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定很丑,你还亲!”
他没有答话,起身下床拾起食物篮子递给她。
“显儿……你别告诉大哥他们好不好?”她觉得保密比较好。
他看她一眼。“爹他们都知道。”
她差点没捧稳篮子。
“公孙家都不讲究日子的,年前成亲好么?”
篮子真的滚下床了。
公孙显面无表情地再度拾篮交给她。
“显儿……”她发现喉口有点涩。“不是说好六年后吗?”
公孙显蹙起眉头。“你误会了吗?”
“我误会什么了?”她从来没有这么虚心求教过。
“六年是找解药用的。”黑眼轻眯。“现在不成亲,你想不明不白的跟我在一块?不明不白的共睡一床?不明不白的抱我一个大男人?”
是他每天守夜,早上她醒来轮到他睡她床上,这也叫共睡一床?要她抱,她才抱的,又不是赤身裸体。她有点委屈地抿了抿嘴,最后忍不住笑了。
他盯着她。
她垂着脸,轻声道:“成亲那事,大哥大嫂那儿你说妥,我不理的。”
“好。”黑眸微软。
“……还有,你成亲的事,只准岛上知道,不准传出去的。”
他闭上眼,沙哑道:“我本就有这打算。”公孙要白的闺名,绝不外露。
她闻言,点点头,细声道:
“那就都拜托你了。”
“嗯。”
然后,过年前,她跟他,就在岛上成亲。
第十章
她好像作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里,是显儿来岛上的那段时光,这段时光是她最幸福的时候,有时候回忆起来,她都还会偷偷躲在瓜棚下傻笑着。
她还记得,成亲那晚,只有月光,他向来偏冷的嗓音也在那一夜里,如醉人月光,让她永远永远也忘不了。
他说,从此以后,她就是公孙要白,就是他的人了。
她本来就姓公孙,但从那晚起,公孙两个字的意义不再一样了。
偶尔,他会带着她上附近的小小岛,那时,他不愿公孙要白的名字曝光,便要另外为她取个假名,她想叫山风,轻轻的来,轻轻的消失,但只要他回到这山上,她总是会一直守护着他的。
她不知道他听出来了没?但那时他只是看着她,没有否决这个名字。
她是他的妻子,虽然没有圆房,但她一直是心满意足的。有时,他也会吻着她的额面……就像现在正在吻她的……温温暖暖的,没有激情,但令她真正放了心。
“要白,要白,你在笑呢。你在作梦么?你这么喜欢作梦么?就算这般喜欢,你可以以后慢慢梦,别急在这一刻。你醒来,好吗?”
醉人的月光又来了,在她耳边低声重复轻吟着。她甜甜笑着,想继续梦下去。
可是,这扰人的月光老是骚扰着她,每次她正快乐地梦着往昔,就是这道月光让她睡不安枕。
“要白,你不想知道你房里的秘密吗?”那月光又拂过她的面了。
秘密?她好想知道。不过,她想这辈子是没机会知道了,她想这样子睡下去,没有痛苦也不用再吃下去了……
“那秘密,有关公孙显的,你不想知道么?你不想醒来亲眼看见他么?”
有关显儿的,显儿……显儿……
“显儿……”她意识到自己逐渐清醒,她呻吟一声,直觉摸向床侧茶几。
快点快点,她的力气好像不大够,几乎举不起手来。在哪在哪?她记得她入睡前都会摆在茶几上的,怎么会没有?
她愈摸愈紧张,忽然听见有人惊喜喊道:
“耶!你醒了……小心!公孙先生,醒了醒了,公孙小姐醒了!”
恍惚中,她感觉有人扶住她,而显儿刚步入房内,她来不及跟他说话,就抢过他手里的汤碗,咕噜噜的一口饮尽。
又苦又涩又烫,烫得她眼泪都掉出来了。
哪来的早饭这么苦……她抹去眼泪,急声问:“还有呢?还有呢?”
她的声音又虚又哑,但她顾不了,连忙拉过他的手,确定他身后没藏任何食物。
“我的食篮呢?”
扶她的傅玉,目瞪口呆。
“山风,你喝的是药。”
淡柔的男声自她头顶响起,她一脸疑惑,抬眼直视他,嘴里说道:
“你把我的早饭换成药做什么……显儿,你你……”怎么瘦了,老了,憔悴了,不修边幅起来了?他的衣衫也没像往日那样干净无皱。
他的眼直勾勾地望着她,像竭力压抑满腔的情绪。
她忽地发愣,缓缓低头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双手,再迟钝地摸上她紧闭的嘴巴,最后她又偷偷打量着四周。
“这里……”才说了两个字,她又赶紧闭嘴,以免发现其实她是在吃东西的。
“傅玉,你去请五叔过来。”
傅玉红着脸跑了。
“山风上这里是云家庄,你回来了。”公孙显轻轻捧起她的脸,道:“你躺了三个多月,都要过年了。五叔说你身子有些耗损,头一、两年得好好养着身子,之后,会跟常人无异,再也不必受过去的苦头了。”
“你骗我。”她闷声道:“你一定在骗我。”她拉扯着自己的衣袖。
“我没骗你。”
“哪有这么好的事?现在我还在作梦吧?这儿我一点都不认识,哪可能是云家庄,这也不是我房间……”她嘀咕着。“显儿,梦境是不是跳太快了?我才梦到咱们成亲的那天,突然间我就好了。我运气没这么好,是不是五叔不敢告诉我,其实金绵绵也在我体内了,所以他叫你来骗骗我,我的食篮呢?我还是备着好了……”
“你不记得了么?你痛不欲生足足五天,五天之后你昏迷不醒,五叔替你把脉,确定你安全无虞,便花了半个月把血鹰跟金绵绵的残尸引了出来,如今你体内小有毒素,但已无大碍。”指腹来回轻抚着她的颊面,充满眷恋。
“……怎么引出来?”她疑惑道。
他俯下头,轻声道:“五叔特别调制的泻药。”
她张口傻眼。她一点也不记得她拉过肚子,那她怎么排出来的?这不可能在她的梦里发生,她绝不会作这种丢脸的梦,那就不是梦了?不是梦了?
她正震惊的时候,他覆上她的檀口,轻轻吻着,她本能严阵以待,双手勒紧自己的裙摆。
她一定要忍忍忍……她张大眼,发现自己一点也没有那种生不如死的疼痛。她真的好了?以后真的不用再过那种日子吗?她一时手足无措,很想跟他大叫大喊,哪知他的吻猛然加重,她一时失重倒卧在床,他竟覆上身来,狠辣无比地再吻着。
她心里激动,开心地抱住他的腰,任他亲着吻着,任他……不太对劲,她连连避着他的吻。
“显儿,等等,等等,我会痛。”
他顿了下,急声问道:“你哪儿痛?”
“我……嘴疼……舌也疼,真的很疼呢,你以前没吻这么用力的。”她吞了吞口水,低声道:“对不起,我要知道你在等我,我绝不会睡那么久。你别气我,下次我不会了……不对,没下次了。显儿,我好了!我好了呢!”她又激动地抱着他,眉开眼笑,笑得连眼泪都掉出来。“你活着我也活着,显儿,显儿,我不准你当陈世美,我活着你活着……我活着你也活着……”说到最后,她直傻笑着。
他一时痴傻地望着她,望到她又掉了眼泪。他抹去她的眼泪,哑声说道:
“你睡着时哪像山风,现在你这胡说八道的模样,才是我心里的山风。以后,你别睡这么久了,你有我,何必去梦些乱七八糟的事。”
她眼泪鼻水直流,也顾不得有多难看,明明开心的在笑,眼睛却哭得睁不开来,他的掌心一直来回抹着她的泪水,像在擦她眼泪,更像在确定她已经完全醒来。
“讨厌!”她又哭又笑。“别把我鼻水擦了,很脏的……”发肿的眼忽地?到某个人影。她睁了好几次才看清楚门口站着五叔跟傅玉。
五叔微微一笑,而傅玉则是面红如血,眼神游移。
她开心的张嘴想要叫他们,把她的喜悦大叫出来,但赫然发现她的双腿还悬吊在床边,身上压了个男人,虽然这个男人是她的相公,但光天化日门户大开的情况下,实在不算雅观……
她悄悄地把脸埋进他的怀里,把一脸眼泪鼻水全赖在他的衣上。
她的梦成真了,想埋在他怀里多久就多久,不必为了保命而杀风景的吃吃吃。
嘿嘿……嘿嘿……她一直在傻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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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嘿,她还是在傻笑。
醒来后的几天,她处于极端亢奋的情况下,她听话的吃药,哪怕一天苦个十次八次她都甘愿,就是一点不好,喝药前总是要吃饭。
哎,如果能不吃,那是最好的了。
她才清醒半天,已有几分倦意,便在床上半梦半醒的,隐约地,她听见有人进房,遂掩了个呵欠,含糊不清地问:
“显儿吗?我再睡一下。”
“妹妹,公孙先生送前任五公子出门,我瞧傅玉忙着,便替你送药过来。”
是延寿!背对床外的山风立时张开眼。
“妹妹,先喝了药再睡吧,嗯?”
完了完了,是延寿!
“妹妹?”
山风咬咬牙,不顾头晕目眩,挣扎坐起转身低头面对延寿。
“延寿,那个……我还不知你的真名呢。”她瞪着床面道,前方有浅浅绿绿的衫子,但她不敢抬头看。
“我叫傅尹。”声音笑道。
“傅尹……那个,那个……你冒充我成为公孙要白,我很感激很感激……”
“妹妹,公孙要白死了,以后只有山风,云家庄里只有数字公子、春香公子跟公孙先生知道,你以后别再提这事,以免招来祸端。”
“多谢姐……不是,多谢傅小姐关心。”早知她能长命百岁,当初就彻底在傅尹跟显儿之间划下一道长沟。她好后悔,以后再也不敢随便凑合人了。
“要冒充公孙要白真不容易呢。”声音在轻笑:“我从十一岁那年,就藏在暗处,等着成为公孙要白,说来让你见笑,这一目几行的功夫我练得真辛苦,还不如去习武来得快些。”
“对不起……”她满心愧疚。
“你不用说对不起,我身为数字公子里的大公子,为你找出解药是我该做的事,只可惜,事情直转而下,冒出个屠三珑来,我这十几年来的功夫是白废的了。”
“不白废不白废,你的恩情我一定惦在心里,想办法报答,所以、所以……”
“所以?”
她满面烧红,抬起脸对上延寿微怔的视线,一鼓作气道:
“所以,请你放弃显儿好不好……噫!”她傻住。
眼前拿下面纱的女子确实是美如天仙,但从左颊到下巴处有一道很长的丑疤。
难怪要蒙着面,如果没有这道疤,那真是天上人间唯一的美女了……
顿觉失态,山风连忙咳了一声,不再傻傻地瞪着傅尹看。
“我不是故意要盯着你瞧……等等,”她又想到什么,抬眼大叫:“数字公子都是男人啊!”
傅尹看着她生动极点的表情,满眼笑意点头道:
“是只有男人,但妹妹你排行老九,从今天起,你是数字公子里唯一的女儿家了。”
山风颤抖地指着他。“你你你、你是男人?”
傅尹讶了声,无辜地问:“公孙先生没跟你说吗?”他轻轻掸了掸一身浅绿的冬衫,很潇洒地说:“我一身打扮也是男人啊。”
她僵硬无比,张嘴想要说什么,最后喃喃道:
“还好我没死……不然我死后看见真相,一定后悔把显儿推给你……”
傅尹闻言失笑。“妹妹,听说你以前是个活泼乱跳、想象力令人头痛的小佳人,现在一看,果然不假。公孙先生何时娶的妻、娶的是谁,庄里都没人知情,害得当时我看见你,犹豫不决,后来还是看你不正常的吃食跟美貌,才猜出你是谁的。”语毕,他轻咳一声,趁着她不注意时,眼神绕着别处转,薄薄的脸皮有些微红。
美貌……她不好意思地笑笑。真丢脸,这样当面说她……不过也无所谓,是胖是瘦是丑是美都好,现在能健康活着就是件好事。
“粥来了粥来了。”傅玉端着热腾腾的热粥,一看山风,又脸红地撇开目光。“公孙先生离去前吩咐,一定要先吃粥再喝药,这粥熬了很久,公孙小……不对,是师叔,呃,夫人,快喝吧。”
她看见捧到面前的粥,直觉有点厌恶,但还是深吸口气接过,开怀笑着说:
“多谢七师兄。”
“唔……不客气。那个……夫人……粥易冷,快暍吧。”
她慢吞吞地喝了一口。
“好喝吗?”傅尹又定睛望着她,问道。
她舔舔唇,笑道:“还好。好像没什么味道……”还是笑得很开心地喝光光,接过药后一口气喝光。身体健康最重要!
傅尹跟傅玉对看一眼,没有多说什么。
“妹妹,你再休息一会吧。”傅尹笑道。
山风点头,想起一事。“大公子,你今年到底几岁?”看起来年纪也不大啊。
傅尹无辜地回笞:“我今年二十三,跟公孙先生同龄。”
“……我今年二十五了。”用不着这样占她便宜吧。
“妹妹可还记得当日曾允我,不管发生何事都让我叫你声妹妹吗?”
他笑容可掬,几乎让人无视他那条疤了。
“你请叫吧,大哥。”她看见他惊喜的样子,也不会很在乎辈份年龄了。反正从“姐姐”换成“大哥”,没人偷恋显儿,她算赚到了。
傅玉插嘴:“你认的大哥可多了,除了闲云公子、大师兄外,春香公子提议等你康复后,以他义妹的身份再嫁一次公孙先生。”
她一怔。
傅尹淡淡说道:
“江湖便是如此。有名号的、有背景的,人家便看得起你,你是闲云公子的义妹是万万不能再提的,但你若是春香公子的义妹,加以九公子的身份,以后再也不会有人瞧不起你。至少,公孙显对你怎么了,你也有后路可退。”语毕,他笑道:“下午,我再送点点心过来吧。”
下午不吃药,用不着吃东西。她连声叫道:
“不不不──我想睡,我不饿,不用送来,谢谢。”
傅尹拢眉,又跟傅玉互看一眼,两人无奈推门而出。
她笑盈盈地倒回床上。哎啊,真幸福真幸福,她笑眯眼,真的又困了。
从今以后不用服药也不必被点穴,想什么时候睡就睡,想半梦半醒,也不会害她致命,真好。她很珍惜这样的生活,如果能一辈子都不吃东西那就更好了,她窝在枕边人的床位,心满意足地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有人硬是把她叫了起来。
“山风,吃药了。”
“嗯……”她合着眼,被人扶了起来,乖乖重复道:“吃药了。”
抱着她的人体温带点凉气,她笑着偎进他怀里,张嘴喝了一口。她终于张开眼,看见自己面前的碗不是药,叹了口气:“要先垫胃真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