。
“这是你带我来青城山的目的?”再开朗的个性,面对未知的未来,咏儿单纯的思绪也变得百转千回了。“摆明了你就是要把我丢掉!”
她愈想愈难过,原本俏白的脸庞因为心里不痛快而皱成了一团。
“我没说要把你丢掉!”耳畔落入她破碎的嗓音,一字一句均戳入心窝,他的心也跟着拧痛了起来。
然而咏儿却兀自沉溺在自己的思绪当中。“在这里没人帮得了我……现在……连你也不要我了……”
在她那个年代,人们对于时空转移还处在一知半解的实验阶段,更遑论目前所在的年代是几百年前。
烈竹逡是她在这里唯一的依靠,而现在……他不要她了。
咏儿感到眼眶热热的、心口有种被拉扯的涩然,顿时之间,她觉得自己好可怜。
我只是不希望你受伤害!
等我解决完与水琉璃的恩怨,我就会带你回羊峒。
凝视着她,烈竹逡的眼神有些飘忽,语气显得十分沉重,该说的话却始终没说出口。
握紧双拳缓缓转过身,当咏儿那惹人垂怜的小脸滚下泪珠的瞬间,他的心如受重捶般地揪痛着。
“咏儿……别同我闹脾气!”他苦恼地伸出手想将咏儿揽入怀里,却被她推开。
“烈竹逡我讨厌你!最讨厌你!”咏儿朝他吼着,毅然转身推开门,委屈万分的泪水随着喑哑的嗓子全数砸向烈竹逡。
滞在原地,烈竹逡有种力不从心的无奈。
难道她不明白,在初扯下她衣扣的那一刻,他已把她揽进心头。
他如果无情又岂会与一个姑娘过着形影不离、朝夕相处的日子呢?
对他而言,姑娘家的心思,难解啊!
第八章
“咏儿……不要跑!”
捂着耳,咏儿不愿让烈竹逡那难得粗声粗气的着急嗓音落入耳底。
她知道以他手长脚长、还有来无影去无踪的轻功傍身,不消片刻,他便可以轻而易举揪她回去打屁股。
“不要叫我!不要叫我!”但至少在此刻,她不想见他!
不想见他!
现在她只想一个人静静地、努力地把无形中对他与日俱增的依赖踢出心头。
惊惶之际她明白,对烈竹逡的依赖一旦养成,她根本无法独活在这个陌生的时代。
届时会是何等的凄惨,她……不愿细想。
趁隙喘着气,她将自己娇小的身形藏入幽暗的长巷里。
抵着石墙,月华溶溶迤逦了满地月色,却扫不去她此刻心头的阴霾。
杂沓的人声、吆喝的叫卖,她不知道原来入夜后的成都竟是如此热闹,那气氛就像是现代的夜市。
此情此景,让她有种错觉,是不是明朝的九寨沟、她的逡哥与可恶的妖女水琉璃,都只是她虚构出的人物,这一切不过是她的一场梦,一场真实而身历其境的古代武侠梦。
突然间,她那好想好想回家的想法又涌上了心头。
想念现代文明,想念随时有水有电,还有按下PLAY王力宏便会在她耳畔轻轻唱歌的年代。
不知道爹地与樊尔有没有积极地帮她找回家的方法。
也不知道她最心爱的阿公对她的失踪有没有难过得吃不下、睡不着。
更没法推测这里的时间等不等于未来,所以也无从得知学校究竟开学了没?
一切的一切在思绪沉凝之时,还是会不自觉钻入脑袋瓜。
只是她总会告诉自己,她所经历的一切,上天自有祂的安排。
纵使离开了那先进文明的时代洪流,她也应该认真去体验每一分、每一秒,即使她永远无法找到答案。
所以她尽量让自己成为一杯水,一股可以适存于每个环境的清泉。
重点是她没忘记在梦里樊尔对她说过的话,无论在哪里,她一定要勇敢地活下来。
因为终有一天,樊尔会帮她找到回家的路。
然而毕竟她只是平凡的汪咏儿,平凡的无法为自己担下未来,只能柔弱地如寻找可以攀缘支撑的菟丝花,一旦失去攀附的对象就只能逐渐枯萎的平凡女孩。
一思及烈竹逡,那沮丧深深冲击着她,垂下肩,她恍然觉得脸上未干的泪痕又重新染上湿意。
好烦呐!
抬起头,她不自觉步出长巷,视线在瞬间开阔了起来。
原来长巷尽头有座小山,视线顺小坡往上行,有座红头小亭矗立其间,想来应该是附近居民休憩的场所。
正思索着该不该往回走的同时,一抹娇媚的嗓音伴着暗香随风袭来。“呦!瞧瞧这是谁呢?”
抬起头,咏儿瞧见了水琉璃那覆着面纱的脸庞,心头不禁警铃大作地起了戒心。
她本该虚与委蛇的,但想是这么想,她却下意识挺直着身躯、仰首以磅礴的气势直直瞪着她。
无视她慑人的气魄,水琉璃巧笑倩兮地压低身子,意有所指地朝她邪媚地吐着气。“红葱头,你的胆子可真不小啊!”
“红葱头!”眯起眼,咏儿难以置信地问:“你认不认识美发大师简沛然啊!我这颗头可是出自她在米兰时尚奖里获得金发奖的作品耶!”
忘了自己处于劣势,忘了自己身在古代腥风血雨的江湖时代。
一听到那拙劣的批评,咏儿彻亮的语音不自觉地扬高了八度。“哼!你真是半点,不……是一眯眯品味也没有呢!”
“管你这颗红葱头吱吱喳喳胡说八道,今天我就把新仇旧恨一并同你算清楚!”
“谁跟你有新仇旧恨来着,再挡着本姑娘的路,小心我让你再像上回一样睡上几个时辰……”
当水琉璃对咏儿掀开面纱,露出了半边微肿的脸庞时,咏儿的话瞬时凝在唇角。
呃──真是惨不忍睹啊!
扬手半遮着眼,咏儿不敢正视她咬牙切齿的模样。
“给我拿出解药!”水琉璃那纤纤玉指霍然成爪,直接扣住咏儿的咽喉。
“哪来的解药?”指着她脸上肿迹的左颊,她细细观察着。“瞧你这模样,应该是睡着时被蝎子、毒蚁、蜘蛛还是蜈蚣等诸如此类的爬虫类给爬过、咬过,我没在现场,无法开药给你。”
“住嘴!”轻跺莲足,水琉璃扣住她颈部的长指又多用了几分劲。“想不想试试我的指甲穿透你喉头的感觉啊?”
冰冷的尖指抵在咏儿的肌肤,引起了她一阵难以克制的颤栗。“我倒是挺想死的,这样或许我可以早些投胎回去属于我的时代。”
扬扬眉,咏儿的嗓音自嘲的成分居多,但她在轻松自若的面容后却能感觉到,抵住水琉璃长指的肌肤有着微微的刺痛感。
“你尽管耍嘴皮子,大不了我先杀了你再找大烈要。”一提起烈竹逡,水琉璃脸上笑意加深,那娇媚的语气里尽是掩不住的春心荡漾。
“不要脸,一个姑娘家总是大烈长、大烈短的,你羞是不羞啊!”瞧她提起逡哥的模样,咏儿心里便漫着股不舒坦的苦涩味。
“我的清白毁在他的手上,自然是要同他追讨,哪有什么羞不羞的。”她说得自然,一双狐媚的勾魂眼则示威地对咏儿瞟呀瞟地。
水琉璃和逡哥……咏儿忽然间忆起了他曾说过,他误入水琉璃设下的陷阱时,水琉璃曾用卑鄙的手法偷走了他身上的血炼珠。
这卑鄙的手法是什么?
当时她没问他,现在想来却不是滋味,难道真如水琉璃所言,他们……有过肌肤之亲?
愣在原地,咏儿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啧!啧!瞧你脸色白得像张纸,我劝你别痴心妄想了,大烈是我水琉璃的人,你抢不走的。”像是看透咏儿的心思,水琉璃说得自负。
“谁管你爱谁!那男人你爱便直接带走算了,我汪咏儿不、稀、罕!”咏儿凛眉抿唇,嘴上虽然说得轻松,心里头却不好过。
心一痛,她霍然明白原来这便是心痛的感觉。
就像是细针扎进肌肤的感觉,微微的刺痛、微微的酸,却是数人难以忍受的直接伤害。
汪咏儿你是怎么了?
你的豪爽上哪去了?在你那个年代,有哪个男人是十足十的纯情,又有哪个女人是一对一的专一呢?
你又以什么身分地位去在乎逡哥喜欢的是怎样的女人?
可是一思及烈竹逡怀里抱的是别的女人,她的心便难以自持地找不到原有的率性开朗。
恍惚间,她听到自己心碎的声音。
她讨厌矛盾的自己!
“我和大烈自然不用你多事!因为我的大烈终该是我的。”秀掌微扬,水琉璃倏然眯起眼,朝她发出掌气。
望着水琉璃那毒辣的噬血笑容,她阖上了眼,已有了必死的打算。
“汪咏儿!”
一抹挟着盛怒的嗓音传来,咏儿猛地睁开眼,烈竹逡那落拓俊逸的身影已临风而至。
仅半吋,水琉璃狠毒的掌劲便可一掌让她毙命。
看着她丝毫不准备抵抗的神情,烈竹逡那紧拧的浓眉可看出郁结的神色。
这该死的丫头,心里究竟在想什么?
烈竹逡深知水琉璃只擅于虚张声势、武功底子并不扎实,于是长腿劲扫,水琉璃便被他由后一踢,猛然呕出了口鲜血。
“大烈……”水琉璃鲜血逸出唇角,在她的紫衣上拓出一朵血花,瞠着美目不可思议地大喊。
“倘若姑娘再苦苦纠缠,莫怪我无情。”旋身立定,烈竹逡面色凛然地沉声道,铿锵的字句里有着不容忽视的气焰。
错愕地瞧着那熟悉的身影,咏儿心一怔,竟为他严峻冷肃的神情感到陌生。
她知道烈竹逡在人前一向是淡然冷情的,如此绝然的样貌是她第一次见到。
“就因为这颗红葱头?”难掩心中的气愤,水琉璃失控地尖叫。
怎么会这样?他是她的大烈!在她不顾廉耻地上演失身戏码的时候,她便已如此认定了。
“我叫汪咏儿,不叫红葱头。”杵在一旁的汪咏儿皱起眉纠正,那双好奇的眸子则因为烈竹逡方才那一记背后突袭而霍然瞪大。
她无法判定水琉璃伤得多重,只是无法接受这种以暴制暴的方式。
“你住嘴!”恼怒地朝咏儿连发出水滴形银镖,水琉璃咬紧牙关道:“先杀了你这颗红葱头再说!”
“咏儿!”烈竹逡见状翻身一跃,将咏儿护在怀里,两人顺利躲过了银镖,却跌下了身后的小山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