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悍龙夺心(下)  第13页    作者:煓梓

  “好的,小姐。”姆妈啜泣。“今天一早老爷翻开报纸,就被报上刊登的新闻给气得脸色发青,频频发抖。老爷刚想打电话问清楚怎么回事,这个时候巡捕房的人就冲进来了,不分青红皂白硬是将老爷带走,我都不晓得该怎么办才好。”

  “你怎么没有马上打电话给我?”郝蔓荻责怪姆妈延误时间。

  “我找不到您的电话。”姆妈好不委屈。“老爷不知道将您的电话号码藏到哪里去了,怎么找都找不到,我比您还急呢!”

  自从郝蔓荻嫁给韦皓天以后,他们父女的感情就没有以前来得好。再加上前几天她甩头就走的举动,更是伤害了郝文强,索性连她的电话号码都丢掉,省得见了伤心。

  郝蔓荻烦恼地紧咬下唇,不知该怎么办才好?再怎么说郝文强都是她爹地,她不能放着他不管。

  “我知道了,李妈,我会想办法。”然后她又安慰了姆妈几句,挂上电话。

  只是她话说得好听,她能想什么办法?还不是得拜托她丈夫?

  “张妈,请司机备车,我要去银行。”这银行不消说,当然是韦皓天的银行,她父亲的银行已经乱糟糟,门口挤满了报社记者。

  姆妈没敢怠慢,马上去请司机备车。司机更不敢怠惰,花不了多少时间,就将郝蔓荻载到韦皓天的银行,从后门进到他的公事房。

  公事房内的韦皓天忙得不可开交,他丈人出的差错,他也必须负连带责任,因为“中陆实业银行”的实质拥有人是他,但经营者出了错,他也不能置之不理,因此整天都在打电话,到处撇清这件事与他无关,累得他人仰马翻,几度都想摔听筒。

  “董事长,夫人她──”

  偏偏他老婆又喜欢在他心情不好的时候找碴,摆明了跟他作对。

  “她又怎么了──”

  “韦皓天!”

  剩下的不用秘书多加解释,郝曼荻已经不请自入。

  韦皓天冷冷打量郝蔓荻,看样子她是打算煽风点火,加深他的怒气。那也好,反正他一肚子的气正愁没地方发,干脆一次说清楚算了。

  “谢谢你,小盛,你可以出去了。”家丑不可外扬,韦皓天请男秘书离开。

  “是,董事长。”男秘书把门带上以后,便离开公事房,让他们夫妻独处。

  “好吧,现在人都走光了,你有什么话要说?”韦皓天把眉毛挑得高高的,此情此景,仿佛又回到他们最初结婚的时候,莉塔娜若是看到这一幕,不知会做何感想?

  “你为什么这么做?”这个时候郝蔓荻根本顾不到莉塔娜,或是对她说过的诺言。

  “我又做了什么?”同样地,韦皓天也很难遵守对莉塔娜的承诺,郝蔓荻太气人了。

  “你居然把消息泄漏给报社!”她不分青红皂白地指责韦皓天。

  “你说什么?”韦皓天愕然。

  “我说你把爹地和工部局官员餐叙的事情,告诉报社记者。”郝蔓荻非常气愤。“难道你不知道,你这么做会要了他老人家的命吗?你怎么可以这么残忍?”

  郝蔓荻认定了韦皓天就是出卖郝文强的人,这很可笑,她根本没有证据,却能一口咬定是他做的,到底谁比较伤人?

  “那是你爹地自己活该!”韦皓天不客气地反击道。“上海虽然是个公开行贿的地方,但也要有所节制,小心行事。上海市民已经对这些漫天要价的官员够反感,你爹地偏偏不识相,还选在民怨最沸腾的时候公开行贿。告诉你,这消息不是我放的,是饭店的员工看不惯你爹地嚣张的行为,故意透露出来的消息。要怪就怪你爹地的运气不好,被记者拍到他和工部局官员从饭店吃完饭出来的镜头,跟我没有关系!”

  只能说郝文强够倒楣,近来上海市民对于普遍认可的行贿文化感到厌烦,渐渐有群起抗议的趋势。当局为了消弭市民的怒气,只得杀鸡儆猴,郝文强不巧正是那只鸡,所以才会消息一见报,就立刻被押往巡捕房,就是这个道理。

  郝蔓荻说不出话,万万没想到,消息不是他放的,她错怪他了。

  “况且明明是你爹地干的好事,我却得跟在后头擦屁股。”他越想越火。“他自己不要脸不打紧,但是我可被他害惨了,现在外头的人都在怀疑我是不是也在其中扮演了一个重要的角色,说不定过几天过捕房的人就会找上门,要我去协助调查。我若也一起进了监牢,你是不是更高兴?如此一来,你就可以全心全意照顾你亲爱的爹地,不必再管我这个卑微的丈夫,这样子你岂不是更称心如意?”

  难听的话人人会说,关键在于有没有搔到痒处,说到重点。这方面韦皓天无疑是个中高手,因为他说得郝蔓荻脸色发青,完全无法反驳,同时亦让她陷入两难。

  一个是从小疼爱她的父亲,一个是她最爱的丈夫,这两个郝蔓荻生命中最重要的男人,却像仇人似的水火不容,教她无论选择袒护哪一边都为难。

  “怎么,无话可说了?”郝蔓荻犹豫的样子,令韦皓天不甚痛快。他比较希望她柔声跟他道歉,说一切都是她不对,她错怪他了,这么一来,就什么事也没了。

  “我……”郝蔓荻咬了咬嘴唇,下定决心。“我希望你能帮忙救我爹地!”这个时候如果只能选一个,那么她也只好选择她爹地了。

  “什么?”韦皓天愣住,难以置信地看着郝蔓荻。

  “他是你的丈人,你本来就有义务帮他,别忘了你可是他的女婿。”女婿帮丈人是应该的,也才合乎人情。

  “我可不觉得他有把我当成女婿看待。”韦皓天的笑容里面充满了讽刺。

  “你也没把他当成丈人。”郝蔓荻反驳。“我不知道你们两个是怎么回事,但既然现在爹地有难了,身为女婿的你,就应该尽全力帮忙,将他从巡捕房里救出来。”而不是杵在这里说风凉话,一点意思也没有。

  “我懂了,只有义务,没有权利,这就是你们父女的逻辑。”曾经他以为她已经有所改变,谁知道到头来还是一个样儿,都同样自私。

  “你到底要不要帮我?”不帮拉倒,郝蔓荻不最后通牒。

  “倘若我说‘不’的话,你想怎么样,杀了我?”韦皓天嘲讽地看着郝蔓荻,表明绝不受威胁。

  “我不会杀了你,但我会恨你。”她没有杀他的力气,她还得找人救她爹地。

  “蔓荻──”

  “我恨你!”郝蔓荻边说边哭,跑出他公事房的脚步比任何时候都急,韦皓天用手扒了扒头发,无助地叹气。

  “蔓荻!”他追着郝蔓荻出去,但她已不见踪影,不知跑到哪里去。

  “……该死……该死!”他气得踢路边的街灯,发泄满腹情绪,不明白他们为什么总不能心平气和地坐下来说话,非得要你伤我、我伤你,互相厮杀不可?莫非这就是他们的宿命?

  “呜……”另一方面,哭着跑出银行的郝蔓荻,却没有多余的时间伤心,她还得想想怎么救她父亲。

  经过这一阵子的深居简出,一些过去动不动就相约游玩的朋友都不联络了,教她临时去找谁帮忙?

  郝蔓荻左思右想,始终找不到人帮忙,直到一张熟悉的面孔闪入她的脑海,她才想起还有一个有力人士,可以帮忙救她父亲。

  她二话不说,想办法找到电话打到汽车出租公司,叫了一辆出租车,飞奔到宋乔治家,请求对方帮忙营救郝文强。

  第十九章

  宋乔治是独子,宋家在上海当地是有名的仕绅,据说跟宋查理还有点亲戚关系,不过这只是传言,没有人能够证实。

  然则无论他们跟宋查理有没有亲戚关系,有一点倒是可以证实,那就是宋乔治的父亲很有办法,才不过半天的功夫,郝蔓荻的父亲就被人从巡捕房里放了出来,平安回到家。

  宋乔治的父亲甚至还有办法影响报社,硬是让他们道歉,说他们看错人,那天陪同工部局官员吃饭的,不是郝文强,而是另外一个从北京来的友人。这位友人跟工部局的官员颇有交情,他们基于朋友的情谊,特地请这个友人吃顿饭,并非外传的“有目的的餐叙”,这一切只是误会。

  这当然是鬼扯,大家心知肚明。

  虽然照片拍得不太清楚,但那身形、那脸孔分明就是郝文强,还张冠李戴呢!

  这新闻哗哗哗地闹了好几天,就啪一声不见了。到底上海每天都有更热闹的新闻出现,再惊悚的头条,也占不了报纸几天版面,况且又遭到有心人的刻意打压,更是一下子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几天以后,就再也没有人提起这件事了。

  想当然耳,韦皓天非常生气。

  郝蔓荻居然去找宋乔治帮忙,这等于是当面给他难堪,他当然不会饶过郝蔓荻。

  “站住。”

  这天郝蔓荻又要外出参加舞会,被提早回家的韦皓天叫住,她悻悻然地转身。

  “干么?”他们又回复到之前那种你不管我、我不管你的生活。老实说,彼此都累了,都想从这场漫无止境的冷战中解脱,回复到前些日子的幸福及甜蜜,然而他们还有心结,没这么容易解开。

  “坐下。”过去他们还有个莉塔娜指引他们,如今莉塔娜已经蒙主宠召,他们只有靠自己的力量解开心结,而这是最困难的事,他们两人都没经验。

  “我还要赶去参加洁雯的生日派对──”

  “坐下!”

  没经验也罢,韦皓天甚至还对着郝蔓荻大吼大叫,立时现场气氛更为不好。

  “你到底想要干什么?”郝蔓荻依言坐上沙发,双手抱胸地打量韦皓天,相信他一定是要跟她训话,但她根本不想听。

  韦皓天先是搔搔头,随后也双手抱胸,居高临下打量郝蔓荻,谁也不肯让谁。

  “你为什么去找宋乔治帮忙?”这就是困扰了他好几天的事情,他甚至气到半夜睡不着,好几次都想踹开中间那扇门找她问清楚,终究还是忍住。

  “你不帮我,我当然只好自己想办法,这还用问吗?”既然都忍住了,干么不忍到底,还来问她?

  “谁说我不帮忙?”他眯眼。“我只不过说了你几句,你就跑掉了,然后去找那该死的宋乔治。”

  “别说乔治的坏话,他可是个好人。”郝蔓荻气愤不已。“我爹地能这么快被放出来,全靠他热心帮忙,我不许你侮辱他。”

  “他当然热心了。”韦皓天冷笑。“好不容易才逮着这个机会,说什么也要大献殷勤。”

  “皓天!”

  “他是有目的的,蔓荻,难道你看不出来?”他提醒她。“那天我去他家接你的时候,他正想带你上楼,意图非常明显。”想乘机占她的便宜。

  “那天我喝醉了,他只是想找个地方让我休息,没你想的那么龌龊。”郝蔓荻为乔治辩护,听得韦皓天非常心寒。

  “你是说,就算他有企图也不要紧,是这个意思吗?”他是关心她,她却一心向着朋友,好像他这个丈夫不存在似的。

  “我没有这么说。”为什么他老是喜欢曲解她的意思?

  “你明明就觉得不要紧。”这不是他刻意曲解,而是她一心袒护朋友,这让他非常伤心。

  “我没有──”她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好吧!我承认我不了解他有什么企图,但我对你的企图倒是了解得一清二楚,不需要别人提醒我!”

  “我对你有什么企图?”韦皓天不明白为什么又突然扯上他,他们现在讨论的人是宋乔治。

  “你会娶我,完全是为了报复我!”要扭曲大家一起来,谁怕谁?“因为小时候我不懂事,对你说了一些不好听的话,又当众侮辱你,所以你就不择手段的把我娶进门,好折磨我报复!”

  这真是韦皓天听过最胡扯、也是最令他伤心的话。她明明知道,他为什么娶她,她明明知道,他对她的爱慕及思念,从来没有一刻停止。

  她是他的爱、他的愁,他的梦想。可如今她为了支持宋乔治,可以对他做出这么无情、不实的指控,他还有什么话说?

  “原来之前你说了解我、爱我都是在作戏。”他总算明白他和宋乔治之间的差异,光信任这点就相差一千倍,他怎么和人竞争?

  “当然,不然你真的以为我会喜欢一个黄包车夫?”郝蔓荻直觉地反驳,话说出口以后,才发现自己说错了,和韦皓天陷入相同的错愕。

  他们同一时间愣住,都不敢相信对方(自己)这么说了。“黄包车夫”这个字眼,在他们的生活里面,已经消失多时,如今再提起,听起来特别讽刺。

  “你说的对,是我自己多心了,我在作梦。”他从沙发上拿起大衣和帽子,就往外走。

  郝蔓荻用手紧紧捂住自己的嘴,恨自己为什么大嘴巴,她分明就不是这个想法,为什么老是说出和内心完全相反的话来?为什么?

  他们一向就有这个问题,自尊心强,谁都不愿开口认输。过于会保护自己的结果是互相伤害,彼此都很无奈。

  走出家门的韦皓天,陷入比郝蔓荻更深的茫然,不晓得今生所为何来,自己又是什么?

  他像个游魂一样,在街头晃来晃去。

  上海无论白天或晚上都很繁华,但此刻他却觉得没有容身之地,事实上他已经在这个地方住了三十几年。

  他无意识地举起手,扒扒头发,才发现头发已经过长,该理一理了。难怪蔓荻会一直强调他是黄包车夫,因为上流社会的公子哥儿,没有人头发留得像他这么长的,除非是他那一票好兄弟,否则大家都是规规矩矩用发油梳上去,发尾留到颈后,没人会留到肩膀。

  “老板,我们是不是该回银行了?其他的大老板们正在银行的公事房候着呢!”司机一直默默跟在韦皓天后面,没敢烦他,可这时候实在没有办法,只得跟上前问韦皓天。

  “不,我们去理发。”韦皓天决定临时改变行程,反正那些所谓的“大老板”们,都是他的好兄弟,他们不会介意的。

  “理发?!”司机张大眼睛,不明白这个时候韦皓天怎么还能这么镇定,华董的宝座都快被人给抢去,他居然还要去理发。

  “对,理发。”理掉这三千烦恼丝。“你去把车子开过来,我在这里等你。”华董的位子固然重要,但理发这件事更重要,他不要他的外表看起来像黄包车夫。

  “好的,我马上去把车子开过来,您稍等一下。”司机难得看见韦皓天这种表情,也不敢再多嘴,立刻就要去开车。

  “动作快一点,我要去理发。”他摸摸发尾,真的太长了。

  “是,老板。”司机用跑的跑去几条街外,将停放的车子开过来,再下车为韦皓天打开车门,请他上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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