害羞?这下,他不但诧异,还啼笑皆非,就见他无奈地挑了一下黑眉,然后,用他擅长的严肃态度回她:
“我并没有不搭理人,也不害羞。”
“喔。”没有就没有,不必用这么严肃的表情吧!
她的同学们被冤枉时,通常会摆出:天啊,我才不是那种人,少胡说八道,很瞎耶,你眼睛被狗吃掉……等等龇牙咧嘴的表情,可从来没人会用死板板的酷脸回应她的玩笑。
“既然这样,你等会跟伍爷爷他们上我打工的店吃早餐。”
掩掉嘴边的笑意,心飒学他严肃的表情,一脸正经地说:“上一回不小心撞了你,请赐予我请吃早餐的机会,聊表一下歉意。”
“不用了,上次──”
“咦!你不是说没有不搭理人吗?”
心飒无辜的望着他,语气却含了指控意味。
“那……好吧。”
他的应允令她开心。她笑开嘴,高兴地说:“太好了!我去跟伍爷爷打个招呼,你等会跟他们走就对了。”
如出现时的灵巧迅速,心飒挥手说了声bye,一眨眼,又蹬上她的老铁马,往老人们运动的角落骑去。
“啊!我忘了,这份报纸送你看。”
才片刻,又见她掉过车头,骑回他面前。
“送报生的福利,每天有一份免费的报纸,不花钱的。”
递出报纸后,她微微一笑,像一阵风,再度驰踩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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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仔,阮查某囡有水无?”
在几乎满座的早餐店里,一群老人才刚坐下来,便有人等不及对这个气质严肃的年轻人发问。
“邱婆婆,您麦胡北问啦。”
心飒过来为他们点餐,闻言皱了一下鼻,低喃:“问这种令人为难的问题,要害他等一下消化不良啊。”
她投给他一记抱歉的笑,然后,转移焦点问:“今天有新鲜的麦草汁,谁有兴趣?”
“麦草汁?太寒,我还是要喝鲜奶。对了,记得加糖。”
“我要稀饭、酱瓜……”
“还有蒸地瓜,我要一颗,早餐吃这个最排毒,听说带皮的地瓜……”
谈到吃,这群老人七嘴八舌点起喜爱的早餐,心飒一一记下众多特殊的要求,从容而有耐心。
原来,小女生也有心思细腻、慢条斯理的时候。
看着她与老人们的互动,那张冷凛刚毅的脸浮上丝丝的兴味。
这些天,在公园每每遇见她,她总是骑着那辆其实已经很破旧的脚踏车疾驰而过,像风一般,精神奕奕。
他以为小女生是坐不住的好动性格,没有安静的时刻。
至少,不像此刻的她,有一种娴雅温文的气质。
嗯,活泼、好动比较符合她给人的印象;不过,她是个很有礼貌的小女生。忆起她爽朗的招呼语,灿黑的眸子绽出隐隐的笑意……除了在西方国家,他真的很少遇上像她一般热情的人。
“你呢?蛋饼好不好?我们老板娘煎的蛋饼举世无双,很好吃喔。”她的目光终于移向他,原来,老人们的早餐已经点毕,此刻换到他了。
“客随主便,我都可以。”
“真的什么都可以吗?”睁着一双诧异的眼,心飒有些不相信。她猜想,这么严肃的人,凡事都有自己的规矩,不随便的。
“我不挑食。”他诚恳地回她。
“好,那我替你作主喽!”
语毕,她回他一个灿烂的笑,然后,又跟老人们聊了两句才离去。
往厨房递单的途中,几个客人跟她要酱油或添点东西什么的,就见她爽俐地满足了顾客的需求,并且顺道清理了某张凌乱的桌面。
连背影都是朝气十足。凝看着她活泼的身影,他竟有些微的被感染,心情,不觉地轻快了几分。
这一趟来台湾,主要目的是疗伤。他的背肌和两只手腕的伤已经被数名权威名医警告,不得再从事任何剧烈的运动。台北,是他最后的希望。如果这一趟治疗失败了,他注定得跟他钟爱的运动告别。
是故,这一段时日,他很少和“轻松愉快”搭上线。
没想到一个好动的小女生竟提振了他低潮许久的心境,这──真是一种奇怪的感觉。
“来喽,好喝的先上桌喽!”
才一下子,老婆婆老爷爷们犹未争论完地瓜的排毒理论,手脚俐落的小女生又回到他们这一桌。
“甜豆浆、咸豆浆、甜鲜奶、麦草汁、奶茶……”
她一一端上饮品,好不忙碌。
“最后,这些都是你的!”
咚咚咚咚,就见四大杯各色热饮,送到他面前。
“这?”不嫌太丰富?
“你说的,我作主,不是吗?”
她无辜地望着他,一脸期待。
“呃……”早听闻台湾人极为好客,不过,这会不会太夸张了?
“请慢用,我尽快回来。”聪明的她决定先溜为上,不给人有婉拒的机会,并且,在溜走之前,赏他难得错愕的脸一记淘气的眨眼。
他错了。
除了活泼好动,调皮才是她的本性。
她临别的那抹淘气,令人怀疑打一开始她就存心作弄人。
不敢置信的瞟了一下眼前的东西,他不敢想象待会小女生还会端上多少食物伺候他有限的胃。
误上贼船、被人耍了?似乎是……
但,该死的,他竟觉得有趣。
第二章
九月,捷运站加入众多穿着制服的身影,让人惊觉暑假终于结束了。
骄阳,仍高挂天空,四射它的威力,无情地延续暑假的炎热。不过,热归热,莘莘学子们还是得回学校报到就是。
开学后,除了清晨的送报,早餐店那儿的打工,因为时间的关系,已经暂时停止。饶是如此,心飒的早晨仍是紧凑的,因为,送完报,她得骑上四十分钟的路程,才能到达就读的“宽白中学”。
“咦!怎么这么热闹?”
停妥嘎吱作响的老铁马,冲进教室,心飒看见班上的同学,一个也不少的留在教室内。
真是奇怪,这个时段,大家不都该去练习了吗?
“御玲,教练们集体请假啊?”放下扁扁的书包入坐后,心飒问了问身旁的好同学。
“不是。有大人物要来,学校安排了一些活动,所以今天暂时停止日常的练习。”
“又要表演给大官观赏吗?”
心飒懒懒地问。如果是,她又可以休息偷闲一天了,因为,上场show给外宾瞧的表演机会,绝对轮不到表现老是吊车尾的她。
“今天来的不是政府官员,也不是民意代表。”前座的男同学黎中伟此时转过头来,跟余心飒和赵御玲宣布他听到的最新消息:
“听说来了个明星教练,等一下的活动,目的是要向新教练展现我们跳水组的实力。”
“哇,好慎重。哪一号人物,让学校这样费心?”
“谌烽。”顿了两秒钟,黎中伟才揭晓谜底。
赵御玲闻言,一脸不敢置信。
“那个摘下两届奥运跳台、跳板双料金牌,以及各项国际赛冠军的超级跳水名将──谌烽?”怀疑传言真实性的人又问了一次。
“正是他,没错。”
“怎么可能!”赵御玲哇哇大叫,仍是不相信。“黎中伟,你别骗人了,谌烽是何许人物,才不可能屈就台北这个跳水沙漠。”
“我才没说谎,早上沈学姐明明这样跟我说的。”
“不可能。世界级的跳水明星,怎么说都不可能来我们学校当教练。”
赵御玲转头问一旁的好同学,寻求她的意见──
“心飒,黎中伟在说梦话,对不对?”
“嗄?”
心飒正从书包翻出早餐,肚子饿极的她没注意同学们究竟在讨论什么。
“吼!谌烽啊,黎中伟说那个鼎鼎大名的谌烽要来我们学校当教练啦,你说,这怎么可能!”
“喔。”嘴巴咬着馒头,不是很进入状况的心飒直直地反问:“为什么不可能?”
“算了。”赵御玲翻了个白眼。“我忘记你脑袋里除了打工,没装其它东西,算我白问。”
“嘿,什么嘛!除了打工,我脑袋里也是有装书的,少损人了。”
“哈哈,装书?请问你上学期学科总平均几分啊?”
“六──”
六十分刚刚好。靠老师给的面子,低空飞过,不过,有两科还是补考才过关。“嗟,我的分数不关你们讨论的主题吧?”
撕了块馒头塞住赵御玲的嘴巴,心飒好奇地问黎中伟:
“请问一下,你们到底在讲谁?”她刚刚真的没听清楚。
“谌烽。”
“谌……啊,我的偶像谌烽?!”
这下,尖叫的人换成心飒了。
“你的偶像不是国父孙中山?”好不容易咽下馒头,又喝了两口水的赵御玲吐心飒的槽。
“孙中山?”被损的人一头雾水。
“这个啦。”赵御玲抽出一张百元钞票,在她面前晃了晃。
“啊……”心飒脸微微一红,然后,抄下那张钞票,回道:“这不是我的偶像,是我的宝啦!”瞪同学一眼。
君子爱财,取之有道。
她不偷不抢,所有的金钱都是出卖劳力正当赚取来的。不过,不知道为什么,每次同学取笑她爱钱时,她还是会觉得不好意思。
“宝?还心肝勒。你眼中只有花花绿绿的新台币,什么谌烽是偶像,屁啦!我打赌就算谌烽本人站在你面前,你也认不出来!”
“我……”不会认不出吧?
“别我我我了。”
赵御玲扠腰,跩跩地说:“你知道去年的世锦赛,谌烽决赛时一个转体两周半,再回转两周半,难度高达三点八的动作,空前拿到了全体评审满分的评分吗?”
去年?心飒偏着头,用力回想同学说的新闻。
“还有,上次在巴塞隆纳的邀请赛,谌烽在准决赛时受了脚伤,却坚持撑到决赛,仍然拿到冠军的事迹,你知道吗?”
“呃……”
心飒茫然的表情,令赵御玲和黎中伟猛摇头。
“什么都不知道,根本没资格当谌烽的fans嘛。”黎中伟叹气地问:“想必连跳水皇帝Greg Louganis,和俄罗斯传奇名将Dmitry Sautin一致认同谌烽为跳水史上难得一见的天才,你也不晓得了?”
“那个……”
心飒心虚地摇摇头。
“咻!什么都不知道,还有脸说他是你的偶像?”
枉费她还是体育班跳水组的学生,刚才提的,是一般关心体育新闻的民众都看过的消息耶。
“可是,我确实是因为谌烽才来念体育班的跳水组,说他是我的偶像有什么错?”心飒不平地反驳。
嗤!谁规定要对偶像的辉煌事迹倒背如流,才能是他的粉丝?
当年,沉重的经济压力令她负担不起汰换速度惊人的芭蕾舞鞋,所以,她放弃了钟爱的舞蹈班。
后来,因为不想让学舞多年的肌肉筋骨僵化,在升上国中的暑假,她报考体育班就读。心飒记得很清楚,那一年考试时,她是因为曾经看过谌烽的报导才挑跳水组考的。
“咦!你是因为谌烽才来跳水的?”赵御玲倒是头一回听闻。
“对啊。”心飒用力点点头。
“喔,那么,如果黎中伟所言不假,谌烽当了我们的教练,你千万、千万不要跟他报告这件事。”
“为什么?”
“同学,请问一下,你那个十公尺跳台、向前翻腾一周半,简单得令人打瞌睡的动作,练了多久?”
十足十损人的意涵,在同学讪讪的反问中张扬。
心飒顿了一秒,很快便明白了其中的讽意。
“什么啦,你根本是拐着弯在取笑我的技术烂嘛!”又不是不清楚她上跳台的次数少得可以,竟然如此损人!揉捏手中的百元钞票,心飒不客气的朝赵御玲掷去,然后,赏她一记白眼。
笑!爱笑就笑死算了。也不想想,如果没有她这种成绩平凡的运动员,那些天才选手的光芒会那么耀眼吗?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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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才的光芒,果然是很吓人的。
沙坑边,排队等着跳远的心飒,在见到谌烽的庐山真面目后,震惊得下巴一直合不上!
早先,在礼堂里,校长向全校同学介绍谌烽的来到,是本校如何又如何的荣幸时,她坐得远,瞧不清台上的他。
直到后来,欢迎典礼结束,三个年级的跳水组学生全员集合,她离谌烽区区数公尺之遥时,终于看清楚了谌烽的长相──
“不锈钢……”她嘴巴张得大大,诧异到极点。
怎么会?!怎么会?!
正当心飒和兴奋的赵御玲走到前头排队,看见师长群里的唯一陌生面孔,竟是这两个月暑假,自己在公园认识的不锈钢老大时,她脸上原本的惬意旋即转为震惊。
“御玲,唐教练旁边那位就是谌烽?”
拉着同学,她不敢置信地问。
“对啊,本人看起来好帅唷。”
未免太巧了吧!
同学亢奋的声音自她耳边飘过,她无心听之后的赞叹,满脑子尽是不信。
这些年,为了节省开支,心飒家里根本没电视,甚至,最近派报社送的报纸,也几乎让她转售出去,和社会脱节,也不是这两三天的事。
她对谌烽的印象,大抵就是小时候读过的那篇报导了。
那是遥远的记忆。
随着双亲骤逝、阿姨和姨丈的破产,那张登了谌烽辉煌事迹的剪报,早在数次的搬迁中遗落消失了。
在心飒幽渺的印象里,她只记得,谌烽那双黑瞳散发出的不凡气宇,比星星灿烂,而他那充满强度与韧性的动作,更是令人惊心动魄。
其余的,她统统不记得了。
因此,纵然对不锈钢脸有种奇异的熟悉感,她却从来不曾将他和谌烽联想在一起。
“可恶……”认识两个月,她怎么会忘了问他名字,要不,就──
“心飒,你在骂谁啊?”
赵御玲打断她的漫想,她觉得奇怪,心飒的表情怎么有点龇牙咧嘴,该不会是看偶像看得兴奋过头吧?
“没有。我只是觉得自己像个傻子。”
“喔,你现在才发现啊。我从以前就发现你是个傻瓜了耶。”
“同学……”心飒没好气看御玲一眼。“我不是这个意思!”
“好啦。”
赵御玲皮皮一笑,然后道:“我知道你是看见谌烽太兴奋,看傻了。啊……我也是呢,能亲眼看见偶像,心脏都要跳出胸膛了。”她挽着心飒的手,发出梦幻的叹息。
心飒闻言摇摇头。拜托!她根本不是看谌烽看傻了好不好,她──她只是觉得太震惊了。那个脸皮没有温度的小老头,怎么会是她小时候的偶像嘛!
“咳……御玲,我可以不跳吗?”
她问,觉得有一点点烦。
学校好奇怪,安排了弹性、平衡感、肌肉能量的测试,说什么要让谌烽看看本校运动员的实力,可是,这几项根本是当年她考体育班时的基本测验,谌烽这种“大卡”人物,有必要看这些无聊的“表演”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