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所有人都忙着抓在空中乱飞的七彩时,一道不期然的昂藏身影走进了这闹烘烘的院落,见到眼前的这一慕,他脸色丕变,瞬间铁青。
“这是干什么?”
这声充满怒气的大喝震慑了众人,让原本专心抓鸟的人全都愣住,惊愕的回头,而那只不断叫着的鹦鹉则飞到他身边,乖乖的停驻在离他不远的树枝上。
“侯……侯爷……”芊芊显得慌乱,一只手抚着狂跳的胸口。
徐慕陵瞳眸里的寒气令她禁不住发颤,背脊窜起阵阵凉意,一股恐惧莫名的升起。
“慕陵,你提早回来了。”永庆从树上跃下,状若无事的朝他走了过去,脸上扬起足以让天下女子沉醉的迷人笑容。
可惜的是,徐慕陵不是女子,不会为他的笑容所动。
面对这位违背他警告的好友,徐慕陵不再假以辞色,而是冰冷的瞪着他。“我想,小郡王和郡主这次来作客的日子已经够久,该是回去的时候了。”
“你这是赶我们?”永庆脸上的笑容变得危险。
身为皇亲国戚,人人恭维、欢迎、巴结他们都来不及,他们何曾被人这么赶过!
安乐更是频频跺脚,不依地道:“不要、不要!陵哥哥,我还没有玩够,不要回去!”难得碰上一个长得像和乐姊姊的人,而且又赶上这场好戏,她说什么也不离开。
徐慕陵不置可否的一哼。“反正侯府是不留两位了,走与不走,你们自己看着办吧,我会教周福把马车准备好,在门口等你们。”说完便拂袖而去,连看都没有多看芊芊一眼。
感觉得出他真的很生气,芊芊不安的问:“怎么办?”
“能怎么办?他都大剌剌的赶人了,我们总不好再厚着脸皮留下来吧!”安乐气呼呼的道。“脸皮再厚,也不能在这里死赖着。”
真是的,没想到陵哥哥竟然说翻脸就翻脸,毫不留情面的赶他们走,她回去后一定要好好的跟爹娘告他一状。
“我们走不要紧,就怕牵累了芊芊。”永庆蹙眉道。与慕陵相交非一朝一夕,他对慕陵的性子太了解了。“为了不拖累芊芊,安乐,我们去跟他把话说清楚。”说完,他便快步离开。
“好。”安乐担忧的看芊芊一眼后,也急急忙忙跟着兄长而去。
偌大的院子里只剩下芊芊主仆忐忑不安的互望着。
第九章
永庆带着安乐一脚踢开徐慕陵的房门,正在更衣的他,一见两兄妹怒气冲冲的走进来,倒也不意外,迳自把一袭镶金紫袍穿上。
“有事?”
“当然有事,没事还会来找你,让你当着面再赶一次吗?”永庆脸色不豫地走过去,指责道:“你究竟是哪根筋不对?你瞒着咱们芊芊的事情,我们都不怪你了,你还怪我们什么?好好的人被你软禁在房里,像个活死人似的,人家也不怨你,你倒端起架子发脾气,这有道理吗?”
徐慕陵一脸冷郁的瞪着他,斜挑起眉,环胸问道:“这么说,你们现在是来替她讨公道,来为她出气的啰?我淮远侯府的事,什么时候需要外人插手了?”
“外人?插手?你说的这是人话吗?我们是关心你,想帮你忙。”
徐慕陵冷嘲热讽,咄咄逼人的态度连一向敬佩他的安乐都听不下去了,哇哇地骂道:“其实真正该生你气的人是我,你知不知道?”
她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哽咽。
“我一直不敢告诉你,其实……其实姊姊死了后,我一直以为你会喜欢我,所以一直等着你,可是你却……你却娶了别人。你知道我有多伤心,多难过吗?表面上我还得笑着恭喜你,替爹娘送礼来祝贺……”
多少年悄悄深藏在心底的爱意,此时都一古脑儿的宣泄出来。
安乐气愤的抹干颊上的泪水,道:“凭着这一点,我费尽心思想见见你的新娘子,这也错了吗?我要输也得输个明白,也得看看对手是谁啊!可是,当我见到芊芊时,我吓了一跳,如梦初醒,知道自己错了,因为你根本是个懦夫,是个没有勇气忘记姊姊的懦夫!
“你找了个替代品,残忍的毁了人家的幸福,一点都没有考虑到人家的感受,还把人家当犯人似的囚禁在那个小院子里,我很庆幸,庆幸嫁给你的人是她,而不是我。”安乐泪如雨下,哀悼自己末开花就已凋零的爱恋,也同情芊芊。
同样是女人,她可以了解芊芊的感受,所以才跟哥哥一起帮她。
“芊芊她只不过是一具人偶,一个当姊姊替身的傀儡!”她悲愤的呐喊出声。
安乐这声大喊,让甫踏进门的芊芊止住了步伐。
她是因为放心不下这对兄妹,怕他们因为她的事再与慕陵起冲突,所以过来看看,没有想到会亲耳听见这令人难堪的话。
她早猜到自己只是个替代品,只不过是徐慕陵为了弥补遗憾而找来的对象,可是,当有人真正的把话说出来时,她还是受了伤,像一把锥子深深刺进胸口,觉得好痛、好痛。
安乐听到身后的抽气声,倏然回头,发现芊芊的存在,泪颜上闪过一丝尴尬,跺了跺脚后,哇的一声掩着脸哭着跑了出去。
“安乐!”永庆喊了声,担忧的看看徐慕陵和芊芊,然后叹了口气,由衷的对徐慕陵道:“做人别太过分,如果不是你负担得起的,就别抓着人家不放,姑娘家青春有限,你既然要把人留下来,就该给她幸福,我相信和乐也会这样希望。”说完,他便拂袖离开。
之后,书房里突然间变得寂静,静得让人几乎能够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慕陵……”芊芊嗫嚅着开口。
“出去。”他撇开脸,背对着她冷冷地说。“永庆说得对,我是不应该强留你在这里,你走吧。”
“不,我不走,这儿就是我的家,你还要我去哪呢?”芊芊颤巍巍的摇头。
徐慕陵回眸怒视着她,咆哮道:“你刚刚没有听到安乐的话吗?你是个傀儡,我只是把你当作可以赎罪的替身,你明白了吧!”
是啊,他究竟做了什么?他竟然干了多么愚蠢的傻事!
一个和乐为他死去还不够,难道又要添上一个邵芊芊吗?
他有什么权利剥夺她的一切?
无法再面对她,他转开脸,缓慢而沉痛的闭上双眼,挥挥手道:“算了,你走吧,回尚书府去吧。”
芊芊无法相信的望着他,“你真要赶我走?”
“不是赶你走,而是放你自由,这不是你一直要的吗?”他反问。
她惶然的望着他,莫名的恐惧席卷而来。他是当真的,而这真是她想要的吗?
“不……”
她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天天哭着、吵着,一 心一意要回爹娘身边的邵芊芊了,她的心早遗落在他身上,要也要不回了。
“不,我不走,绝对不走,我绝对不回去。”他从不知道她要什么,但她自己知道该争取什么、得到什么。“没有皇上的旨意,我绝不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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芊芊拒绝了徐慕陵送她回尚书府的安排,坚持留在侯府。
她变得更为坚强,脸上再也看不见往日的那种柔弱、落寞寡欢的神情,她要活得自在,活得有尊严。
她决定尽最大的努力争取原本就该属于她的一切。
“彩云,我们走吧。”一早,她看见厨房的丫鬟端着她吩咐的早膳进门后,立刻对一旁正在打着呵欠整理床铺的彩云唤道。
“小姐,这么早,我们要去哪呢?”天都还未亮,小姐不会是昨天被侯爷吓傻了,弄不清楚时辰了吧?
“就是早才能赶得及送早膳给侯爷,伺候他起床更衣上早朝啊。”
“什么,去书房?!”彩云身上的瞌睡虫刹那间全被吓跑了。“昨天侯爷不是还凶狠的要赶咱们回去吗?怎么今天小姐还要送上门去挨骂呀?”
“是不是挨骂,得去了才知道。别忘了,我是人家的妻子,就该尽为人妻的责任,而伺候夫君就是其中一样。”接过丫鬟手中的食盒,她很快的跨出房门。
眼望着小姐的背影,彩云的眉头像打了好几个结,无奈的跟在她身后,心里不住犯嘀咕,等等小姐不会又是拿热脸去贴冷屁股吧?
小姐真是中了邪,越来越令人难懂了。
穿过清幽的小径,踏着露水,芊芊小心的护着手中的食盒,怕早膳吹了风后凉掉了。脚下莲足疾行,匆匆走向书房的方向。
翠绿的竹林间有一幢小屋,肃穆幽静的伫立其中,正是徐慕陵的书房。
芊芊带着彩云步上石阶,轻轻推开门走进去。
她望了一眼昏暗的室内,看到床上的人还未醒,于是把手中的食盒置于桌上,轻轻的走过去,伸手想将他摇醒。
徐慕陵几乎在她的手一碰触到他时就醒了,他警戒的擒住那只突袭而来的柔荑,低斥道:“谁?”
“我……是我。”芊芊吃了一惊,声音有些轻喘,必须深呼吸好几口气才能抚平被震慑的心神。“是我,相公,我来伺候你更衣上朝了。”
这时,身后的彩云已经将蜡烛点燃,室内变得明亮。
“芊芊?”徐慕陵的眼神微露困惑,接着不悦的放开她的手。“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刚刚的梦境里,他再度见到和乐,她漾着甜甜的笑容望着他,邀他一起乘船游湖,两人自在的徜徉在山明水秀之中。
可是,当他想再一次看清楚她的时候,那巧笑倩兮的娇容不再,换上的是一张忧愁含怨的脸,身旁的景色也为之一变,换成了凄冷的关外。
她泪眼婆娑的双眸中有着无言控诉,像是担心,又似埋怨,教他不解、困惑。
他冷汗涔涔,懊悔的从梦中醒来,却马上又对上一张神似和乐的脸,一双同样柔情的美丽黑眸,教他分不清哪个是梦,哪个才是现实,哪个是和乐,哪个才是芊芊……
“相公,你怎么了?”芊芊从怀中掏出手绢,为他拭去额上的汗水。
她这轻柔的举动却令他如火烧灼般弹起身,迅速拨开她的手。
“别碰我。”徐慕陵低吼道:“你来做什么?”
“只要有相公在的地方,就有妾身在的必要。”她轻轻掀开被子想扶他下床,却被他挥开。
“不,不需要,你明明知道我们不是……”
“不是什么?”芊芊截断他的话,不让他把话说完。“既然拜过了天地,也蒙皇上赐婚,我们就是一生一世的夫妻了。”
她环视屋内,发现他平日穿的朝服就放在屏风旁的架上,于是走过去将它拿来,伺候他穿上。
尽管她表现得再自然,但那双替他更衣的手却颤抖不已,泄漏出她的紧张。
其实她并不如外表所表现的那么镇定。
“够了,你并不需要勉强自己做这种事。”当她为他拉整服饰时,徐慕陵突然握住她冰冷的小手说。“我明明告诉过你,我不可能忘记和乐,不可能为了你改变什么,你还听不清楚吗?”
她究竟想表示什么?想要什么?想表现她跟和乐不同,表示她可以取代和乐吗?
不,不可能的。
徐慕陵懊恼的摇头,用力的推开她,嘶吼着道:“不要企图从我这里得到什么,或要求什么、改变什么,你如果聪明的话就走……离开这里。”
她是那么的美丽动人,在她清澈的眼眸中,他只看到自己当初的卑鄙跟自私。
既然无法全心爱她,又有什么资格拥有她,强留下她呢?
她有权利得到真正的幸福,得到一个真正爱她,愿意一心一意,一生一世与她厮守终生的男人。
而他……不配。
“我不想改变什么,只希望留在你身边,让你看得到我而已,这也不行吗?”芊芊微微一笑,以温柔的声音轻诉道:“我不会烦你的,只希望每天来静静的陪你吃顿饭,送你上朝,行吗?”
她要求的其实不多,只希望能常常看得到他。
他是如此的忙碌,忙着处理朝务,忙着打理侯府所有的产业,她能见到他的机会真的不多。
芊芊的柔情与坚持让徐慕陵无言,却也动容。
“随你。”他只好板着脸道,心想也许过不了多久她就会厌倦了,认清事实,死心的离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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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事情并不如徐慕陵想像的简单,芊芊不但每日清晨风雨无阻的来伺候他起床,陪他用早膳,连夜晚也守在大厅里,等着他回来。
她尽心陪伴着老夫人,代他恪尽孝道,对于府里的家务也担起操持的责任,处理得有条不紊。
她确实是个贤慧的好妻子,只可惜,他不是个称职的好丈夫,他没有资格将她留在身边。
哪怕是他一回到府里就会情不自禁的梭巡她的倩影,看着她斜倚在椅上沉睡的娇颜,他无法视而不见的转开目光。
他总是那么难以控制的想接近她,抚摸她那令人不舍得容颜。
世间怎么会有这样傻的女子呢?明知道他并不是全心爱她,还依然如此无私的付出,她令他自惭形秽,难以面对。
即使在皇帝面前,徐慕陵脑中仍情不自禁的浮现她的一颦一笑。
她越是不抱怨,越是令人打心底怜惜,无时无刻不惦记着她。
可是,他到底能回报她什么呢?什么样的抉择才是对她最好的?
仰望着蔚蓝的天空,徐慕陵再次无声的叹息。
“有刺客!来人啊,抓刺客!”
当他坐在御花园的一隅发呆的时候,远处突然传来捉拿刺客的呼喊声,他倏地一愣,整个人弹了起来,飞身前往声音来处。
在前方的曲桥上,皇帝左手臂受了伤,与玉贵妃一起被层层大监、侍卫护住,而那名刺客则穿着太监服,浑身是血的被擒住,跪俯在地上。
“皇上受惊了,臣救驾来迟,请皇上恕罪!”看见皇上受伤,徐慕陵额冒冷汗,慌忙跪下。
今日是他当差,肩负着守护圣驾的责任,宫里闯入刺客伤了皇上,他罪过重大,难辞其咎。
“淮远侯,你到哪去了?你护驾不周,害皇上受伤,该当何罪?”见刺客被制伏,原本躲在皇帝身后吓得花容失色的玉贵妃立即站出来大声的指责。
“臣知错,臣罪该万死。”徐慕陵俯首认错,极为汗颜。他太大意了,怎么可以在这个时候分神,忘了自己的职责呢?“臣愿受任何责罚。”
“哼,一句愿受责罚就可以算了吗?你知道损伤龙体是多大的罪过,足以诛灭九族你知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