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的练习场上,黄沙还是一如往日般的让狂风卷地而起,但是却不见向来的烈阳。取而代之的,是密布满天的厚重云层。看来,时节已进入了“雨季”了。
言 在漠北地方所谓的“雨季”,并不是指会有雨水降下,而是指比往常更凉爽潮湿的气候。
情 因空气较以往潮湿,所以此刻练习场上的士兵们已是个个汗流浃背。但却没有人敢稍事歇息,只因今日领兵训练的,正是厥耶国的一国之首——契佐王。
小“步兵加快速度,骑兵也拉好你们的马,不要乱成一团!”契佐中气十足地命令道,一点也不像是个年过半百的老人家。
说“精神点,喊出声!”
独“杀——”
家“呼、哈、呼、哈……”
“契佐王。”
身后传来的声音让契佐回过头。
只见穿戴着整齐厥耶服饰,看上去精神抖擞的薛品伦正昂然立在契佐身后。
契佐赞赏的扫视了薛品伦一眼,旋即翻身下马。“你的身体可痊愈得真快呀!看来只关你个七天还不足以把你撂倒。”契佐又开始不服输地耍起嘴皮子来了。
“王过奖了,王脸上的伤好得也挺快的。看来只用了两成力还不足以在王身上留下任何痕迹。”薛品伦也毫不畏惧地回他一记。
这小子……呛得他浑身的血脉都为之偾张!“两成?你真是太小看本王了!”
“喔?是吗?”经过上次的大牢事件,薛品伦渐渐体认到契佐王不过是一个心直口快、直线思考的老顽童罢了,基本上,只要对了他的胃口,自己也没有什么好怕的。
而说到要捕捉老人家的心理,那么他这个念了十多年书的学生可是个中好手!
“小子,别瞧不起我这个老头儿呀,倒是你,你的伤养好了没?我可是迫不及待要向你讨回上次的那一拳之仇哟!”契佐习惯性地搓着下巴贼笑。
他可是好久没有机会大展身手了呢!要不是因为挨了这小子一拳,也不会激起他“重拾当年勇”的决心。
“要较量我随时奉陪,只不过……”薛品伦故意吊契佐的胃口。
“不过什么?”
果不其然,老人家的好奇心都特别重。“不过我记得王还欠我一样东西。”
“欠你东西?怎么可能?什么时候?我怎么不记得了?”契佐完全被薛品伦牵着鼻子走。
“有,一定有,八成是您老人家贵人多忘事,将这事儿给忘了,您再仔细想想。”薛品伦怂恿道。
看薛品伦百般肯定的模样,契佐王只好又认真的想了一会儿。“我肯定没有。只有你欠我一拳,我没有欠你任何东西。”他肯定的道。
“如果当真有呢?”
“那我就把那东西送给你。”契佐心直口快,殊不知他这样正是着了薛品伦的道。
薛品伦听见他这么一说,赶忙跪下来大声叩谢道:“多谢岳父大人成全!”
这下子可引得整个练习场上的士兵们都聚精会神地望向他们这一边了。
契佐王当下也错愕得不知该如何是好,“臭小子,你这是在干嘛?占我便宜吗?”他弯下身在薛品伦耳边细声道。
薛品伦佯装一脸无辜地抬起脸,“岳父大人刚才不是已经应允了我和契芙的婚事了吗?”
“我哪有?”他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地就把芙儿给许配出去!
“可是,我确定我在几天前就已经向岳父大人提过亲了呀,而岳父大人欠我的回答,刚刚不也挺大方的应允了吗?难道说一国之君说话可以不算话?”
“这……”糟了,这小子的嘴何时变得如此锋利?契佐到现在才发现自己竟着了他的道。
“岳父大人走吧,咱们去告诉契芙这个好消息!”不管三七二十一,薛品伦起身就拉着契佐往王宫跑去。
“我……”怎么会这样?芙儿醒了吗?可他还没准备好要见她呀!她会不会不原谅自己呢?
而在练习场上,一片众人惊愕的眼光中,却夹杂着怨怼的目光。
为什么?那小子的武功、资历、功绩,样样都比不过自己,为什么就连契佐王也看上了才认识不到半个月的他?
明轸啊明轸,你毫无怨尤的付出,究竟有谁在乎呢?
***
“岳父大人,还是你先进去吧!我和契芙先前闹了一点小小的别扭,我怕她还在生我的气。”薛品伦将契佐王推向契芙房门前。
“不,不,我担心芙儿还没原谅我,还是你先进去吧!”契佐侧身想让他先进去。
“岳父大人,你是契芙的父亲,她不会生你的气的。”薛品伦再度将契佐拉到门前。
“不,你不了解芙儿的倔脾气……”
第6章(2)
突然,门“呀”的一声打开了,探出头来的是宫女巧焰。
“公主说想静一静,请王和薛公子离开。”巧焰苦着脸说完,又钻进门后。
啊?这下子房门外的两人可不用争了。
唉!契芙果真还没对自己那天的狠心拒绝释怀。
唉!芙儿果真还没原谅他对这臭小子所做的事。
“岳父大人因何叹气?”该叹气的人是他才对吧!
“我……臭小子,你又占我便宜!”契佐佯怒道:“我可还没答应要将芙儿许配给你呢,你别岳父长、岳父短的叫个没完。”
“什么?”薛品伦刻意地提高了音量,“难道岳父大人你想悔婚不成?”
“是又如何?”契佐对着房门口叫道。
“你不能这么做,方才在练习场上,已有那么多人为证了……”
契佐拔出腰间的短佩刀,冷笑道:“嘿嘿,臭小子,只要你死了,不就死无对证了吗?”
“岳父大人,你要做什么?”薛品伦向后退,足下却一个踉跄,跌坐在地。
“我是很有心要履行诺言啦,不过,既然你死了,那我也就没办法喽!”
契佐高举短刀,作势要往薛品伦刺下。“受死吧,小子!”
“不——”
出人意料的,这一声是出自于契芙的口中。
跌坐在地的薛品伦和高举着刀的契佐,同时转过头去望着出现在房门口的契芙,两人心里同时也松了口气。
契芙看见房门外的情景,连忙上前挡在两人之间,她张开双手护卫薛品伦,“王,如果你杀了他,那么芙儿也不想独活。”
听见这句话的薛品伦,内心感动莫名,他同时也感激地向契佐王使了个作战成功的眼色。
“芙儿,你这又是何苦呢?难道你不想与王一起生活了?不想继承厥耶的王位了?你喜欢他胜过王?”
让芙儿说了这么多挖心掏肺的话,可真是便宜你了,臭小子!
我知道,我不会忘记岳父大人鸿恩的。薛品伦回了个“了解”的表情。
可是,谁也没料到契芙接下来的话竟是……
“请王成全,芙儿已和品伦有过肌肤之亲了。”契芙所谓的“肌肤之亲”,指的是在马厩里那不小心的一吻。
这真是青天霹雳!
薛品伦在瞬间涨红了脸,契佐王也是;只不过不同的是,契佐是因为怒气而涨得脸色通红!
“臭小子,我杀了你!”竟敢趁他不在的时候,对他的芙儿下手,看他一副文质彬彬的斯文样,没想到却是这样的小人!
“王——”契芙拦腰将契佐抱住,阻止他再前进。
“王,您别这么冲动呀!”巧焰也跟着上前劝说。
不好了,看来契佐王这会儿可是玩真的!他得赶紧想个办法平息他的怒气才行。
“岳父大人,我希望你谅解,我是很有诚意要对契芙负责的……”
“你这浑小子,占我便宜也就算了,竟然还先占了芙儿的便宜,看我非杀了你来保全芙儿的名节不可!”
契佐想要走上前,但又怕伤到契芙,只得待在原地。“芙儿,放手,让我去杀了这个玷污你清白的小子!”
“不,王,芙儿说过,他若死了芙儿也绝不独活。”
“你……你做什么这么傻呢?”
“王早就已经知道原因了,不是吗?”
契芙的这句话,教契佐冷静了下来。是啊,他怎么会忘了最重要的一点呢?芙儿喜欢他呀!他若真杀了他,那么他很有可能也会同时失去芙儿的呀!
唉,罢了!契佐垂下握着刀的手。
“王?”感觉到契佐不再有要杀了薛品伦的冲动,契芙这才抬起脸。
“臭小子,我把芙儿交给你了,日后她要是伤了半根寒毛,或是受了半点委屈,我就唯你是问。”
咦?这……算是答应了他们的婚事吗?薛品伦受宠若惊。“是,岳父大人放心,我会好好待芙儿的。”
“王——”契芙噙着泪望向契佐。
“芙儿,王虽然还很健朗,但毕竟上了年纪,恐怕照顾不了你多久,所以,趁现在给你找个可以依靠终生的对象也不错。”他一手将短刀收入刀鞘,一手轻抚着契芙的头,爱怜地道。
“不,王别这么说,芙儿感谢王为芙儿设想的一切,但芙儿也不要离开您。”
“傻丫头,净爱说些傻话!”契佐笑道。
契芙在契佐王怀中吐了吐舌,感觉此刻自己是世上最幸福的人。
“臭小子!”契佐转向薛品伦,“虽然我已答应了要将芙儿许配给你,可你欠我的那一拳,我还是会随时找机会向你讨回来的。”
“别了吧!小婿哪敌得过您啊!”薛品伦苦笑道。他根本一点武功也不懂,又要拿什么来和契佐比划呢?
“什么一拳?”契芙不解。
“不,没什么。”契佐和薛品伦两人不约而同地答道,随即又为彼此的默契相视一笑。
巧焰跟着也抿嘴偷笑着。毕竟,她可是王脸上那伤的目击者之一呀!
正当这群人兀自沉浸在一团和乐的气氛中时,一场暴风雨也正悄悄地侵袭着厥耶。
***
“听说,今儿个契佐王已经决定把契芙许配给外地来的那小子了?”骨盟迈着微跛的步伐,进入明轸的房间。
从他的语调里,明轸听不出他是喜是忧,但不管骨盟会怎么想,那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契芙将要嫁给薛品伦的消息却是不假。
明轸又一举杯,阴郁地灌下一口酒。
“傻孩子,光是灌酒又有何用?”骨盟意有所指的一笑,“与其坐在这里灌醉自己,倒不如陪为父的一起商议大事来得有意义多了。”
明轸握着杯子的手在空中停了一会儿,但他随即又举杯喝尽杯中物。
他扬起手拭去唇边溢出的酒汁,哑声道:“我不想参加你的游戏了,你另请高明吧!”
骨盟停下了来回踱着的脚步,视线停驻在已有些酣然的明轸身上。“为了什么?该不会是因为……你钟爱的契芙就要嫁给别人了吧!”
一抹痛苦的神色出现在明轸的脸上,他恨恨地握紧了酒杯。“事情既已成了定局,我还有什么好说的?”
当初他之所以会答应加入骨盟的计划,完全是为了契芙,没想到如今契佐王居然轻易地便答应将契芙许配给薛品伦……那么,他再做些什么,不也都是于事无补。
骨盟半眯起眼,冷哼道:“哼,谁说事情已成定局?”事实上,好戏才正要开始呢!
明轸的浓厚酒意因骨盟的这一句话而醒了七、八分。“你这是什么意思?”
骨盟在明轸的对面坐了下来,“还不就是原先的那个意思。”他用手撑着下颚,冷眼观察着明轸的反应。
“你要谋反?”天,他还以为他只是一时的说笑罢了,怎料……
“你不也是和我一样?”
“不,我刚才说过……”
“先别急着拒绝。”骨盟胸有成竹地继续说道:“我将来还需要有个人来迎娶契芙呢!”
“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再简单不过了。”骨盟倾身向前,“只要你肯加入我,我可以保证契芙一个月后要嫁的人是你,而不是姓薛的那小子。”
这……怎么可能?明轸怔忡。
“怎么样啊?”
明轸望向骨盟。他说的话可以相信吗?看他一副胸有成竹的自信样,莫非他真有什么帮手不成?不过,叛国可是件重罪呀!不管成功与否,他都将在青史上留下臭名的。但是,若成功的话,契芙就是他的了……
这对他来说真是一项极大的冒险啊!
明轸的神色在犹豫之后转为笃定。他爱契芙,如果没有她,他与死何异?
“我该怎么帮你?”
为了契芙,他赌了!
第7章(1)
望着桌面上已经变凉的饭菜,契芙隐忍着怒气坐在桌边。
今天早上才告诉过那两个人的,怎知他们居然还是忘了!
整座宫殿里,到处都找不着他们的影子,八成是契佐王将品伦带到什么地方去了!待会儿要是他们回来了,她非得好好训训他们俩!
这时,门外出现两个沉重的脚步声,这让契芙不自觉地挺起背脊,竖耳聆听。
“我没料到竟然会是这种结果。”这是契佐王的声音。
“我明明早就警告过你了,你偏不听。”
好啊!他们两个竟也晓得回来了!
“我以为你是谦虚……”
契佐王将要出口的话,被身后房里冒出来的人影和吼声给打断。
“你们两个,不是说好今晚要一起吃饭的……啊——品伦,你……”原本怒气冲冲的契芙,在视线扫过薛品伦的脸时惊叫出声。
“芙儿?”对于契芙的突然出现,契佐一时间反应不过来。“啊,对了,一起吃晚饭!我竟然将这事儿给忘得一干二净了。”
“王,你带品伦到哪儿了?怎么让他伤成这样子?”依她看,要不是契佐王搀着他,他很可能走不回来。
“这……芙儿,先让咱们进去吧!我的肚子快饿扁了,何况这小子也需要擦把脸。”
契芙顺从地由门边让开,但她担忧的视线自始至终都没有离开过满身是伤的薛品伦。
“哎哟,王,你就不能轻一点吗?”在契佐将他扶到桌边坐下时,薛品伦痛叫出声。
由薛品伦的口气听来,他和契佐之间相处得似乎还不赖。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你们遇上强盗了?”吩咐巧焰去找池大夫后,契芙拧了条毛巾走来。
“那倒不是……”契佐王支支吾吾地道。
契芙用毛巾轻拭着薛品伦微肿脸上的血渍,一边耐心地等着契佐王的回答。
“我先是带着那小子骑马奔驰到西城外的‘风沙洞’,然后我就提议来比个武……”
“比武?”
“哎哟——”
这两个声音几乎是同时发出的,原来契芙一激动,没注意到手上的力道,又让薛品伦痛得叫出声来。
“品伦根本不懂武功呀!”契芙冲到契佐王面前。
“我……”毕竟自己是以强欺弱,因此契佐心虚地望向薛品伦。“我看他骑术这么要得,怎知道他不会武功?”再加上上次他挨的那一拳力道也不小……
“你没告诉王你不会武功吗?”契芙转向薛品伦责怪道。
薛品伦回以无辜的眼神,“我说了啊!”
“那王你还……”
契佐耸耸肩,一脸的歉意。“我以为他也和一般人一样,是因为不愿对我出手才这么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