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一双柔嫩的手,抚在他的手背上方,什么话也没说,只是来回地安抚着他。
奇怪的是,他胸中百万吨的炸药,竟然意外地被抚平。
他睇着她,抿了抿嘴,一句道谢的话也说不出来。
她却说话了:“你知道吗?我的祖先在她被邪恶的愚民烧死的前一刻,满腔怒火地诅咒所有将她绑至燃火台的愚民,他们的后代将不得善终。
火越烧越大时,她的怨更深,可是就在那时,有一个男人乘着马,高声喊道:‘伊莎贝拉,放下你的咒怨,这婴儿正是你的爱子,我会代你抚养他长大!’
我的祖先望着马匹上的婴孩,笑了,满足地笑了,并大声喊道:‘我的子孙中将有人会继承我的能力,一代接一代,没有人可以再歧视他或她。’然后她便浴火升天。
从此,这个传说就一直流传在我们的家族,但我的父亲却告诉我们,不论这个传说真实性有几分,他希望我们学会宽恕。
父亲说:‘恶由心生,病也由怒生,得饶人处且饶人。’区约书的话的确伤人,但是你可以选择不生气,也可以选择漠视,或是充耳不闻,就是不要伤害自己。”
他笑了,拧着她的手心,玩心顿起,“我又没有耳聋,怎么会听不见别人的中伤。”
“可是,你可以选择不为所动呀!”她急忙说。
“不成。”
“那只有痛苦。”
“不尽然,”
“不尽然?”
“嗯。”
“那你通常是怎么处理不满的情绪?尤其你的工作比别科医生来得复杂。”她认真的看着他,手也打算离开他的掌心。
他却反手抓住她,“就是和一个女人Making Love。”
“老天!你--你怎么可以在盛怒时做--那件事?”她委实难以想象,更急于抽回自己的手。
“当然不是每次,那得看对象。”他笑得很诡异。
“拜托,别说。”她忽然觉得自己成了祭坛上的活祭品。
“哈--”他继续大笑,越笑越狂放。
“别这样笑,很失礼的。”她提醒他。
“你刚才不是劝我,不要想不开的吗?我现在只是听从你的建议而已。”
“可是,我没让你这么不斯文的笑呀!”
“笑不露齿怎么会过瘾?又如何纡压?再说,你又不愿成为我的‘床伴’,我只好以笑替代。还是你改变心意?这样我们就延后一天回国,在浪漫的城市写下咱们石破天惊的经历。”他越说越离谱。
“你比区约书还会做诗。”她推了他一下,趁势抽回手。
“别提他!”他的心一下子又沾上冰霜。
“Sorry。”她撇了撇唇,不再说话。
他倒是马上重拾逗弄的心情,“怎么?劝人容易,轮到自己却很难吧?你也可以不受我的情绪影响呀,怎么我一变脸,你就成了小媳妇?”
“你才小媳妇呢!我是大女人,一个自信且美丽,外加拥有专业能力的女人。”她立即挺胸,自豪的纠正他。
他却故意朝她的双峰瞥去,一脸暧昧。
她马上缩回胸部,瞪了他一眼,“不准偷看!”
“我是正大光明的看。”他皮皮地说,先前那个有如阎王的慕林已不复见。
“去看别的女人!别尽往我这里看。”她佯怒道。
“这里只有一个女人,一个会安慰人、会生气、会生病,还会威胁我的女人。”他指着自己的双眼处。
她突然不语,羞红的脸不知该偏向何方。
他却将她的红颊扳向他,“我很想问你一个问题,可以诚实的回答我吗?”
“什、什么问题?”她被他瞧得语无伦次。
“你想和我在一起吗?”话落,他便后悔自己这么问。
通常都是女人倒贴他的,他根本无须费心去求一个女人。
他真是疯了!这女人令他疯狂。
“和你在一起?做什么?”她已迷失在他的邀请中。
“一起工作。”他旋即转个弯,趁势转移先前的“失言”。
她仿佛听见自己的心,不小心掉落在地上的声音,有些轻疼,也有些失望,“哦!是一起--工作啊。”
“嗯。”他睁大双眼,仿若这么做,才能证明自己没有误导对方的意思。
“我不能。”她拒绝。
其实她这么说,他也松了一口气,“我可以知道为什么吗?”但他仍忍不住追问。
“因为我有自己的研究。再说,你我工作的领域有一大段的差距,我不认为自己可以成为你的工作伙伴。”她回归正常的应对。
“你分析得有点道理。”他点了点头,“那么回到纽约我们可以偶尔一起吃个饭吗?”
“这是邀请?”她学聪明了。
“你说是就是。”他笑了。
“什么样的邀约?”她进一步问明白,免得又是一身伤。
“你希望是什么形式的?”他反问。
“就是--”她觑见他眼中狡黠的波光,忽然灵光一动,“你饿了,我也饿,正好要用餐,就这么凑在一块儿。”
“哈!女人,你的IQ又长进了些。”他拐个弯夸她。
“拜托,我的IQ不是又长进了,而是一直都很高。”她才不上当。
“有趣。不过,我认为烛光晚餐比较适合我们。”他补充道。
“我们又不是情侣。”她反驳道。
“但我们曾经生死与共。”他认真道。
突然,贵宾室传来广播员的声音,“飞往纽约的九九九班机准备起飞,请头等舱的旅客准备登机。”
葛风蝶立刻站了起来,“是生死与共的伙伴,所以现在我们要一起飞上青天,然后在那里共进比商务舱、经济舱稍为好一点的飞机餐。”她促狭地笑了笑,拉起自己的手提行李。
“狡猾的女人。”他抢过她的行李,也随她一起步出贵宾室。
她则回了一句,“狡猾的男人。”
“半斤八两,要不要再考虑一下,和我在一起?”他又问。
“一起工作就省了吧。”她答得爽快。
“那一起做爱呢?”他凑近她的耳边诱惑她。
“我的尺寸不合你的喜好,不行。”她故意低头看了胸部一眼。
“我可以关上灯,假装没看见。”他笑得很暧昧,还有那么点得意。
“不,这样太委屈你了。”她反其道回应他。
“不会。有的吃,怎么会委屈?”他更大胆地舔了她的耳垂一下。
“啊!”登时她全身一颤,低声惊呼。
“哈--和你共赴云雨,应该很有趣。”
“Stop,这个话题到此结束。”她推开他。
他又笑了,而且很大声。
铃……这时,她的手机响了起来。
一见这号码,她立刻按下通话键,“什么事,花仙?”她叫着二妹的名字。
“姊,老船长去世了!”葛花仙沉重地说道。
“什么?”她的手机一下子摔在地上,脸色惨白。
他立刻为她拾起手机,“喂?”
“你是谁?我姊呢?”葛花仙问道。
“我是慕林,到底发生什么事?”他问。
“精神料的慕林医师吗?”葛花仙又问。
“是的。”
“告诉你也无妨,请你让我姊赶快回纽约,因为老船长去世了。”
慕林轻轻地合上手机,心情不比葛风蝶好过。
第八章
纽约。
葛风蝶与慕林兼程赶回纽约老船长那称不上家的住处,她的三个妹妹也全跟在身边。
葛花仙先开口说:“几天前他打电话来找你,我们都不在家。当我们赶来这里,还是晚了一步,他已回天乏术,然后社会局就接手了一切。他老人家留给了一封信给你,应该是遗书。”
葛花仙交出那皱皱的信封给大姊。
她以颤抖的手接下那封信,对上慕林的双眼时,她发现慕林那深测难懂的眼神中,夹着压抑的波光。
她想,他和自己一样,也很难接受老船长离开人世的事,毕竟,他们曾答应布古娃老太太,要让这对年轻时就相爱的伴侣再相逢,如今老船长却先走了一步。
她的眼中含着泪光,委实不愿接受,这个带给她“伊莎贝拉”的老人家就这么离她而去的事实!
“看信吧。”还是慕林唤回她的心神。
“嗯。”她缓缓展开信纸。
超乎她的想象,老船长的字迹写得如此地工整,就像早期英国绅士的特殊笔法,一眼便可看出他受过良好的教育。
可惜她有眼不识泰山,没能在他生前就得知这位老人家的过人之处。
她深深吸了口气,低头看着遗书。
我亲爱的小伊莎贝拉:
当你读到这封信时,我相信我已经乘着幻蝶--伊莎贝拉的羽翼飞回天堂。
别难过,这是万物之神对人类最公道、公平、仁慈的一件事--死亡。
我从不畏惧死亡,“死亡”对我而言,反而是种肉体的解脱。
你知道我终日几乎陷入昏沉中,即使你好心地带我去看慕林医生,可是我知道自己日子不多。
我别无他求,只求你一件事,就是将我的骨灰带回法国阿尔卑斯山边。
一栋独立遗世的房子里,让我的魂魄永远与“伊莎贝拉”长伴。
年轻时,我有一个心爱的女子,地也叫伊莎贝拉,那栋小屋就是当年和她共同打造的爱的船屋,带我回去吧,让我的灵魂在那里安息吧!
大恩不言谢,你多保重。
对了,你若有心研究幻蝶--伊莎贝拉,记住,只有在大自然中才得见它们最真实的一面!
老船长绝笔
阅完信后,葛风蝶的脸已布满了泪水,抽抽噎噎地将老船长的遗书转交给慕林。
慕林神色凝重的接过信,看完之后,刀雕俊绝的脸更加严峻,“你决定怎么做?”他再次睇着泪眼汪汪的葛风蝶。
“回去。”她毫不犹豫地说。
“好,我陪你。”他义无反顾地说。
她抬眼望着他,有感动,也有感激。点了点头,珠光仍在那张脸蛋闪烁着。
这时,三妹葛雪灵与么妹葛月儿异口同声地问:“你们打算回去哪里?老船长的遗书说了什么?”
慕林将信交给她们,同时回应:“我们要带着老船长的骨灰回到阿尔卑斯山下。”
“这是老船长的遗愿。”慕林肯定地说。
屋内顿时一片安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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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当葛风蝶整装完毕,准备再度前往法国时,却有一个人挡在她的门
那斯文却神色凝重的男子,不发一语取过她的行李,“我送你去机场。”
“不用了,我和--”葛风蝶试图取回手提行李。
“和慕林约好了?”区约书冷冷地苦笑道。
“你--知道?”她讶问。
“我妹妹告诉我的。”他直言不讳。
她的胃突然冒出大量的胃酸,有点不舒服。
原来慕林和区薛琳提过这件事!看来“同事情谊”更甚他们的“萍水相逢”。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不想让对方看出她的情绪,可惜终日与昆虫为伍的她,倒没有区约书对人观察来得仔细。
他马上加了句:“在你没有出现以前,我妹妹曾是慕林的……”他故意吞吐,好让事情变得暧昧不明。
“这不关我的事,不是吗?”她故作不在乎,反而显出她的在意。
“你很在意慕林?”他命中要害地问。
“你不该这么问的。”她这时不急于取回自己的行李,反而直剌剌地看着他。
“我是不该,但你知道吗?他不适合你,真的不适合。”他的声量不自觉地提高。
“约书,那你觉得谁适合我?”她直来直往地挑战他的问题。
区约书没想到一向和他维持良好关系的葛风蝶,也有刺猬的一面,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应对。
“男女之间,适不适合只有当事人知道,即使黑手党、贩毒走私的歹徒,都有深爱他们的人,这些又该怎么说?”她反驳道。
“那是条不归路!”
“那什么才是对的、好的归路?和一个朝九晚五的白领阶级共度晨昏,再生几个娃娃,每月按时缴房贷,每日煮三餐、洗衣、除草,才是最适合的路、正规的路?”
“我不会让你过这么无聊的日子。”他准备握住她的手。
她立刻划开距离,“如果你还当我们是朋友,就不要这么做。”
“风蝶,你变了!”
“我没变,而是我不曾给你机会真正认识我。”她冷静地说道。
“你--受到慕林的影响太大了,他是个难以捉摸的人,你抓不住他的,今天他可以和你谈天说地,甚至鱼水交欢,但下一刻,他可能完全忘了你是谁。”
“Stop!我不想听你说这么粗鲁的话!”她生气了。
“你听得下去也好,听不进去也成,但你必须明白一件事,他--慕林不会认真的!就像他甩了我妹妹一样!”最后一句话他说谎了。
她立刻抓回行李往前走,“我们到此为止吧!”
“风蝶!”他朝着她的背影大喊,“慕林的父母死于自尽与抑郁以终!他是在那种受压抑的家庭中长大,他绝对无法给你或是任何女人幸福!”
她的心仿佛受到严重的撞击,手中的行李险险落地,但她却骄傲地抓牢它,微笑地转过头,“你知道吗?我还是巫师之后。那么,谁适合谁?”
这回,换区约书怔在原地,久久不能回神。
她提起行李转过身子往前行,一把拉开车门坐了进去,驶向道路时,才让眼泪流下。
她不喜欢区薛琳曾是慕林的“伴”,也不喜欢听见慕林幼年的经历,更不喜欢有人点出“真相”!
她“失去”一个“朋友”,也正经历一份无疾而终的情感煎熬,偏偏她早已视慕林为命定中的男人。
突然,她的手机响起。
“喂。”她下意识地应道。
“你在哪里?”慕林的声音从手机的一端传来。
“路上!”她赌气地说。
“路上?什么路上?你忘了我会去接你吗?”慕林吼道。
“那你在哪里?”她一副事不关己地反问,仍沉浸在先前的抑郁之中。
“我在你家门口。”他也很不高兴。
“我等了你二十分钟都没看见你,所以先走了。”她懒懒地回答。
“那你可以打电话给我呀!”他质问她。
“那你为什么不打给我?”她再度反问。
“我被一些事卡住了,还有……乱七八糟的人,弄得一个头两个大。”
“是事卡住你,还是人卡住你?”她的神经变得敏感起来。
“你是什么意思?”他听出她语气中不该有的质问。
“你只管回答我实话。”
“你有心找碴吗?”他吼开了。
果然有“病”!可悲也可怜。真是应了中国人的那句话--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飞机要起飞了,你若再不赶来,就不用来了。”她冷冷地说。
“葛风蝶,我们必须把话说清楚,至于飞机,我们可以搭下一班。”
“是的,你可以搭下一班,但我会准时搭这班班机走!”话落,她收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