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爸是做错了,但若不是他走岔了路,我们现在也不会变成夫妻,甚至爱上彼此。”最有可能的是从来不曾相遇、相知,即使擦身而过也不相识。
“可是……”可是他亲手粉碎了她的家,粉碎她对他的尊敬和信心啊!
“我知道你一时恐怕很难原谅他,但如果他愿意改过,我们是不是该给他一个自新的机会?或许一切都会变得不一样。”他试着突破她的心防。
“我不接受假设性的问题。”她开始抗拒。
“不试看看怎么知道结果?”他不放弃的继续劝说。“没有人会一直错下去,我们至少给个机会让他试试看,说不定会得到令大多数人满意的结果。”
骆颖琳怔然的凝着他。“为什么?为什么你会突然提到这件事?”
“我不是去调查为什么何碧婵会知道你爸的事吗?我发现他最近过得并不好,甚至可说是潦倒。”他小心注意她的表情,连细微的变化都不放过。
“哼!可以想象。”她的心揪疼了下,不愿去想起前几天在便利商店前他那佝偻的身影。
“你知道他经常偷偷看着你吗?不论是在公司或家里?”
“家里?”她愕然。
“对,家里。”轻抚她的脸,他希望她能放下过往,给自己一个更美好的未来。“周管家发现最近常有游民在我们家附近游荡,我查过之后,才知道那是你爸。”
她撇开脸,不准自己心软。“谁知道他有什么目的?”
“我跟他谈过了,他只是想见见你、见见妈,如此而已。”他当然不会随便就相信一个信用曾经破产的人,他做事很有分寸的。
“你跟他谈?”
“嗯,跟他谈过之后,我觉得他有心要改,如果你不相信我的判断,可以自己和他谈。”这就是他特地叫她来书房的目的。
她没来由的感到心慌。“我不……”
“试试看好不好?”阻断她的话,他的态度强势且坚持。
骆颖琳咬咬唇,挣扎好半晌。“冠纶,你相信他会改吗?”
“会。”他点点头,肯定世上绝对有浪子回头的事实。“我相信人性本善,给他一个机会,听听他怎么说好吗?老婆。”
不安的起身来回走动,过了好久,她终于点了头。“我什么时候可以跟他谈?”
颜冠纶绽开笑容,不发一语的将她拉往起居室的方向。“来。”
她隐约知道他有所安排,一颗心惴惴乱跳。
推开起居室的门,他轻轻将她往里推。“进去吧。”
“冠纶……”她不安的揪紧他的衣袖,她还是怕啊!
“进去和他谈谈,也该是你们好好谈清楚的时候了。”颜冠纶给她一个鼓励的笑,并在她额上印下一吻,以安抚她的无措。
很快的,他关上门板,让她一人单独站在起居室里,她瞪着门板好一会儿,这才缓缓的转过身去──
“颖琳。”骆永昌亲眼见到颜冠纶善待自己的女儿,脸上溢满感激的神采。
骆颖琳瞪着他,整个人紧绷的贴靠在门板上。
“呃,是你老公带我来的。”他笨拙的开口。
今天颜冠纶突然派他的特助到他平常落脚的公园角落里找到他,然后带着他前往饭店清洗干净,并换上干净的衣物,然后就带他到这里来。
在颖琳进来之前,颜冠纶事先有跟他稍谈片刻,接着便交代他先待在这偌大的起居室里等颖琳。
之前颜冠纶给他的钱已经让他赌光输光,连租赁处的房东都将他扫地出门,根本连吃饭都没钱,哪还有钱去赌?在饱受颠沛流离、有一餐没一顿的日子折磨后,他感到深深的懊悔。
这段日子,他经常想起自己在还没迷上赌博之前的美满生活,虽然不很富裕,但生活无虞,日子过得很快乐也很满足,但当赌博介入他的生命之后,一切全在瞬间改变。
他变得愤世嫉俗,看什么事都不满,和他一起胼手胝足的发妻经常得忍受他不满的拳头,就连最爱的女儿他都可以把她卖了,只因颜冠纶愿意再给他一笔钱,好让他能到赌场里翻身……
一切的一切都是他的错,他知道自己错得离谱,满脑子只有一个“赌”字,甚至连自己的发妻住在哪家疗养院都不知道;他想念她们,所以才会经常硬着头皮,偷偷跑去看女儿,即使被她唾弃,但只要能看看她,知道她过得很好,他便甘之如饴了。
“我看他好像对你不错喔?”虽然因为他做错事才造成这样的后果,但能看到这种结局,至少能稍稍减去他心里浓厚得几乎逼疯自己的罪恶感。
骆颖琳撇开脸,不回答他的问题。
“颖琳,都是爸爸的错,我会改,我一定改!你能不能给我一个改过的机会?”他鼻管泛酸,涎着老脸请求女儿原谅。
“你凭什么要我相信你?”她恨恨的瞪着他,眸底充满矛盾。
他虽苦,但更多的是惭愧。“我知道我错了,难道你半点机会都不肯给我?”活到这把年纪才来请求女儿的原谅,看样子还是无法得到谅解啊!
骆颖琳咬住下唇,再度不语。
等了半晌,他放弃的叹了口气。“不怪你,是我自作自受!但至少让我见见你妈,好吗?”
他不知道未来的路该怎么走下去,但他真的很想看看妻子过得好不好,其余的他别无所求。
“你见妈做什么?再利用她的心软让你回来吗?”她尖锐的驳斥。
“你──你要怎样才肯相信我?我只想见你母亲一面也不行吗?”骆永昌再怎么内疚,见女儿这般误解自己也不免上火,眼尖的发现桌上有把水果刀,他想都没想便将水果刀握在手中。
骆颖琳惊恐的瞪大双眼。“你想做什么?”
“你不信我只是单纯的想见你妈,那我就把手给废了!废了手就无法再赌,那你总该答应让我见见她──”他蓦然举高刀子,眼见刀锋就要落下。
“不!”她惊声尖叫,不假思索的冲上去推他一把。
接下来的场面立即陷入混乱。
在门外等候的颜冠纶一听见她的尖叫便冲进起居室,而骆颖琳将骆永昌撞倒在地板上,父女俩以极狼狈的姿态跌成一团,而地板上,水果刀嘲讽的就地旋转。
“琳琳!”上前扶起她,顺道一把拎起骆永昌那把老骨头,颜冠纶觉得他有了解情况的必要。“你们谁可以说明一下,刚才发生了什么事?”
骆永昌沉重的呼吸着,绷着脸直低着头。
骆颖琳睐了父亲一眼,这才轻声将他没见到的情境重达一遍──
颜冠纶看了骆永昌一眼,突地将骆颖琳拉到角落。“琳琳,你难道真的不能原谅他吗?”
“我……”她挣扎的望着他。“你相信他会改吗?他真的不会再赌了吗?”
她怕,很怕啊!
“我没办法给你确定的答案,毕竟我不是他。”他坦承自己持保留态度,但不表示因此就不给他改过的机会。“但是没试过谁知道呢?没给他机会表现,我们永远都不知道他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啊!”
“如果他又故态复萌,被牵累的是你啊冠纶!”就像她之前说的,爸爸已经没有第二个女儿可以卖了,剩下可以利用的就只有他这个女婿,这是她最不乐见的。
“嗯~~我想他要把我败垮,恐怕也没那么容易。”他还有心情说笑。
她气恼的捶了他一记。“别闹,人家说真的!”
“我也是说真的,别让自己后悔,嗯?”
“算了,颜先生,你不用替我求情了。”骆永昌或许无法听得完整,但多少也听进一些,他很感谢这个无缘的女婿愿意为他说项,但他犯错是事实,如果颖琳不能原谅他,他也不勉强。
“呃……”两夫妻同时愕然的瞪着他。
“很抱歉麻烦你了,我走了。”骆永昌朝颜冠纶深深一鞠躬,垮着肩越过他们,沮丧的拉开起居室的大门──
父亲那佝偻的背影,看来竟比老爷子还要苍老,骆颖琳心下一软,终究忍不住轻唤出声。“……爸。”
骆永昌不敢相信的猛地转过身来,脸上惊喜交加。“颖琳?你刚刚叫我什么?”
骆颖琳瑟缩了下,她不安的瞧了丈夫一眼。
颜冠纶扬扬嘴角,轻轻的推了她一把。“去吧。”
有了丈夫的鼓励,她终于放下心中的疑虑,朝父亲奔去。“爸~~”
骆永昌惊喜交加的抱住她颤抖的身躯。“谢谢老天爷,谢谢颖琳,谢谢颜先生,谢谢、谢谢!”感谢老天的怜悯,让他再有机会抱抱这个他亲爱的独生女!
“爸,叫我名字就好。”颜冠纶走过去抱紧他们,既然老婆承认他是她的父亲,那么自然等同于他的岳父。
“冠纶,谢谢你!”骆永昌的眼里盛满对女婿的感激。
“别这么说,爸,我们是不是该去看看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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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疗养院,天色已经微暗,夫妻俩手牵着手,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
“真奇怪,我一直以为自己很恨爸爸,也不认为自己会有原谅他的一天,没想到全说开了之后,好像原谅也不是那么困难厚?”骆颖琳撒娇般的摇晃着丈夫的手,就像个事事满足的小女人。
“父女之间本来就没有天大的仇恨。”颜冠纶浅叹一口,抬头看向逐渐转暗的天色。“如果我也有机会可以面对我爸,说不定我就有机会改变他的想法,他也不会以那么决绝的方式离开我跟爷爷。”
“冠纶。”心疼的抚了抚他的臂,她霍地觉得老天爷对自己比较好,至少祂给了自己再来一次的机会。“我不是说过了吗?我们没办法选择过往,却能……”
“掌握未来,让我们互相勉励。”颜冠纶开口接续她的话,两人迭声将她曾说过的话说完。
“你还记得?”她惊喜的轻喊。
“记得啊!”包括她怎么命令他不准喝咖啡、怎么照顾病中的自己,他全记得一清二楚。
“真的假的?记忆力这么好?”她一听兴致全来了,拉着他的手用力了些。“那你说,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
颜冠纶不禁翻翻白眼。为什么女人都爱问这种问题呢?女人真是奇怪的物种啊!
“快说嘛!人家想知道!”从不追根究柢的个性选在这时出头,她拉着他不放,硬是要他给个答案。
“不喜欢。”ㄍㄧㄥ了好久,他终于吐了三个字。
“什么?!”
打雷了吗?还是被雷劈了?她怎么突然听障了,竟然听到他说不喜欢她?!
“我没听清楚,你再说一次。”
“我才不喜欢你。”他闷闷的,肩膀微微抖动。
她说不出话来,太过震惊的结果,她像被点了哑穴般哑口无言。
“傻瓜!”揉了揉石化般的她的发,他忍不住笑开了。“我怎么会只喜欢你呢?琳琳,我爱你啊!”
神奇的,哑穴被解开了,她又可以开口说话了。“吼~~你耍我!”
“谁叫你这么好骗?呵呵!”躲着她如雨点般落下的小拳头,他笑得像个恶作剧成功的小男孩。
“颜、冠、纶!”要玩你躲我追是吧?好,她奉陪!
“没礼貌,叫老公。”
“臭老公!”
“香的,不信回家让你检查。”
“……”
尾声
“太过分了!婚礼跟喜宴还有人补办的嗄?”边发牢骚边为新娘补妆,朱小莉的朱唇一刻都没停下来过。“亏我们交情这么好,你竟然连这么重要的事都瞒着我,你还真有良心啊你!”
骆颖琳无辜的眨了眨大眼,心中暗叹千百回。
她已经向学姊解释过无数次了,但似乎消弭不了学姊的愤怒。打从她邀请学姊当她的伴娘至今,每天她都得受学姊口水的洗礼,数日下来倒也习惯……不,麻痹了。
“算你好运,这么优质的男人就这么被你拴住了,要是早知道有这么好的机会,我不叫我老爸去把公司赌光才怪!”亏她还不断的担心骆老头伤害颖琳,原来骆老头才是对颖琳最好的那个,帮她找到个打着灯笼也找不到的好老公!
这算不算因小失大?
骆颖琳脑子里冒出无数个问号。
“要真把公司赌光,我看你连个流浪汉都把不到。”百无聊赖晃进新娘休息室的郝德冽适时的插进话来。
“欸?你这个人很奇怪耶!干么每次都像‘冒壁鬼’一样冒出来?还每次都偷听我们女人家的谈话,超级没礼貌!”朱小莉没好气的啐道。
“你以为我爱听喔?是你自己话多还说。”掏掏耳朵,他也是千百个不愿意啊!
“你竟敢说我话多?!”朱小莉颤抖得差点连粉饼都拿不稳。
“没说你长舌妇算客气了。”郝德冽不怕死的火上浇油。
“郝、德、冽!”朱小莉头顶快冒烟了。
“我知道我好得不得了,谢谢夸奖。”
两人正吵得顺口,杨佑均突地推门而入。“嫂子,时间差不多了,你好了吗?”
“好了。”骆颖琳赶忙站了起来,勾抱起长长的白纱往外走。“我说学长,你和学姊的感情这么好,什么时候也把婚礼办一办?”
身后传来乒乒乓乓的碰撞声,她调皮的吐吐舌,开心的笑了。
杨佑均一见她笑也跟着笑。“嫂子,什么事这么好笑?”她的笑容感染力真强,他没一次不受传染。
“我觉得,偶尔恶作剧感觉还不错。”她咧开大大的笑容,古灵精怪的觑他一眼。
“呃……”要恶作剧可以,可千万别整到他身上来啊!
“琳琳,你今天真漂亮!”赖冰珠坐在轮椅上,由着骆永昌推着过来,一见到她便惊艳的喊道。
“妈,你也很漂亮。”开心的迎上去,打从爸爸回头之后,妈妈每天都如沐春风,精神一天比一天好,她感到好生欣慰,也更庆幸自己当时真有退那一步。“爸,你也很帅喔!”
骆永昌不好意思的搔搔头。
从差点剁了自己的手那次之后,他当真远离以往经常留连的赌场,安安分分的找了家保全公司当警卫,他还计划等自己多存一点钱后,要将老伴接回家住;他很满意现在的一切,也感谢女婿给了他一个重新出发的机会。
还好,他眼光独到,没随随便便就把女儿交给“阿杀哺路”的人,这是他最感到欣慰的事。
“嫂子,该请伯父牵你出去了。”杨佑均看了看表,提醒道。
骆颖琳凝着父亲,缓缓伸出手来。
骆永昌将赖冰珠交给杨佑均,难掩激动的接过她的手,弯起手臂挽着她,缓步走上通往典礼会场的红地毯──
骆颖琳边走边掉眼泪,她从不知道能让爸爸牵着她走过红地毯,是这么令人感动且鼻酸的过程,让她觉得此生再无遗憾。
“别哭。”骆永昌拍了拍她戴着长手套的手,眼眶红润。“你妈有交代,要你做个全世界最幸福的新娘,要笑着嫁出去,别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