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对于你来说是多么不同。你可以按自己的愿望行事,要到哪里就到哪里……不依赖任何人。”
“我不再是独立的了,我依赖马蒂、马撒、我亲爱的利小姐。”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那么严肃,竟使我脆弱地哭起来。这些纷纭变化的感情对我来说几乎是强烈得难以承受。
这就是爱!我想。这是一种把人们带向人生历程的高峰的情感,由于它可以把人们带到那样的高度,致使人们时刻处在可能摔下去的危险之中,人们绝不应当忘记,乐极生悲。
不过,这不是考虑悲剧的时刻。我爱,又奇迹般地为人所爱。我没有任何疑虑:在彭兰德斯托的藏书室里我被人爱着。
为了如此炽热的爱,人们甘冒一切危险。
他把一双手搭到我的肩上,长时间地望着我的脸。
他说:“我们会幸福的,我的亲爱的。我们将会比你或我所梦想到的更幸福一些。”
我知道我们会幸福的。过去的一切对于我们能给对方带来幸福这一点会作出更好的评判。
“我们应当办实事了,”他说,“应当订出规划来。我们什么时候结婚?我可不喜欢拖延。在涉及我自己的幸福时,我是世上最没有耐心的人了。我们明天回去,在那里宣布我们订婚。不,不是明天……后天好了。我明天在这儿还有一两件小小的事务。我们一到家里,就举行舞会宣布我们订婚。我想在这之后的一个月我们就安排好度蜜月。我建议到意大利去,除非你还有什么别的打算。”
我交叉双手坐着。看上去我一定象个入迷的女学生了。
“我不知道他们在梅林山庄会怎么想。”
“谁。那些仆人?你可以相信,他们对这类事情敏感得很;仆人们都是这样的,你知道。仆人就象家中的侦探。他们从不放过一点蛛丝马迹。你在发抖,冷吗?”
“不,只是激动而已。我仍然认为,一会儿就会如梦初醒的。”
“你喜欢去意大利这个主意吗?”
“有人陪伴,对去北极的主意我都会喜欢的。”
“谁的陪伴?亲爱的,我希望你指的是我的陪伴。”
“那正是我的意思。”
“我亲爱的利小姐,”他说,“我多么喜欢你的收敛性情绪。这将使我们一生的谈话都是趣味盎然的。”一个念头从我心中掠过,他是在把我与艾丽斯作一番比较。当他提到侦探时,我又打了一个寒噤。
“你有点担心他们对这待这个消息的态度。”他继续说,“乡间的那些仆人……谁管那些?你会计较吗?当然你不会的。利小姐对此会有良好的辩别力。我渴望对彼得·南斯洛克说你将成为我的妻子。说句老实话,我对那个年轻人一直是心怀妒忌的。”
“没有必要。”
“即使如此,我还是急于说明。我有一种预感:他要劝你跟他一起去澳大利亚。对这一点我会不择手段来防范。”
“甚至直到要求我与你完婚?”
“如果必要的话,还会有过之而无不及哩。我会劫持你,把你锁在地牢里,直到他远走高飞为止。”
“没有丝毫担心的必要。”
“你能那么肯定吗?他长得很英俊,我认为。”
“也许是这样,可我并没有注意到。”
“当他厚着脸皮把杰辛思送给你的时候,我本可以送他的命。”
“我认为他只不过是喜欢胡来,他也许知道我根本不会接受那份礼物的。”
“我不用担心他吗?”
“你不用担心任何人。”我告诉他。
这时,我又一次被他拥在怀里,我把一切都忘得干干净净,只记得我发现了爱这样一个事实。而且我相信,正如以前多数情人所认为的,从来不曾有过象我们两人之间那样真挚的爱情。
终于他又说道:“我们后天回去。我们立刻着手做出安排。从现在起,一个月之内我们就结婚。一回到家,我们就发出结婚预告。我们要举行舞会宣布订婚,邀请所有的邻居来参加婚礼。”
“我猜,非这样不可了?”
“这是传统,亲爱的。这是我们必须遵守的一件事。你会仪态万千的,我知道,你不胆怯吧?”
“怕你的邻居们?不。”
“我和你这次一起主持舞会,最亲爱的利小姐。”
“好的。”我说。我想象自己身穿绿色连衣裙,头发上插着一把琥珀色梳子,马蹄形钻石在绿色的映衬下闪烁。
我对于在他圈子里取得一席之地是没有什么不安的。
这时,他开始谈到艾丽斯。“我还没有告诉过你我第一次结婚的情形。”他说。
“是的。”我应声回答。
“那不是一个幸福的婚姻。”
“我很遗憾。”
“那是个被撮合在一起的婚姻。这一次我要娶我自己选择的心上人。只有尝过第一婚姻痛苦的人才能意识到第二次结合的快乐。最亲爱的,我恐怕没有过过修道士那样清心寡欲的生活。”
“我猜得出这一点。”
“我是个罪孽深重的人。正象你很快会发现的那样。”
“我作了最坏的打算。”
“艾丽斯……我的妻子……我和她很不相配,我想。”
“给我讲讲她的情况吧。”
“没有什么好谈的。她是个温文尔雅的人,从容镇静,巴不得讨人喜爱。她似乎老是没精打采,我理解其中的原因。与我结婚的时候,她正热恋着另一个人。”
“那个与她一起出走的人。”我问道。
他点点头。“可怜的艾丽斯!她是不幸的。她不仅选错了丈夫,也选错了情人。在我和杰弗里之间……是没有什么可选择的。我们是一类的人。过去在这些地方有一种庄园主法以的传统。我和杰弗里都尽力维持它。”
“你是告诉我,你们喜欢多角恋爱。”
“我是个放荡的、堕落的人。我指的是过去。因为,从这个时刻起,我将终我的余生只对一个女人忠诚。你看上去并没有藐视和怀疑我,这此,愿上帝保佑你。我说话当真,最亲爱的马蒂, 我发誓不是开玩笑的。这是因为过去的经验使我懂得那些事与这一次的区别,这一次是爱情。”
“是的,”我缓缓说出,“我和你将彼此忠诚,因为这是我们可以相互证实爱情的深度和广度的唯一方式。”
他拉起我的双手亲吻着,我从来不知道他会如此严肃,“我爱你,”他说,“记住这一点……永远记住这一点。”
“我本来就是这样想的。”
“你或许听到了流言蜚语。”
“谁都会听到流言蜚语的。”我承认。
“你听说了艾丽斯的情况和阿尔文并不是我亲生女儿吗?噢,亲爱的,有人告诉了你,你又不想说出告诉你的人的名字。没有关系。你知道,这是确实的。我过去从来就不爱这个孩子。事实上,我尽量避开她。一见到她,便使我想起那许多我极力忘却的不愉快的事。但是你来以后,我的感受就不同了。你使我把她看作独生女,她是因大人的罪过而备受伤害的。你瞧,你改变了我,亲爱的马蒂。你的到来使全家人都发生了变化。这就坚定了我的信念,对于我们来说,情况将和过去我所遭遇的不同。”
“康南,我想使这个孩子快乐。我想使她忘记她父亲的怀疑。让她能把你当作亲生父亲看。她需要这个。”
“你将成为她的母亲,那么我就一定会是她的父亲。”
“康南,我们会很快乐的。”
“你能看透未来吗?”
“我能看透我们的未来,因为我们的未来是由我们创造的,我想它将是完完全全的幸福。”
“利小姐决定的事将会实现,一定会实现。你还得答应我,听到有关我的流言也不要痛苦。”
“你想到了特雷斯林夫人,我明白。她一直是你的情人。”这句话象是不知不觉地从我嘴里滑出。我很吃惊我竟能说出这件事来。但是我必须知道真相,我的心情是那么强烈,仿佛把一切礼节的观念都抛置一边了。
他点点头。
然后我说:“她以后再也不是了。一切都到此结束。”
他吻着我的手。“我不是向你起过誓要永远忠诚吗?”
“不过,康南,”我说,“她那么美,又还住在那儿。”
“但是我恋爱了,”他回答道:“生平第一次。”
“你过去不是跟她恋爱过吗?”
“色欲、情欲,”他回答,“色情常常披上爱情的外衣;但是当一个人遇到真正的爱情时,他就认识到那是什么了。最亲爱的,让我们把过去的一切都埋葬了吧。让我们从今天起向着未来重新开始——我和你一起——不论怎么样……”
我又一次投入他的怀抱。“康南,”我说,“我不是在做梦,是吧?请你说一说我不是在做梦。”
我离开他时已经不早了。我在幸福的晕眩中回到自己的房间。我不敢入睡,恐怕醒来时,发现这是一场梦。
第八章
早上,我来到阿尔文的房间,把这个消息告诉了她,一个满意的微笑浮现在她的嘴角上足足有几秒钟;这时她假装漫不经心的样子,但是太迟了。我知道她是满意的。
“那么你要是老是和我们在一起了,小姐。”她说。
“是的。”我让她放心。
“我在想我能不能象你骑马骑得那么好。”
“也许会更好。你将会有比我更多的机会。”
笑容又一次浮现在她的嘴唇上。然后她又严肃起来。
“小姐,”她说,“我该怎么叫你呢?你要成为我的继母,不是吗?”
“是的,不过你喜欢叫我什么就叫什么。”
“不能叫小姐了!”
“嗯,几乎不能那样叫了。我将再也不是小姐了。”
“我认为我得喊你妈妈。”她的舌头有点发硬。
“如果你不喜欢那个称呼,你可以在我们单独在一起的时候叫我马撒。或者叫我马蒂,我父亲和妹妹总是这样叫我的。”
“马蒂,“她重复了一下,“我喜欢这个名字。它听起来象是一匹马。”
“没有比这更好的夸奖啦。”我嚷道。她继续用严肃的神情注视我快乐的样子。
我又来到吉利的房间。
“吉利,”我说,“我要做特里梅林夫人了。”
那迷茫的神情从她的蓝色眼睛里消失了。她的微笑是令人眩目的。
接着她向我跑来,一头扑在我的怀里。我可以感觉到她的身体笑得直抖。
我永远不能断定,吉利那处在浑沌状态的心坎里到底在想些什么,但是我知道她是满足的。她在心坎里已经把我和艾丽斯等同起来,所以我感到她并不象我或阿尔文或别的什么人那样吃惊。
对于吉利来说,我取代艾丽斯的位置是最自然不过的事情。
从那时起,我就相信这一点,我对于吉利来说就成了艾丽斯。
归途的旅程是欢快的。我们在去车站的一路上唱着科尼什的歌曲。我从来没有看见康南这么快乐过。我想:这就是我们未来的生活的全部情景。
阿尔文和我们一起唱,吉利也唱起来;听到两个孩子唱歌真令人惊奇,她生来就很少说话,这时却轻轻唱起来,仿佛唱给她自己听似的。
我们把《圣诞节的十二天》这首歌曲从头到尾唱了一遍,我很难记住五个金戒指之后的所有礼物;我们对有多少个挤奶女在挤奶,送了多少只下蛋的鸡等等争论不休,笑成一团。
“不过这些东西都送得没啥道理,”阿尔文说,“除了那五个金戒指以外。我看他是故意装作爱她的,其实并不怎么爱。”
“不过,他是她真正的情人。”我提出不同看法。
“她怎么能那样有把握呢?”阿尔文问道。
“因为他是这么告诉她的。”康南回答说。
我们就这样说说笑笑,直到上了火车。
比利驾着四轮马车来接我们。当我们到达家的时候,我吃了一惊,这才意识到康南一定是在我们来到之前就送信给他们了。他想让我受到礼遇。人们聚集在大厅里专候我们,我对此是这样的缺乏思想准备。
仆人们都在那里——波尔格雷夫妇、塔珀蒂一家以及分管花园、马厩的其他人。甚至就连村子里我几乎不认识的少男少女也赶来助兴了。
他们隆重地列队对我们表示欢迎。我们走进大厅的时候,康南挽着我的手臂。
“正如你们所知道的那样,“他说,“利小姐已经答应嫁给我。几个星期之后,她就会变成你们的女主人。”
男人们鞠躬,女人们行屈膝礼,但是我意识到,在我向他们微笑、与康南从队列前面走过的时候,他们的目光流露出警惕的神色。
正如我猜想的那样,他们还没有准备承认我是这个家的女主人……还没有。
我的房间里升了旺火,一切看上去是那么舒适宜人。戴茜给我送来了热水。她显得有点疏远的样子,我认为。到目前为止,她还没有象过去那样停下来与我聊天。
我想,我一定要重新取得他们的信任。不过,当然啦,我得记住,作为这个家未来的女主人,我绝不能象过去那样随意说话了。
我与康南和阿尔文一道用餐,然后和阿尔文一道上楼,向她道了晚安之后,我又到藏书室里与康南在一起。
有许多计划需要制订,我完全沉浸在考虑将来的圆满的欢乐之中了。
他问我是否给家里写了信,我告诉他尚未动笔。我还不能十分相信这件事真会在我身上实现。
“也许这件纪念品会帮助你记住。”他说。然后便从写字台抽屉里取出一个首饰盒,给我看一个精美的、嵌有钻石并雕成正方形的绿宝石。
“这太美了,对我来说实在是太美了。”
“对于马蒂·特里梅林来说没有什么是太美的。”他说。他拿起我的左手,把戒指戴到我的无名指上。
我伸出手,凝视着这个戒指。
“我从来没有想到拥有这么可爱的东西。”
“这是我将带给你的一切美好东西的开端,我亲爱的。”
然后他吻住我的手,我自言自语地说,每当我怀疑降临到我头上的一切事情的可靠性时,我可以望望这绿宝石,便知道我并不是在做梦。
第二天早晨我下楼的时候,康南已经出去办事了。我给阿尔文和吉利上完课——我极希望一切都象往日一样——回到房间,还没有几分钟,就听见谨慎的敲门声。
“进来。”我答道。波尔格雷太太走了进来。
她看上去有点儿诡秘的样子,我知道发生了什么重大事情。
“利小姐,”她说,“有些事情我们要商量一下。我在想你是否愿意到我的房间来。我的水壶还在炉子上。你来喝杯茶好吗?”
我说我很乐意去喝茶。我急于向她证实我们之间的关系不应当有所变化,在我看来,这种关系一直是愉快而郑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