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阁下请慢!”武当老前辈显然不想再作壁上观,总算皱眉走了过来,“既然已经比出胜负,还请阁下勿再出手。”
他是武当派年高德劭的前辈,若是正道中人,必会给他几分面子。
可是玄衣人一声冷哼,忽地把手掌置在江随心胸口,厉声道:“谁敢再上前一步,我便杀了他!”
“不要!”比武当老前辈更快的,殷无邪着急的叫声在旁边响起。
看着面色苍白、嘴角淌血的江随心,她既害怕又心疼。
“笨蛋,你……你快下去!”江随心一急,血吐得更多。
天哪!这个笨蛋又不会武功,上来做什么?
“你不要再打江哥哥了,好不好?”殷无邪不理他,只是泪汪汪的走向玄衣人,“你武功那么高强,为什么要为难我江哥哥呢?他是好人啊!”
看她只是个不会武功的弱质女流,玄衣人倒没阻止她上前,冷笑道:“好人?本座最恨的便是这些沽名钓誉的家伙!想要这小家伙的命,便让那老家伙来鹰落崖下找本座!”
小家伙是江随心,老家伙当然是飞鸿庄主江方毅了。
江随心面色一震,惊异的瞪着他,“鹰落崖下?难道你是……你是……”是当年被爹与殷伯伯联手打下鹰落崖的邪道高手申屠云!
可是……不可能啊!
爹曾经说过,鹰落崖下是万年寒潭,便是苍鹰落下也绝无生还的道理,那这玄衣人……
冷笑连连,玄衣人道:“我是何人,江方毅心中自然明白得很!”说着一扬衣袖便往江随心抓去。
“不要!”殷无邪一急,竟冲到玄衣人身旁,抓向他手掌道:“你不能抓我江哥哥!他已经受伤了,会死的啊!”
“滚开!”玄衣人不耐烦的翻转手掌,一片劲风便向她身上袭去。
他的内力阴沉深厚,殷无邪若是受上一掌,小命必定不保。
“无邪!”江随心见状大急,勉强提起一口真气扑到她身前,代她受了这一掌。
“呕……”又是一大口鲜血喷出,江随心立时面白如纸。
“江哥哥!”殷无邪吓得两眼大瞪,流着泪弯腰抱住他身子,“江哥哥你没事吧!千万不要死啊!”
呜呜呜……吐这么多血一定会死人的啦!
“笨蛋!只要你快点滚下台……我……我怎么会死?”江随心无奈至极,恨不得马上把她一脚踢下去。
“是,江哥哥不会死,我会保护你的!”她咬咬唇,忽地放开他,站起来走到玄衣人身前。
“你不要再为难我江哥哥了!如果你再对他动手,我敢保证,三天之后你一定会毒发而死。”站在玄衣人面前,她小小的身子却仿佛蕴涵了无数力量,说出的话语也是坚定无比。
“臭丫头!原来毒是你下的!”玄衣人身形一震,双眼马上露出凶光。显然,他已经发现身体不对劲,方才静立一旁,就是在运功逼毒。
“怎样,灭天的滋味不错吧?”她歪歪头,得意一笑。
灭天,是唐门秘制的绝顶毒药,专为对付武林高手而调配,保证内力再高,也没法子将其逼出体外,若三日内不吃下解药,便会落个骨烂肠穿的下场,惨不忍睹。
“好个狡猾可恶的女娃儿!不把解药拿来,本座便将你碎尸万段!”玄衣人又惊又怒,一把抓住她。
真是阴沟里翻船!他居然着了个小女娃儿的道!
殷无邪被他一抓,只觉手臂上一阵剧痛,却仍是倔强摇头道:“你若肯放过我江哥哥,我自然会把解药给你。”
“臭丫头!你若不把解药拿来,本座立时就杀了他。”玄衣人不受威胁,反而伸掌探向一旁的江随心。
殷无邪忙道:“慢着!解药现在我身边没有。你若肯放过江哥哥,我自然会配制出来。而且,你抓江哥哥不就是想引我江叔叔前来吗?那你抓我好啦!也是一样的。”
玄衣人闻言手掌一顿,不屑道:“什么一样?难道你是那江方毅的女儿不成!”
“我虽不姓江,但你抓我走的话,恐怕江叔叔会更加心急呢!”她笑了笑,“我姓殷,是当年北刀无敌殷傲诀的女儿。你既然来自于鹰落崖,便该知道殷家对江家有恩。你说,抓我是不是更合算?既可以帮你解毒,又可以为你引出江叔叔。”
情急之下,为了保住江随心,她的脑袋瓜居然灵活无比,自己有什么筹码都想了出来。
“哦?原来你是殷傲诀的女儿。”玄衣人盯住她许久,忽然冷笑道:“好,真是太好了!既然如此,那本座抓你便是。”
哈哈,真是老天有眼,带这姓殷的小丫头走,的确要比抓那江家小子有趣多了!
“不行!你……你给我放下无邪!”江随心又急又怒,偏又无力起身,胸口一阵气血翻腾。
到底怎么回事啊!无邪居然会使毒?还自告奋勇的要跟那恶人走?她以为是去郊游吗?!
“江哥哥你放心,我一定会没事的。”殷无邪转头柔柔对他一笑,神情满足又快乐,竟半点也不像去作人质的样子。
能代替江随心当人质,她目的也算达成。
就算会丢了性命,又如何?
江哥哥的命,实在比她的要宝贵多了。
只要他能好好的活在世上,她便是万劫不复,也心甘情颐。
“无邪!”江随心看着她的笑容,只觉得眼前一花,像是看到一大片百合在山野间烂漫开放。
为什么他以前没发现,原来无邪也有这般美丽的笑容?
为什么可以为他这么不顾性命?
他知道她是喜欢他的,却不知道她是用整个生命在爱他。
殷无邪深深的凝视着他,然后努力压下泪水,转身走过去拉住玄衣人的袖子,抬头道:“好啦,你捉我走吧。”
“死丫头!”玄衣人急于解去体内毒素,一把抓住她肩头就纵身飞掠而去。
事情发生太过突然,所有的人都来不及反应,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两人瞬间没了踪影。
“无邪!”江随心趴在台上,心痛的看殷无邪被抓走,一大口鲜血又喷涌而出,飞溅满地。
这个笨到极点的傻蛋,居然为了救他而自愿当人质!若是她被玄衣人杀害……那他岂不是要悔恨终身?
他还没有来得及和她拜堂、娶她过门呢!
如果岁月能够倒流,他一定不会再对她凶、再对她吼。
他会对她很温柔很温柔,就如同年幼的时候,他和她在寒夜里共卧一床、相拥取暖;就如同他为了哄她收住眼泪,运起轻功捉来树上的小鸟儿逗她笑……
哦!天啊!
为什么是现在?他还有好多话没来得及跟无邪说,她早已烙印在他心头了。
如今,她竟要离他而去?
不,不行!
他一定得去救她!
努力撑着,江随心摇摇晃晃的爬起身,往台下走去。
重伤在身,他得回飞鸿庄搬救兵!
第八章
广阔山脉中,丛林遍布看不到尽头。
玄衣人抓着殷无邪一路疾跃,直到星月高挂,才在一处危崖上停住。
崖下云雾缭缭,迷茫一片,似有阵阵寒意扑面而来。
“这就是鹰落崖?”她倒也不惧怕,反而上前两步,探首望向崖下。
若这玄衣人真是来自崖下,是当年的申屠云,那是不是说……她爹也有可能尚在人世?
一步一步,她走向崖边,竟不觉山风凛冽,一不小心便会失足滑落。
“想死吗!”玄衣人一声低喝,伸手把她抓了回来,然后盯住她冷笑道:“丫头,你方才不顾性命也要保住那姓江的小子,是不是很喜欢他?”
“是,我喜欢江哥哥,怎样?”她半点也不觉得害羞,反而大方的笑了一笑。
喜欢就是喜欢,有什么好隐瞒的?
玄衣人盯着她的目光有些闪烁,阴阴道:“若你到了崖下还能说喜欢他,那本座就真的服了你。”
听他说得古怪,她不由得怔了一怔,“为什么?”
崖下有什么东西,会让她改变心意?
玄衣人仰天一笑,大声道:“下去不就知道了!”
说完袍袖当风一扬,竟抓住她便往崖下直跃而下!
云雾环绕、冷风贯耳,殷无邪吓得尖叫一声,只觉全身如同坠入冰水,寒冷无比。
一跃又一跃。
玄衣人带着她却并不是直落到底,悬崖边似乎有着凸起处,足够轻功卓绝的人借力使力。
下落了一会,殷无邪终于敢睁开眼,往旁边望上一望。只是崖下烟雾浓浓,天上的月光也穿透不下,她尽了全力也只望到一片昏暗。
如果她就这么和玄衣人一同摔死,江哥哥会不会为了她而难过呢?一定会的吧!
因为当她离去时,清楚看到他眼中的不舍和痛楚。
这样,就算摔死,她也无憾了……
唇边露出一丝微笑,她慢慢阖上眼,忽然发觉身畔的山风不再寒冷如刀,而崖下的莫名情景,也不再那么令人心慌。
“到了。”也不知过了多久,玄衣人纵跃的身形总算停住,冷冷开口。
“啊!”她转头四处打量,不由惊讶赞叹。
这里是东海龙宫、还是水晶府第?
她所在的地方,竟然是个纯白色的钟乳石洞!顶上垂下一根根柱子,像是一片美丽的雪白石笋,洞壁上也结满水晶样的花朵,反射出幽幽光线。
岩洞深处有池小小水潭,碧亮潭水清澈见底,中央居然还有处泉眼,正飘散出缕缕温暖气息。
这崖下的冰潭岩洞中,竟有地底温泉存在!
“怎样,这地方不错吧?有温泉又有石乳,用来疗伤再好不过。”玄衣人看她吃惊的样子,得意大笑。
算他命大,掉下这鹰落崖居然没摔死,还养好所有的伤!
她张大眼,“你……你一定是申屠云对不对?你掉下悬崖后没摔死……”声音渐渐发颤,她忍不住屏起呼吸,“既然你没有死,那……那我爹……”
玄衣人眯眼望着她,半晌后一伸手摘下面纱,“不错,我便是申屠云。可惜呵!我虽没死,你爹却是早就死了。”
幽光下,只见他面色苍白、眉眼英俊,竟是个三十六七岁的邪美男子。看来这崖下生活,并没让他怎样艰苦。
殷无邪怔怔望着他,眼里不禁落下泪来,喃喃道:“爹爹死了……原来爹爹还是死了……”
他阴阴道:“他落崖之前已经中了两掌,又怎么还能活命?”
“是你!是你害死我爹的!”心神一震,她忽然意识到眼前站的正是她杀父仇人,心头不由又是伤心又是痛恨,大叫道:“你这个坏蛋,我不会给你解药!毒死你,正好为我爹报仇!”
若是能报仇,她便是在这里和他一同死,也没关系了!
“我?”他挑高眉古怪一笑,“小丫头!你爹到底是谁打死的,等我带你去看了他的尸身再说吧!”
拉起她的手臂,申屠云快步向洞内走去。
“不要碰我!”她尖叫,用力挣扎。
“喊什么!再喊我撕了你的衣服。”他一回头,咧嘴对她狠狠一笑。
邪美的五官顿时扭曲,如地底恶魔。
当年的申屠云,不光是杀人如麻,也是恶名昭彰的采花贼。
她心头一寒,不由闭上嘴。
她虽然不怎么怕丢掉性命,却也不想在死前教这恶贼污了清白,那她会死不瞑目的。
一路疾走,只觉洞中岔道越来越多,空气也越来越寒冷,就如同走进了一个冰窖,想来是已离洞内温泉很远。
不久,申屠云带着她停在一处冰棱洞室中,向角落一指,笑道:“你死鬼老爹便在那,自己去看吧!”
“……爹爹?!”殷无邪怀疑的定睛一看,立时低呼出声。
只见角落里是一大片坚固冰层,而晶莹的冰块里,正凝结了个黑色人影。
侧身而卧,他身着灰色布衫,面容俊朗而苍白,仍是三十出头的模样。就算紧闭双目,也掩不去他全身傲然气息,仿佛只是小睡一刻,马上便要醒转,再度横刀天涯。
这冰中男子……正是她记忆中的爹!
容貌未变、年岁未变,显然他死后便被冻在这寒冰中。
“爹爹,真的是爹爹!”隔着坚冰,她盯着殷傲诀的面容,眼泪一滴滴落下。
她没想到,这一生居然还能看到爹的容颜。
就算隔着寒冰,她也仿佛感受到了他身上的温暖。
绕着冰块,殷无邪慢慢走动,像是要把父亲的模样刻印在心中,永永远远。
可是,当她走到冰块的另一面时,却猛地停下来。
身躯轻颤,她瞪大双眼,呆呆望着冰块中爹亲的背脊。
灰衣碎裂、掌印赫然!
那个掌印……那个掌印好熟悉……
暗红的颜色,像染了血一般。
为什么,竟和从前江叔叔打在坏人身上的一模一样?
她还记得十二岁那年,飞鸿庄有仇家闯入,结果被江叔叔一掌打在胸前。她好奇的凑在仆人身后看,看到的就是这么一个如血掌印!
天啊!爹背后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掌印?
难道是……难道是……江叔叔打的不成?
她忽然想起先前申屠云古怪的目光和言语,咬牙抬起头,颤声问道:“怎么回事?你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
问到后来,语声已是又尖又厉。
申屠云阴阴一笑,“就是这么回事!怎样,你一心要救那姓江的小子,结果你爹却是被江方毅暗算,才与我一同掉下这悬崖!你如今是不是很后悔?”
“不!你说谎!”她全身发抖,大声道:“江叔叔怎么会打我爹!他和爹一样是武林大侠,怎么会?!你故意在我爹身上造出这个掌印,再故意把他封冻在这里让我看,是不是?!”
他闻言摇头失笑,“当年我落崖时身受重伤,想要痊愈非得花上十年八年不可。把你死鬼老爹放入冰层,不过是想有个人在这地底下陪我而已,难道九年前我便能未卜先知,料到今天你会与我一同来到这洞中吗?”
“你……你把我爹封入冰层陪你?真是个变态!”她满身鸡皮疙瘩都爬起来了,瞪住申屠云,像瞪着只恶鬼。
除了变态,还有什么人会要个死人陪自己?
“小女娃儿懂得什么!这岩洞与世隔绝,全无一丝人气,便是有个死人陪也好过没有。”他冷哼一声,又道:“你如此天真无知,也难怪不懂得这人间的争名夺利。想当年你爹与江方毅齐名,难道姓江的就不想独占鳖头、独步武林吗?”
“独占鳖头、独步武林?”殷无邪的语声弱了下去,眼中也蒙上一片迷惘。
“不错!想想吧,没了你爹之后,江方毅不是成为武林中首屈一指的大侠?可叹你竟要拚了命的救仇人之子!”他的眼中光芒闪烁,充满恶意的嘲笑。
“不!”她尖叫一声,承受不住的跌坐在地上。
不会的,不会是这样的!
江叔叔和江婶婶从小就待她极好,怎么可能会是害死爹的凶手?
可是……可是那一道飞魄掌印,又是怎么回事呢?
盯着殷傲诀背上那个暗红掌印苦苦思索,她越想越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