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斗妻番外篇 I  第10页    作者:于晴

  她点头,娇颜绽笑。

  “一郎哥,平常我已经觉得你的脑袋满满了,今天才知你简直是天人再世,连素昧谋面的富家老爷心思,你都能揣测得神准呢。”语气佩服至极,也不免叹气连连:“其实,这些年来我遇见的聪明人不少,但要像一郎哥脑袋转一转,就能变出七十二计,这实在……令我望尘莫及啊。”

  凤一郎将她心折的神情尽收眼底,失笑:

  “冬故,你何时也学会油嘴滑舌了,我哪来的七十二计?所谓的聪明人,也只不过是大胆揣测对方心思,再谋良策而已。”

  阮冬故不好意思道:

  “我受一郎哥潜移默化,但还是不及你的一半。我压根没料到富商老爷要百子图,是因膝下儿孙早逝,而你,却能在言谈间洞悉一切,这实在令小妹汗颜。”

  当日,一郎哥只问了两个问题,一是上门送图者的功力如何?二为富商老爷家庭的状况。随即,他出门一炷香后,回家便开始绘起百子图来。

  她在旁磨墨,顺道贪看一郎哥妙笔下蹦出一个一个小小子。她本以为一郎哥打算与其他画师一较长短,哪知他在画纸上添了一名含饴弄孙的富家老爷……刹那间,她恍然大悟。

  富商老爷早年失去子孙,年老之后只能将天伦梦想投射到百子图里,那么……

  一郎哥呢?

  怀宁外在条件极好,她不怕他没有人缘,但一郎哥……在她心里,一郎哥是天下间最有奇智的男子,可老天爷赐给他的外貌并不被一般人所接受。

  幼年,她对成亲一事懵懵懂懂的,反正她粗枝大叶、力气无穷、脾气倔直,能接受并且喜欢她的,怕只有一郎哥跟怀宁了,他们愿意将就,她求之不得。

  现在的她,逐渐懂得分辨兄妹情感跟男女情爱。一郎哥跟怀宁待她如妹,而她敬他们为兄,他们绝不该屈就在这个妹妹身上,理当配个真心相爱的嫂子才对。

  现在他们还很年轻,她却隐隐烦恼起来。

  如果,只是如果,老天爷忘了赐给一郎哥一个能够深爱的女子,那……一郎哥也会像那富商老爷一样,只能将天伦之乐的梦想投射在画中吗?

  凤一郎见她一脸苦恼,不由得亲昵地轻敲她的额面,笑道:

  “怎么了,冬故?”

  她摇摇头,打起精神笑道:

  “我在想,一郎哥,你到底喜欢什么性子的姑娘呢?”

  他一愣。

  她扮个鬼脸,笑道:

  “我送路兄出乐知县时,才发现原来他已经是两个孩子的爹了。他曾捎信到阮府报喜,但只收到礼,并无你的只字片语。我想,是凤春代你送礼,而你根本不知情吧?”

  他摇头,没有多大的遗憾。“我确实不知道。”离开阮府那天,他就彻底切断他自身的后路。

  她笑着继续说:

  “路兄的妻子是青梅竹马,听他说力气很大,在他十八岁那年以武力胁迫他迎娶。他身子单薄,只好认了呢。”

  “……”虽然知道是她有意问些路家事,让他安心。但这种话题,他还是不要随便乱接的好。

  “这是路兄说笑的,但由他的神色看来,路家父母子女夫妻相处应该很融洽呢。”她微笑着。

  “那不是挺好的吗?”凤一郎淡淡笑着。

  阮冬故抓耳挠腮,她学不来拐弯抹脚,索性直接说了:

  “一郎哥,等过几年,我们在县里的生活都稳了,豆腐铺也有盈余,我们兄妹三人一块回路家探亲,让义爹义娘都知道你多了义弟跟义妹,好不好?”

  凤一郎迎上她直率又怜惜的眼神,颔首道:

  “好,就这么办。”

  她闻言,惊喜交加,正要开口,忽然间,柔软细绵的小东西落在她的睫毛上。二人一怔,同时抬起脸——

  “下雪了?”她惊诧脱口,摊开掌心接住细白的飞雪,不可思议道:“现在正值春夏交替,怎会下雪?难道有冤情?”

  凤一郎同样惊异,但他反应极快,故作不在意地说道:

  “冬故,你小时候看的戏曲也只是一个故事而已。老天爷要下雪就下雪,天气异常的例子在历代史录上比比皆是。这雪……你何不想,这是一个预兆?”他暗示着。冬故全副心神尽耗在天下百姓上,他以她为傲,但也怕她……会走得早。

  “预兆?”她有点不明白。

  他不动声色,笑道:

  “白雪覆盖乐知县,岂不是暗示乐知县的未来,将如同一地银雪,洁白无垢。理想盛世,总要从一处起头,你就当老天爷选中了乐知县,给了个预兆吧。”他意味深长,深深看了一眼这有冬故存在的小仿县。

  她抿着嘴一会儿,叹道:

  “一郎哥向来聪明,所言必有道理。”陪他负手而立,仰望漫天飞舞的细雪。老天爷为何在这种时刻下雪,她不清楚,但有乐观的想法是好事。不过,她还是要多注意点县内案情,以免冤情在不知不觉中发生。.

  忽然间,她想到一事,视线移到身边的义兄,笑道:

  “一郎哥,以前你在阮府里,可曾听过‘二官一商’的传说?”

  凤一郎修长的身躯猛然震动,蓝眸瞪向她。

  她见状,讶道:“一郎哥,你没有听过吗?”

  “……有,我曾听过,只是惊讶你在府里的日子少,怎会听过这种传说呢?”

  她不疑有它,笑道:

  “我忘了是哪一年,是怀宁听来告诉我的。说来真是奇怪,我当官的时候,压根没想过这事儿,倒是现在,我才发现这二官是指我跟大哥呢。”

  凤一郎静默一会儿,暗示道:“这种事随便想想就算了,倒也不必去深究。”

  阮冬故见他神色严肃,无所谓地笑道:

  “一郎哥,这种风水之说,我一点也不在意。我的所作所为,皆是出自我的意愿,与风水无关。就算是风水促使我走上这条路,只要我所做的有益百姓,那又何妨呢?”随即,扮个鬼脸。“幸好有你跟怀宁帮着我,不然这条路我断然走不到这里来。”

  凤一郎凝视着她,嘴角隐有柔软的笑花。

  怀宁收拾好铺子,走到他们的身边。异常春雪并未引起他的惊慌,他连抬眼赏雪都懒,直接把披风塞进她怀里。

  “穿上。”

  身为三人中最小的义妹,她只能含冤……不,含着感动的眼神穿上。是她太没有用,虽然在应康养了一个月的伤,但半夜还是有久咳的毛病。

  “下雪了,提早回家吧。”怀宁面无表情地说道。

  “是是,今天要提早回家!”阮冬故眼一亮,眉飞色舞抱拳行礼。“一郎哥,今天是你生辰,祝你年年都心想事成,豆腐铺天天生意兴隆。”

  凤一郎顿住,瞪着她。

  她眨眨眼,讨好地递上老旧的茶叶罐,笑道:

  “这是我跟怀宁一块送的。我们有多穷你也是明白的,所以里头的茶叶跟往年一样,都不算上等。”

  凤一郎掩饰眸里激动,抚着罐身感慨道:

  “这茶叶罐跟了我十多年呢。”

  “是一郎哥念旧,才会把我幼年送的礼一直留在身边。既然是空罐,就该物尽其用才有价值。对了,往年的这一天我忙于朝政,冬故也只能匆匆陪你吃顿饭,今天我有空,咱们三兄妹,就这样回家吃饭喝茶聊到半夜也不睡。”

  凤一郎掩不住喜色,微笑:“就听你的。”

  她笑眯眯地,帮着怀宁提过豆腐桶,三人沿着积有轻浅细雪的街上散步回家。

  “怀宁,今儿个的桶子重了点呢。”她道。

  “剩很多。”怀宁答。

  “剩很多啊……那是卖不好喽?”

  “不。”

  阮冬故睇向他,疑惑道:“怀宁,你的句子可以稍微再拉长一点,我没那么聪明。”

  “特地留给你加菜的。”

  凤一郎敢发誓,刹那间他看见冬故抖了一下,似乎很想拔腿就跑。他撇脸轻笑,听着她假心假意假音道:

  “怀宁,你每天辛苦卖豆腐,实在用不着再拿豆腐为我补身,这样吧,你辛苦,理应多吃点,我饿点没关系。”

  “不行,今天晚上陪凤一郎喝茶的小菜就是炸豆腐、炒豆腐、蒸豆腐,凉拌豆腐……”

  每说一道豆腐菜,凤一郎就见到冬故的肩缩了点,到最后,他仿佛见到幼年那个一听到读书就缩水的驼背小老头。

  转眼间,她已经亭亭玉立,还是个彻底实践自身抱负的奇女子。

  他出身农家,照说,他应该继承父业,走上农民之路,但因他异样的外貌,迫使他卖身入阮府,成为阮家长工。

  照说,一个阮府的长工,最了不起的未来,应该是凤春那总管之位,而他曾有一度确实认定自己的未来极限就只有这样了。

  照理,他的外表让他一辈子锁在阮府里,连带着,他一身才智也如荒芜的阮府废墟一样,任它藏在他的脑中,直到老死。

  但,他的冬故,让他推翻这些常理,彻底地运用他一身的才智,走遍大江南北,行上万里之路,让他凤一郎没有白活。

  这些,他从未跟他身边这个小姑娘提过。他卖身入阮府时,曾渴求真正的太平盛世会降临在天下每一处地方,但长年下来,他发现世上绝无真正盛世。他心中自成的盛世与理想……就在他最亲近的小姑娘身上。

  他又看了眼身边已经苦着脸的冬故。

  如果可能……不管跟东方非也好,跟其他男人也好,甚至,只有他们三兄妹共度余生都好,他都希冀她能快快乐乐地过活,然后,等到他们三人老死后,能够平静安详地并葬在边关下,任由四季交替,任由无垢冬雪覆满他们的坟地,不再有外人打扰,不再让她忧国忧民,到那时,他与怀宁陪她睡一场真正的好觉……

  他们三人的情谊,永远相携。这一路上,他跟怀宁,不会松手。

  “一郎哥……”她的脸可比苦瓜了。

  “嗯?”他笑着应声。

  “那个……我们还有没有点钱,今晚买点便宜的小菜,好不好?别吃炸豆腐、蒸豆腐,烤豆腐了……”

  “不行。”怀宁存心逼她进死角,平板地开口:“茶叶钱我代垫,你还欠着,没有钱。”

  阮冬故双肩一软,沮丧叹道:

  “没有钱,真是……好痛苦哪!”

  凤一郎闻言,终于忍不住笑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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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晚——

  “天佑下民,作之君,作之师……老天爷赐给了我一郎哥跟怀宁,阮冬故这辈子再无所求了。”她举杯向明月,情意真切朗声道。

  “老天爷也赐给我了。”喝了一夜茶的俊俏男子,终于开口:“老天爷未经我的同意,就赐给我一辈子的麻烦了。”

  “……”阮冬故故作不知,假装喝茶,吃着买来的便宜小菜。

  “……怀宁,你还是继续喝你的茶吧。”凤一郎一反他的性子,开怀大笑着。

  感情篇——花前月下〈前篇〉  1

  圣康二年

  凤宁豆腐铺——

  “我家主人送上请帖,请怀真今月十五过府赏月。”青衣恭敬递出精美帖子。

  正在清理桌面的阮冬故,连忙擦干净双手,接过帖子,笑道:

  “真是麻烦你了,青衣兄。东方兄要找我赏月,直接说了就是,何必专程送帖子来呢?”

  青衣面不改色,如数转答:

  “我家主人说,八月十五那天,怀真借东方府邸一用,本要与他培养晋江工程,不料被放鸽子。怀真向来重诺,盼勿再失约。”

  “晋江工程”是她用来比喻她跟东方非之间感情进展工程,青衣一提,她立即淡酡抹颊,低声道:

  “我明白我明白。我一定会准时赴约。”小心收好帖子,以表慎重。

  今年八月初,她想,花前月下很容易加温感情,遂与东方非约定十五赏月,但凤宅实在太小,两人赏月可能得挤在充满豆腐味的小院子里,只好借东方府一用。

  她发誓当天绝对没有忘记,只是临时有案子,到天亮她才赶赴约会

  当她到东方府时,东方非早已就寝不见客,她只好摸摸鼻子回家补大觉。

  事后,她带了一锅豆腐去赔罪,原以为没事了,没有想到……东方非比她这小女子还记仇啊。她暗自叹息,抬眸对青衣爽快笑道:

  “青衣兄,如果下午无事,留下来喝碗豆腐汤吧。”

  “多谢怀真好意,小人心领。”青衣施礼告辞,甫至巷口,忽然听见身后——

  “冬故,现在没客人,你去洗碗吧。”一家之主凤一郎温声道。从头到尾,他就坐在桌前,摊着帐本,精打细算这个月的伙食费,完全没有动劳力的打算。

  “没问题!这种小事交给我!”阮冬故拐过短凳,直接坐下洗碗去。

  青衣直觉回头,脸色微变,急忙回到铺前,低声道:

  “小姐,你是尊贵之身,怎能屈身洗碗?”隆冬洗碗,如浸在冰水里啊。

  阮冬闻言一怔,低头看看锅碗瓢盆,失笑:

  “青衣兄,洗碗是小事。我现在游手好闲,总不能让我一直吃白饭啊。”

  凤一郎打着算盘,头也不抬地插话:

  “记得,别再把碗洗破了。”

  她扮个鬼脸,小心地洗起碗来。

  青衣瞪那白发青年一眼,无言地坐下,开始洗起堆积如山的碗筷。

  “青衣兄,这真是不好意思,你又不是豆腐铺里的人……”

  “小姐的事就是小人的事。再者,小姐做完事,就可以分点心神在赏月的准备上。”

  准备?她需要准备什么吗?她面皮未动,但开始怀疑东方非的约会跟她想象中的不太一样……如果她收买青衣,不知道青衣愿不愿意透露一点点?

  “对了,今晚怀宁不回来吃饭了。”凤一郎又忽然道。

  她应了一声,跟青衣笑眯眯地解释:

  “最近家里缺钱,怀宁去应征有限期的护卫。唉,可惜我功夫还未到火候,要不然我也去应征了。”

  “你刚被革职,县太爷盯你盯得紧呢,你去应征谁敢用?”凤一郎难得又插嘴了:“再说,那种护卫夜里都是睡在一块的,你怎能去?”

  阮冬故叹了口气道:

  “一郎哥说得是。看来,我只能乖乖在豆腐铺里任凭一郎哥使唤了。”

  “小姐……豆腐铺的生意没法为你存下嫁妆吗?”青衣试探地问道。

  凤一郎轻笑一声,代她答道:

  “冬故的嫁妆有两份,一份由阮卧秋负责,一份定是我跟怀宁给的。不过,嫁妆可以慢慢存,不急于一时。”换言之,东方非想娶他家小妹回家,继续等吧。

  青衣脸色微沉,闭口不言。

  凤一郎有意无意瞟了他一眼,温声解释道:

  “其实,咱们手头紧,是因为房租高涨。豆腐铺生意日渐兴隆,但房租一涨,还是入不敷出。对了,青衣兄,你可知从何时开始,乐知县的地价上涨得离谱?”

  “……约莫半年前吧。”青衣小心翼翼,以不变应万变。

  凤一郎仿佛不知他的心思,苦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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