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目恼火地瞪了憋住笑意的妻子一眼,咳了几声,他才又开口。
“最后,答应我,凡事以自己的性命为优先考量;即便我身陷险境,你也必须先救自己。”
“我──”
知道她想说什么,童啸寒立刻扬掌按住她的唇。
“听我说完,你必须自救,我才能专心解决自己的危难;我希望不会有那么一天,但有备无患总是好的。”
她知道他说得对,是以没有任何反对地点了点头。
不过,她也立刻开口提出条件:“我也要你答应我。”
童啸寒皱了下眉,他妥协至此,她还开出条件?
曾几何时,他的妻也懂得寸进尺来着?
“啸寒?”
“说吧。”退让这么大一步,他这个做丈夫的,也不敢奢望在妻子面前还有多少威严可用了。
“答应我,牢牢记住──”她搂紧他,羞红的小脸藏进令她终生眷恋的胸怀。“你活着,我活才有意义;若你死,我也绝不独活,定随你共赴黄泉。所以,你要活下来,无论牺牲多少人的性命,你都要活下来!我、我知道这样很自私,有失医德;但是……”
吻住她尚未说完话的唇,童啸寒内心叹息一声。
“我答应你。”
就如同母亲生前所言,她制得住他。
数日后,一辆马车由一名斯文男子驾往疾风谷。
再过数日,同样一辆马车,丝毫不受疾风谷外围厉风的影响,安然无恙地驶离山谷。
疾风谷,仍然乏人问津。
江湖,依旧暗潮汹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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雕梁画栋、气势非凡的议事厅内,一名相貌威严、身形壮硕的男子坐于厅堂首位。
突出的显骨显示其内力雄厚、真气沛然,足以推敲出此人武功修为之深,可自成一派宗师。
虎目浏览完手上信笺的内容,男子黑灰相间的浓眉攒紧。
“爷。”站在他身边的灰发老奴弯腰一揖,沙哑的声音恭敬的询问:“看您怒上眉心,这信中是提到什么消息惹您不快了?”
“陈德死了。”男子怒极,执纸的手一甩,内力并施,薄薄的纸笺承受不住强大的内力,登时裂成碎片。
“爷请息怒。”老奴连忙安抚。
“哼!早死晚死都是死。”男子起身,狼步来回踱地。“该死!早知如此,两年前就该杀了他。”
“爷息怒、息怒啊!信上可有说他是怎么死的?”
“若是死在哪家勾栏院倒也干净。”男子气过后回到正题:“但他身首异处,除了寻仇,不作他想。”
“也许是他作恶多端,自食恶果。”忠心的老奴推敲着。“爷,陈德是江湖上恶名昭彰的盗贼,素日仗恃自己轻功了得,四处为非作歹,也难怪有人寻仇,真是死有余辜。”
“你懂什么!”
“是、是!小人什么都不懂,说话造次,请爷息怒。”
男子重重一哼,“他的死法太眼熟,并非利剑劈斩导致身首异处,而是剑气封喉,伤口周围骨头有如遭猛兽利齿狠啮,尽成碎片──这种剑法,普天之下只有童震远的龙啸剑法做得到。”
“龙啸剑法?”老奴沙哑的声音突然拉高,一副不敢置信的模样。
“另外,丐帮有人四处打探陈德生前的交友状况,你说这意味着什么?”
老奴会意,更是惊讶。“这不可能啊!当年童氏夫妇确实双亡──”
“龙啸剑不在童震远手上也是事实。”男子沉声道:“童震远不可能将龙啸剑交予他人,再加上龙啸剑法,此人定是童家传人,如今找上门来报仇了。”
“这不可能啊。”
“怎么不可能?”
“并非小人自夸,小人确信当年并未留下任何证据,就算对方有心寻仇,也不可能将矛头指向爷。”
“物证没有,可不代表没有人证。”男子目光阴狠地瞪向老奴。“你敢保证陈德的嘴巴牢靠?”
“是是是,爷说得是。”老奴连忙哈腰拱手。“小人斗胆,敢问爷打算如何处理?”
男子傲然的重哼一声。
“龙啸剑法又如何?两年前能杀童震远,足证老夫武功更胜一筹;两年后再战,结果亦然,只会胜,不会败!”
“爷的武功高强这是当然。”老奴直哈腰,卑微的道:“可如今敌暗我明,对方身分亦不明……”
“无妨,这件事就交给唐门。”男子坐回首位,唇角扬起一抹无情的冷笑。“当年的事唐门亦有份,别想置身事外,听令!”
“是!”
“立刻前往四川,将这个消息传予唐门。”男子虎目眯起凶光,定定的落在前方,仿佛敌人就受缚在脚下,听候他发落。“就说欧阳世家余孽未除,借丐帮之力,正在追查欧阳世家血案真凶。”
“爷想藉此机会让唐门与丐帮互斗?”
男子阴沉地一笑,“一石二鸟,何乐而不为?”
第八章
童啸寒与欧阳水若离开疾风谷后,拜前者并非中原武林名人所赐,一路上倒也风平浪静,行动上没引起多大的注意。
唯一的麻烦来自于欧阳水若的容貌。
即便以纱帽遮面,还是造成不少蝶乱蜂喧;若隐若现的天仙姿色引来众多登徒子觊觎,更令许多对童啸寒一见钟情的江湖侠女嫉妒。
总而言之,这对夫妻走到哪儿,男女芳心就碎到哪儿;即便他们夫妻俩无意,还是能挑动旁人一池春心荡漾。
同行的申非言与环翠见状,暗暗庆幸自己的容貌尚可,相当甘心做个长相普通的平凡人。
不过这样的麻烦倒还算小,只消童啸寒一个杀气腾腾的眼神,旁人无不吓得缩头藏尾,不敢造次。然而这并没有让童啸寒心情大好,尤其是发现觊觎他妻子的人之中竟然还有女子的时候。
所幸,欧阳水若总能在他气得俊脸凝霜的时候,以他无法抗拒的柔声抚慰,融化僵冷在俊容上的寒霜。
但丐帮五袋弟子罗通所带来的麻烦之大,不是童啸寒一记冷眼就能解决的。
一行四人下榻瑞阳城平悦客栈当晚,一道黑影疾如雷电,自窗口冲进童氏夫妇所住的厢房。
此时,他们正准备熄烛就寝。
罗通突然闯进来,还一路大声喳呼:“童老大,终于找到你啦,哈哈!不要说我罗通没义气,为了替你找人,我可是连自己的终身大事都出卖给那个姓花的小妖女了,兄弟我对你仁至义尽,你可别辜负我──哇啊啊!为什么拿剑砍我?”
一个鹞子翻身躲过凌厉剑招,罗通谨慎接招。
可惜强中自有强中手,不敌之下,罗通连退三步,末了一个后空凌翻,颀长身躯像只猴子似的,屈膝蹲在窗棂上。
“童老大,你疯啦?”
童啸寒反手挥剑,割断系住床帘的绳结,帘布隔开床里床外,黑眸杀气未消。
“你最好有让我接受你不敲门爬窗进来的好理由。”收剑回鞘,童啸寒整整微敞的襟口,冷眼瞪他。“否则,我会让你一辈子只能用爬的。”
言下之意是废了他的双脚。
罗通不是笨蛋,当然听得出。“我说童老大,想不到你也……”血气方刚的十八岁少年暧昧的一笑。“嘿嘿,童老大到底也是个正常不过的男人。”
“你来是想找死吗?”
“不不不!我打不过你,不用再拔剑了。”
“啸寒,外头是谁?”帘后,打理好衣衫的欧阳水若忍不住问。
哇!好柔好轻好美的声音,罗通瞪大眼盯着床帘,久久难移。
能让童老大中意的女子会是怎生模样?他实在太好奇了,好奇到不怕死地跳进房里,往前走了好几步。
“罗通,再看就挖你双眼。”
“不看就不……好美!”原本看着童啸寒的眼蓦地移向他身后。“天啊,童老大,你在哪家勾──”
龙啸剑一指,把“栏院”两字塞回罗通嘴巴里。
“她是我妻子!”童啸寒怒喝,飞快地帮妻子戴上纱帽,放下遮纱。
“什么?童老大你成亲啦!什么时候的事?怎么不请我喝杯喜酒?太不够意思了,童──”
“罗通,你不怕挖眼割舌就再说一句废话。”
呃……“不说废话、不说废话。”
“呵呵……”好有趣的人。欧阳水若忍不住噗哧一笑。
“嫂子连笑声也这么好听啊。”十八岁少年露出梦幻迷醉的神情。
“罗通。”冷声冷调浇醒沉醉的罗通。
他连忙回神。“不敢了啦,童老大。”然后朝欧阳水若抱拳一揖。“嫂子好,小弟姓罗,单名通,就直接叫我罗通吧。”
“我──”
“不必理他。”童啸寒打断妻子的话。“你查到了什么?”
“是这样的。”罗通搔搔鼻子,脏兮兮的脸上有着得意的笑容。“小弟我查到陈德与唐门中人有不错的交情,两年前还一同出现在固原城。”
“唐门?”欧阳水若揪住丈夫的手臂。“是唐门灭我欧阳家吗?”
“哎呀,原来嫂子来自欧阳世家啊。”
江湖一大消息!原来当年的血案除了童家有人幸存,欧阳家也有人逃生,而且还共结连理!
“罗通,你应该清楚什么可说、什么不可说。”这句话不是疑问,而是威胁。
“当然。”罗通乖觉得很,两手食指交叉压在唇上。“小弟还想活命。”
“很好。”
罗通突然大叫:“糟了!”
童啸寒的冷目瞥向他。
“嫂子,请你先抓住童老大。”罗通又退回窗棂。
欧阳水若不解,但还是照做了。
童啸寒也不明白,冷眼再杀向他。“你在玩什么把戏?”
罗通尴尬地嘿嘿干笑几声,“我没想到童老大你已经成亲,更没想到你会带嫂子出门,所以……所以我故意没发现自己被唐门的人盯上,我想他们差不多该……”
“你──”
说时迟,那时快,楼下响起一阵骚动声。
“来了……”罗通哭丧着脸,进退两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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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啸寒安顿好欧阳水若后,拉着惹祸的罗通一同出去应敌。
另一方面,申非言也在安置好环翠后,从另一间厢房冲出。
“大哥?”看见一脸苦哈哈的罗通,申非言很惊讶。“你来啦?”
“是啊。”
“正杀上楼来的那些人是?”
“唐门派来的。”
“哈,当年唐门门主还敢立誓说欧阳家血案与他们无关,蒙骗天下人,真是可恶至极。”申非言气道,冲向敌人的脚步加快。
罗通跟上,突然开口:“申兄,我们是不是朋友?”不待申非言回答,他抢着接道:“是朋友就帮个忙,等退敌之后,帮我绊住童老大半刻钟,只要半刻钟就好。”他需要时间逃命。
“为什──”
疑问还来不及说完,疾如风的黑影领先他们一步杀人敌阵,狂兽暴咆的吼声压过申非言的声音,所到之处无不见血。
罗通见状,趁击毙一人的空档吞了口唾沫,暗暗祈求上天保佑,打完之后自己能逃命成功。
申非言见义兄招招狠绝,除了咋舌,更是佩服。
不过,为什么罗通要他事后拉住大哥?飞腿踢飞一人、劲掌格开两人的合袭时,他分心地想。
在敌众我寡的局势下,童啸寒三人合力迎敌依然游刃有余;反观唐门,已逐渐露出败象。
就在这时,一道洪亮的笑声自客栈外响起,唐门门众立刻退后,重新列阵。
一名矮壮男子以轻功自门众头顶飞跃而过,进入战后凌乱的客栈。
“不愧是龙啸剑法!老夫总算见识到了,哈哈哈!”
童啸寒闻声,攒起轩眉。
“哇,唐门门主唐玉昆都出手啦。”站在童啸寒身旁的罗通讶然大叫。“童老大,你出名了。”
“闭嘴!”冷目往旁一扫,吓得闯祸的罗通乖乖闭上嘴。
“大哥。”申非言附耳道:“唐门擅长用毒,要小心提防。”
童啸寒目光不离唐玉昆,微微点头算是回应。
“这位兄弟,你应该是童家后人吧?”唐玉昆抱拳,笑呵呵地道:“老夫唐玉昆,唐门第十一代门主。”
“那么,唐门该物色第十二代了。”童啸寒冷声说道,不因对方是江湖老手而有一丝惧色。
唐玉昆笑呵呵的圆胖脸蓦地一僵,哼道:“年少轻狂,只会早死。”
“毒计害人,更是早(找)死。”一语双关,童啸寒的利嘴非但让唐玉昆下不了台,也让身边的战友惊讶地互相对看一眼。
天!这是他们认识的童啸寒吗?两个人,同样的心思。
而童啸寒接下来的话更让所有人惊讶。
“唐玉昆,除了已死的陈德和你唐门之外,还有谁是同伙?”
唐玉昆的老脸抖了抖,但不愧是老江湖,立刻转为笑脸。
然而这一瞬间的动容,已足够让童啸寒知道自己猜对了,当年的灭门血案,唐门也涉入其中。
“你不说也罢,我会查出来的。”剑尖直指仇人,童啸寒傲然的道:“一对一或全上,悉听尊便。”
“喂喂,童老大,你不问问我跟申兄的意见──”罗通未竟的抗议被童啸寒送来的冷眼吓得吞回嘴里。“是,我知道了,小弟卖命就是。”
呜呜……为了童老大,他已经把自己的终身大事卖给那个姓花的小妖女,现在还要跟着卖命,真是、真是……好好玩啊!年方十八、爱凑热闹的罗通心想。
“认命吧,罗通。”与义兄同一阵线的申非言笑道。
“我是很认命啊。”罗通回道,十指关节抡得格格作响,脸上净是兴奋。“童老大,别说我不够朋友,唐玉昆让给你,其他喽啰我与申兄平分就是。”
“乳臭未干的黄口小儿!”三个江湖小辈竟敢不把他放在眼里!唐玉昆气得吹胡子瞪眼睛。“上,让他们尝尝我唐门的厉害!”
“是!”
几乎同时,童啸寒剑起式落,剑锋逼向唐玉昆;申非言与罗通两人也分别迎战唐门门众。
怒气、恨意使然,童啸寒一招一式无不凶狠,威力更是不同凡响;龙啸剑的共鸣随着一招比一招狠绝犀利的招式益发激昂。
唐玉昆万万没想到二十来岁的童啸寒武功竟然如此高强,一掌互拼内力之后,更是诧异他内力竟胜自己一筹。
擅长使毒的高手往往不擅长内功心法,否则不会钻研毒术,唐玉昆也是;故而对童啸寒出乎意料的高强武功,接得是惊险万分。
江湖老手逊于无名小辈,这口气教他怎么吞得下?
“可恶!”再次接掌,唐玉昆借力使力退开两步距离,旋即运起掌风,一股奇异香风袭向童啸寒。
童啸寒不防,吸入些许毒粉。
“哈哈哈!中了我的化功粉,等着功力全失吧你!”
化功粉?童啸寒皱眉,蓦然感到体内真气渐散,内力也逐渐消散当中。
“两年前,借居欧阳世家养伤的十几位侠士就是身中此毒,才会功力全失,任你宰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