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母目前在庙里吃斋念佛,为慕容家上下祈祷平安。如果将军想要见家母,在下立刻派人去接。”
“啊,对不起,我说错了,是少夫人。”
“你要见琴儿?难道将军也对百姓之间的传闻有兴趣?”慕容逸飞口气里带着不悦。他对抱着好奇心想看琴儿的人,已经厌烦透了。
“虽然慕容少夫人的传闻,我也有所耳闻,但我想见少夫人并不是因为这个原因。”
陆少鸿说着,拿出自己一直随身携带的画像,在慕容逸飞面前展开。
画上,一位衣着华贵的妇人端坐在花丛之间弹琴,旁边还题着一行小字——
爱妻侍琴,年年岁岁朝朝暮暮,相思无尽。
“很多人告诉我,画像里的女人和慕容少夫人长得非常相似。”陆少鸿指着画像,说出自己的理由。
慕容逸飞瞧了画像一眼,不得不承认画中的女人像极了琴儿,说不定十年后的琴儿就是这个样子。
第六章
如果让老管家来形容陆少鸿现在的样子,简直像极了一头赶磨的驴子,正围着客厅的桌子团团转,但是考虑到他镇北将军的身分,老管家还是决定把这个想法埋在心里。
正在赶磨的陆少鸿,不对,正焦急地围着桌子团团转圈的陆少鸿,丝毫没有察觉到老管家在一旁偷笑。他这次特地从京城到江南来寻找画中人,也就是他那莫名其妙失踪的妻子——侍琴。
江南是他们相遇的地方,就是在这里,他爱上她温柔恬淡的笑,可是她却带着女儿离开他。
这次他放下镇北将军的身分,餐风露宿的四处找寻,就是希望侍琴离开京城后能回到江南。
这一路不知道问过多少人,他无数次地燃起希望然后又失望,根本没有人见过画中人。
而进了苏州城这几天,偶然有人说起,画中人看起来很像是慕容家的少夫人,只是慕容家的少夫人年轻了些。
这让他心里燃起一丝希望,因为他和侍琴的女儿也该有慕容少夫人这般年纪,如果她是自己的女儿……
所以,慕容家的少夫人是他唯一的线索,如果这条线索也断了的话,他不知道还能不能找到自己心爱的妻子和女儿。
“侍琴!”看到琴儿的一瞬间,陆少鸿惊呼出声。这位慕客家的少夫人,简直和自己妻子年轻的时候一模一样。
刚踏进门的慕容逸飞和琴儿也楞住了,三个人面面相觑,一时间各种心思在三个人心里涌动。
陆少鸿看到琴儿,仿佛看到当年依偎在自己身边的爱人,那曾经的幸福感觉重新涌上心头。
琴儿紧抓着慕容逸飞的胳膊,十指因为用力过度,失去血色而变得惨白,爱和恨、尊敬和鄙视,在她的心头矛盾地不断穿梭。
为了自己的幸福,琴儿下定决心要把自己的秘密继续隐藏下去。
慕容逸飞则奇怪琴儿的紧张,和见惯大场面的陆少鸿的失态。
“陆将军,您刚才说什么?”他试探地问道,打破两人对峙的局面。
“啊!”陆少鸿回过神,连忙为自己的失礼道歉。“对不起,失礼、失礼!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慕容少夫人吧?”
“听说陆将军想要见民女,民女特来拜见,不知道陆将军有何要事?”琴儿显然不想和他客套,第一句话就毫不客气地直接询问他的来意。
每个人都听出了她声音里的不快,却没有人能了解她心里五味杂陈的感受。
陆少鸿希望琴儿是自己女儿的想法也破灭了,他记忆中的女儿和妻子一样,像一株含羞草,有任何风吹草动,就会立刻闭合起自己的叶子,害羞得低下头。
他的女儿绝对说不出慕容少夫人这种火药味十足的话,看来是自己失礼的冒昧求见,惹恼了她,毕竟陌生人求见一位大家闺秀是很鲁莽的行为,就算自己是镇北将军也不例外。
失望归失望,陆少鸿仍是抱着最后一丝希望解释自己的来意,“我只是想问问少夫人,是否认识这幅画像上的人?”
琴儿在他展示的画像上瞄了几眼,马上明白是怎么回事,于是强压心中的怒火,淡淡地回答,“不认识,没见过。”
“可是,少夫人和画中人十分相似——”
“哎呀,世上相似的人何其多,我只是恰巧和画中人容貌相似,不认识她也没有什么奇怪,陆将军的说法很牵强。”她粗鲁地打断陆少鸿的话。
房间里的温度随着琴儿的话而降到冰点,慕容逸飞和所有仆人都很难相信,这种阴阳怪气的话,会出自他们八面玲珑、讨人喜欢的少夫人口中。
慕容逸飞连忙岔开话题,打破笼罩在客厅里的尴尬气氛。
“啊……陆将军,不知道这画像上是什么人,让您这么苦心寻找?”
“实不相瞒,这位是我的夫人。”
“如意公主离家出走了吗?”琴儿插嘴问道。
“如意公主?!”经她这么一说,慕容逸飞隐约想起大约十年前,关于皇上为了把自己的妹妹许配给镇北将军,派人暗杀其元配妻子的传闻。
“你不知道吗?陆将军是驸马爷,他的夫人是当今皇上的亲妹妹。”琴儿好象打定主意不给陆少鸿面子,毫不犹豫地揭开他的秘密。
“我……”慕容逸飞轻轻一瞥,看到陆少鸿的脸色发青。
“如意公主是我现在的夫人,这画中人是我过去的夫人,她名叫侍琴。”
“听说您的这位夫人已经过世,您还在寻找谁?”琴儿尖锐地问。
“不,我的这位夫人并未过世,她只是失踪而已。”
“失踪?!”
“十年前我奉旨出征,得胜回朝的时候,才发现我的夫人带着我们的女儿消失不见了。当时,我发疯似地寻找,还是找不到她们的踪迹,后来外族屡次来犯,我常年驻守边关,寻找她们的事也耽搁下来,最近我想她们有可能回苏州城的老家,就一路找过来。”
听到陆少鸿一席话,慕容逸飞才知道琴儿说的对,这位镇北将军带兵打仗是很厉害,说到做人就真的欠精干。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当今天子为了把自己的妹妹嫁给他已经不择手段,他的妻子和女儿恐怕早就葬身在不知名的荒山野岭,成了孤魂野鬼。
陆少鸿继续说道:“今天看到少夫人就想起我的女儿,她现在也应该有少夫人这般大,不知道她有没有成亲,夫家对她好不好?”说着,他激动得眼眶泛起了泪光。
“陆将军,您的妻子和女儿绝对已经不在人世了,您也不必继续寻找她们的踪迹,忘了她们吧!”
琴儿说罢,转身快步离开客厅,慕容逸飞抱歉地向陆少鸿点了点头,紧跟着娘子一起离开。
“琴儿你这又是何必呢!陆将军对他的女儿满怀思念,心想女儿还在人间,还有一分希望,你又何必说破。”他跟在她身后小声地说。
琴儿不屑地哼了声,“人都已经不在了,假惺惺地做出那些悲伤的样子,又有什么用!”
“琴儿……”
“逸飞,你不要说了,我生活在北方,也在京城住过一段时间,对于陆将军他们三个人之间的关系也略知一二,外面的传闻并不准确,要杀陆将军夫人和女儿的并不是当今圣上,而是当今圣上的妹妹,如意公主。”
“如意公主为了嫁给陆将军,竟然狠心地杀死陆将军的夫人和女儿?”慕容逸飞吃惊地问。
“不,当时她已经是陆将军的夫人。”
“那她为什么要……”
“你真的要听吗?这是一个很长的故事。”琴儿转过头,眼里噙着泪水。
看见她眼里的泪水,慕容逸飞想起两人初次见面的时候,她也是这样含着泪水讲述儿时的经历。
琴儿的母亲出身歌坊,父亲家有钱有势,还有一个很凶狠的大夫人,她和母亲饱受虐待,最终因为不堪忍受而逃了出来。
陆少鸿贵为镇北将军,称得上有钱有势,听说他当年的夫人也出身风尘,刚才他说过他的夫人名叫侍琴,而琴儿的名字也有一个“琴”字,难道说……
慕容逸飞一直处于休眠状态的脑袋,快速运转起来。
像是想到了什么,他突然拉住琴儿问道:“岳母大人的闺名是什么?”
“为什么突然问起我娘?”
“因为你拚命暗示陆将军,他的女儿和夫人已经不在人世,可平日的你是多么温柔善良,看到有人生病买不起药,不管这人是谁,你都会替他出钱;看到有人遇到困难,你一定出手帮忙;就算是弄垮范老板的生意,你还要我用高价买下他不值钱的染坊,给他们全家一条后路。这样的你,又怎么会毁掉陆将军最后的希望呢!想来想去,只有一个可能……”
他还没有说出最终答案,她突然上前捂住他的嘴。
“别说、别说,回房后我再告诉你!”
琴儿小心翼翼地确定四下无人才紧闭门窗,坐在慕容逸飞对面,鼓起勇气告诉他,自己一直隐瞒的真相。
“相公,对不起,我一直瞒着你,既然你已经猜到,我也就不再隐瞒。我娘的名字的确是‘侍琴’,镇北将军也的确是我的亲生父亲,我的本名是陆惜琴,陆少鸿爱惜侍琴的意思。”
“你真的是陆将军的女儿?!”他吃惊道。
“我情愿自己不是他的女儿,这种连自己的妻子女儿都不能保护的父亲,没有也罢。你知道吗?我娘原本是他明煤正娶的妻子,如意公主为了嫁给他,要当今皇上下圣旨,把我娘从正室贬为小妾,成亲后又对我娘百般虐待,没有办法,我娘只好带着我逃了出来。”
“就因为你爹——”
“他不是我爹!”琴儿突然情绪失控地大叫。
“好、好,他不是,你不要激动、不要激动。”她深吸了几口气,情绪渐渐平稳,慕容逸飞才继续问道:“就因为……陆将军没能保护你们母女,你才不肯认他吗?”
“对!”她决绝地回答。
“琴儿,你不要这样,不管怎么说,他都是你的父亲,血浓于水——”他还来不及开始自己的长篇大论,琴儿就打断他的话。
“逸飞,告诉你,我不认他是有原因的,其一是因为他懦弱无能,不能保护妻女;其二是因为他背信弃义,忘记了对我娘的山盟海誓,另娶新妇:其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当年我还是镇北将军家的小姐时,曾经和当今太子有婚约。”
“你的意思是……”
“你抢了当今太子的未婚妻。”
他盯着琴儿的眼睛,希望她刚才告诉自己的话,只是一句笑话。
“对不起,一直瞒着你。”
“那……琴儿,你还是不要认你爹了,明天我们就想办法送陆将军走。”慕容逸飞的态度立刻有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
“你刚刚不是还说血浓于水吗?”琴儿用他方才说过的话反问着。
“其实……这个……”
“说啊!”
“我……没有信心和当今太子抢你,我也怕失去你,所以……”
“笨蛋,太子那个家伙虽然地位尊贵,别人都怕他,我可没把他放在眼里。你虽然是个商人,但在我眼里,你是我的天、我的一切,没有任何人能把我从你身边抢走,除非你不要我。”琴儿黑白分明的眼眸里,不知不觉已噙满泪水,她声音哽咽地动情说道。
“傻瓜,我怎么可能不要你。”慕容逸飞的语气也变得激动起来。
“那我骗你,又隐瞒自己的真实身世,你不生气吗?”
“你身世不凡这一点,我早就有所感觉,因为你身上的富贵气质,不是什么人都有的,只是……”
“只是什么?”
“没想到你竟然是镇北将军的女儿,我还以为你爹最多是三品官员。”
“相公,既然你不生气,我就再告诉你一件事情。”琴儿趁热打铁,打算再告诉慕容逸飞一些让他吃惊的消息。
“好吧!娘子请讲。”
“逸飞,你知道我为什么和你成亲这么久,都不告诉你陆少鸿是我的亲生父亲吗?不仅仅是因为我不想认他、想和他断绝关系,还因为我和我娘知道太多的宫廷秘密,哪一天不小心事情败露,都可能被杀人灭口。当年我以为所有人都认为我们死了,才放心地嫁给你,没想到……如果哪一天我消失不见,就是我的仇人找上门来,到时候的我恐怕……”
“到时候我会保护你的。”
“保护我!你怎么和朝廷里那些位高权重的达官贵人斗?”
“斗不过,我们就跑,最多变卖家产,逃到海外去。我不相信你知道的秘密,值得朝廷追击到海外。”
“其实,也不用逃到海外那么麻烦,我们早就商量过,实在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最多造反,自己找个人做皇帝,这还比较简单。”
“造反?还比较简单?这是谁说的?”慕容逸飞实在觉得说这句话的人不可理喻。
“你真的想知道吗?”
“不,我不想知道,反正明天送走陆将军,我们就可以继续过平静的日子,那些宫廷秘密我不想知道,只要你能留在我的身边,其它的都不重要。还有,造反的事情不要再提了!”
对比商场斗争残忍一百倍的宫廷斗争,他根本不感兴趣,至于造反这类会使天下百姓生灵涂炭的行为,他就是反对。
“你说的对,那些事情本来就应该被遗忘,等打发了那个人走,你和我一齐去拜见我娘。”
“咦,你不是说你娘失踪了吗?”
“其实……”琴儿不好意思地笑着回答,“她只是失踪了一段时间,现在人就住在苏州城里。”
“嗯?”慕容逸飞故意做出不高兴的表情。
“对不起啦,相公,不是我存心想对你隐瞒,等见到我娘就一切清楚了。”
“唉!”他叹了口气,“现在重要的是让陆将军尽快离开,所以你的秘密还是直接告诉我吧!你这样每次说一点,我的心就得受一次惊吓,不如你一次全部告诉我,直接刺激一次就好,免得像这样,每次都惊得我心跳加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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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谓“天不从人愿”这句话,就是用来形容慕容逸飞现在的处境。
依然是荷花池边,依然是湘妃榻旁,依然是琴儿依偎在他怀里,依然是柔情蜜意,依然是老管家的尖喊鬼叫……
他不明白,一辈子都被人称赞老实稳重的老管家,为什么最近突然开始喜欢大惊小怪?而且,只要他和琴儿稍微想要温存一下,老管家就一定会大呼小叫地冲过来。
“少爷,本来陆将军说要告辞回京城——”
“那太好了!”慕容逸飞就盼着陆少鸿快快离开苏州城,免得他发现琴儿就是他亲生女儿的真相。
“可是,刚才有一位非常、非常俊美的公子来拜访陆将军,陆将军恐怕暂时不会离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