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电梯口站定,他蓦地掀开她的帽子,唇轻轻在她颊畔点了一下,笑道:“晚上见,进去吧!”没等她从惊愕中觉醒,他手一推,将她推入电梯,让她半张着嘴消失在合上的两扇门后。
他转身走回办公室,每个人都看到了他由衷的笑容里闪现的白牙,以为他正沉浸在新婚的喜悦里,殊不知他心里角落蛰伏多年的恶魔,因为李宛霏的呼唤,已缓缓苏醒,准备大张拳脚。
有很长一段时间了,他没有感到如此兴味盎然过,老太婆提供了他苦中作乐的一个游戏对象,不好好利用一下的话,就太对不起牺牲小我的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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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手脚有点不听使唤,想将炒好的菜用铲子盛起放进便当盒里,却不时洒在外头,弄得桌面有些凌乱不堪。
“别紧张,我不会吃了你,把菜好好摆上,卖相不好勾不起他的胃口的。”低而沉肃的声音没有显出病弱的气息,且两眼精光不灭。
“是。”她瞟了一眼轮椅上的老人,垂着头将菜色整齐搭配摆好。
“你的确有老实地把饭送到他公司,这样很好,你乖乖做好你的事,我不会亏待你的。”
她听完暗自一惊,老人难道派了眼线观察她?
“士暐这浑小子,不盯着是不会安分的,只要我活着一天,我一定不会让他在外面乱来的,你不用担心。”
她可不担心这个,她担心的是不知得和他“勾勾缠”多久?
“当然,你得好好跟我配合,那我就可以保证你一生都能过好日子。”
她不禁讶然抬头,脱口而出,“姨婆为什么要选择我作盛家的媳妇?我的条件并不是最好的,士暐也并不喜欢我这一型的女人,这样的婚姻,姨婆真的看好吗?”这跟古代的“盲婚”有什么两样?
老人接过张嫂递上的养生茶,啜了一小口,润润唇道:“他懂什么?什么样的女人对他最好,我比他清楚,我可是看着他长大的;至于你,我虽然接触得不多,但所谓三岁看大,你的品性不会差到哪儿去的,他娶你,我很放心。”
这番解释并没有让她释怀,她总觉得老人深幽的目光里藏着不可测的心思,但她不敢再追问,低下头,心神不宁的准备好便当。
“你们没有避孕吧?”
这生猛的一问,让她倏地呆怔,她前面没有镜子,但可以想象表情必然不够高明,因为老人的眼眸瞬间暗下,神情转冷。
“盛家人了不旺,希望能多子多孙,你们可别自作主张避孕;且有了孩子,要巩固你的地位易如反掌,士暐要造反也不容易,你别笨得听他的话,懂吧?”
要和盛士暐有孩子?那她宁愿了结掉自己,也不愿和他有一丝牵连。
老人过时且不合理的观念让她手脚发毛,她忘了今年自己的生肖有没有冲太岁,可日子怎么愈来愈难过了。
“我知道了,姨婆。”她应和着,将便当装好,放进手提袋里。
“可别应付我这老太婆!我人老心不老,你们在打什么主意我很清楚,我的遗产,有一半是要留给孩子的,可我归天之前,你若不怀上孩子,我就捐给慈善机构,到时你公婆怎么想我可管不着。”枯瘦的手一招,张嫂便推动轮椅,将老人送出偌大的厨房。
她机械化的背起手提袋,感到寸步难行,老人的话若让盛家两老知道了,她恐怕就得“卖身”了,那她李宛霏还有出头夭吗?
这可万万不行!她得和盛士暐商量好,想个好招对付难缠的老太婆。
她快步走出厨房,冷不防地在门角边撞上来人。
“小心走好。”一双白皙软绵的手抓住她,她定了定神,瞧清楚是盛母。
“妈。”她抱歉的笑笑,原想尽快走人,但若有所思的盛母紧抓她不放。
“妈,我要出门了。”她提醒盛母。
结婚以来,因为彼此心知肚明是一场交易,她一直和公婆维持着表面的有礼互动;加上盛氏企业的问题正在解决当中,盛家二老在家的时间不算多,彼此谈不上熟悉,她在二老的心目中,大概和客厅角落的小小古董青花瓷瓶差不多——不起眼,很贵,放着美化不了环境,扔了却也不行,像现在这般亲近的接触还是头一遭。
“嘎?你要出门了?”盛母回了神,赶紧热切地笑道。“最近辛苦你了,每天送便当给那孩子,他有你这个老婆真是幸运。”
她闻言额角暗自斜过三条黑线……老太婆并不在这儿啊,盛母的场面话是说给谁听的?
“那我走了,妈,再见。”她满腹狐疑地挥手道别。
“再见。叫小刘别开太快啊!”
“知道了。”她点点头。
在盛母莫名的热烈注视中,她走向停在庭院车道上的房车,停步,猛一回首,盛母还在对她挥手,她浑身一凛,赶紧打开车门坐进后座。
这一家子真是匪夷所思,她到底何时才能彻底和他们划清界线?
第四章
她下了车,对前座的刘得化叮咛道:“你去晃晃吧!我下午还有约,别等我了,要回家我会再Call你。”
她转身走进这楝刚落成不久的住宅大楼,向警卫询问清楚欲寻觅的楼层方向,交换证件后,上了电梯。
电梯门在十楼开启,长廊左侧敲敲打打的锯木声及电钻声清楚的传进耳膜,簇新的木材味及粘着剂的强烈味道漫布在空气中。
她捏着鼻子,循声走向门户洞开正在大肆装修中的单位,在门边探头探脑。
工地一片凌乱,工具及建材堆满各角落,四、五个工人穿梭在偌大的内厅,其中一名大汉抬着门板迎面走来,见到她不免一怔,随即露出好奇的笑容,“小姐,找哪位?这楝楼还没人住呢,你是屋主吗?”
“不是,我是来找盛先生的。”她有礼的说明来意。“他在这不是吗?”
“你找老板?他和设计师在走道最里面那一间。”大汉沾满油漆的手往后一指,歪着头打量着在工地中显得突兀的她。
她道了声谢,小心避开满地障碍物,朝目标走近。
这间屋子的装潢几乎已完成了大半,空气中弥漫的粉屑使她呼吸不顺畅,她蹑手蹑脚的靠近房门口,男人的交谈声隐约在施工噪音中浮现。
两个男人背对着她,对着窗台的高低位署评论着,盛士暐双臂盘胸,摇头道:“这个高度不对,再把墙打低一点,这样躺在床上才能完全看到对面山头的景观,这是屋主的要求不是吗?别管原先的预算,屋主不会在乎的。”
接着他抬起头,指了一下正在施工的天花板,对设计师道:“交待工人收边得收仔细,接缝绝对不能粗糙。”
有力而内敛的语调使她微讶,她轻巧地接近他,微倾着头,见到了他三分之一的侧脸,在明亮的日光中凝神思索着,表情透着陌生的严谨。
她一时不敢贸然靠近,两手紧捏着提袋,突然觉得自己有些唐突。
盛士暐看着设计师手中的设计图,边对照着实地尺寸,边用两手比画着,“从这一头到那一头,延伸规画出阅读区……”他顺势四十五度回旋,和身后的她正正地打了个照面。
他微怔,注视了她几秒钟,嘴角才一勾动,她印象中的盛士暐就从那乍现的笑容中返回,另一面的他已然消失。
他注意到了,她今天特意装扮过,卷发梳成公主头,嫩黄色的束腰小洋装衬得薄施脂粉的面庞泛着光泽,令观者神清气爽。
“怎么到这儿来了?”他表情转换极快,声调又充满着调侃。“中午没见到我是不是不习惯?”
意外地,她并没有反唇相稽,只伸手将提袋内的便当盒取出,递给他,“快吃吧!我今天中午有事,不能在公司等你太久,你的助理说你在客户这里,我就直接过来了……”
“到楼下会议室吧!这里很乱上他朝设计师点个头,拥着她走出工地。
“我今天不能陪你吃,你自己去吧!”在电梯里,她再次递给他便当盒。
他两手插在口袋,无意伸手接过。“不差那几分钟吧?一个人吃多没意思。”他眨眨眼。
她无暇细究他语气的真假,看看表道:“我真的快迟到了!”
电梯门一开,他不由分说拉着她走向大厅尚未启用的会议室。
“盛士暐,我是认真的——”她两脚煞车,不肯再前进,两人就这么拉锯着。
他好奇地审视她,松了手。“有约会?”
“……”她没有回答。
“和谁?”
她楞了一会,两颊竟缓缓透出一抹红晕。他没有忽略她眼底一间即逝的光采,微现羞赧的她比真实年龄更显稚嫩。
“你说过我们不干涉对方私生活的。”她垂下眼,回避着他的眼神。
“我不是要干涉你,霏霏。”他温柔的拍拍她的粉颊——他早该猜到的,她怎会为他装扮自己!“我是担心你一时忘情,在公共场合情不自禁做出了盛太太不该有的行为,让辈短流长传到皇太后耳里,到时候倒霉的可不只是你。”
她抬头——果然!他天生就是她的克星,有机会就是禁不住想损损她。
她眼中的喜气消失,嫌恶地挥掉他的手,正色道:“你当我是你啊,管好你自己就行了!”她一把将便当盒塞到他手上,“不吃拉倒!”
他眯着眼,盯着她的翩然背影,直到黄色衣摆消失在转角,他才从口袋拿出手机,拨了个号码。
“刘得化,太太走到大门口了,跟着她,别让她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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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托着腮,把玩着手中的名片,食指在上头的姓名上按压着,嘴里不断默念着;接着视线调到一旁的电话机上,她摸索着话筒,拿起话筒,放在耳边,又放回原位……三十分钟了,她知道,再重复这些动作下去,她就会成了
“傻瓜!想打就打,在担心什么?”
这天外飞来的一句,让她惊骇的把无线电话掉落到地板上,转了几个圈。她猛地站起,抚着胸口,瞪视着无声无息出现的男人。
“真是傻瓜!”盛士暐露出蔑笑,松了领带,将衬衫及内衣脱去,甩在床上。
“你怎么现在才回来?”她快速走到门口,朝外张望,再将门锁上。“皇太后问了好几次,差点穿帮!你要在外头混也得替我想一想,我不像你,可以出口成谎,你知不知道编故事有多痛苦,你不觉得你太……”
他大掌迅速捂住她喋喋不休的嘴,一手使力勾住她的腰贴近自己。“霏霏,我才刚过了一个难忘的夜晚,你别像个怨妇一样唠叨,把我的好心情给破坏了。我这不是回来了?可没让你独守空闺!我没有禁止你在外头和男人做什么,你也管不着我下了班去哪儿!”
他的掌心带着一股甜馨的香味,窜进她的鼻尖。同居生活了一段时间,她可以轻易分辨出属于他的气味,而现在自己感受到的,百分百源自于女人。那只搭在唇上的手,才刚抚过另一个身躯,沾上了……
他撇撇嘴,“名片上的那个人,就是你上次约会的对象?你放心,你如果想彻夜不归狂欢一整夜,我可以罩你,让你心理平衡一点,别老那么恨我!”
她皱起眉头,猛力推开他,那油然而生的厌恶,在缓缓蔓延。她努力抑制着与他唇枪舌战的冲动——午夜十二点了,只要她一轻举妄动,就有可能惊动对门虎视耽耽的老人,而被疲劳轰炸了一个晚上的她实在无力与之对抗,她一点都不想为了眼前的混球再遭凌迟。可是,她真的好想揍这个混球,就算一下下也好!如果不是他,她可以放胆的追求所爱,不必在这个精致的牢笼里和这怪怪的一家对抗;而身为“战友”的他,不但不体谅一下她的苦衷,还撇下她沉浸在温柔乡里,让她……
千回百转的心思,让两只漆黑的眼珠带着水气打转着,她用力咬着下唇,半晌吭不出一个字来,一张素颜因宣泄不出的新仇旧慢慢慢胀红了。她一口接一口吸着气,让泪水往肚里流,颤巍巍地与他对视着。
她的异常反应让他楞着了,他不会错看吧?她眼中的是泪吗?她伤了心了?只为了他的晚归?
“霏霏?”他试探的叫唤。“霏霏?没事吧?”他拍拍她的颊,捧住她的脸。
那带着哄诱的触摸,像开启的键,引爆了她胸中板烧的一团火焰。她扳住他两臂,咬牙将他往后猛推,无预警的动作让他失了衡仰跌在床上,她跟着跳上床,重重坐在他的腹部,抡起拳头,愤懑的打在他赤裸的胸膛上,一次比一次下手更重,毫不手软。
“都是你!都是你!都是你……”从齿间迸出的话带着被压抑的绝望,不能放声大喊令她泪如急雨,与拳头一起掉落在他的胸口。
他费了一番功夫终于捉住那在眼前挥舞着的手臂,吃疼的胸口使他忍不住咳了几声,他使劲直起上身,一翻转就将她压在身下。
“你吃错药了?我可不是你的出气筒,让你爱怎么打就怎么打……”
话未完,他蓦地噤声——她不再撒野,但身子却呈现剧烈的颤动。她一个劲哭泣着,闭上眼,任由泪水奔流,和俯视她的男人,形成怪异的对峙。
他松开她的手,但没有移动身躯,那源源不断的泪开始浸润他的心、软化他的恼怒。他第一次感受到她体内深层的哀伤,还有他不明了的悲愤,正在无声的释放着,那是他一向轻忽漠视的。可这不能怪他,她平日是如此的强硬,从不示弱……
“霏霏?”他唤,没有回应。
“霏霏?”他叹了口气,抹去她面庞的泪。“别哭了,皇太后会听见袖,又使了个眼色。
这出戏委实不轻松,没想到老人真的当真了,还慎而重之的把世交给请来看诊,看来李宛霏的好日子不多了。不过,现下还不关他的事,再拖个几个月老人也不致起疑,就是女主角那方得想想法子安抚。
一行三人送走刘老,他头也不回的往车库走去,盛母急急唤住他。
“士暐,你爸有话要说,先别急着走!”
他端详着近来老是对着他欲言又止、满怀忧思的父亲,小心翼翼地问道:“公司没事吧?”
“暂时没事。”盛父难得出现些微的尴尬,掩饰的咳了两声清清喉咙,才道:“你——和宛霏,还没那个吧?”
“得了,爸,我可不会替自己制造麻烦!你儿子为了你们天天和定时炸弹共处一 室,辛苦得不得了,哪还有心情那个!”他瞄了眼大宅。“皇太后不是省油的灯,我们得从长计议应付她想出来的新点子,你们尽快想想办法让我和宛霏搬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