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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子二少  第10页    作者:湛露

  猝然,他松开手,退开几步。“这样冰冷的世界里,你我只有像刚才那样拥抱取暖才可以生存。初舞,你能否认刚才的一切不是出自你的真心?你能允许自己面对君泽时,还同床异梦地思念着别的男人?”

  她的身子颤抖得更加厉害,不是因为身体的寒冷,而是心冷,他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重重敲在她的心上,揪起了她的罪恶感。

  即将与君泽成婚之前,她居然让自己投进行歌的怀抱,还不守妇道地与他……她还有什么颜面去见君泽。

  “承认吧,初舞,你只可能是我的,也只能与我在一起,无论时间,无论生死。”

  那清冷的,犹如魔音一样的宣告,让她忍无可忍地用双手捂住了耳朵。

  “你走吧,求你,走吧!别再来烦我了,行歌。为什么你不让我平静地生活?为什么你要让我痛苦心碎才满意?”

  行歌用力拉下她的手,静静地,一个字、一个字对她念出,“我最不想伤的人是你,而你在答应嫁给君泽的时候就已经伤了我,一个受伤的人,要怎样做才能自保?”

  她怔怔地看着他,仿佛听不懂他的话。

  “最好的自保方式,就是更重地去伤害别人。”他将那幅画塞进她手中,“初舞,我也不想让我们彼此伤害,我更不想伤害君泽和王爷,所以,请跟我走。”

  初舞的嘴唇颤抖,眼眸中盈盈闪烁的全是泪光。

  行歌仿佛等了上千年之久,才看到她的唇轻轻开阖,只吐出一个字──

  “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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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吴王独子的大婚震动京城,连圣上都提前送来了贺礼,将吴王楚天君的威望声名提高到了极致。

  热热闹闹的场面在王府中很久没看到了,虽然吴王每年的寿诞都会有不少宾客上门,但是近几年吴王放出话来,总推说身体不适,减少了会客的人数,所以寿宴也显得冷清了一些。

  但是君泽的这次大婚不同,不仅震动了京城的富贾豪绅,重臣亲贵,边陲小国都派人专程送来贺礼,意图在这一天能博得吴王的欢心。

  然而,就在这片热闹声中,却有几个人显得愁眉不展,心不在焉。

  第一个,就是吴王。

  自从行歌与他摊牌之后,一连数日都看不到行歌的影子,他派人去找,只得到回报说行歌不在踏歌别馆,无人知道他的去向。

  以吴王对行歌的了解,的确相信他所说的话,也就是他想得到的,从来没有得不到手的话。

  而君泽那天晚上与行歌到底谈了什么他并不清楚,只知君泽在回来之后,长长地慨叹了一句,“父亲不该将行歌的身世瞒我,更不该让他独自一人到江湖上去漂泊,这对他来说太不公平。”

  吴王震动不已,“你不介意?”

  “我怎么会介意多一个手足相亲的兄弟呢?”君泽微微蹙眉,“父亲,他已经孤苦了二十多年,如果我再……”

  话未说完,不知道他为什么不愿意说下去了,但是王爷分明感觉到他后面所要提的是关于初舞的事情。

  一个女人,居然牵住了两个儿子的心。于是吴王破天荒亲自到夏府去了一趟。

  支开了惊喜惶恐的夏宜修,他瞪着初舞,直截了当地问:“你的心中到底是想嫁给君泽,还是惦着行歌?”

  她垂着眼睑,“王爷,我已经答应嫁给君泽,心中就不可能再有别的男人。”

  “但愿如此!”吴王哼了一声,“别怪我没有事先告诉你,行歌和君泽对我来说都如命根子,你若是摇摆不定伤了他们两个人的心,我也绝不会放过你!”

  她云淡风清地笑笑,“王爷请宽心,我不会将这样的烦恼带到婚礼之后的。”

  初舞的笑容似乎很古怪,却又让人说不出到底是哪里古怪?但是她既然做出了保证,他总算稍稍放心。

  离开时,吴王忽然停住,若有所思地回头看着她,“你娘去世前,有没有和你提起过我,和我的王府中人?”

  她摇摇头,“进京之前,从未听娘讲过。”

  吴王露出黯然之色,喃喃自语,“你娘比夜隐还要狠心啊。”

  初舞不解地目送他离去。在眼前局势错综复杂的时候,王爷忽然提及了去世的娘亲,难道他与娘亲之间,也有着什么她不知道的关系?若有,为什么从未听父亲提过?

  而那个夜隐,似乎是行歌的亲娘吧?

  行歌与王爷的关系,也并不仅仅是养父子那么简单,否则王爷不会亲自前来,说出这一番警告。

  她淡淡地一笑。如今这一切与她又有什么关系呢?

  十指纤纤,抚摸着手中的一个玉瓶,清冷的瓶身圆润可人,瓶中的东西有一个美丽的名字──沉香醉。

  长醉就能解忧吗?

  她微笑,只剩下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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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爷家迎亲的队伍很长,从吴王府到夏府不过七、八里的路程,却站满了无数看热闹的百姓。

  或许是因为吴王身分尊贵,迎亲的方式也有所不同,新娘乘坐的是六匹马拉的花车,新郎并没有像寻常百姓那样骑在高头大马上,而是留在王府中等候。

  应是刻意的炫耀,花车的四面都只用薄纱遮掩,微微飘起的纱帘后总是能让观者们隐隐约约地看到半张新娘的面容。

  未用红纱掩面,这样的光明正大、毫不避讳大概也是刻意为之吧?因为如此,花车所过之处都留下一片惊艳之后木呆呆的表情。

  “真不知道夏大人有这么漂亮的女儿,难怪可以嫁到王爷家呢。”

  众人难免又是一番窃窃私语。

  因为队伍行进得很慢,直走了两个时辰才走到吴王府门前。

  君泽已经穿着红包的吉服在门前等候,他应该是等了很久,额头上都是汗珠。看到花车平安停在门口时,他的脸上终于露出淡淡的一笑,快步走了过去。

  亲自撩开车帘,他轻声说:“初舞,我接你回家。”

  她的眼皮低垂,连睫毛都没有抖动,一只手交在他手中,缓步走出花车,满头的金钿玉珠也不曾摇晃。

  “新娘进府,吉时已到!”

  长长的喊声穿透了众人的耳膜,大家闪开路,目露艳羡之色,望着一对玉人般的新人携手走到大厅之上。

  吴王今天看来似乎有些心不在焉,本来他应该是最高兴的人,但是他的眉宇间却有着难以让人看懂的阴郁,直到新人双双走到他面前时,他才好象回过神来,望定两人。

  “一拜天地!”新人双双跪倒。

  吴王的眼睛向四下瞥了瞥,除了到场的宾客外,没有多余可疑的人。

  “二拜高堂!”新人拜了他,也拜了夏宜修。

  夏宜修应是今天全场最高兴的人,嘴巴都笑得阖不拢了,连忙搀扶君泽说:“快起来吧,好孩子。”

  “这是小婿应行的大礼,请岳父安坐。”君泽直到叩头完毕才起身。

  拜向王爷的时候,君泽深深看着他,轻声说道:“爹,谢谢您这么多年的养育之恩。”

  吴王的鼻子骤然有些酸楚,低哑着嗓子,“哪里的话,是应该的,如今你成人了,要好好对待初舞。初舞,你也同样。”

  后一句话来得有些突然,口气也有些僵硬,初舞始终是眼观鼻、鼻观心,轻声响应,“是的,爹。”

  改口之后,他们的关系已然定下,再不可能改变了。

  “夫妻对拜!”

  这是最后的一礼,吴王的手心几乎攥出了汗珠,紧紧盯着那交拜的两人,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上。

  但是,他所担心的一切都没有发生,除了他内心的翻江倒海之外,四周只有忙着说恭喜的宾客,满殿的热闹喧哗。

  怎么?难道那个人不会来了?他真的死心了?

  吴王狐疑地一摆手,“你们都累了,回新房去吧。”同时大声说:“君泽身子弱,不胜酒力,有要贺酒的就一起来找本王喝吧!”

  在王爷的高声之后,本要闹酒的宾客们立刻都涌到了王爷这边,一对新人则静悄悄地回到新房。

  并不是深夜,新房中阳光普照,大红的颜色夺目得刺眼。

  初舞这时才抬起眼,望着已是自己丈夫的君泽,掀唇问:“这几天很累吧?先休息一下,我给你倒杯茶。”

  “不用。”他握住她的手,“让我看清楚你,初舞,你可知今日对你我的意义为何?”

  “今天是你我成亲之日,自今日起,我是楚家新妇,你的妻子。”

  “你的心中真的只有我,不再有别人了吗?”君泽忽然问,眼神是深深地研判。“初舞,你应该知道,一个男人是不能够长久地忍受自己的妻子心中还有别的男人存在。”

  初舞一震,眸光闪烁,“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行歌已经和我说明,他要你。”

  她的手指轻颤了一下,苦笑道:“那又如何呢?我要嫁的人是你。”

  “我只问你,你的心中真正喜欢的到底是我,还是他?”

  如此直白的问话,让初舞陷入了片刻的沉默。

  “君泽,何必问我这样的问题,今日我已经成为你的新妇。”

  “但是我身为丈夫却不了解你的真心。”君泽握紧她的手,“告诉我实情,初舞,我要听你的真心话,即使这话伤我,我也要听,我不想在以后的几十年还活在迷雾之中。”

  初舞惨淡一笑,“我,不想伤你,真的不想。”

  君泽眸光震动,“你是说……”

  她一咬牙,“是,我不能骗你,自十年前,我与他在王府相识之日起,心中就只有他一个了。”

  握在手腕上的力气又加重了几分,他的声音听来都压抑得变了声,“那你为何要答应嫁给我?”

  “因为那时我也不知道自己的真心是什么。”

  “那,你们何时才开始两情相悦?”

  初舞低低地叹息,“说来或许你不相信,我与他,从未挑明过这段情。即使十年中遇过生死关头,也只当对方是知己,是不能分离的朋友,直到……前些时候,我知道自己再不能这样懵懂地与他度过一生,直到,我与他决裂地分开,他才开口留我,那时我也才知道自己在他心中的地位。”

  “既然知道了,为什么不跟他走?”

  她又想了很久很久,“也许,是因为他将自己隐藏得太深,我不知道他说的哪一句话才是肺腑之言,不知道他能否如我对他这样,抛弃一切与我相守。尤其是近日,我眼睁睁地看着他变得越来越陌生,用尽心机去算计所有的人,我们的感情是否也在其中?每每想到这里,我都会不寒而栗。”

  她扬起睫毛,“君泽,或许我这么做是过于自私,因为我也利用了你对我的感情,我想在你这里求得一方安全温暖的栖身之所。如果你觉得我这样做过于卑劣,你现在就可以选择休了我,或者,在日后的几十年,让我做一个好的妻子来弥补我之前所有的过错。”

  君泽凝望着她,“放弃行歌,你不会后悔吗?”

  初舞幽幽地说:“所有知道行歌的人,就必然知道初舞,说到行歌,也必然说到初舞,我就像他从不离身的影子,无论他到哪里,我都要到哪里。但是,影子也会累,也想休息了。放弃,是我唯一的选择。”

  君泽慢慢地松开手,退到窗边一语不发地背对她独立良久。

  她静静地站在他身后,望着他的背影,神思怅然。

  都已说破,彼此再没有留下任何的退路,下一刻他会怎样?是骂她、赶她,还是叹息着接受她?无论是怎样,她都已准备好了迎候。

  “初舞──”绵长的低喃终于响起,“也许你不知道,世人所下的判断有时候是错的,并非你是我的影子,其实从我决定握住你的手的那刻起,我已经成为你的影子,追逐纠缠于你的脚边,我以为,这样做我们才可以相伴相守,永不分开。”

  初舞的心几乎都被这句话震碎。

  这个声音,这个如天籁一样曾经颠倒世人,让她沉迷不已的声音,是她再熟悉不过的,它绝不是属于君泽,它,他……

  “君泽”缓缓转过身,清亮的眸子里亦有着让她熟悉入骨的迷幻光泽,他不是君泽,他是行歌!

  “初舞,我刚才说过,我要接你回家。”他取下脸上易容的面具,脱去了外面红色的吉服,露出里面的雪衫,恢复了行歌的样子。

  他向她平平伸出手,“跟我走吧,你已承认,你的心中其实忘不了我,这番话你能对君泽再说第二遍吗?”

  初舞不住地颤抖,望着那只手,不住地颤抖。

  她怎么没有想到,心机无数的他,那样全心全意要夺回她的他,怎么可能让她平静地度过婚礼的仪式?

  不,她其实是想到了,甚至在步入新房的刹那,心中分明还有一丝遗憾和失落。她以为他会突然出现在众人之中,从天而降地将她强行拉走,却怎么都没有想到,他会扮做君泽的样子,欺骗了所有人,与她在众目睽睽之下拜天地、拜高堂,成为了名正言顺的夫妻。

  “你不喜欢我做坏事,我会慢慢改过。武十七的魔杖我已沉入洛水河底,南家庄的免罪金牌我也派人送回。为了你,我可以放下一切,只要你在我身边。”

  行歌认真地保证,没有任何的心机,不掺杂任何的欺骗,热切地望着她,那只平平伸出的手,如十年前在练武场上的一幕,在十年之后对她依然有着致命的魅惑力。

  她的手,终于自身畔慢慢地抬起,只是好象灌满了铅,沉重得像是要经历几百年才可以伸到他身边。

  他正要去拉住那只手,却见她的眉梢有种古怪的笑容浮过,猝不及防地,她的身子向后一倾,软软地栽倒。

  他大惊,以从未有过的速度掠到她身后将她一把抱住,在她的嘴角赫然有串血珠正在滚落。

  “怎么回事?出了什么事?”生平第一次,他惊慌失措,六神无主,几乎快要疯狂。

  她低喘着气,微笑道:“你说的对,我不能对不起君泽,欺骗他的感情。若嫁给他,圆了父亲的心愿,也算报答他这十年的等候之情。但是,我同样不能背叛我的心,既然心中只有你,我怎么可能躺在别的男人怀里?”

  行歌按住她的手腕,试探之下更是惊恐,“你服了毒?!”

  “是啊,还记得当初是你教我学习草药,学习解毒。你不教我制毒,只是每配出一种新的毒药,就让我练习解毒。你说,以后你下毒,我解毒,这样才算是珠联璧合。只可惜,以后无论是珠还是璧,都不再完整了。”

  “初舞!我不让你用毒,是不想让你的良心受责,你的心太纯太美,容纳不下过多的罪恶,而我早已沦为阴谋家,就算有再多的罪孽我一人背负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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