察觉到众人疑惑的眼神,少女才咬着牙,重新说了清楚。
“贼人要我呈上旧衣,我故意先放在崇光殿里,然后趁贼人不注意的时候偷走。”
“……说的倒真精彩,一袭旧衣是要怎么谋害亲王。”一个御林军低声说着。
“果然还是有毒吗?”一个不死心的御林军又说着。
“……这是一个饵,又香又甜的饵。”少女哀伤地说着。
烈日,照在少女干裂的唇上。白皙的肌肤在整整两日的曝晒下,已经红肿不堪。
少女被绑在宫殿的角落,直到她愿意说出事实为止。
一个眼儿弯弯的人,带着微微的笑容看着眼前的少女。
“怎么不早说呢?他不住在崇光殿,又会住在哪儿呢?亲王府吗?可我们已经好几天没见过他回府了。”
少女张着干裂的唇,似乎想说些什么,然而却又说不出口。
“你想说什么呢?”那人用着柔和的女声问着。“我先放你下来好吗?”
少女只是黯然地闭上了眼睛。
刀影闪过,捆绑地草绳落下,少女跌落在地面,只能撑着泥地,虚弱地喘着气。
“可以说了吗?还是你想喝一些水?”年轻地女人从怀里拿出了一只水瓶,弯下了腰放在她面前。
少女一见到饮水,就是连忙抓了过来,仰头饮尽。最后还用干裂地唇,搜寻着瓶口剩余的水珠。
冰凉的清水,好似天降的甘露。
“喝完了?”女人接过水瓶,重新放在了怀里。
“这是陷阱。”少女用着沙哑的声音说着。
烈日当空,少女就着模糊的视线搜寻着应当要出现的伏兵。然而,却依然只有一个女人站在了她的面前。
“……他住在哪里,你还没有告诉我。”
“……我不知道……”少女绝望地说着。“亲王地行踪,只有他身旁几个帮忙张罗杂事的太监知道。”
“……那,玄英呢?”年轻的女人问着。
“……玄英?”少女疑惑地抬起了眼睛。
“一个小男孩,他身旁带着的。”
“……我不晓得,我没有见过他。”少女呢喃般地说着。
“……妹子,我千里迢迢带你来见他,你不是答应过要帮我?”年轻的女人叹着气。
“……我……我没有办法靠近他,我身分……”
“我让那老太监拱你,你就应当能陪他不是?你都接近不了他了,还有谁能?”
“……亲王不近女色,后宫三千佳丽没一人陪过他。”
“胡说。美人在侧,怎会有人不动心?”年轻女人说着。“另一个也说了,他备的几个男孩子,没一个被召见过。难道男人女人他就没一个动过心?”
少女只是苦笑着。
“……真是伤脑筋。”年轻的女人看着天空,若有所思。
“……那人……那人究竟是死了,还是病了?”少女只是低声说着。
“你要问什么?”年轻女人转头看着她。
“……那衣服不是他的吗?”
“……看来你知道的事情其实不少。”年轻女人蹲了下来,带着笑容看着她。
“……虽然亲王坐的不是正统的帝位,可是王城里百姓过的还是幸福的日子。”
“你想说的是不是让我们放过他?”
“……是。”
“我没有想对他做什么,他对我来说只是一个陌生的师兄。”年轻的女人说着。“只是师尊跟七师兄有令,让我把十一师兄的遗物还给他。如此而已。”
“……他看了,一定会伤心的。”少女哀伤地说着。“好不容易淡忘了,为什么还硬要他想起。”
“就是要他想起。”年轻女人站了起来,轻轻地说着。“如果连那人他都不在乎了,我们就压根没有办法让天下回到原来的样子。”
“……我倒觉得现在这样子就很好。”少女苦笑着。
“……你的眼界太小,小到只剩下一个男人。”年轻女人若有所思地看着她。
垂危的少女身旁,有着一袭旧衣。洗去了尘土,洗不去本来的面貌。
层层上报直到护国将军,等到皱着一双白眉的将军前来,少女的身旁就已然围绕着层层的御林军。
大白天的,竟然有人在宫城逞凶?来者究竟是何方的神圣!
“将……将军……”老太监远远就跪下了,哆嗦地报告着自己晓得的一切。
“谋害亲王?一袭旧衣是要怎么谋害亲王?”
“若非如此,这女子怎么会被灭口?”
“若要灭口,一刀杀了不成,下什么毒?”将军皱了眉。
“……只怕是唐门。”一个御林军小声地说着。
“……哼,小小的一个江湖门派也敢在此撒野,真是活得不耐烦了……找几个御医来,看看有没有办法救活。这衣服收起来,用你们的命好好看着。”
“是。”
少女醒转的时候,身处于崇光殿。
静谧的深夜,只有宫外巡逻将士的脚步声。而在这迷迷濛濛之中,少女还在想着,这宫殿什么时候有这么森严的戒备了。
然而,等到猛然惊醒,少女连忙就是跳下了床。
不远处的桌旁,一个男子正在静静看着那袭旧衣。
“是你……”少女既惊又喜。
“你识得我?”男子回答的声音有些疲倦。
“……是的,是的!也许您不记得了,我是竹仙镇的小红,几次承蒙您的大恩,所以我……”
兴奋的话语,回答的却只是冰冷的默然。小红轻轻阖上了唇,因为她晓得,男人的心思只在那袭旧衣上。
“他们想要害您,所以才送来这套旧衣。”小红低声说着。
“我知道。”
即使知道,还是放不下吗?小红的眼睛泛着泪光。看着他专注的眼神,她实在无法多说些什么。
终于,男人伸出了手,轻轻抚着那袭旧衣。
男人不再说话了,而小红则是静静告了退,悄悄退出了门。
隔着纸窗,男人的影子伏在桌上,双手紧握。纸窗外,小红咬着牙,不让眼泪流下。
究竟是为了什么要这么折磨他,他们跟他之间究竟是有什么样的深仇大恨?
擦了擦眼泪,小红转过了身,然而却惊愕地发现,走廊上坐着一个男孩子。蜷曲着小小的身体,脸上涕泪纵横。
“你……”小红连忙走了过去,低声问着。“怎么啦?你怎么坐在这里?”
“……”然而,小男孩只是不住的摇着头,一直一直哽咽着。
“姑娘,别劝了,我们苦口劝了老半天,这小少爷就是连动都不肯动一下。”站在他身旁的一个御林军低声说着。
为什么这深夜的宫里会有这么样的一个男孩子?小红只是呆了一下。
“他什么时候才要出来?”小男孩哽咽地问着。沙哑地声音让小红惊得差点跳了起来。
连忙蹲了下来,轻轻摸着他的脸,小红又惊又痛地发现,这个男孩子的体温已经高到了烫手的程度。
“他待在这里多久了?”小红连忙问着。
“亲王傍晚来的时候,小少爷就在了。”同时察觉到不对劲,几个御林军连忙也是蹲了下来看着男孩子。
“快带他去找大夫啊。”小红连忙将小男孩抱了过来,而在她怀里的男孩子则是不住地发着抖。
“啊……好的好的!我这就请御医过来!”
江南。
“瞧见了吗,门外的那些人。”小楼上,沈云开沉声说着。
“与前天的人是一样的面貌。”身旁的男子低声地说着。“换过了衣裳,换过了斗蓬,换过了摊子,可还是一样的人。”
“你有什么看法?”
“师兄名声太响,想不引人兴趣也难。”身边的男子无奈地笑着。
“我名声响不是一两天的事。”沈云开叹着。“可这年来,这些人紧盯着我府宅不放,就连飞鸽也忙不迭地射了下来,当真可恼。”
“……师兄不方便出面吗,可要我代劳?”那人低声问着。
“怕只怕你一出面,江南城就要翻了。”沈云开苦笑了一下,拍了拍他的肩膀。“若你真有心,陪我北上一趟。”
“只要师兄答应对师弟手下留情,到哪儿我都相陪。”身旁的男子低声说着。
“……我没有决定的权力,师尊只让我带他回山庄,生死不论。”
“山庄里可以劝师父的,只有师兄了。”
“……三庄主都没办法的事,我怎么会有办法。”沈云开苦笑着。“你也跟着师父这么多年了,怎么会不晓得师父地性格。”
“……师弟现在是北中原地帝王,要带他回山庄,会死很多很多的人。”
“是啊,可能还包括我自己。”
“师兄?”
“……他也是我师弟,你舍不得,我难道就狠得下心?”沈云开缓缓地说着。“可师尊养我育我,师父的话即使我要赔上全天下人的命,我都会听的。”
“……究竟是为了什么,师弟竟然……”男子叹着气。
深深地看了他一会儿,沈云开才缓缓地说了。“每个人,都有无论如何都要得到地东西。”
是夜,静寂无声。
准备着明日的远行,众人早早都入睡了。
只除了还在自己房内读书的男子,就着一盏油灯,静静地翻著书页。
宅外的大门,因为一个尊贵的来客而悄悄打开了。引起了门外几个席地而睡的乞丐的注意。
尊贵的来客由门房小心地引至了男子的房前。
来客敲了门。
“是谁?”男子放下了书,低声问着。
“师弟,先打开门。”
“二师兄!”男子既惊又喜,放下了书本就是连忙上前开了门。
“你先退下。”来客对门房嘱咐着。“不用吵醒叶庄主。”
“是。”门房应声退了下。
等着门房离开,来客才走进了男子的寝室。看见了桌上的诗集,来客只是微笑地说着:“我还以为,你会看一些武学的东西。”
“我对那些刀啊剑的没有什么兴趣。”男子笑着,引来客在桌旁坐了下来,顺便为他倒了一杯清水。
“……可惜。”来客正是莫言,他只是轻轻叹着。
“……师兄深夜来访有什么事吗?”男子低声问着。
“北上一趟,顺便看着你。”莫言说着。接着,沉默了一会儿,才继续接了话:“是师姐让我来看你。”
“是吗?”男子笑了出来。“那师姊姐呢?怎么没有看到她?”
“我的度量还没有大到让她深夜坐在别的男人房里。”莫言缓缓地说着。
“……咳……抱歉。”
“……而且,她有孕在身,我让她在客栈休息。”一抹浅浅地笑容在莫言的嘴边不经意地泛了出来。
“……什么!”男子喜出望外。
“我们也想不到会有第二个孩子,我是有些担心,可看师姐高兴,我就不方便说些什么了。”
“恭喜师兄、贺喜师兄。”男子诚恳地说着。
“嗯……”清了清痰,似乎想掩饰什么的,莫言示意男子伸出手。
把了把脉,莫言点了点头,才把手放开。
“中气十足,看了七师弟把你照顾得很好。”
“七师兄对我极好,师兄跟师姐尽管放心。”
“……我晓得他有不得已的苦衷,可看在十三师弟也是同门的份上,你要斟酌好分寸。”
“这点我晓得。”男子轻叹着。
“我替你准备的药末还够吗?”莫言走到了墙边,随手打开了由黑缎包起的包袱。
缓缓站起身来,男子只是静静看着自己的师兄。
……看着几乎没有动过的药末,莫言沉默了。
“我不想忘记大庄主。”男子缓缓说着。“大庄主因我而死,我要好好记得她。”
“师父的死不是你的错。”莫言缓缓转过头。“你这样做,会让师父的心血白费。”
“我每次只要一服过药,大庄主的样子就一日淡忘过一日。”
“……飞英。”莫言无奈地说着。
“大庄主让我过自己想过的人生,而我选择不要遗忘。”男子轻轻笑着。“虽然,很痛。”
“……一个月后,我会再来看你。”莫言把包袱重新包好了。“希望那时候你还在。”
“我会在的。”男子淡淡笑着。
热闹地江南城,戒备森严地叶家府邸。无论晴雨晨昏,三批人马莫不全神戒备地看守着。
也因此,当门前出现了大批的车马,登时就惊动了二十三个人。
沈云开脸色阴沉地走出了门,双手负在身后,纯白的衣裳上绣着金色的云彩。
身后的六人,腰间配着长剑,是他收的弟子。
权贵相结,入得了叶家门下,若非皇亲国戚,就是权倾天下的巨富子弟。
七人一走出府邸,四周都静了下来。
静默的气氛,因为沈云开而显得更加凝重。
八辆车马,只有七个人出门。最后,也只有六个人上车。
最小的弟子靠着纯白的马车,凝神听着师尊的指示。
“是,弟子必定请回师叔。”弟子恭敬地回答着。
“记得,贴出他的画像。”沈云开低声说着。
车队清晨离开江南城,午后江南城中就贴满了寻人告示。俊秀的男子样貌绘在宣纸上,引来了路人的驻足。
其中的几人,看了看告示后,又从怀里拿出了绘像。两相比较后,吃惊地将墙上的告示也揭了下来。
于是,天色未暗之前,江南的宫城中又有了一匹快马直奔而出。
一路北上,过了黄河、到了京城,凭着令牌通过城中重重的关卡,才进到了御书房。
青面獠牙的帝王走了上前,眼神凝重地看着回报的使者。
“所以?”
亲王的嗓音有些沙哑。“你们究竟有没有亲眼见到那人。”
“……禀亲王……没有。”
没有?冷雁智双眉一皱,拂袖而去。
陷井,一定是陷井。是那老奸巨猾的七师兄,精心设下的陷井。
布下天罗地网,放着一个香饵,妄想着引我上钩。
一路走回小孩儿养病的别殿,冷雁智一路无言。
身旁紧紧跟着几个老太监,莫不胆战心惊地察颜观色。
可隔着面具,实在是猜不到主君的心思。
终于,一路快走的君主停下了脚步。
“……若我想下江南看看那武林盛会,要花多少时间准备。”
“……禀亲王,调动军队跟沿途的准备,最少也需要三年的时间。”
“三年?”冷雁智失声喊着。
“……禀亲王,过了黄河就是那玄华王爷的领地,虽说是玄华王爷,可总算是不同阵营。”老太监低声说着。“以亲王尊贵之躯,若要深入敌阵,必当谨慎为上。”
“……算了,我只是问问。”冷雁智冷冷说着,接着又继续走着。
“……禀亲王!若由小的来发落……”另一个老太监抢着功。
“喔?你说。”冷雁智又停下了脚步。
“只需要两年!”那老太监眼神锐利。
“……当我从没说过这话。”冷雁智继续走着。
“据说亲王曾提及南下之事。”
早朝后,御史来到了御书房。
“是,那又如何?”冷雁智批改着奏章,淡淡回答着。
“……禀亲王,此事绝不可行。”
“……你说。”冷雁智按下怒意,缓缓说着。
“其一,新朝初立,主君实是不宜远行。其二,江南乃玄华王的领地,人心不可测。其三……武林门派多不服王化,亲王若现身,恐遭暗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