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
“没关系,反正很快,十分钟就到。”邵君平赶快接腔。他真的满同情老板的,姚小姐都回来了,今晚不让他见到面,可能明天会更暴躁、在办公室里走到地毯都穿孔、挑剔大家挑剔到每个人都想跳楼吧!
挂了电话,姚心蕾还很抱歉地解释,“他爸爸状况不佳,所以他心情会很糟……真抱歉,要麻烦你了。”
“不用这么客气啦。”这是真心话。
送到医院,姚心蕾坚持自己进去就好,请邵君平赶快回家休息。她一路寻到了加护病房外,果然看见不太宽敞的走廊上,岑立瑭高大的身影。
他靠着墙,正在喝咖啡,看起来好累的样子,下巴冒出一片淡淡的胡碴,一直都很有神的眼眸底下,有一点黑影,最明显的是眉宇间的倦意,藏也藏不住。
好心疼,好心疼,她只想奔过去抱住他,紧紧的。
就像她五年前第一次看到他时的冲动。
那时,他好像迷路了,或是根本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异国的城市,安静的街道,深及膝盖的积雪中,他走进小餐馆,英俊自信的眉眼间,有着一丝茫然。
姚心蕾的心,立刻重重的跳了好几下。她不知道那股莫名的心疼是怎么回事,只知道招呼他,殷勤地倒茶、送菜单、点菜、收盘子、换水杯……找了各种机会到他桌边绕,看他需要什么。
隔天,他又来了,原来他住在附近的民宿。
姚心蕾雀跃的心完全不受控制,一见到他修长的身影出现,立刻怦怦乱跳,小鹿乱撞,深呼吸也没用,脸上老是烫烫的,她一直在他身边出现,还试着跟他说话,是个相当偏心的服务生,偏心到妈妈都看出来了,还取笑她。
可是,那个沉默的男人没有发现,他一直很沉默,总是专注在自己的事情上,不管是看书、看杂志,还是吃饭。
到后来她才发现,他总是这么专心,工作、恋爱,甚至拥抱她的时候……认定了目标,就不会轻易更改,会努力做到最好。
他是听到她和妈妈讲中文,才开始与她攀谈的。第一次聊天就聊了好久好久,久到餐馆都要打烊了,他们还在聊。
接下来,就好像作梦一样……一直到现在,都已经五年过去了,姚心蕾还是能清楚想起,第一眼看到他时的怦然心动。
岑立瑭抬头,望见站在走廊另一端,呆呆看着他的人儿。他的唇弯起,一抹浅笑染亮了他的眼。
深深呼吸,小手压住自己的胸口,姚心蕾朝着他走过去。奇怪,为什么心跳得这么快,胸腔都撞得隐隐生痛?
“累不累?”待她走近,他抬起大掌揉了揉她的短发,低声轻问。
在公众场合,他们绝对不会有太亲热的肢体动作,这已经算是极限了。只是,他看着她的眼光好炽热,好温柔。
“还好,你看起来比我累。”她皱皱鼻子说,“你爸爸……现在状况怎么样?”
“下午开始发高烧,呼吸困难,转加护病房。”岑立瑭简单报告。“现在……我不知道。加护病房一天只能开放探病两次,我要到明天早上才能再进去。”
“那你怎么不回去休息?”姚心蕾摸摸他的手臂,“要在这边陪你爸爸?”
他知道她会了解,毕竟她的父亲是因病过世,她也曾经经历过这一段。
想到自己父亲可能面临的一切……岑立瑭忍不住叹了一口长长的气。
“你在这里,你爸爸一定会感受得到。”她轻轻说。“如果真的很累,还是要休息喔,你看起来好几天没睡好了。”
“你不在,我怎么睡得好?”他疲倦地笑了笑。
“你要照顾自己呀!总不能要我像老妈子一样,盯着你一辈子吧?”姚心蕾佯装生气,板起一张小睑。
没想到她只是说笑而已十岑立瑭却认真了。他的浓眉皱起,握住她纤细的手臂,质问:“这是什么意思?你要去哪里?”
姚心蕾一愣,“没有呀,我只是……”
“你哪里也不能去。”岑立瑭握得好紧好紧,无视来往的医护人员、病人家属,他很严肃、很斩钉截铁地警告她,“知道吗?不准想东想西,乖乖的,听到没有?”
“我哪有想东想西?”姚心蕾好诧异的看着他,“你为什么会这样说?我会去哪里?”
岑立瑭沉默不语,好半晌,才低声闷闷地咕哝,“谁知道你会不会突然决定要回去陪妈妈……”
姚心蕾安静了片刻,然后,笑了。
“你在担心这个?你怕我不回来?”
她的微笑好甜,抱着他手臂、依偎在身边的模样好可爱,岑立瑭忍不住抬手摸了摸她细致的脸蛋。“你才知道。”
担心到睡不好、吃不下,加上众多纷扰公私事务缠身……这几天可真够他受的。
“你爸爸都病成那样了,你还有心情在这里谈情说爱?”一个高傲、冷淡的女声突然在他们身后响起,两人都吓了一跳。
回头一看,只见贵气逼人的岑夫人步伐坚定地走了过来。高跟鞋在地板上敲出清脆声响,引得过往路人都忍不住侧目。
“妈,你怎么……”
“转加护病房的事,为什么我到晚上才知道?”岑夫人脸色相当不好,不知道是因为医院惨白的日光灯,还是妆画得不够仔细。她质问着儿子:“你自己可以决定?都不用问过我的意见?”
“妈,转加护病房是医生的决定,我也是接到通知才过来的。打电话给你的时候,管家说你在休息,我就留了话,请她转告……这样有什么不对吗?”岑立瑭捺着性子解释。
他的解释只换来岑夫人的冷笑,“你现在翅膀硬了,怎么决定都对,我还能说什么?”
这种对话居然会出现在现实生活,而不是电视连续剧里,姚心蕾诧异极了。
随即,她了解了。
他们都很急,很担心,所以暴躁。岑立瑭的个性,在这方面跟他妈妈还真像,难怪会碰得满头包,两败俱伤。
她轻轻碰了碰他的手,无言地安抚他。
“我之前看的时候,爸在发烧,肺部有积水,呼吸有点困难,医生决定要用呼吸辅助器。”岑立瑭握着她的手,冷静了些,努力解释,“妈,现在也不能进去探望,不如我先送你回去休息……”
“我要待在这里,要走你自己走。”岑夫人闹起脾气来,跟儿子还真像。她在旁边的塑胶椅上坐下,脸撇过去,很倔强的模样。
“妈!”
“就让夫人留着吧,她的想法应该跟你的一样,不是吗?”姚心蕾小小声劝说着。“你陪你妈妈,我先回去了。你也找机会休息,明天还要上班呢。”
“我送你。”岑立瑭拉起她的手,不由分说地领着她离开。
“又不是什么重要人物,送什么送?”岑夫人冷冷的嗓音,令人无法忽略地追在他们身后。“别是送去就连人也留下了。”
岑立瑭的手一使劲握紧,手臂上的青筋略略浮现,他的俊脸更加阴郁,脚步也停下了。
“不要这样,拜托。”姚心蕾知道他要生气,软软央求道:“你不要跟妈妈吵架,她心情也不好,忍耐一下嘛。”
如果不是姚心蕾挡着,岑家母子大概已经吵起来了。
但是为了她,岑立瑭还是忍了下来。他重新握紧她的小手,两人并肩离去,走过长长的走廊,往电梯前进。
走到转角,姚心蕾忍不住回首。
略显昏暗的灯光下,简单而不太舒适的椅子上,衣着低调却华贵的岑夫人显得有些格格不入,她低着头,看起来好疲倦、无奈。
在那一瞬间,姚心蕾仿佛看见了多年前的母亲,在父亲生病入院后的无肋、焦虑,是没有人能完全体会的。
“我自己回去就好了,你不用送我。”她拉拉他的手说,“你留下来陪妈妈吧。”
此刻,他妈妈更需要他。
“蕾蕾。”语气很明显地表现出主人的不悦。
“我拜托你嘛。”她央求着,知道他到最后一定会让步。
向来只要是她的要求,他没有说过“不”,这一次,当然也不例外。
第七章
岑立瑭开始了医院、公司两头跑的日子。
老总裁的状况不稳定,进进出出加护病房好几次,岑立瑭总是尽可能地到医院陪伴,争取时间和父亲相处。
谁知道下个礼拜,下个月会是什么状况?
他母亲的情绪也极糟,非常不能接受强悍了一生的丈夫,此刻只能无助地被病痛折磨,日渐衰弱,却又无计可施。
有再多的钱,掌控再大的集团,到头来,也只是一具平凡肉身。
岑立瑭和母亲摩擦不断,好几次要爆发冲突,都是姚心蕾苦苦劝住。
“现在,你是她的依靠,如果连你都跟她吵架,她一定觉得很孤单,很害怕,你要想想妈妈的心情啊!”
岑立瑭恼怒反问:“我的心情呢?怎么没人帮我想?”
“你从小被训练要当接班人,应变能力应该比较好嘛。”姚心蕾往他身上靠了靠,运用她无敌的撒娇绝招,消弭老虎的火气。“不要皱眉头了,看起来好凶喔。”
虽然还是一肚子闷火,不过,健臂还是自动自发地圈住温软娇躯,他低下头,想要品尝她的甜蜜,小人儿却偏过头,灵活地避开了他的索吻。
这下老虎真的发火了。
“怎么了?为什么不能亲?”
“不要啦,在办公室……”她细声说。
办公室?她一定是在开玩笑,这算什么理由?
“你知道我有多久没有亲你,抱你了吗?”岑立瑭的语气相当不爽,“你不知道?没关系,要不要我告诉你?”
虽然父亲卧病,在这种时候还想着某些令人脸红的事情,似乎有点说不过去,不过,亲几下总没关系吧?
“可是,你亲了就……”她吞吞吐吐的。
“就怎么样?”岑立瑭凶狠反问。
“就停不下来嘛。”她嗫嚅道。
这倒是真的,就像岑立瑭刚刚说过的,他们已经好一阵子没有亲热了,对彼此的渴望那么深刻,绝对会在几个看似无害的亲吻和拥抱中,迅速转成燎原大火。
让他吻了,难保几分钟后,她不会被剥掉衣服,压到办公桌上!男人冲动起来,什么都可能发生,何况已经禁欲压抑一段时间了。
所以,还是保持一点距离比较好。姚心蕾从他的怀中挣脱,逃得远远的。
“蕾蕾。”他警告的语气相当冷硬,“回来。”
“不要,我要出去工作了,我老板很凶的。啊,好忙好忙。”说着,她真的一溜烟跑了。
望着安静合拢的木门,岑立瑭只能懊恼地叹气。
外表看起来,他的一切条件都优于她,可是在实际上的相处,岑立瑭非常清楚,谁才是那个占尽所有优势的人。
他的要求,要看她同不同意,肯不肯合作,觉得合不合理;而她的要求,却从来没有被拒绝过。
不然,怎么办呢?看来以后就算结婚了,五周年,十周年……还是会一样。他认了,只要能跟她在一起,一年一年走下去,他才不管谁占优势。
可是,在这之前,他还得过好几关,比如说,父亲的病,以及他们双方的母亲大人。
一阵阵烦躁郁闷又涌上来,如果可以,他真想拖着蕾蕾逃得远远的,逃回宁静的北国,在那儿享受彼此的陪伴,做一对最普通平凡的情人,直到永远。
不可能啊……周遭的压力、责任这么多……
压力主要来源,正好选择在此刻打电话给他。
这也没什么“正好”,反正这一阵子以来,他母亲每天打好几通电话,早上打,中午打,晚上打,照三餐不说,手机打不通就打办公室,办公室不接就找秘书转……无论如何,无时无刻,都要找到他才罢休。
找到之后,讲的又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你今天几点下班?”岑夫人在电话中,很直接地提出要求,“下班后直接过去医院吗?你先来接我,我在家等你。”
“妈。”岑立瑭一手按着额角,对母亲的行为束手无策。“我又不是打了卡就下班,说走就能走。家里有司机,你想去哪里都可以请司机送,为什么一定要我去接?”
岑夫人的声调寒凉,“只不过是要你顺路接我,有这么为难吗?是不是谁拉着你,不让你走?小门小户的,果然上不了台面,这种时候了,还要缠着男人不放,真不识大体。”
岑立瑭当然知道母亲指桑骂槐的对象,他的头隐隐作痛。
“我身边没有人缠着我,走不开的原因是公事。”他耐心的解释,“告一段落之后我就会过去医院看爸爸,他现在状况还算稳定——”
“他这样叫稳定?你居然觉得这样算稳定?!”岑夫人的声音突然拔高,非常激动的嚷着,“你到底是被迷成怎样,居然丢着父母不顾,心里只有那个女人……”
哦!不要又来了……岑立瑭闭了闭眼士强迫自己深呼吸。
他母亲好歹也是受过高等教育的大家闺秀,最近却变得完全的不可理喻,动不动就发脾气、耍性子,硬要全世界都迁就她。
如果他是真的沉醉在温柔乡,弃父母不顾就算了,问题是,他的心上人还猛劝他、猛把他往家里推,唯恐他不够孝顺。
男人的魄力,过上这种情况,根本毫无用武之地。管你是大总裁还是小职员,真是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操心!
烦闷中,姚心蕾的温婉劝说与甜蜜小脸,又跃上他的心头。
“爸爸妈妈现在都需要你……”她会这样劝说。
可恨,她一定要这么识大体吗?父母需要他,可是他需要她啊!
“我知道了,等一下我会过去接你。”最后,他疲倦地说:“我现在有一个会要开,开完就走,大约六点会到家。”
“不要带什么杂七杂八的女人来。”岑夫人还要追一句:“你爸爸也不会喜欢。要找也要找门当户对的,最少,要像‘顶新集团’秦董的女儿……”
“妈,我要去主持一个会议。”岑立瑭不想多说,也不想听了,他把电话挂掉。
不到三十秒,电话又重新响了。
“你挂我电话?!我生你养你,讲个几句,你就不耐烦?”岑夫人的嗓音听起来非常受伤,“忙?到底有多忙?忙到讲电话都没时间吗……”
这到底是哪个年代的台词啊?岑立瑭瞪着电话,简直不敢相信,这是他高贵美丽、自信端庄的母亲!
安抚了好一会儿,好不容易哄住了情绪恶劣的岑夫人,岑立瑭挂了电话,手扶着额,长长地叹气。
电话又响。
“妈……”接了起来,岑立瑭隐藏不住自己的无奈。
“呃,不敢当。总裁,我是要提醒你,开会时间到了。”话筒里传来邵君平很谨慎的嗓音,“总裁在等夫人的电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