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她才不会这样就怕了他呢!好歹她的靠山可是连吴知县都要鞠躬哈腰的人啊!
“对了,那些人刚刚叫什么来着?”李欢儿一边走,一边低低地喃喃自语着,她有听错吗?那些人叫承先……王爷?
“王爷……王爷……”一方面由于不识字,也对宫廷称谓不熟悉,欢儿想了很久,还是无法很具体地将这两个字与其代表的真实涵义连贯在一起,只知道这称谓有个“王”字,似乎真的很高贵、很不凡……
须臾之间,众人已来到宴客厅,李欢儿一进厅里,就被满桌好酒好菜吓了一跳,目光登时移转不开。
“来来来,王爷请上座。”吴知县热意邀请着,承先自自然然地在王位上坐下,并示意李欢儿站到他身后。
“王爷来,请受卑职敬酒。”席间,三人表情各异。吴知县为两人将酒杯满上,热诚地说了大堆大堆的恭维话后,便咕嘟咕嘟地不停敬着酒。
承先则是维持一贯冷静的态度,就算偶有沾酒,也只是抿一小口,并不饮尽。
站在他身后的李欢儿,则是眼巴巴地瞪着桌上的酒菜瞧。
一、二、三……九、十,桌上竟然整整摆了十大盘鸡鸭鱼肉,还不包含穿插其中,为改变口味所上的小菜等等,样样都是精心烹调、当今时鲜,吴知县是怎么弄到手的?这些年里,雍宛县郡根本种不出一粒米来啊!
酒过三巡之后,吴知县也已略带酒意,承先见状,终于开了金口。
“吴大人,您备这桌酒菜,想必费了不少心思吧?”
“王爷可真是明白人啊!”吴知县恐怕王爷不知道他的用心,连忙道:“邻县的李知县是吴某的故交了,李大人知道吴某为了敝县民生一直苦无对策,所以呢,以邻县所产之物,按期运至本城供给县民购买,也算解决了吴某一桩难事啊!”
“这计虽可行,但是本王这几日在贵县探访,并没特别看见有人出来卖新鲜蔬果,这又是怎么回事?”承先犹自带着笑意问道,
“哎,僧多粥少,吴某也无能为力,这新鲜的葱,跨过一个县界就能飙个五两、十两银子,普通人家怎么买得起?买得起的自是城中富户之家啊!”吴知县叹道:“就算吴某再怎么有心改善,也总不能叫吴某全把那些东西买下来再分放给民众吧?吴某一年的俸银,连匹马也买不起啊……”
“那么,这桌酒菜又是从何而来?”
“这……这自然是卑职……”
“您的私人支出?”
吴知县尴尬得笑了笑,点点头。
“不容易啊!”承先摇摇头。“吴大人自掏腰包……”
“其实……这是今儿个,城里那些菜贩知道王爷驾临,特别奉上的……”
“噢!那就不是吴大人出的钱了嘛!”承先故意睁大眼睛,瞪着吴知县瞧,故意要让他困窘。“这桌酒菜虽比不得皇城里的酒楼,却也是精心制作,要价不菲,
吴大人平时要是没有给这些菜贩一点好处,只伯他们这会儿不会这么爽快吧?”言下之意,承先认为吴知县除了暗中收礼、拿回扣外,平时还不忘这点那点的剥削着农人和商家。
看着吴知县胀红的脸,他又笑道:“当然,我这么说绝不是责怪吴大人。”
吴知县闻言,连忙打蛇随棍上。“物以稀为贵,何况那些贩子也是出来讨生活的,又不是做善事,这道理王爷应该比我更明白啊!”
“吴大人不想办法压制价格,倒说自个儿无能为力,做为父母官,恐怕有些不够爱民如子吧?”承先望着以袖擦拭眼角的吴知县,心想他演戏功力还不弱,只可惜他忘了拔掉手上那个大大的翠玉扳指,以一个知县的年俸来说,要买得起那扳指也是很很很很很不容易的啊!
“王爷说这话,真是折煞本官了,有道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下官虽然有心振作本县,奈何天不助我啊!”
“是吗?”承先闻言,又饮了一口酒,沉默了半晌之后,他忽然抬头。
“吴大人,你为雍宛如此尽心尽力,本王是都看在眼底了,不如,让本王来肋你一臂之力如何?”
“助我一臂之力?”
“是的。”承先似笑非笑地看着吴知县。“本王此次奉派皇命前来雍宛,其实除了为圣上视察之外,还有一个重要的目的。”
“噢?”吴知县道:“下官愿闻其详。”
“求雨。”
承先简简单单地开口,却听得吴知县和后头的李欢儿瞪大了眼睛。
“怎么?很奇怪吗?”
“这……”吴知县很快回过神来。“王爷,您可知道,雍宛已经多久没有下雨了?”
承先微微一笑。“吴大人一定比本王更清楚吧?”
“一年七个月。”吴知县心中觉得可笑。“王爷想要主持求雨祭典,固然是敝县所望恩幸,可是……这老天爷肯不肯赏脸,不也难说得很吗?”
“放肆!”承先猛地拍桌而起,吓了吴知县与李欢儿好一大跳。
吴知县脸色发青,不住辩说:“王爷息怒!卑职也是一片苦心,怕……怕扫了王爷的脸面啊!”
“莫非你不相信本王?”承先冷冷地说。
“这……卑职忠诚之心,日月可鉴啊!”
“那就好,限你五日之内准备好场地,由本王亲自主持祈雨盛典,本王这次祈雨,为期七天,七天之内,不进任何食物,还有……”利光扫射吴知县一眼。“本王还要附加一条但书。”
“王……王爷说的,卑职莫敢不从。”
“只怕在你心底不是这么回事吧?”承先不让吴知县有机会回答,迳自说道:
“如果七天之后天降甘霖,本王希望大开粮仓,将那些取之于民的,如数用回于民。”
“这……”吴知县一听,立刻面有难色。“可是……那些粮米,是要在非常时刻才能动用……”
“路有饿死骨,这不是非常时刻吗!”承先厉声道。“本王领受皇命而来,即是代表皇上,皇上要开他的粮仓,赈济他的子民,你这看守仓库的竟还不允许?这是造反了不是?!”
“王爷误会下官了!下官绝对没有这个意思、下官绝对没有这个意思啊!”
承先见吴知县一脸诚惶诚恐,缓和了表情,甚至伸手去扶。“吴大人何至于此?本王不过是对吴大人讲述讲述如若不从,此事将会如何而已,本王相信,吴大人当然是忠心为国,不会这么不识相吧?”
“那当然……那当然……”
“本来嘛!普天之下莫非皇土,皇上要开自个儿的仓门拿取自己的财产,实在也不必经过谁的同意,可是你毕竟是这里的知县,强龙下压地头蛇,向吴大人知会一声,也是应该的,吴大人,你说是也不是?”
他这般恩威并施,吴知县早已冷汗湿了一身,只能不断地点头称是。
承先见状,露出一抹微笑,重重地拍了拍吴知县的肩膀。
“吴大人既然同意了本王的话,那么一切就万事拜托了。”语毕,他对身后的李欢儿大手一挥。“咱们走。”
也是他这么一个动作,才将旁边看得呆若木鸡的李欢儿给唤回神来,她见承先大步流星,脚下毫下停滞地走了出去,看看桌上几乎没动过的好酒好菜,忍不住吞了口口水,而后才发足奔上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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县衙外头,已是明月当空、清风徐徐。
承先舍弃了轿子不坐,改以徒步走回驿馆,李欢儿跟在他身后,很高兴不必再处在那块狭小空间里。
“看来你还挺神气的嘛!每个人都对你鞠躬哈腰的。”
承先闻言,轻轻一笑。“你也知道我神气?你怎不对我鞠躬哈腰呢?”
李欢儿答得也快:“不知者无罪嘛!”
“听见别人王爷王爷的叫,你还敢说不知道?你难道不晓得这两个字代表什么意义?”
“王爷……”李欢儿重复念了几次,这会儿才有些在思考这两个字的真实意义,半晌,她双眼忽然一圆。“王爷?!”
承先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他这辈子大概不会再遇到神经比李欢儿更粗的女人了吧?
“不不不……不会吧?你是……皇亲国戚?”
承先回转身子,直望进李欢儿眼中。“如假包换。”
“你,你、你没骗我吧?”李欢儿结结巴巴地,其实也不能怪她,承先和她,就像繁华的皇城与荒芜贫穷的县郡,是那样的极端又那么不可相提并论,想到自己居然和出身如此高贵的人沾上了边儿,李欢儿就不禁有些头晕起来。
“怎么大舌头起来了?”
“你、你是王爷……也就是……当今皇上的亲人?”仿佛为了更加确定,李欢儿又以比较精细的说法再度问了一次。
“嗯,当今圣上是我同父异母的兄弟。”承先带着一点恶作剧意味地解释道,同时好整以暇地看着她更加惊讶的表情,果不其然,当她听到“兄弟”两个字的时候,嘴都歪了。
呵呵呵……真有趣哪!
“你的反应实在太慢了点,是吃不饱的关系,所以连思考都变得迟钝了吗?”
“什……什么?”
“看来果真如此。”承先一把拉住了她的手。
“你……”
他在干什么?他居然、居然拉住她的手?
之前觉得唐突的动作,此刻在知道他的真实身分之后,反倒成为一种纡尊降贵,李欢儿再怎么迟钝,也知道这么做有失王爷的尊贵身分,然而她突然像憋了气一般地,再不能理直气壮地与他抗衡,只能小声地、嗫嚅地反对着。
“那个……不要这个样子……”她试图想抽出自己的手,不过承先不晓得是故意不当一回事还是没听见,突然停下脚步,李欢儿差点整个人撞上他的背。
“起风了。”
“啊?”李欢儿一愣,呆呆地盯着他瞧。
只见承先仰着头,看向夜空,深深地吸吐了一口气。“李欢儿。”
“嗯?”李欢儿不解地看着他,打从认识他,他就是这样,总是不把心里想的事情说出来,就算说了,也往往都是在开她的玩笑。他是嫌她不够懂事吗?还是觉得她不配跟他讨论?如果是这样,他应该是很懒得搭理她才对啊!可是……可是有时他的体贴又超乎了一个主子对待下人应该有的界限,让她觉得自己是特别的……
明知不该有这种逾越的想法,但当此时此刻两人独处在夜晚的县城大街上,她竟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夜晚冷凉袭身,她唯一感觉得到的,只有他手心的热度,这个世界,仿佛只剩下他们两人……
一时间,心跳……多么剧烈……
“李欢儿。”承先再度唤了唤她,李欢儿抬首,对上他的目光,他的眼神,竟是那么和缓温柔。
“帮你的爷祈祷吧!”
“祈祷?”李欢儿不解地问。“祈祷什么?”
承先微微一笑,答道:“祈祷他能赢了跟老天爷的这场赌注。”
第五章
祈雨会当日。
“喝!喝!哈!哈!”
“咚!咚!锵!锵!”
震天价响的鼓声如要撼动天地,尖拔的锣音仿佛要刺破云霄,敲着鼓的都是赤裸着上身的壮年男子,呼喊的声音雄壮浑厚,这是数十年来从未曾见过的一场祈雨盛会,已经围着县城中心的最高楼展开了前所未有的盛大仪式。
在人们的口耳相传之下,祈雨盛会早就街知巷闻,再加上此场求雨祭典乃是亲王主祭,也因此更添话题性与隆重之感,县城的人民似乎也因此鼓舞了起来,一向死气沉沉、没什么活力的雍宛县郡,在此时此刻充满了希望的欢欣气息。
“这都是因为……他吗?”
高高的楼台之上,欢儿俯望着底下万头攒动的民众,他们纷纷想挤到前头、鼓阵中,每个壮丁手腕上都系着鲜红绫布,每一抬手重落,就是千百条红绫在空中飞舞,好看得不得了。
这已经是第五天了,除了鼓阵之外,楼台对面更有一群穿着水蓝舞衣的女舞者们,在广场上歌唱着求雨的歌谣,来观看的民众等于大饱眼福,难怪这几日来,人潮有增无减……
欢儿回过身子,将视线转回屋里,这里是楼台的最高层,有一整面墙全是空的,直面对着天际,求雨的主角就坐在房间的正中心处,四周罩着纱帐,轻闭眼睫,盘腿而坐,姿态静止如同老僧入定。
德子被派出去打探吴知县平日为官的状况,欢儿一人守在旁边固然无趣,看人不吃不喝更是煎熬,她也跟着好几餐食不下咽了。
轻手轻脚地走到茶几前,欢儿端起一杯水,走到承先附近蹲了下来,正要开口,他却先说话了。
“别过来,我不吃东西。”
“只是一点水。”欢儿皱着眉。“喝一些,也不至于就对不起全城百姓了吧?”
“你安静在旁边待着,我有需要自然会叫你。”承先的声音很轻、很低,看得出来有些虚弱。
欢儿咬了咬下唇,挨饿的滋味儿她比谁都明白,像承先这样的贵族子弟肯定是吃不了这种苦的。也因为是过来人,使她不禁更加担心,偏偏又什么都不能做,只能像无头苍蝇似地绕来绕去,观察他的情况。
“真是的,何必非得想出这么折磨人的方法?”
“为了向老天爷表示求雨的诚心。”承先没睁眼,却仍好声好气地解释着,不过李欢儿可不接受他的解释。
“要我说,世上真有老天爷吗?要是有,老天爷不是太坏心眼了,它总是喜欢看人们受苦,自己却满不在乎。”
承先倒是第一次听见这种新奇想法,忍不住微微一笑。“老天爷坏不坏心眼,我是不晓得,不过这么做的涵义,不仅仅是做给老天看,也是做给人看。”
“做给人看?”
承先张开一只眼,瞄着李欢儿。“这道理不是很简单吗?一个来求雨却照常吃吃喝喝、玩乐不休的王爷,和一个虔心拜天、断绝饮食的王爷,你觉得百姓会折服于谁呢?”
“当然是后面的那个啦!”
“你的答案固然正确,但是……”承先张开双眼,试图站起身来。“其实,是求到雨的那个王爷,最能让百姓折服,虔心拜天、断绝饮食只是让这行为显得更加崇高……”
“那也得求到雨才成嘛!”李欢儿真是不懂他的莫测高深。“否则一切不都等于白搭?”
“没错。”
“居然还答得这么爽快?”李欢儿不解地看着泰然自若的承先。“你就这么确定会下雨?”
“会的。”承先看着天空。“如果连我都怀疑不会下雨,那么这场祭典不就一点意义也没有了吗?”
“你这人真是的,说话颠三倒四……”李欢儿还是忍不住抱怨。“不吃东西就不吃东西,你爱怎么就怎么,但是干么还叫我在旁边眼睁睁看着,多折腾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