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起来比较像发生什么事的样子,你的模样……很惨。”她小心翼翼地打量着他。
孔乙人伸出手,迟疑地、试探地碰触她的脸颊,大大松了口气之余,眼眶不禁涌出强烈释然的热浪。“还好,你没有受伤,没有出事,是完好无缺的,这真是太好了!”
她狐疑地瞅着他,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反应好。尽管心头又因他的碰触与过分靠近而心跳加速,但是这似曾相识的亲密感刹那间唤起了她昨日的记忆。
千千的脸色陡然一沉,往后避开了他的碰触。“干嘛摸我?去摸你的白薯啊。”
她绝对不是在跟一颗白薯吃醋,绝对不是……
“白薯?”他眨眨眼睛,困惑地问:“你在说什么?”
“白薯带给我一种前所未有的幸福感。”她学着他昨天说话的口气,眼神极度不爽。“还记得吗?”
孔乙人一怔,随即轻叹一口气,一脸无奈地笑了。“唉,你还在记恨那件小事。”
“什么叫做我还在记恨那件小事?”她登时心头火起,不敢相信他居然把那么伤人的话当作一件小事?!
“你知道我担心了一夜吗?”他哀怨地痴痴看着她。
什、什么东西?!
“你、你干嘛讲到这边来?刚刚的话我还没跟你算帐——”
他一把将她抱入怀里,脸庞深埋在她温暖的颈项间,嘴里快乐地喊着:“幸好你平安无事,幸好你安全回来,感谢天……”
千千整个人都傻掉了,只能呆呆地僵在他暖和的怀里,脑筋一片空白。
啊现在是怎样?
昨晚他的脑子被人偷偷换掉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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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千扒着一碗鱼鲜大面,一脸若有所思。
“要不要再来块鲍鱼?还是一尾龙虾?不然你尝尝这道地的桂花螃蟹,好吃得紧,保证在阿里不达国吃不到的美味哟!”孔乙人一脸殷勤,拚命替她夹菜放在五花彩碟上。
她面前的碟子里菜已经堆得像座小山般高还摇摇欲坠,简直是危机四伏险象环生。
他真的是二皇子皇凤诗,别号孔乙人,外号京师翩翩小郎君吗?皇后娘娘该不会是故意找了个人用了易容术,假扮成他吧?
否则他怎么会对她这么好?好到让她有点脚底发凉心发毛。
“你……是不是脑子有撞到还是发烧了?”她终于忍不住了,犹豫地发问。
“嗯?”他睁着乌黑晶亮的双眼,诧异地看着她,“没有哇。怎么这么问?”
“如果不是脑子有病,你怎么突然对我这么好?”她坦白地道。
孔乙人怔了一下,随即噗地笑了起来。“难道我一定要脑子有病才能对人好吗?”
“呃,话也不是这样说,只是……”她就是觉得怪。
尤其今天一整天,他简直就把她当成易碎的宝贝似的,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而且还不断对她笑,笑得她头皮发麻。
“因为我内疚。”他老实的说,“而且我害怕。”
内疚她可以理解,可是害怕……
“你怕什么?怕我又把你扔下河吗?”她没好气地瞪他一眼,“放心,就算我再霸道也知道宫里是你的地盘,我是客人,在主人家打小孩是不道德的。”
“我不是怕那个。”他深吸一口气,有些心不甘情不愿地承认,“我是害怕你又忽然赌气跑走了。”
她的心猛地一震,脑子顿时热烘烘起来,“你、你在担心我?”
“那当然,你要是像昨天一样不见踪影,我该怎么向你父王交代?”他低着头羞赧尴尬地承认,却没看到一个女人的表情从芳心暗喜到铁青抽摇。
“你放一百二十万个心!”千千突然站起来,把筷子往桌上一放。“就算我失踪了、不见了,我父王那边也不用你来交代!”
孔乙人错愕地抬头,不明白她为什么又气得七窍生烟?
“二皇子,为了避免我被气死或是失控把你掐死,我想我们从此以后还是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我们谁也别再遇见谁的好!”千千忿忿地说完话,大步走出春磬宫。
“我又得罪她什么了?”他一头雾水,满脸冤枉。
在一旁伺候着的宫女们不约而同大摇其头,“唉……”
二皇子没救了,他真是太不了解女人了。
直到这个时候,宫女们更加相信、确定二皇子喜欢的是男人,否则为什么他只要谈到男人就眉开眼笑、潇洒自若,几乎没有伤神的时候,可是一遇到千千公主,他整个脑袋就像打结了一样,怎么绕也绕不出来?
“你们倒是说说,她又怎么了?”孔乙人求助地望向宫女们。
替他解答的是海公公——
“主子,您该看看最新一期的‘皇宫秘史’了,上面有四皇子亲自传授五大绝招,包括如何了解女人在想什么,以及别让你的女人笑你傻……”他迫不及待献宝似地掏出刚拿到手的书。
孔乙人二话不说一把抢过来看,书的封面还有他那自命风流倜傥——其实是花心大萝卜——的四弟绘像,并用大大的字写着“情场贵公子教导您如何进入女人内心之终极秘卷”。
虽然对封面上四弟那自以为帅的表情很不爽,他还是勉强自己按捺着性子翻开来看。
……其一:绝对不要试图跟女人讲道理,因为她们凡事都是看心情,心情好,你就是英雄,心情不好,你就是死鬼。
“嗯嗯嗯,有道理、有道理。”他频频点头,心有戚戚焉。
……其二:如何了解女人在想什么?基本上你不需要去了解女人在想什么,因为男人永远也不了解女人在想什么。
孔乙人当场有摔书的冲动。
“二皇子,您耐心点看,这一期的‘皇宫秘史’能热销十五万份不是没道理的。”海公公连忙开口,“奴才听说连皇上都买了一份呢!”
因为皇上也想知道他那些后宫佳丽都在想什么。
“这个皇凤歌根本是骗钱的。”他咬牙切齿的吐出这句话,饶是如此,还是忍不住继续看下一招。
……其三:男人不需要了解女人,男人只需要哄女人,以及永恒无限耐心地宠爱她们。
“看起来很简单。”他眨眨眼,随后洋洋得意的说:“这我也会,有什么了不起?”
“主子,看似简单,其实很难呢!”海公公在旁边不冷不热地道:“要不,您在千千公主身上试试,看看您有没有法子可以哄得她回心转意,宠得她眉开眼笑。要不然传到宫外给人知道了,还说您真是对女孩子一点办法都没有,光会干一些惹人嫌的行为……”
“谁?谁敢这样说我?”他果然受不得激。
“别的奴才不敢肯定,可四皇子一定是头一个取笑您的。”海公公故作神秘兮兮地道:“说不定四皇子会说,您的魅力只对男人有效,却拿女人没皮条。”
“这还不简单。”他血气陡然狂涌,慷慨激昂地道:“皇凤歌那小子做得到的事,没理由我这二哥做不到,哼!你们就等着看我怎么把千千摆平吧!”
“不是摆平,是哄……跟着奴才念,轰、鸿、哄……”
“哄——”他张大嘴跟着拉长音念了一遍。
海公公暗暗偷笑,表面上一本正经,满眼诚恳。“主子,那奴才就在这儿恭祝您旗开得胜了。在奴才心目中,永远没有主子办不到的事,主子加加油,主子万万岁!”
孔乙人被捧得飘飘然,踌躇满志地道:“包在我身上。”
不过就是哄得小姑娘开心,这会有多难呢?
第七章
千千一身英气勃勃的紫色劲衣,满头青丝绑成了条辫子垂在背后,身上只佩带一柄小小的银月弯刀,还有秀气耳垂上的两只银铃耳环,轻轻巧巧地随着她走路时微微晃荡出细小清脆声。
服侍她的宫女小鲜小碎步的跟在她身后,气喘吁吁又苦口婆心地叫道:“公主——公主——很危险哪!您要不要再考虑一下,做点别的玩儿——”
“不危险的。”她回头,洒脱一笑。
就算小鲜是女的,也不禁为她英姿飒爽的迷人模样心儿怦怦跳。
千千公主可真是宜古宜今、宜男宜女的扮相啊,俊死人了。
“公主,不然奴婢陪您扑扑蝶吧?那个比较好玩,又安全。”小鲜稍定下神,急忙道。
“扑……噗!”千千噗哧笑了出来,黑眸亮闪闪的。“小鲜,咱们女孩的身手可不比男儿差,怎么可以他们去打猎我们去扑蝶?这太没志气了吧。我在阿里不达每个月都会出去狩猎,我专打大鹏和熊呢!”
小鲜眼珠子都快滚出来了。
“嗨,美丽的姑娘,有空一同去打大鹏吗?”一个低沉含笑的声音在千千前方响起。
她的笑意倏然消失,皱着浓眉瞪着他。
孔乙人也是一身劲装打扮,还披着银狐大氅,肩上搭着朱红色长弓,背上背着箭囊,在袭人而来的帅气中流露出不自觉的尊贵气势。
她的心一热,但面上表情依旧冷淡。“没空。”
“那我们去猎大熊?”他热切地问。
“没空。”
“那我们去抓老虎?”他的笑容有一丝颤抖。
“没空。”
“那我们去捉泥鳅?”他垂头丧气。
“没——空。”千千想笑,却死命忍住,努力逼自己回想他所有种种可恶的言行。
他该不会又存心想耍她吧?她一定要守住界线,步步为营。
孔乙人一时遭受打击过大,熊熊忘了要“哄”女人,索性赌气地转头对目瞪口呆的小鲜道:“你有没有空?”
“有空有空我有空。”小鲜猛点头,对着俊美无俦的脸蛋流口水。
他强忍住翻白眼的冲动,转过头正想跟千千炫耀,却看见她头也不回地迳自走开。
他大急,连忙追了上去。
“千千,你要去哪里?等等我,我也要去。”
她冷冷地瞥了他一眼,“我不是说了吗?我跟二皇子井水不犯河水。”
“很抱歉,偏偏我们京师的井水是跟河水连在一块的,所以你不能抛弃我。”他嘻皮笑脸的说。
她白了他一眼,“这个笑话很冷。”
这女人——够了喔!
孔乙人强捺住不悦,深深吸口气,然后绽出笑颜,“别这么说嘛,你知道的,其实我们也很熟了,何必要这么拘束呢?正所谓不拘小节方是我辈儿女风气,还有四海皆兄弟,天涯若比邻。”
“你到底在搞什么鬼?”她蹙着眉心。
糟糕,她皱眉头了。
他非但不能让她眉开眼笑,反而还惹得她皱眉头……他紧张地左顾右盼,深怕被任何一个宫女或太监甚至侍卫瞧见了,否则话传到海公公和老四的耳里,他一世英名岂不尽毁?
“保证百分之一百的诚恳。”他把手掌贴在胸前发誓。“我真的想陪你去打猎。”
“可是我不想跟你打猎,因为我怕我打到一半又会很想打人。”她继续往前走。
孔乙人一惊,脚步停顿了一下。那倒是,他也不知道能够顶得住她多少次的拳脚交加,万一她都还没笑,他就被打死了,那岂不冤枉?
可是海公公那殷殷期盼的老脸又浮现眼前,加上四皇弟那个佞笑到刺眼的得意笑容,他马上又挺起胸膛直起腰。
爱说笑,他可是京师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翩翩风流美貌小郎君,世上有什么人什么事能难得倒他?
“如果打我能够让你快乐,那么我愿意。”他牵起她的手,脸上流露出最真挚的神情。
千千的心微微乱了,连忙又甩开他的手,语气凶恶又有些无奈,“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希望看见你开心。”他温柔地回道。
这下子她的心不只是微微乱,简直是天下大乱了!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她低垂着头,死命地往前疾走。
这男人真是太危险了,花招百出诡计多端,一下子温柔,一下子风趣,一下子傻气,又一下子翻脸不认人,她都快被他搞得头晕眼花,再这样下去别说是她的心,就连她的人都快要被他逼疯——或者为他疯狂了。
“千千……跟我去打猎嘛……千千……小千千……”
偏偏他还阴魂不散地跟在后头,热烈地频频呼唤。
她索性捂住双耳,耳不听为净!
他肯定是中邪,所以她一定要见怪不怪,其怪自败,眼观鼻,鼻观心,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小千千,小千千?”
不要理他,不要理他,当作什么都没听见。
“哟——荷!”
她真想当场口吐白沫,但是更想把他直接摔出墙。
不要理他,不要理他,当作什么都没听见……她咬牙切齿的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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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整天下来,无功而返。
孔乙人有气无力地回到春磬宫,喊得喉咙都快干了,可是千千就是理都不理他,到最后她甚至连骂都懒得骂他了。
这可不是好现象。
他心里莫名的恐慌起来,如果她连骂都不想骂他了,那么不是代表她心里根本没有他这个人了吗?
他忽然怀念起那些和她斗嘴的日子,至少那比较热闹,而且他喜欢她生气时闪闪发亮的眸子,还有那不输给他的锋利嘴巴。
不知怎地,这让他心情持续陷入某种怪异的低迷与纠结里。
但是,他不会放弃的。
他深邃的黑眸放射出坚定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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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庄宫
“这是我们江南的丝绣,很美吧?”
皇后笑吟吟地摊开一疋又一疋绣工美丽精致的丝绸,一一展示给她看。
千千赞叹着,指尖轻轻地抚触过那柔滑又美得教人屏息的丝绸,和阿里不达耀眼奔放却毫不细致的织锦完全不同,触手更柔,也更动人。
“这是拿来挂在墙壁上装饰的吗?可是会不会太浪费了?很容易蒙上灰尘的。”她低语。
“傻孩子,这是穿在身上的。”
“穿在身上?这么漂亮的东西?”她愕然。
“那当然,你喜欢哪几个花样?我让人替你量身裁衣,我想你穿起中原的衣裳一定好看极了。”皇后殷切道。
千千十分感动,只是……她有些迟疑犹豫地望着皇后,“娘娘,您待我实在太好了,我知道您希望我能够帮忙改变二皇子,但是我很抱歉,我真的做不到。”
“你已经开始改变他了。”皇后慈蔼一笑。
“是吗?”她蹙起眉心,如果皇后指的是他最近种种奇怪的行径,那她实在不敢肯定这种改变是好还是坏。
像昨天,他突然挡在她的马前,咧着嘴笑,说要带她去郊外探险。
她差点就答应了,但是在意识到自己即将成为傻子之前,她总算及时悬崖勒马,双腿一夹马腹,让马儿扬蹄飞跃过他的头顶,然后往前跑,再一次将他甩在后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