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啊!将淮远侯拿下,与刺客一并治罪。”玉贵妃朝侍卫们下令。
“是。”两名御前侍卫马上走过去架起徐慕陵。
“等等。”皇帝蹙起龙眉喝道。“先让他到御书房候着,朕让御医里好伤就过去。”
“皇上……”玉贵妃想说些什么,却被皇帝严厉的眼神制止,只好悻悻然的扶着圣驾,回寝宫疗伤。
徐慕陵被押到御书房里,等了近一个时辰后,才见包扎好伤口,换了一袭衣裳的皇帝过来。
皇帝一进御书房就不禁训斥道:“起来吧!别跪着了,光跪着也解决不了事情,朕真要治你的罪,你就是跪断了双腿也没有用。”他在御案后头落坐,并要身旁所有的太监退下。“现在四下无人,你倒是好好的解释清楚,为何最近老是精神恍惚?这实在太不像你了。”
这个年轻人一向精明能干,狡猾得像只小狐狸,怎么这会儿完全变了样?不见以往那自信满满,意气风发的神情,反倒常常怔伸出神,皱眉深思。
不是才刚顺他的意为他赐婚吗?怎么最近却像死了妻子的丈夫,愁眉不展呢?到底有什么心事?
“皇上,微臣无话可说,微臣有错,求皇上治罪。”徐慕陵像个闷葫芦,什么也不说。
他越是不把原因说出来,越是挑起皇帝的好奇。
“你当然有错,但要罚得轻还是罚得重,就看朕的意思了。”嗯,平常朝廷大事忙惯了,偶尔换换口味,管管臣子的私事也不赖。“快说,是什么事情,别惹火了朕,真抄了你全家。”虽是句玩笑话,但皇帝的口气十分严厉。
君无戏言,徐慕陵当下脸色一变。“皇上……”
“说吧!什么难题说出来,或许朕可以帮你,也可以减轻你的刑罚。”
“臣有罪当罚,不敢奢望皇上能减轻刑罚,只求皇上单罚我一人,别连累家母还有其他人。”
呵,这小子真是固执。“好,朕可以答应你。还有其他的要求吗?”
“没有了。”徐慕陵摇头,已经做好受惩处的准备。
皇上瞪着他看了好一会儿,道:“好,你既然都这么说了,那朕也没有什么好循私的,朕就削去你世袭的淮远侯之位,前去镇守边关吧。”
“镇守边关?”
这么重的处罚,他要到何年何月才能再回京?那芊芊怎么办?要她遥遥无期的等待吗?
想到这里,徐慕陵慌了,难得露出失措的神情。“皇上,微臣恳求您再帮微臣最后一个忙。”
“嗯,说吧。”皇帝好奇的等待着,就不信这样的惩罚还套不出这个爱卿的心事。
可是,他没有想到徐慕陵会说出令人讶异的话。
“请皇上下旨允许臣休妻。”
“什么?休妻!”皇帝诧异得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着。这种忙能帮吗?“你不是才刚成亲,而且还是朕赐的婚?这不是要朕打自个儿的嘴巴吗?荒唐,真是太荒唐了!你自己要儿戏,倒把朕也当猴儿一起耍了,想让世人看笑话吗?”
皇帝勃然大怒的拍桌子,气得吹胡子瞪眼睛。
“想当初你讨旨成亲,闹得满城风雨,多少臣子百姓在背后指责朕偏袒你,可是才过多久,你竟然……你竟然……”
“微臣该死,请皇上成全。”徐慕陵再次低头下跪。
“你……你真是……你这是当真的吗?什么理由?”君臣多年,他知道这小子不是鲁莽之人上定有什么隐情。
徐慕陵沉默不语,只是一味地跪着。
皇帝看得出他意志坚决,浓眉气得纠结。“莫不是邵尚书的女儿品行不端,犯下七出之条,让你想休妻吧?”基于偏袒之心,皇帝还是替他找理由。
徐慕陵马上摇头,为她辩解道:“不,芊芊贤良淑德,秀外慧中,是微臣配不上她,不敢耽误她。”
“喔?”皇帝终于听出弦外之音。原来这愣小子动了真情,怕连累了人家。“这不正好吗?美人配英雄,你们刚好可以携手同心,共度此生。”真爱难寻,这小子有此福气还不懂得珍惜。“朕可以开特例,让你携眷前往边关赴任,这样总成了吧?”
“不。”徐慕陵摇头,“臣错了。正如当日皇上所言,她……不是和乐,臣不能把她当作和乐,也无法把她当作和乐,这对她是一种伤害,一种无止境的痛苦。”也许两人分开对她才是最好的结果。
皇上越听越迷糊。听起来好像两人互有情意,中间却横着一个和乐,让他们无法跨越鸿沟似的。
哎!年轻人的想法还真不是他所能理解的。
“那你究竟是爱和乐多一点,还是喜欢邵芊芊多一点呢?”皇帝抚着长须思忖着问。
“臣……不知。”徐慕陵摇头,他自己对此也很困惑。
“你真的想休了她?”皇上再次询问,一个有趣的主意倏地在他脑海中成形。
“是,求皇上成全。”
“那好,就由朕来替你弄个明白吧。”
“皇上……”
“你可知道,这样左右圣意,戏弄龙颜,可是要受到严惩的。如果你决意休妻,那么朕就不得不下旨重重的惩罚你,这你也要吗?”皇帝苦口婆心,再给他一次考虑的机会。
“臣谢皇上成全。”徐慕陵的回答却是情地叩首,甘愿领受。
唉!那就怨不得他了。皇帝叹了口气。
第十章
与皇帝在御书房里谈了一夜,直至次日清晨,徐慕陵才带着沉重的脚步回到淮远侯府。
一进门,就见到大厅上那个趴在桌上等得睡着的身影。
他一夜未归,她就等了一夜吗?
真傻。
喟叹着走了过去,他在芊芊身前蹲了下来,怜惜的伸出手抚着她的玉颜。
当他的手拂过她粉嫩的面颊,沿着那小巧挺直的鼻梁来到她浓密的眼睫时,看到睫毛上晶莹的泪滴,他的心猛然一震,手倏地收了回来。
她刚刚哭过了。
她哭了多久?又背着他偷偷的哭了多少次呢?
仿佛察觉到他的存在般,芊芊睁开眼醒了过来。
“你回来了,累了吗?我去为你准备吃的。”她迅速的站起身,欲走出大厅。
“不了,我不饿。”徐慕陵拉住她的手。
“怎么了?”芊芊发觉今天的他有点奇怪,“我只不过去帮你弄点吃的,马上就来。”她微笑着说,轻轻的将手从他手中抽离。
当她的手离开他手掌的那一刹那,一种怅然若失的空虚袭上徐慕陵的心头。他多想揽住她,好好的看看她,把她看个仔细。
只是太晚了,一切都将来不及了……
芊芊领着彩云去厨房准备早膳回来,发觉今天的天空灰蒙蒙的,仿佛被一层层的乌云罩住,感觉有些诡异,教人不太舒服,像是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似的。
果然,才端着早膳回到大厅,突然听见砰的一声,坐在椅子上的徐慕陵不知道想什么事情想得太过出神,把握在手里的白瓷杯硬生生捏碎了,茶溅了出来,与手上的鲜血一起流淌而下。
“啊!”芊芊急忙放下早膳奔过去,握住他鲜血直冒的手。“你是怎么了?怎么会把自己弄伤了呢?太不小心了。彩云,快,快去通知周总管,请他教大夫来。”她一边抽出怀中的手绢想为他包扎,一边大声的吩咐。
“是、是。”呆住的彩云连忙提起裙摆,匆匆忙忙的跑出去,很快的消失在大厅外。
“现在是什么时辰了?”徐慕陵丝毫不觉痛楚,目光瞅着外面的天色。
“已时了,再过一个时辰就就午时了。”
“午时?这么快。”他喃喃着站起来,忧心的望着天空。
“相公,你怎么了?快坐下来让我为你包扎伤口吧!”芊芊着急地道。
“滚!”徐慕陵一点也不领情,用力将手从她的掌中抽走,瞪着一脸愕然的她怒斥道:“我不需要你的照顾。”
“你怎么了?”芊芊实在不知道自己又哪里惹着他了,他的怒气又是从何而来。“不,我不能走,你的手受了伤,流了那么多血,我怎么能丢下你不管?”
她坚持的再次拉起他的手,鲜血不停的从伤口涌出,看得她怵目惊心,胸口为之一紧。她赶紧用手绢小心翼翼的替他把伤口包扎起来,眼中也因为担心和不舍而泛着泪光。
芊芊的温柔换来的却只是徐慕陵的怒气,他的双眸冷得像是带着寒冰,嘴角扬起嘲讽的笑。“哼,怎么,我受伤你不忍吗?你的心里还有我,还有我的命令吗?”
“当然。”他是她的夫婿啊,她不关心他,还能关心谁呢?“你怎么会问这么奇怪的话?”
“那你为什么不听从我的命令好好的待在房里?为什么要与永庆跟安乐见面?为什么那么迫不及待的想当侯府的女主人?而永庆又跟你说了什么?安乐跟你提起了什么事?”徐慕陵咄咄逼人,咬牙切齿的朝她逼近。
芊芊不住后退,神情茫然。“他们……他们没说什么呀,而且……而且你不是也早就知道了吗?”为什么还要旧事重提,为了这些事生她的气呢?她不明白。
“这么说,你是埋怨我不应该追究了?你明明知道我不喜欢你见他们,不允许你踏出院子,不许任何人再提起和乐的事,而你却故意一一的做了,你是存着什么心,想使什么阴谋吗?”他想,与其让她突如其来的接受事实,倒不如现在就先让她死心。
“存心?阴谋?”这突如其来的指控太过分了。“你怎么会说出这么可怕的话来呢?你明明知道我不是这种人……”
“那你是什么人?”徐慕陵冷嗤着反问,眼神冰冷的直视着她。
“你为什么这么生气呢?为什么我不能见他们?”
她不想计较,不想比较,可是他的样子还是令她的心莫名的一揪。
“你想隐瞒什么?还是不想让我知道什么人?我说过,我不会在乎你的过去。”她收紧手掌,紧咬唇瓣,控制不住怒火的问道。
“住口!”徐慕陵蹙起眉头,手愤怒的击向茶几,雪白的帕子上渗出了鲜血。
“为什么要住口?为什么我不能说呢?我跟和乐根本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人啊!”芊芊由衷的惋惜他们的爱情,但她不是替代品,不能取代和乐。
“对,我知道你不是和乐,而你也根本不配像她!”他嘶吼出声。
他伤人的话像刀子似的刺进她胸口,让她心好痛……
“对,我知道自己不是她,但请你认清楚,现在站在你面前的邵芊芊是你的妻子,不是那个已死去的和乐郡主,你该忘记的人是她,不是我!”她终于抑制不住的喊回去,但声音已不由得哽咽。
她明明不恨也不怨的,但他的态度是如此伤人,如此令人难受。
“这才是你心里所想,你真正要说的话,对不对?不,我不可能忘记她,一辈子也忘不掉。”和乐死前悲怨的神情,他到现在闭上眼睛都还看得见。
他不能忘,没法忘……一辈子也不敢忘。
“那就试着接受我啊,试着比较看看我跟她的不同!我是邵芊芊,是真真正正活着的人,不是死了的人。”难道她这些日子来的努力都还不够吗?她好无奈,好无力。
芊芊直到现在才知道,那刀割般的痛楚是出于嫉妒和爱,她好羡慕和乐,羡慕她竟然能在他心中占有如此巩固的地位。
“你取代不了她。”徐慕陵眼中怒焰狂炽,分不清气的是芊芊还是自己。“谁都不能取代她。”
“不能吗?”他的话好冰冷无情,冻得她浑身发颤。“这样对我不公平,你知道吗?你不给我机会,又怎么知道我无法取代她呢?你不觉得这对我来说……太残酷,也太残忍了吗?”
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
“是你强横的掳走我,娶我进门,如今却弃如敝屐,将我丢在一旁,一点机会都不给我。你对和乐感到歉疚,对我就不会了吗?”泪水不断的溃堤而下,她哭得肝肠寸断。
为了一生的幸福,她已经拿出此生最大的勇气来争取了,结果呢?
“你同时误了两个女人的青春!”
芊芊的嘶声呐喊,悲怨的眼神,犹如一把巨斧劈进了徐慕陵的胸口,震得他呆立在那儿。
“我……”
正当他想开口说些什么的时候,周福匆匆的领着一群御前侍卫与传旨太监进来。
徐慕陵抿紧了唇。该来的总是要来,皇上昨晚答应他的承诺就要实现了,可是芊芊现在这个样子……承受得了吗?她禁得起再一次的伤害吗?
望着她的泪,他竟然有如万箭射穿心般痛楚,心中忽然充满悔意,懊恼圣旨来得太不是时候了。
“圣旨到,淮远侯接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淮远侯徐慕陵,恃才效物,目无法纪,”再恣意行事,愚人婚姻,今颁旨降职,派驻边关,无召不得回朝。
“另查邵尚书之女邵芊芊,持家无道,督夫不周,致使淮远侯怠忽职守,损伤龙体,故下旨准予仳离,着即贬入宫中洗衣局,劳动苦役,钦此,谢恩!”
圣旨一宣读完,徐慕陵立刻脸色大变,仿佛受到青天霹雳般,站起来疯狂的扑向太监,抢走他手中的圣旨仔细观看。
“不可能、不可能……皇上明明不是这样答应我的,圣旨一定写错了,我要见皇上……我要见皇上!”
徐慕陵大喊着欲冲出门外,但马上被太监带来的御前侍卫挡住。
“侯爷,皇上特别吩咐,不许你进宫面圣,要你即刻整装起程前往边关赴任,不得有误。”
“不……不……”徐慕陵不敢回头看芊芊,不敢想像她此刻有多么伤心难过。
他又再一次做下蠢事,伤害了她。
他错了,大错特错!
“来人啊,将邵芊芊带走。”传旨的太监手一挥,御前侍卫立即将芊芊围住,企图带走她。
“小姐!小姐!”彩云哭喊着扑过来,紧紧将芊芊抱住。“小姐走,彩云也跟着去!”她死也不会跟小姐分开!
徐慕陵忽然像疯了似的,从腰间拔出佩剑护住两主仆,不允许任何人带走她们。
“不,皇上不是这样答应我的,不是……”事情怎会变成这样?怎么会?
“你……是你要求皇上下旨的?”尽管处于震惊之中,芊芊还是听出他话中的含意。“是你请求皇下下旨休妻的?”
她无法置信的看着他,希望从他脸上看到一丝否定。
可是她失望了,徐慕陵的目光根本不敢看向她,无法面对她。
“真的是你。”她绝望的淌下泪来,感觉自己的心彻底的冰冻了。
“芊芊……”他想道歉,想说出此刻心中的悔恨,可是面对她心灰意冷的绝望神情,他说不出口,千言万语梗在喉中,一句话也说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