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相真的如他所愿,只是如此吗?
施明蕙咬咬唇,没有透露自己此刻的真实所想。
这么多年来,困扰他的问题终于被他自己想通,旁人又何必再去追究对错,再增添他烦恼呢?
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蕙蕙,你在这里待了好几天,有没有给家人打通电话?”他忽然问。
“嗄?”她愣了愣,不知他为何要提这样的问题。“没有啊,我如果打电话回去,我妈肯定催我带男朋友回家吃饭。这几天发生了这么多事,我哪有那个心情!”
“我记得伯母跟你约好,是上个星期六带人回家吧?”
“可我躲到这里来休养了,那个约定自然就不算数了!嘻嘻,我妈找不到我,肯定气得直跳脚!”她扮了个鬼脸。
“难道你打算在这里躲一辈子?”姜逸风猛地一翻身,将她压到躯下,漆黑的眸子闪闪发亮。
“当然不能在这里躲一辈子,”她以指尖轻描着他的胸膛,“过段时间再找个男人带回去哄我妈开心喽!”
“找别人,不如找眼前这个现成的。”他用低得不能再低的语调说。
“什么?”施明蕙一怔。
“小姐,你明明听见了,难道还要我说第二次?”他似乎有些害羞,脸都红了起来。
“你是说……你答应跟我回家吃饭了?!”她惊喜地大叫。
“如你所愿。”他微笑回应。
哇,她真不是在作梦吧!他的态度怎么会忽然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向她举旗投降呢?
“我还以为、以为你还爱着你的前妻呢。”她险些喜极而泣。
“我的确很爱她,可她自杀以后,我却变得有一点恨她……恨她为什么那样自私,有什么难事不能与我分担商量,非得做那种傻事?”他深深地叹息。
没有爱哪来的恨?他会这样说,表示那女子在他心里仍旧很重要吧!
但这样她已经很满足了,只要他答应跟她回家见父母,把心中的一块地方挪给她,就足以让她欢欣雀跃的直至白头了。
“为什么你忽然改变了想法?”她仍有疑问。
“因为我知道了她自杀的真相,”姜逸风长长地舒了口气,“一直以来,我不敢交女朋友,就是因为害怕自己在毫无所觉的情况下,会再伤害到另一个女人,但是今天,我终于确定一切不是我的错……蕙蕙,我想重新开始生活,你愿意帮我吗?”
“我愿意、我愿意。”她迫不及待地回答,并凑上柔唇,献上她的吻。
他终于释放出禁锢了多年的热情,加深这个吻,褪下她的衣衫,使柔软舒适的大床在瞬间化为情爱的海洋。
期待已久的幸福总算落在自己的身上,施明蕙怀着诚惶诚恐的心情接受命运之神对她的眷顾。
这一切是真的?这一切可以持续至永远吗?她的心里不断地重复这样的问题。
第五章
“这么快就成功了?”雪儿听了施明蕙的叙述,在大大的惊喜之后,是小小的失落,“本大仙都还没有现高深的道行,问题就解决了?呜……不好玩!”
“或许不久之后,又需要你帮忙呢!”她对自己的爱情运倒不乐观。
“还有什么不妥吗?”
“我无意中得到一本杨佩云的日记……”
“哦?”雪儿睁大眼睛,兴趣盎然,“上面写了什么有趣的事吗?”
“你觉得一个人为什么要写日记呢?”施明蕙问。
“我对你们现代人的古怪行为虽然不太了解,不过据你们的心理专家说,写日记是为了发泄情绪。”
古怪?她一直以古代大仙的口吻评论世事,岂不更古怪?
施明蕙不禁一笑,“对呀,说得没错。”
“那你还有什么疑问?”
“奇怪的是,杨佩云的这本日记中,根本没有提到任何关于她前夫的事。”
“她不愿提那些不愉快的往事,很正常呀!”
“正常?”她摇了摇头,“既然写日记是为了发泄自己的情绪,既然她死之前一直受到前夫的骚扰而心神不宁,却为什么没有写下半个字呢?”
拿出那个一直塞在皮包里的陈旧本子,她逐页翻开。
“你看,一直到去世的前两天,每天一页,她从来没有停笔,所以这上面应该是她完整的纪录,没有被撕掉什么重要的章节。”
“喂喂喂!”雪儿连忙用手掩盖日记,四下张望,“小姐,这种东西不要随便拿出来,好不好?”
“怎么了?”
“你应该把它烧毁才对!”
“烧毁?”施明蕙一愣,“为什么?”
“你不怕姜逸风看到它会睹物思人吗?”
“呃……”一句话击中她心里最担心的事。
“就算不会睹物恩人,他发现你偷看别人的隐私,也会对你印象大打折扣!”雪儿戳戳她的眉心,“所以,快点把它毁掉吧!”
“毁掉它好像有点太卑鄙了……”施明蕙思付,“我会找个时间把它放回原处的。”
“反正不要让你的逸风看到它就好了!咦,我们刚才说到哪里了?”
“说到杨佩云为什么没有把前夫骚扰她的事写进日记。”
“对呀,因为她不想提不愉快的事嘛!”雪儿笑道。
“既然有烦心的事,为什么要假装开心?”
“也许她那个人就喜欢装模作样呢?”
“那有必要在自己的日记里装吗?”施明蕙难以认同,“如果那样,何必写日记?”
雪儿略微蹙眉,“你说的也对!”
“所以我觉得她的死另有原因,并非为了她的前夫。”她得了个结论。
“小姐,你不要胡思乱想!”雪儿努努嘴,“就算真是那样,你也要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为什么?”
“傻瓜!姜逸风好不容易才答应跟你回家见父母,难道你这个时候告诉他,他的前妻另有死因吗?”
不,她当然不愿意。逸风之所以正式接纳她,就是因为他以为凝结在心中多年的结终于解了。如果这个时候让他知道悬疑仍在,他会放心抛下往事,跟她开始新的人生吗?不,像逸风那样喜欢钻牛角尖的人,只会再一次沉沦……
“听我的准没错,”雪儿拍拍她的肩,“赶快把这本日记清理掉,带他回家拜见岳父岳母,让你名正言顺成为姜太太,就算他以后发现真相,你也早已坐稳江山,不用怕了。”
这样做真的可以吗?似乎有点像电视里诡计多端的坏女人……唉,谁叫她那么手贱,去碰那本日记呢?如果当初就将这秘密埋在旧屋里,今天就不会给自己带来这许多烦恼,也不会怀疑杨佩云的前夫并非肇事的罪魁祸首,而是开开心心与逸风结婚去,也不必在这里自责……
然而,事到如今,做这些假设又有什么用?像坏女人就像吧,她也只能朝着这一条命运安排的路走下去,哪怕有朝一日逸风与她反目成仇。
施明蕙揉揉疼痛的额,似有千万只蚂蚁在叮咬着她的脑髓。
*** 凤鸣轩独家制作 *** bbs.fmx.cn ***
通往家门口的楼梯并不难爬,施明蕙却停下了好几次。
而每一次,都担忧地回眸张望,直看到逸风那张宽慰人心的笑脸。
星期六终于到了,她一直梦想的这一刻也终于到了。只是奇怪,长久以来就盼着逸风跟她回家见父母,但这一刻,为什么竟胆怯了起来?
“怎么了?”姜逸风注意到她犹豫的步伐,玩笑道:“小姐,我提着沉重的礼盒还有藉口说自己走不动,你停步不前的理由是什么?”
“我有点怕……”施明蕙低头,轻轻地说。
“怕什么?怕我不会说话,讨不了你父母的欢心?放心好了,商场上难缠的对手我都能搞得定,何况一对慈祥的老夫妇?”这位姜大总裁自从解开心结之后,仿佛年轻了十岁,常常开玩笑。
“我爸妈才不慈祥呢!”她对他吐吐舌头,“看他们等下怎么修理你,哼!”
“小姐,看你这副幸灾乐祸的表情,那刚才就不是在为我担心了?”姜逸风故作生气,“是不是忽然想起比我更好的男人,后悔带我回家了?”
“胡说八道!”
施明蕙气结,伸手就要打他,手刚抬起来的那一刹那,施家的大门忽然打开,施太太提着垃圾袋出现在他们面前,满脸惊讶地望着失踪多日的女儿。
“哎呀,你这个死孩子,死到哪里去了?!”她脱口大骂。
但叫骂声马上停止,因为她看到了女儿身后那个仪表堂堂的男人。
“这、这位是?”施太太结巴地问。
“伯母你好,”姜逸风马上露出未来女婿应该有的讨好笑容,热忱地上前请安,“我姓姜,是蕙蕙的朋友。”
“嗄?”施太太怔愣三秒,立刻明白原委,连忙将门敞开,乐不可支的招呼,“姜先生,快请进、快请进!蕙蕙也太不懂事了,之前都没有告诉我们一声,害我们没有准备,失礼了!”
“伯母不必客气,叫我逸风就好了。”姜大总裁装出一副乖乖牌的模样,“我又不是外人,随便过来玩玩,哪用得着准备什么?”
“逸风?好名字!”施太太激赏,“从来都没见过哪个男孩于有这么好听的名字!”
两人一路寒暄,走进客厅里。
不出明蕙所料,一家人都在。父亲正严肃地读着报纸,大哥正跟他那宝贝儿于又叫又闹地打电动,再度怀孕的大嫂正吃着酸桔看着日间重播的电视剧。
他们看到姜逸风,都不约而同地呆愣住,眼睛瞪得比平时大一倍,犹如发现了外星人。
随后,一家人又变得异常活泼,围着来客问东问西,递茶水、奉点心。施太太与儿媳更是奇迹一般,在不为人知的片刻换了正式一点的服装,还化了淡淡的妆。
“姜先生,你终于出现了!”施家呵呵笑道:“之前我们还担心明蕙有同性恋倾向,一辈子都嫁不出呢!”
“哥,你这是什么态度?尽想些有的没的。”被诋毁的人大大喊冤。
“你一直不肯交男朋友,又不肯去相亲,我们还能有什么好的想法?”大嫂补充。
“逸风,你是做哪一行的?”施先生清咳了声,故作漫不经心地问。
“我是做生意的。”姜逸风谦虚地答。
“做什么生意?”
“我们公司做很多种生意,说不清应该归为哪一类。”
“你们公司叫什么名字呀?”一家人似乎最关心这个问题。
“飞腾集团。”
“飞腾集团?跟我们蕙蕙是同事呀!”
“逸风呀,你进公司多久了?现在坐到什么位子?”施太太连连追问。
“呃……”大总裁正思考着该怎样透露自己的身份,才不至于吓到这平民之家。
施太太却误会他职位太低不好意思开口,“唉,逸风,不要怕!年轻人有的是时间,只要肯好好干,有的是升上去的机会。”
“对呀,像我们明蕙,刚进去的时候也不起眼,但凭她日以继夜的努力,终于得到总裁的赏识,现在身为行政秘书之首!逸风呀,你也要加油才对呀!”施先生一向很为女儿自豪。
“爸、妈,你们在说什么呀!”施明蕙羞傀得直跺脚,“不知道就不要乱说话!”
“我们说错了什么吗?”一家人懵懂。
“人家的职位比我高多了,你们却叫他加油?!”真是把她气死了!
“高多了?”语气顿时转为惊喜,“哪个部门的经理?”
“所有的部门都是他的!”大总裁太谦虚,她只好替他开口了。
“所有的部门?”一家人的脑子仍转不过弯,“那是什么职位呀?没听说过呀……”
“天啊!”施明蕙翻翻白眼,“难道你们没听说过我的老板姓姜吗?”
“他……他就是你们公司的总裁?!”这个惊吓可不轻,足足有半晌,室内一片死寂。
“难怪我觉得他这么面熟,财经杂志上经常看到的!”大嫂充当事后诸葛亮。
“你也会看财经杂志吗?”施大哥瞪了她一眼。
“呵呵,其实伯父伯母说的也没有错,蕙蕙的确工作非常努力,”姜逸风打破尴尬局面,“我的确应该像她这样加油才好。”
“哎呀,光顾着说话,都把大事忘了!”施太太一拍脑门,“我得去买菜!”
“家里有什么就吃什么吧,伯母,真的不必这么费神。”准女婿体贴地道。
“家里只有些剩饭剩菜,怎么吃呀?”不顾阻挡,她提着菜篮子准备出门,“我就到附近的市场买一些,没有多远的。”
“伯母,我来替您提篮子吧!”姜逸风紧紧跟随。
“哎呀,这怎么可以?”施太太连忙推开他,“这篮子能有多重?我还没到七老八十的地步……”
“我从小就觉得跟妈妈一起出门买菜很有趣,可惜我妈不太做菜,所以我一直没什么机会这样做,”他也坚持,“伯母,您就当是圆我多年的梦想吧!”
两人又互相推让了一番,最后,施太太终于被未来女婿的真诚打动,不得不满足他“从小的心愿”,施明蕙当然也免不了被大家推出门,充当提菜篮子的另一个助手。
下楼前,在施太太的三令五申之下,姜逸风也不得不让步,穿上了施大哥的夹克,以免他那高级西装被弄脏。
施明蕙觉得今天是母亲最得意威风的一天了,只见年过五十的她焕发出少女一般的神采,昂首阔步穿过长街,跟熟识和不太熟识的邻居打着同样热情的招呼。
“施妈妈,好福气呀,女儿和儿子都陪你买菜呀?咦,你儿子越长越帅了!”有人这样说。
“哈哈,这是我女婿!”她如此回答。
施明蕙不好意思地瞧了瞧姜逸风,只见他正笑盈盈地瞧着自己,于是令她更加羞怯,菜篮子差点掉在地上。
“妈,你最近好像认识了许多人呀?”她转移注意力地问。
“对啊!”施太太回答,“最近常到杨太太家打牌,认识了不少街坊。”
“杨太太是谁?以前没听说过。”施明蕙好奇。
“她是一个刚搬到这附近的可怜人,死了丈夫,又死了女儿,很惨的。”正说着,她忽然惊喜地望着前方,“哎呀,说曹操,曹操到!”
施明蕙顺着母亲的目光所示抬眸一望,霎时间,仿佛有一根无形的绳索捆得她不能动弹。
而凭着心灵微妙的感应,她知道,这一刻逸风也跟她一样,被绑住了。
她终于领悟到,为什么杨佩云那样渴望美好时光能够永恒了!如果人生是一本小说,那么快乐从来都是支离破碎的片段,散布在小说的各个角落,而穿插其中,霸占大量篇幅的,只是悲伤而已。
杨太太——杨佩云的母亲,此刻就站在他们面前,咫尺之遥,像一个句点,宣告他们短暂的幸福即将毁灭。
她显然也看到了他们,目光快如疾箭。
“杨太太,你也来买菜呀!”施太太对周围升腾起来的紧张气氛毫无察觉,仍笑着上前打招呼,“你还没见过我女儿明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