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不到你有一颗这么古代而典雅的心。”
“你呢?”骆逸风说:“你不也一样吗?否则,你不会被那座水神的雕像吸引,不会在那儿伫立良久,好像整个人都陷在那个蒙古王子的爱情神话里。”
嫣蓝笑望着他。
“你的确捕捉住了我的心思。”她说:“我不否认当时我的确陷在那个浪漫的故事中,想着一个天下第一神匠、想着一个梦中的水神,那究竟是一段怎样感人肺腑的情缘?”
骆逸风倏然把她搂进臂弯里,满怀柔情的说:
“就像你和我,不需要甜言蜜语,不需要山盟海誓,只要有碧水、蓝天、古树、白云,和满天的飞鸟,替我们为证就已经足够了。”
“但再美丽的爱情,”嫣蓝转过身来,眼睛雪亮的迎视着他说:“我们还是要回到现实里来,逸风,你真的要在这里待上一整天吗?”
“怎么?”骆逸风诧异的问:“你不喜欢这里?”
“不是。”嫣蓝很快的回答:“这里美得教我不忍离去,只是我在想,早知道要待这么久,我就应该请千鹤子帮我准备一些桃子派或烧肉串。”
骆逸风笑了笑。
“我早就准备好了午餐,”他说:“是一盒有梅粉、甘纳豆、鱼子酱口味的寿司卷,还有矿泉水,如果你觉得不够,这阿寒湖是红鳟的故乡,我可以去抓几条鱼来,我们升起火堆,把它拿来烧烤,这样你就可以安心的留在这里作画了,是不?”
就这样,他们在那片种满了松林的湖畔,度过了温馨而浪漫的一天,直到火红的夕阳快沉到湖底,才又驾着游艇回到小白屋,银白色的月光已悄悄洒了下来。
在把嫣蓝送回“小潮”的路上,星光很美,晚风也很美。忽然,在靠近温泉区的商店街时,嫣蓝转过身来,柔柔的对他笑着说:
“谢谢你!逸风,谢谢你给我这么美好的一天。我想你一定也累了,就送到这里好了。”
骆逸风有些不舍的看着她。
“别那么快赶我走。”他说:“让我多陪你一会儿,我真怕这一转身,你就会消失得无影无踪。”
嫣蓝脸上露出了两个小涡儿来。
“那我们一起去吃碗拉面吧!”
“好极了!”骆逸风心中一动,抚掌大乐的说:“我肚子正好也有点饿,而且这么冷的天气,来一碗热腾腾有味噌口味和烧肉的汤,一定很过瘾!”
然后,他们在商店街一家叫做“菊扇屋”的小食堂,叫来了两碗日式的酱油拉面,吃得津津有味、热汗淋漓,而玻璃门外,几个孩子手里正拿着点燃的火烟花,在街道上奔跑着,那“嗤嗤”作响的火光在冷风中摇晃,像点点的流星,骆逸风不禁展现出满足的笑容。
“真好,不知有多久没这么高高兴兴的吃过一碗面了,自从依盈离开之后,我就一直食不知味,尤其看见那些孩子拿着火烟花,我就会想起和依盈也曾有过这样的日子!”
嫣蓝认真的看着他的神情。
“对不起!”骆逸风突然垂下了头,有些不安的说:“我不该在你面前提起依盈。”
“不。”嫣蓝摇头说:“我并不怪你,也不是那么小家子气的人,怎么说,依盈都和你有过一段刻骨铭心的感情,但那已经成为过去了。我又怎么能和你的过去争风吃醋,更何况我也有属于自己的过去,一时间要马上忘掉也难。重要的是,我们都能够成为彼此的未来,那才是真正的永恒。”
“那么,”骆逸风闪动着眼睛问:“你愿意成为我的未来吗?”
“是的。”嫣蓝用肯定的声音说:“当我跳进阿寒湖被你所救,当你对我诉说水神之论,我就被你的真诚和深情打动,也认定我的无法逃脱,而决意要把我的未来系在你的身上,是因为你是那么那么的令我感动,那么那么的对我真心以待,所以……”她闪了闪睫毛。“你别再为我挂心了,还有我们的面也吃完了,我该回去小潮,它就近在几步路远,你就别送了,早点回去小白屋吧!”
“嗯!”骆逸风应着。
于是,走出“菊扇屋”,嫣蓝就站在街道上,目送着骆逸风的身影,渐渐消失在黑暗的尽头,她脸上带着依恋和幸福的笑容,向灯火里走去。
蓦然,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从街道旁窜了出来,横在她的眼前。她不由自主的停下脚步,透着淡淡的光线,清楚的看见眼帘里的那张脸孔,俊逸里带着几许粗犷,尤其他身上穿着一件黑色的绒大衣,更增添几分神秘和英气逼人。
嫣蓝不禁一凛,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别怕。”那男人终于开了口,声音低沉得像山谷里的回音。他说:“我不是坏人,更不会伤害你。”
“那你为什么要拦住我的去路?”嫣蓝说:“我们素昧平生,你这样不是太莽撞了吗?”
“对!”那男人斜睨了她一眼。“我也许是莽撞,也许把你给吓坏了,但我只是不忍心看着你这么漂亮的女孩,就这么一步一步的掉下陷阱而不自知!”
“陷阱?”嫣蓝愕然的睁大眼珠。“我不懂你的意思?”
“哈!”那男人大声的笑了。“你会懂的,像你这么聪明绝顶,应该会知道我所指为何,除非你被爱情冲昏了头,除非你甘愿被花言巧语给迷失了心智!”
嫣蓝惊跳了一下。
“你是说骆逸风?”
那男人的笑声更飞扬了。
“我说过,”他看着嫣蓝。“你是一个聪明的女孩,只要轻轻一点,就融会贯通,可惜你再怎么聪明,还是逃不出骆逸风的手掌心,还是成了他的猎物。”
嫣蓝疑惑的迎视他,懵懂的说:“你到底想告诉我些什么?”
“别急。”那男人点燃一根烟抽着。“我只是要提醒你,别被骆逸风完美的外表给欺骗了,他只不过是个伪君子、是个卑鄙而危险的小人。如果你不想被伤得体无完肤,那么我奉劝你,最好离开他远远的,从他的迷梦里抽身而退,要不然,你会后悔莫及的。”
“不!”嫣蓝惊慌的喊:“你究竟是谁?为什么要来破坏我跟逸风,他根本不是你所说的那样,他不是的!”
“很好。”男人又是一声冷笑。“你的前仆后继,让我不得不相信骆逸风的迷人风采,不得不相信他掳获女人的手段,先有依盈、后有你。不过,你现在可以不必相信我,但终有一天,你会看清楚骆逸风的真面目,也会明白你在他心目中,只不过是一个玩偶,是一个寂寞的代替品而已。”
“我不信!”嫣蓝冲口而出。“你凭什么这样说逸风?你告诉我,你到底是什么目的?为什么要对我危言耸听,为什么要用极尽邪恶之能事来丑化他,甚至要诅咒我们的爱情?”
“因为你是无辜的。”那男人吐了一口烟圈说:“我不想你被卷进一场即将点燃的风暴里,成为受害者。所以为了明哲保身,你还是乖乖听我的。”
嫣蓝更迷濛了。她向前一步的说:
“请你把话说清楚,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那男人扬了扬眉毛。
“你想知道一切的来龙去脉吗?”
“是的。”嫣蓝犹豫的说:“我要知道你带来的,究竟是怎样的神秘和风暴?”
“那么,”那男人冷冷的笑着说:“你等着瞧吧,所有的好戏,就要开锣了!”
然后,他熄掉手中的烟蒂,潇洒的转过身去,大踏步的向黑暗中走去,把嫣蓝留在那孤寂而无边的冷风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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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夜,嫣蓝彻底难眠。
她只是弓着膝,坐在床铺上,把眼睛望向窗外黝黑的星光。而脑海里,却不断的浮起一个小声音,像排山倒海似的涌来。
“我只是要提醒你,别被骆逸风完美的外表给骗了,他只不过是个伪君子,是个卑鄙而危险的小人……”
她愈是不要想,那声音就愈缠绕不去,把她扰得惊痛莫名,悚然从床铺上跳下来。
“不不不!”她猛摇晃着头喊:“逸风不是这样的人,逸风不是这样的人……”
接着,她就被陷在一片迷思里,而千百个疑惑,也涌上了心头。
“那神秘的男人究竟是谁?”
“他为什么要来打击逸风?”
“为什么要来动摇我的意志?”
“难道说他们之间有什么深海大仇?”
“还是,这其中有什么秘密?又会带来怎样的风暴?”
一下子,她的心更乱了,感觉“山雨欲来风满楼”。
同时,在湖畔的小白屋,骆逸风也从恶梦中被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惊醒。
“喂!”他迷濛的抓起电话,看了看窗外,天正灰濛濛的亮着。
“是我。骆逸风。”电话那头骤然传来一个男性的声音,低沉的说:“我是家伟。”
“哦!”骆逸风愣了一下,弄清楚了是远在东京的赛车助理教练杨家伟,他马上提振起精神。
“原来是你!家伟,什么事这么十万火急,瞧天都还没亮呢?”
“对不起,逸风!”杨家伟内疚的说:“我不是存心要吓你,实在是……我真的有事需要现在找你。”
“家伟。”骆逸风有些惊跳。“是你发生了什么事吗?”
“不!”杨家伟急促的说:“不是我,逸风,而是依盈她又出现了!”
“依盈?”骆逸风一怔,整个人都呆了。“你是说依盈人在东京?”
“是的。”杨家伟肯定的说:“她来东京找你,也去过了你们当初租来的那栋小楼房,却找不到你的踪迹,因此她来了赛车场,想从我这儿打听出你的消息。”
“可是……”骆逸风有些不敢相信的。“事隔多年,她早已回去了台湾,早已嫁给了何世槐,她为什么还要来找我?”
“你没有说错,逸风。”杨家伟说:“依盈的确是嫁给了何世槐,但他是个混帐,是个王八蛋,他根本没有好好善待依盈,甚至把她折磨得不成人形,几近憔悴不堪,所以依盈才逃到东京来,只是想见你一面,求你对她的原谅。原本我怕她的出现,会撩起你好不容易才渐渐止痛的伤痕,而不敢把你的去处告诉她,可是她却晕倒了,而且病得不轻,医生说不但身心受创,还有轻微的精神分裂,如果不细心治疗,可能会继续恶化,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只好找你解决问题。”
“哦,天哪!”骆逸风掠过一阵心痛说:“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为什么要让依盈遭受这样不公平的待遇?我已经伤透了她的心,何世槐又怎么可以不对她怜香惜玉?”
“逸风。”杨家伟忽然喊:“现在任何的自责都没有用的,我们该做的,是怎样救依盈,让她走出悲苦?”
“那她现在在那里?家伟,你快告诉我,我要马上去见她。”
“好。”杨家伟说:“你听着,依盈现在就在东京的日比谷医院,我等你来。”
于是,挂掉电话后,骆逸风就匆匆的开着车子,一路迎着冷风和晓色,向山下、向千岁机场奔驰而去。
第六章
就这样,骆逸风搭上了全日空飞往东京的班机。
一下飞机,他就跳上一辆出租车,风尘仆仆的赶到日比谷医院。
当他看见依盈那羸弱的身子,躺在水蓝色的被单里,是那么的削瘦,是那么的毫无气息,好像死去一般,尤其她整张脸白得像蜡、白得像灰,他就再也忍不住阵阵的鼻酸和心痛,飞快的奔到她的病床前,握起了她的手。
“哦!可怜的依盈,是我害了你!是我害了你!”
依盈轻轻蠕动了一下身子。
“是你吗?”她慢慢的张开眼睛,朦朦胧胧的说:“真的是你来了吗?逸风?”
“是的、是的、是的。”骆逸风一叠连声的喊:“是我真的来了,依盈,从你离开后,我就渴盼一见,没想到这一盼,竟宛如千年万年,但我还是见到你了。”
“逸风。”依盈努力的从床上坐起来。“都是我不好,我不该不告而别,不该伤透你的心。”
“不。”骆逸风摇着头说:“不是你的错。依盈,我自知理亏,是我的飘浮不定,让你缺少安全感,是我没有好好的照顾你,让你对我灰了心,我根本不怪你,只怪我自己福薄缘浅,无法得到你的真心。”
依盈骤然垂下了两行热泪。
“你为什么要这么说?”她哽塞着声音说:“逸风,你愈是把罪过一肩承挑,我就愈觉得内疚和罪孽深重,如果不是为了我,你也不会飘流异地,逃到这里来;如果不是为了我,你也不会和何世槐一对生死相交的好朋友,反目成仇,也吃尽了苦头。反倒过来,我却又回到何世槐的身边去,逸风,是我害了你。”
“不、不!”骆逸风紧握住她的手。“依盈,你不要说了,你什么都不要说了,那是我罪有应得,也是老天爷在惩罚我把你从何世槐的身边抢过来,才让我得到报应,失去了我们的孩子,也失去了你。”
“但事情根本不是这样的。逸风,事实上你和何世槐一起出现在我眼前的时候,我就已经爱上你了,只是后来我们三个人时常笑在一起,也玩起一起,你潇洒得就像个游侠,而何世槐出身豪门世家,尊贵得就像个爵士,因此你的无拘无束、真真假假的让我分不清你对我的感觉,我才会在我父亲生意发生困难,借贷无门的时候找上了何世槐,他的适时伸出援手,让我又感激又涕零,所以我接受了他的感情,也答应嫁给他。可我后悔了,我发觉我和他的距离是那么的遥远,他高高在上的像是天,而我却是那么的卑微,也厘清了我和他之间,除了恩情之外,并没有一点点的爱,因而我才跑去找你,向你吐露了心声。”
“我知道。”骆逸风说:“就因为你的跑来,也使我把积压在心里的满腔相思,和对你的真情都倾诉而尽,只是为时已晚,你和世槐的婚礼已近在眼前。”
“所以,”依盈含泪的说:“当我知道你的心迹,知道你对我也是有情时,我更是惊痛万分,才下定了决心请求你带我走,虽然你不想对何世槐做出不仁不义的事来,但我的苦苦哀求,还是让你咬牙答应下来,才有家伟的安排,才有我们的逃到日本。坦白说,我从不后悔跟了你,尽管你的赛车生涯让我提心吊胆,但你为了我都不惧生命的安危,我又有何求,又有何怨?”
“那你为什么还要离开我,还要回去嫁给何世槐?”
依盈的眼泪更泛滥了。
“你以为我心甘情愿吗?”她说:“我根本是被迫的,除了这么做,我别无选择。”
“为什么?”骆逸风不懂的问:“你为什么会被逼?依盈,是我吗?是我的不安逼走了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