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斗妻番外篇 I  第11页    作者:于晴

  “青衣兄答对了。那么,你也知道乐知县地价直逼应康等大城的原因了?”

  “……我家主人并没有从中操控。”

  阮冬故将洗好的碗筷收进铺里,再出来时拿着干净的帕子,聊道:

  “当然不是东方兄暗中操作,但他也脱不了关系。半年前他在县里定居,皇上回京后下了一道圣旨,举凡七品以上江兴官员,皆可向这名经验丰富的前任内阁首辅请教。”顿了下,她长叹口气道:“从此,地方官员忙着在乐知县购买房舍土地,竞相巴结……乐知县繁荣是很好,但不该是这种方式,小老百姓要买屋买铺,难了。”

  凤一郎收起帐本,柔声道:

  “冬故,有些事是你我无法左右的,如果你被这些无能为力的事左右了,你如何往前走?”

  “一郎哥说得是。”她用力点头。

  凤一郎微笑,将注意力转回青衣身上,说道:

  “皇上下这道圣旨,正是要东方非忘不了身居高位的权贵滋味,它日东方非要重返朝堂,就不会百般推辞了。”

  青衣闭嘴沉默。因为凤一郎的说法,跟当日他家主人的嗤声揣测不谋而合。

  “我想,皇上是不了解东方非吧。”阮冬故当茶余饭后在闲聊:“如果东方非恋栈权位,非富贵不能活,他也不会决定住在这个有点落后的乐知县了。”

  青衣闻言,惊喜交集道:

  “我家主人,必然欣喜小姐的知心。”他家主子在这些日子花的心思,没有白费。

  阮冬故笑了笑,将帕子递给他,道:

  “青衣兄,快擦干手吧,要冻着了,我就对不起你了。”

  青衣不敢收下,轻声推拒着:

  “不用了,小人岂能用小姐的帕子,我随便擦擦即是……”

  “这是一郎哥的帕子。我想你们都是男人,应该不介意吧?”

  他沉默地瞪着那男人的手帕一会儿,面无表情地接过,硬声道:

  “多谢小姐了。”

  阮冬故正要笑着跟他聊几句,忽地觑到一郎哥的大拇指重复轻扣着帐本。

  她内心一惊,秀眸一抬,正好对上凤一郎的视线。

  “怎么了?冬故。”他亲切笑着。

  “……不,没事没事,我……去搅搅豆腐汤……”退退退,非常自然地退回铺后,再连忙拿过大杓子,低头搅动锅里的汤汤水水,假装自己已经不存在了。

  反正她个儿是现场三人中最矮的,只要一郎哥不要往下看,她想,她这个小矮人可以消失得很彻底。

  一郎哥眼神温暖,笑容温暖,就像往常一样,是她的好兄长,但,他有个习惯——每当他在算计时,大拇指总会重复轻敲着东西。

  古有曹植七步即成诗,她的一郎哥敲七下就能出奇策,她在官场上全仗他的算计来保身,她敢起誓,一郎哥的算计从来不会算到她身上……嗯,那就是说,一郎哥目标是青衣了。

  青衣兄,请小心了。

  她消失了她消失了……

  下一刻,凤一郎发动攻击了——

  “对了,青衣兄,咱们认识都要十年了吧,我还不知你的家世呢。”

  青衣卖身葬父,十二岁那年成为东方非的随从。她在内心默念,但不敢代答。

  青衣暗自斟酌这个话题无害,才小心答道:

  “我早已无家累,如今身任何职,凤兄也该知道。”

  “原来如此。东方非曾位居朝中高宫,你跟着他十多年,想必早就小有积蓄了吧。”凤一郎浅笑,拿着帐本走进铺后,其动作自然,令人完全察觉不出他任何可疑的意图。

  我消失了我消失了……阮冬故头垂低低,继续搅动锅里的豆腐汤,任着凤一郎定过她的身侧。

  她偷偷把耳朵拉得长长的。青衣不像东方非那样随心所欲,他为人沉默寡言,除非是为了保护东方非,否则青衣不会动手伤人,那一郎哥到底所图为何?

  凤一郎收好帐本,取出较厚的外衣,走到她的身边,轻声道:

  “冬故,愈晚天气愈冷,先穿上再做事。”

  “好。”连忙穿上,继续“韬光养晦”,不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你盛碗豆腐汤,请青衣兄用吧。”

  “是是,马上来。”她充当跑腿,赶紧送出豆腐汤见客。

  “小姐,真是麻烦你了……”青衣恭敬接过。

  她面露歉疚,道:

  “青衣兄,你帮我洗碗,这点小谢礼是一定要的……你慢用吧,慢慢用吧,不急。”退退退,再度退回铺后,继续装忙。

  一郎哥会留青衣喝汤,那表示他的算计正在展开。虽然她猜不出一郎哥的目的,但她想,一郎哥还不致于会毒杀青衣吧。

  凤一郎完全没有想到她的心思,径自坐下,磨砚摊纸,抬起蓝眸笑道:

  “青衣兄,坐啊。反正午后没人,咱们聊聊也算打发点时间。”

  青衣默不作声,撩过衣角,坐在凤一郎的对面,慢吞吞地喝着豆腐汤。

  其实,他可以看见凤一郎提笔写些什么,但他选择不看。凤一郎诡计多端,他是警惕在心,就算是闲话家常,也难保其中不会有让人自动跳下的陷阱。以不变应万变,不多动作不多话,他应该可以全身而退。

  凤一郎头也不抬,笑着问:

  “对了,方才咱们聊到哪儿了?说来见笑,我们兄妹三人,虽然在外闯了十来年,但手头根本存不了多少钱呢。”

  “阮东潜为官清廉,凤兄与怀宁为她在官场杀出血路,自然没多余的心力存下老本。”青衣客气地回答。

  “是啊,咱们兄妹年纪都不小了,所以来到乐知县后,无论如何都得开间铺子存老本才是。”

  “凤兄有理。”

  “青衣兄,你年纪也不小了,将来打算以何为营生呢?”凤一郎终于抬起眼直视他。

  “……”青衣目视前方。

  “你别误会,我并非鼓吹你离开东方非。我是在想,现下你身强体壮,可以随时保护东方非,但你也有老的时候,到那时,你总不能再当他的护卫吧?”

  “……我自有打算。”

  “哦?”凤一郎也不穷追猛打,笑着点头。“能有打算是最好。”眼角一瞟,瞟向不小心对上他视线的大兔子。

  大兔子默默收回耳朵,摸摸鼻子,慢吞吞地走出铺后,小脸充满虚伪的开心,笑问道:

  “青衣兄,你平常花费很凶吗?”眼角回应凤一郎,瞥到一郎哥微不可见的颔首,阮冬故确定自己没有问错问题。唉,早知刚才就不要对上一郎哥的目光,现在,她也沦为帮凶了。青衣兄,我对不起你了。

  阮冬故有问,青衣必答:

  “小人平日并无用到多少,每月薪饷多半是存进钱庄里。”

  “原来如此,那……青衣兄将来老了之后,就是靠存在钱庄里的银子过活,对吧?”

  “小人从没想过,但多半是如此了。”

  凤一郎笑道:

  “青衣兄,你这样是会坐吃山空的,总得为未来打算打算,不然它日你有了妻儿,那时再想攒钱可就辛苦了。”

  阮冬故与青衣同时望向凤一郎。前者恍然大悟,吁了口气:

  “原来一郎哥是想为青衣兄谈亲事么?”还好,她这个帮凶还算值得。

  凤一郎愣了下,失笑道:“我压根不识附近姑娘,哪有亲事为青衣兄谈?我又不是媒婆。”

  “哦……”是她猜错了。看见青衣面露怀疑,她赶紧笑道:“我再去盛一碗豆腐汤吧。”

  “不,小姐,这样就够了,我该回府了。”

  “等等!青衣兄,再吃一碗吧。”

  “不……”

  “再吃一碗吧!”她坚持,拳头紧握。

  “……那就麻烦小姐了。”青衣见她逃难似的遁进铺后,眯眼注视着凤一郎。“凤兄,你有话就直说了,莫让小姐为难。”

  凤一郎笑道:

  “青衣兄,是你想太多了。我对东方非素无好感,但也知道将来他成为我妹婿的机会大了点,你是他身边人,我当然要多多关照你。”

  “……”青衣不言,全身充满戒备。

  凤一郎再笑,声音放浅,不让铺里的大兔子偷听去。

  “你瞧我这铺子,做了快一年,我跟怀宁的愿望是,这间铺子能生意兴隆,长久经营,才能成为冬故最有力的后盾。”

  “后盾?”

  “东方非定居在乐知县,将来冬故嫁过去,出了什么问题,应康城阮府是远水,乐知县的凤宅与铺子才是她的保障,是她真正的娘家。”

  “你是在暗示,我家主人会对小姐不利?”青衣沉声道。

  凤一郎泰若自然道:

  “未来的事很难说。你该明白你家主人喜新厌旧的性子,也许冬故会是例外,也许不会,更或许,是哪天冬故忽然找到她的真爱,对东方非始乱终弃了。许多事总是要时间来证明,但这里是她的娘家,她心头总是安了点。”

  “……”他无从反驳,他家主子确实喜新厌旧,性喜挑战。

  凤一郎微笑着:

  “我没别的意思,只是让你知道,有个背后的靠山,多少安心点。不管将来你有没有妻儿,老了之后,只靠钱庄的银子是不够的,不如趁早买间铺子什么的,慢慢花点心思经营。”

  “……多谢凤兄提醒。”明明就是在闲话家常,青衣还是觉得内情不简单。

  凤一郎依旧保持令人如沐春风的笑容,道:

  “如果你真下定决心要选铺子什么的,我也可以帮忙。”声音略大,喊道:“怀真,豆腐汤呢?”

  “来了来了。”阮冬故笑着端汤出来。“青衣兄,你多吃点。”

  “多谢小姐。”他起身接过。

  凤一郎叫住阮冬故。“冬故,正好,我有事跟你说。”

  “一郎哥请说。”她硬着头皮,立正站好。

  凤一郎没看向青衣,对着她道:

  “昨晚我跟怀宁谈过了,我预估这两年乐知县的地价还会上扬。与其继续付上涨的房租,不如狠点心,不再承租,直接买下凤宅跟这间铺子。”

  阮冬故一愣,直觉说道:

  “咱们钱够吗?”

  凤一郎叹息:“是不够,所以怀宁去当护卫了。”

  “可是……怀宁就算当上一年护卫,也不够买下这两块地吧?”她道:“一郎哥,我白吃白喝实在不是法子,我也去找个工作好了。”

  “甭说县太爷盯你盯得紧了,你能找什么?搬运工?洗碗工?你赚来的钱,连买一块小地都不够。”

  青衣默默地聆听着。

  阮冬故一脸烦恼,搬过凳子坐下,直率地问:

  “那一郎哥,你有法子吗?”

  “也不是没有。”凤一郎还是神色自然道:“这问豆腐铺是我们兄妹三人合开,如果再多找一个合伙人……当然,他要明白这间铺子是我们三人的,最好还能了解你女扮男装,也能体谅你未出资仅出力。平常他可以不理铺子,每年照样可分红……冬故,这种人实在太难找了。”

  “……”她不敢接话。

  就算她资质不如一郎哥,此时此刻她也明白一郎哥的诡计了。现在,她要怎么接话才妥当了?不管接哪句话,不是对不起青衣,就是对不起一郎哥吧?

  她眼珠悄悄睇向青衣,青衣正面无表情地打量一郎哥,看起来情况不太好;她又移向一郎哥,一郎哥也面色不动喝起茶来,笑着与青衣对视——

  她张口欲言,忽然瞄到一郎哥以镇石压住的纸张,这是他方才写的……她倏地张大眼,发现那是一张合伙契约,摆明了今天非吃下青衣不一可。

  她对家务事最没辙了,早知道她去哪儿送豆腐都好。

  青衣终于开口了:

  “凤兄,我是东方府的人。”

  “凤某知道。”凤一郎笑道:“青衣兄是在说,你是东方非身边的人,事事以东方非为主,断然不可能站在冬故这一头来。”

  青衣眯眼。“凤兄,你此话何意?”

  “不,没什么意思。青衣兄千万别误会,只是,我想到,你是东方非身边的人,而冬故真嫁过去,她又有谁可以真心信任呢?”

  “……”青衣咬牙。“小姐若嫁给我家主人,我对她同样忠心。”

  “你忠心的是东方非的妻子,而非冬故本人,这要她怎么对你付出信赖?”

  阮冬故默默背过身,小脸用力无声地叹了口气。

  谁先动气谁先输,青衣兄你多保重了。

  平常她对这间铺子可以说是没有什么贡献,她实在不敢插嘴打坏一郎哥的计划,何况,她明白一郎哥为何选中青衣……难怪有人常说“清官难断家务事”,清官连自己家里的家务事都不敢插手了,哪能去判定其他人的家务事?

  她的个儿小,如果她的背再驼一点,她能离地面更近点。她想,只要这两个男人不把视线往下移,她应该可以躲过这一劫。

  感情篇——花前月下〈前篇〉  2

  “……相貌英俊,身任官职,前途不可限量……县里难得一见的好郎君……”

  远远地,阮冬故就听见巷口的卖花姑娘窃窃私语,指指点点,似在对某人品头论足。

  她刚送完豆腐,钻小巷回铺……她是该借路而过,还是等着她们“耳语”完?

  她想了想,反正不急着回铺,索性偷偷探头张望街上疑似“好郎君”的人选。她任职亲随时,曾跟一郎哥走遍县内,尽力在最短时问内了解此地风俗民情,她应该可以一眼看穿谁是她们嘴里的“好郎君”吧。

  她眯眼,注视着对街属于男性的百姓们……有名黑肤俊脸的男子走过……

  她惊讶,脱口道:

  “原来是指怀宁啊。”

  “怀宁……就是那个卖豆腐的,是不?他长得很俊,可惜就只是一个卖豆腐的。”卖花女没有察觉多了一个新人,开始吱吱喳喳评论起怀宁,从头到脚无一幸免,优点只有一二,缺点倒是处处皆是。

  阮冬故忙着低声抗议:

  “那个……卖豆腐也很好啊。至少,天天吃豆腐,保证饿不死。”

  她的话声太小,完全没有人搭理,卖花姑娘继续闲聊:

  “说到有权有势,还有一个,那个半年前来县里定居的什么内政大官……”

  这一次,阮冬故声音稍大了点,强调道:

  “前任内阁首辅,不是内政大官。东方非辞官之后,承蒙皇上恩德,领不世袭爵位。”也是啦,东方非有权有势又有宋玉面貌,难怪未婚姑娘们心花朵朵开。

  虽然,她心里认定怀宁跟东方非是一样的俊俏……

  “对对,就是内阁首辅!”另名姑娘接道:“上回他出酒楼时,我曾看过一眼,虽然好看,但还是差了县太爷一大截。我听人说,他年纪大,至今没有家室,八成是有说不出口的隐疾呢。”

  阮冬故秀眸微地张大,无言地听着她们将东方非从头到脚贬上一回。她有点傻眼,开始怀疑她的眼睛出了问题。

  这些姑娘们说到最后,一致同意目前乐知县里玉树临风、俊美无俦,最佳良婿非新任县令莫属。

  “啊,出来了!出来了!”

  “大人往这儿看来了……老天……”

  阮冬故还搞不清楚状况,就瞧见这些卖花女孩羞怯地反身就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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