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你也不大乐意我和你娘在一起,我现在很识相,恭喜你目的达成了。”就他会报仇啊?儿子是他的,他会镇不住一只小鬼?
“这……”祈儿哑口无言。那是以前啊,现在他看清楚,娘只有和爹在一起才能笑得那么开心,他真的相信爹不会做伤害娘的事了,可是……这要他怎么说嘛!
祈儿抓抓头,懊恼、再懊恼,还是挤不出适切的语句。最后他有了结论──爹真是一个小气的男人。
当真恼她、气她吗?不,不是的,他只是在等。
若她懂了,自会明白他在等什么,她会知道该怎么做的。
他以为还得再等一段时间,然而,某日午后,一名意外的访客,打乱了他原有的步调──
那人是祈儿武艺上的启蒙师父,每隔半年前来探视,总会待上个月余,指导祈儿武艺,同时也验收功夫精进了多少。
在他还没回来之前,也曾有过不太好的流言。毕竟,男主人不在,而女主人留单身男子在府内住下,总免不了会招来些蜚短流长的。
而后,他发现,祈儿不再劝他去找芽儿求和了,反倒有意无意在他面前提起,师父的功夫极好,一定比爹强,这才是真正的男子汉,一定可以保护好他的女人,要是娘早些认识他,铁定是英雄美人的佳配……
“是吗?那真遗憾。”他仅是回以一挑眉。
又说,师父对娘极有好感,还说他心疼娘独守空闺,嫁这药罐子夫君真是委屈了,要是他再晚些回来,娘说不准就带着他和盼儿改嫁了……
激将吗?这小鬼功力还太嫩了。
“对不起哦,我回来得太早了,破坏你叫别人爹的白日梦。”口气依然凉凉的。
偏转视线,意态悠闲地托着腮远眺,欣赏起园子里的万紫千红。
嗯,今年花开得真好。
“瞧,娘在那儿呢,和师父一道赏花谈心啊,真好的兴致,娘一向不太搭理别的男人的,和师父倒挺有话聊。爹,你要当心了,一个不小心,娘真会跟别人跑了。”
任人在他耳边聒噪了半天,陆君遥终于捧了人场,表情很认真地对上祈儿。“陆祈君,你真的很想叫别人爹吧?”
“没有啊。”笑得格外天真无邪。
“那是你娘哪里得罪你了?”
“也没有。”
陆君遥叹气。“那你干么不遗余力地陷害她?”
“爹就那么自信,娘不会喜欢上别人?”
这回,陆君遥连哼应都懒。
芽儿要是会移情别恋,这世上还有什么是他能信的?
激了半天,口都渴了,眼前的男人还是没什么表情的死样子,祈儿终于决定,他要生气了!
“当人丈夫当成这样,爹,你像不象话啊!”他也太冷静了,让人忍不住要怀疑,他到底在不在乎娘啊?
“不然你期许我有什么反应?如你所预料的,暴跳如雷?还是捧醋狂喷?别白费唇舌了,我说的信任芽儿,不是口头上说说而已,是真的打心底深信,她不会背叛我。”
“可,娘不会,别人有那个心,会来抢啊!”
别人想抢,就一定抢得成吗?
“护,就一定得动刀动枪动蛮力吗?祈儿,我不是莽夫。”
说完,他缓步走下亭子,熏风吹起衣摆,还真有那么几分风雅,意态悠然啊!
……气死人的意态悠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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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气正好,心情也不差,正是赏花的好时刻。
赏花,他真的只是赏花罢了……
心底默念数遍,靠在曲桥边,眯眼望住园内交谈的身影。
一片树叶落在发上,男子不着痕迹地为她拨下,侧身挡着光,不让阳光直接晒着她的肌肤,那样的保护姿态,不会单纯。
祈儿不全是诓他,这男人若对芽儿无意图,他就不叫陆君遥。
他对芽儿是有绝对的信心,可信心是一回事,情绪又是另一回事,有人觊觎他的妻,他不可能无动于衷。
淡淡的酸味冒上胸口……该死,话说得太满了,他现在闷火直烧!
“你看起来,比我上回来时还不快乐。”
“……”孟心芽无言。这类“闺房事”,很难对外人解释。
“他对你不好。他回来了,你却更不快乐。”孙无涯直言不讳,自认看得够清楚了,陆君遥辜负了她一片真心!
她微愕,没想到他会有这样的结论。“不,他待我极好。”
“到现在你还在替他说话!他要对你好,会对你如此冷淡?从我来到现在,见过他对你说上几句话了?这样叫好?”
那是……那是她自己太伤他的心,害他担忧难过,是她不好啊……
她张了张口,无从说起。
“有些事,不能看表面。”尤其是夫妻间的家务事。
“那我该看什么?以前,你说他温文儒雅、饱读诗书,你说他待你温柔、体贴,你说他是你一辈子的梦,所以你无论如何都要等他,可是结果呢?你等到了,却是一个冷漠无情的夫君,他根本无视你这些年为他做的牺牲,值得吗?如果你是我的妻子,我绝不会让你受这种委屈!”
类似的话,他已经暗示过无数遍了,却没像这回,如此地直接、热烈。
“心芽──”
“你该喊我陆夫人,我已嫁予陆家。”纠正数回,他总是听不进去。
“你嫁的是陆家,还是他?”这坟墓似的婚姻,埋葬了她大好的青春,她何苦守着?
“一样的。”
“不一样!”
“对我来说,一样。”君遥属于陆家,她早已认定与他有关的一切,守着陆家就等于守着他,一样的。
“他娶了你,却不珍惜你,不配拥有你,但是我可以!”如果陆君遥做不到,那他就有资格争取。
孟心芽退开一步,避开碰触。
“孙公子,祈儿敬重你,我只当你是我儿严师,感谢你用心指导他武艺,至于我夫妻之事,不劳费心。”
“你为何如此死脑筋?”孙无涯满心懊恼,失态地扣住她只臂,看能否摇醒她。“你明明可以有更好的选择──”他简直想敲开她的脑袋,看看里头都装了什么。
“放开我!”
“请解释何谓‘更好的选择’?”
两道声音同时交迭。
孟心芽讶异地望去,赶紧挣开他。“君遥──”
陆君遥没看她,目光停在孙无涯身上。“好与不好,如何定义?罔顾她的意愿,强求姻缘,就是好吗?孙公子,您未免太自以为是。”
孙无涯被堵得哑口无言。“我……再如何,都比你这一再辜负她的混蛋强!”
“是她亲口对你说我辜负她、在我身边不快乐了吗?若无,又凭什么身分断言人家夫妻之事?您,依然太过武断。”
“……”他现在相信陆君遥是读过书的了,他一介武人,论口舌功夫又怎敌得过?可论武就难说了,这文文弱弱,又天生药坛子的男人,如何保护她?他连与她白首都办不到!
“我不必向你证明什么。”听到这回答,孙无涯才发现他不自觉说出了心里的想法。
“你怕输!”
“赢又如何?输了又如何?”不再多言,陆君遥回眸淡淡扫了眼呆立在一旁,始终不敢看他的妻子,很轻、很轻地丢下一句──
“如果你是想挑惹我的醋意,那么孟心芽,你成功了,我现在非常生气!”
第十章
生气吗?
有些不舒服倒是真的,但怒气──还不至于,他并非不明是非之人。
故意把话说重了,就是想激看看她会怎么做。僵了那么多天,也该够了,他无法忍受旁人对他的妻子有意图,而他还温温吞吞晾在一旁,又不是笨蛋!
够了,他决定到此为止,不想再让人一天到晚怀疑他不能人道、不然就是指控他虐待妻子,冤得要死。
长指轻敲桌面。晚膳过后回房就一直等着,看她哪时会忍不住。
直到夜深人静,身后传来稍乱的脚步声,他连头也没回。“你来干么?我还在生气,不打算理你。”
“别气、别气。”软玉温香由身后将他扑抱住,淡淡酒香拂面而来,他微微蹙眉,回过身。
“你喝酒?”
她步履不稳,踉跄了下,他及时伸臂扶住,她也大大方方地顺势赖进他怀抱。“不喝点酒,我没勇气来找你啊!”
才“一点”吗?连站都站不住脚,分明比以前还要醉,以她的酒量,要喝成这模样,怕是得好大一坛吧!
唉……
“站好,你这小醉鬼。”瞧这娇憨醉颜,他又是气,又是怜,又是无奈。
“站不住嘛。”决定不再让地板晃得她头昏,双臂攀住他,一下,又一下地亲吻他的唇。“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别乱亲,我还没原谅你。”
“那要怎样,你才肯原谅我?”
“要怎样,你才能不那么笨?”他没好气反问。
“我不笨,我后来想明白了,你爱我,对不对?”
“有吗?”他故意挑眉质疑。
“有!”双手贴在他颊边不让他躲,偷了好几个吻。“你很爱我,所以才会那么生气,气我辜负了你的珍惜……”
“嗯哼。”本想听听她还有什么了不起的人生领悟,等了半天,她却只是盯着他傻笑。“笑什么?”
“呵呵,你说你吃醋……其实我好高兴听到你这么说,这表示你很在乎我……”
“我同时也说了我很生气。”凉凉泼了桶冷水,存心不让她太得意。
“没有关系,你不会气很久。”
“是吗?”那她又何必把自己灌得醉醺醺才敢来找他?
“君遥,你真的不要再碰我了吗?”小手不安分地在他身上滑动起来。
“别毛手毛脚。”三言两语就想打发他?“说清楚,那药你还喝吗?”
“没。你那么生气,不敢再喝。”
“那以后呢?还敢不敢瞒我?”
“不会了,再也不会。”
“很好。”伸手要抱她,留意到她怀里揣着东西。“这什么?”伸手取出,竟是──春宫册?
她微微脸红。“你不是说,要拿册子练习吗?我就──找了很久。”
陆君遥闭了下眼,哭笑不得。
他顺口说说的,她还当真认真看待他的每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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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觉,睡得好安稳。
梦里,有久违的柔情相伴,有温暖厚实的胸膛护怜,那熟悉的气息令她安心,梦境里,满满、满满都是他──
唇角勾起甜美笑意,下意识里张手揽住锦被,嫩颊依恋地揉蹭,好似这动作能够挽住美梦,在有他气息的地方里多待一会儿。
终于甘心睁开眼,眼前所见,并非自个儿房内的摆设,她坐起身,被子滑落,露出雪白香肩。
“啊!”莫非她昨晚又──
四处张望,不见陆君遥,她急忙下床穿衣。
“娘、娘──”远远传来焦急的呼唤,祈儿在隔壁房没找着她,又绕到这儿来,门推开时她正好披上外衣。
“怎么了,祈儿,慌慌张张的?”
“当然慌,娘,你快去阻止啊!”祈儿不由分说,拉了她就跑。
“阻止什么?祈儿,你得说清楚呀。”孟心芽一头雾水,儿子做事向来不会这样莽撞的。
“爹、爹和师父打起来了,怕是不见血不会罢休了!”
她脚步顿住。“你说什么?他们为什么要打?”陆君遥性情极佳,向来不爱与人计较,她不认为昨日三言两语的挑惹就会令他大动干戈。
“他们是因为你才会起冲突。师父说,要爹证明他更有资格保护你,那他就无条件退出……”虽然他希望爹像男子汉一点,但这会儿──也太男子汉过头了,高来低去、空中交错的剑影、凌厉的招式,看得人心惊胆跳。果然啊,女人是祸水,就连不顶国色天香的女人,依然很祸水。
“胡闹!”这是什么笑话?他俩是名正言顺、拜过天地祖先的夫妻,有没有资格还轮得了旁人置喙吗?陆君遥怎么也跟着瞎搅和起来?他的个性向来不会去做那种无聊事的……
“祈儿,他们在哪里?”孟心芽满腹气恼,待会儿绝对要好好骂一顿这两个爱逞血气之勇的笨蛋。
“就在练武场──”最后一个场字方落,孟心芽提着裙摆,人已不见踪影。
远远地,孟心芽便见到两道疾风般的身影在空中交错,忽高忽低。纵使再不懂武艺之人,都不难看出这场比试里两人武学修为之高深,辗转缠斗了半个时辰,过上百来招,依然不见胜负。
孙无涯冷汗涔涔。打一出招开始,他便惊觉自己严重低估了这名看似温文无害的男人,然而他话已说了出去,基于侠士尊严,他咬牙撑着,不能输、也不敢输。
他招招凌厉、气势万钧,陆君遥回剑承接,在空中迸出点点火花,同时眼力极佳地瞥见远处奔来的纤影。一掌逼近,他避得开,也可以回掌应对,然而在那极短瞬的转念间,他移开手,暗运内力承受掌力──
那一掌,不偏不倚拍落他肩胛处。
甫赶至的孟心芽,见到的就是丈夫挨上一掌,跌落地面的情景。
她倒吸一口气,无以名状的怒火窜烧心头,迎面狠狠一巴掌就往孙无涯脸上招呼过去,没留意到对方盯着自己左掌,满脸的错愕与不解。
“孙无涯,你太过分了!”
“我……不是的,我是……”孙无涯有意要解释什么,然而怒气攻心的孟心芽已听不进去。
“我敬重你是祈儿的恩师,你却伤我丈夫,是谁给你的资格!请你离开陆府,我这辈子都不想再见到你!”
“我──”
“芽、芽儿……”陆君遥捂着胸口,脸色煞白。
“君遥、君遥,你怎么样?”她急忙上前扶起陆君遥,眼眶盈满了泪水。“很痛吗?我马上叫人请大夫……”
“别……哭,没事的,我没事……”靠入娇妻怀中,眉心凝着痛楚,唇畔却带着浅浅笑意。
“你、你还笑得出来,我、我……”
“嘘,芽儿,我爱你。你知道的,对吗?”他依然浅浅地笑,笑得如许柔情。
“你、你、你……”紧紧抱住他,脸庞埋向他颈际,泪水直掉。
呆立一旁的孙无涯,完完全全被遗忘。这一瞬间,他似乎领悟了什么……
原以为陆君遥答应比试也是傲气作祟,如今才看清,他其实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要赢吧?
向来为一身好身手而自豪,多年未遇敌手,便忘了人外有人,自以为无敌。为了好不容易建立的江湖名声,他输不起,陆君遥怕是也懂得这一点的,然而,他却不在乎颜面,不怕被人笑话,自甘落败,为对手保住了骄傲,这是怎样的襟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