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车吧!”他拍拍后座。
吞了两口口水,她十分淑女地踏着踏板,侧身坐上椅垫,一手轻轻扶着他的腰。上车后,还是十分缺乏安全感地挪挪悄臀。
沈博奕摘下安全帽,转向后方看她。“右脚要跨过椅垫,你这种姿势不仅会被警察开单,还可能半路就滑了出去,你该不会连机车要怎么坐都不懂吧?”他对于女人经常以优雅美姿为第一考量感到纳闷,难道性命安全不重要?
“什么?!滑出去?”方韶茵一听,立刻抓牢他外套下摆。真的这么惊险刺激?天啊!该不会唯一一次的约会就不幸地跟他做亡命鸳鸯吧!
她很想建议他,开她的车好了,这种跟她不熟的交通工具,她实在是有点害怕,可是又不想让他看扁……于是,她上也不是,下也不是,一只脚要跨不跨的,像是当机的机器人,十分滑稽。
沈博奕终于帮她做了决定。
他转身将她的右脚搬到车身另一侧,然后抓住她两只手往自己腹部一环。
“啊——”方韶茵一声惊呼,贴上他的背。
“坐好了,抱紧我。”
原来……她这时终于看穿他邪恶的真面目,骑机车来就是想乘机吃豆腐,刚才不会问她穿裙子还是长裤。
她偏不如他愿。
“抱紧你……想得美……”她碎碎念着,将手松开,轻轻搁在他腰侧,没好气地说:“我坐好了,出发吧!” 沈博奕没多说什么,踩下离合器,旋了旋油门,放开煞车,车身“咻”地像追捕猎物的美洲豹,瞬间加速。吓得方韶茵不顾自己的豆腐一斤值多少,两手冲到他身前,紧紧地左手扣住右手,感觉只要一松懈,自己就会像风筝一样,一飞冲天。
当背部接触到那柔软的身体曲线时,沈博奕像极了一只偷了腥的猫,坏坏的嘴角在安全帽里斜斜上扬。不过,他可不是一开始就抱着这么邪恶的念头。
原本打算拜访一位老朋友,车子经过离家不远的一间连锁咖啡店,突然想起那天上午,她在咖啡馆里可爱的模样,不经思索就拨了那组熟悉的电话号码,没想到会得到令人意外的答案。
车子离开市区一段路后,沈博奕感觉腹部的压力一直没有松开,他掀起面罩,朝后大喊:“车速已经稳定,你可以放轻松了。”
戴着不知几公斤重的安全帽的方韶茵,贴着他前倾的背拚命摇头,又更加加紧手腕的力道。
他只得将车速再减缓,再这样下去,他肯定会被挤成胃出血。
“你放轻松,体验一下在风中飞驰的感觉。”他轻拍她的手背,安抚她。
她伏在他背后坚持不松手、不睁开眼。
沈博奕莫可奈何又感到好笑,怎么会怕成这个样子?即使她看起来娇柔,但他肯定她不是这么胆小的女人。
在你以为已经渐渐认识了她这个人,她却永远有让你意想不到的另一种样貌出现——
你以为她气质高雅,她却可以指着你的鼻子破口大骂。
一开始误以为是个搔首弄姿的花瓶,最后却不得不佩服她在执行工作时的执着与条理井然。
你认为她被你吸引,为你着迷,实际上她却耍得你团团转……
他只能说——她,真的太特别了。
不知过了多久,风仍持续以强劲的力道擦身而过,将方韶茵的长发吹得呼呼作响,但是,那种平稳的感觉,不再令她突然心跳加剧,被风卷走的恐惧感也渐渐消失……
方韶茵终于缓缓张开双眼,映入眼里的是一片像要将大地吞噬的深黑海洋,抬头是隐隐闪烁的星光,而远处的海面上,似乎也有不小心从天上掉下来的星星上亮一隐,像在打着只有他们才知道的暗号。
海——
多久没闻过这种带着咸味的空气,好怀念哦!
“醒了啊?”沈博奕察觉到她的动静,问她。
夜空中只有凉风从车身旁呼啸而过的声音,虽然称不上安静却让人有种宁静的特别感受。
“我又没睡着!”她对着他的背大喊。
“看不出你胆子跟小女生一样小,别告诉我你没坐过云霄飞车之类的惊险游戏。”
“我只是还没习惯,自由落体我都不怕的。”她急忙解释。实际上,没错!那种跟心脏开玩笑的游戏,她一向敬谢不敏。
“注意!连续转道!抱紧一点。”车身随着他的语尾划出一个弧线,被压低的车体像整个要贴上地面,她紧张地扯开喉咙尖叫。“啊——啊——你要死也不要拉着我陪葬——啊——救命啊——”
当车身终于恢复垂直时,她已经喊得口干舌燥,全身绷得肌肉酸痛。
听见他在前头哈哈大笑,她气得握起拳头拚命槌他。“变态、无聊、世纪大淫魔——”这时也顾不得怕不怕了,她觉得坐在前面的那个男人,根本就是为了报复她一连拒绝他十次,才故意捉弄她的。
“小姐,从你上车到现在,是谁紧抱着谁不放?我都不介意你吃我豆腐,你居然说我是世纪大淫魔,会不会太冤枉我了?”
“我吃你豆腐?!你这豆腐能吃吗?”她边说边捏他腹间的结实肌肉。“一点弹性也没有,谁要吃啊!”说完还不忘上下其手,多摸两下,其实触感还真的不错。
买菜送葱这点基本概念,身为女人是一定要懂的,不吃白不吃。
“又有转弯,小心!”
“哇——怎么那么多弯啊!”她又赶紧抓牢他……
“骗你的。”沈博奕奸计得逞后大笑。这个女人,刚才见面时还一副大家闺秀的淑女模样,一松懈就什么礼教束缚全抛进大海里了。居然如此肆无忌惮地吃他豆腐,害得他心猿意马,差点忘了路怎么走。
方韶茵没有立即回嘴。
“咦……怎么不说话?”他问。
她停了半刻才懒懒地说:“幼稚,懒得理你。”心里也觉得好笑,这个男人怎么跟第一次见面时的印象差那么多,哪里是个身形优雅的美洲豹,根本就是只贪玩的小狮子。
沈博奕姿势立刻不软,握住她环在他腰间的小手,求饶似的上下摇晃。“别这样,理我啦!理我啦!”
那可怜兮兮的口吻,就像是跟在哥哥后头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小女生,深怕赶不上脚步而被急着溜出去玩的哥哥遗弃。
她知道他想逗她笑,但是,她偏不理会他。
“真的不理我?”他拉拉她的手。
她用另一只手将他的手打掉,坚持不说话。
“呼——”他用很大的力气吐了一口气,好让坐在身后的她能听见。“好安静哦!而且前后都没车,我觉得有点怕,还是骑快一点好了。”
就在他油门轻轻旋了下,车速略微增加一点点的时候……
“哇——好啦!好啦!我们和好啦!”她很快就弃械投降,没骨气地低声求和。
“不要勉强。”沈博奕暗笑。
“不、不!一点都不勉强,我喜欢跟你聊天,什么都好,我们来聊吧!”识时务者为俊杰,别为了争那一口气害自己从此断气。
她那既委屈又敷衍了事的口吻,让沈博奕觉得可爱极了,而他也难得找到这么好玩的对象,明知道他是开玩笑的,却如此认真地配合他。
他的确被她挑起顽心。小时候,每逢过年回乡下的奶奶家时,他最爱跑到庙口的杂货铺,玩一种五块钱戳一个洞的游戏,看看被戳开的纸洞里头有什么惊奇的小玩具。
她让他重拾了童年的乐趣,他戳她,每次都有好玩的反应。
沈博奕觉得她可爱,却浑然不知自己的背就快被两道烈火般的视线烧出两个大窟窿。
方韶茵眯起细眸,暗暗咒骂面前这个以捉弄人为乐的无赖,觉得他根本就是她的克星,每次想以胜利者的姿态出场,结果最后都搞得灰头土脸,刚才车子过弯时颜面尽失的哭爹喊娘不说,还在他的坏心胁迫下,屈兵求饶。
像这样不按牌理出牌的人,就算她再怎么精打细算,也没办法占到什么便宜,反倒惹得自己一肚子气。
看来,只能草草呜金收兵,免得到时赔了夫人又折兵。
方韶茵泄气地将视线调往那一片汪洋,其实,一颗心早已被风、被他那小小的、不经意的温柔给填得满满的了。在她思绪纷乱、厘不清自己的感觉时,那一通电话,带来奇异的变化。
女人,一旦在潜意识里将这种巧合美化成两人的默契,便已泄漏了情感上的归向。
她只是没有注意到,有些细微的变化,悄悄地在心中酝酿成形。
沈博奕见她又安静了下来,拉拉她的手,这才发现那手被风刮得又干又冰,连忙将她的手放进自己外套的口袋里。
发觉他体贴的动作,她别扭地挪动一下身体,觉得太亲密。
“你要载我到哪里?不是想自己钓鱼请我吃吧?”她随便找了个话题。
“呵,你现在才问这个问题会不会太晚了。不过,倒真让你猜对一半。”
“什么?!真的要钓鱼?”她暗吟一声。
这就是他们共进的第一顿浪漫晚餐?
虽然,她老是在他面前出糗,美女形象尽失,但也不至于这么寒酸吧……
难道说,从“风情万种”变成“一种”的待遇居然差这么多?
第五章
车子骑进一个渔港,空气中咸湿的气味和海浪拍击防波堤的声音近在耳边。方韶茵深吸了口气,绽开笑颜。
年少时,经常为了逃避家中的低气压而一个人坐车到台中港望海兴叹,还有那和初萌的纯纯恋情对象,在堤岸上,手拉着手一路默默无言的记忆,这里的味道令她感到熟悉又怀念。
因为速度减慢,方韶茵索性将重得要命的安全帽摘下来拿在手上。
“这是什么地方?”她闪着好奇的大眼,戳戳沈博奕的背。
“我们吃晚餐的地方。”他停下车将两人的安全帽挂在车后,才继续往前骑。
“先说,就算你钓到鱼也别指望我会料理,我只负责吃而已。”她连烧开水都不会,只会用电子式饮水机分辨冰热水。
“当然,我怎么舍得这么一双纤纤玉手做这种粗活。”说着说着顺势拉起她的手往手背轻轻一咬。
她的心当下窜高了几公分,回稳后,默许他这种小CASE的挑情动作,她可不会红着脸娇嗔地指责他无赖,对她这见过场面、见过世面的成熟当代女性,就像每天早上要喝杯咖啡一样平常。
只不过,为什么一个简单的动作,他做起来就是这么霸道、情色?让人不由得感到有些害羞……
沈博奕没有放开她的手,包覆在掌心中柔软无骨的触感,从第一次见面握手后,他就想再感受一次。
他将她的手拉到自己外套内的胸口上。“感觉到了吗?它正为你而狂乱。”
方韶茵被迫要紧贴着他的背,掌心感受他鼓起的胸膛,温热地跳动着。她不知如何反应,只觉整颗心颤得有如风中的花蕊。
两人都安静下来,空气里只剩微风和机车引擎的隆隆声。
不久,远处传来几声狗吠,掺杂着人们爽朗的笑声,她从他背后探出头来寻找声音来源。
“到了。”他停好车,再将她从车上抱下来,然后自然地将她揽进臂弯里。
“这里是?”她贴着他的身体,十分困难地行走。
“奕仔,你来啦!”一个洪亮的男声出现,带着浓浓的海口腔,前来招呼他们。“喔,还带这么漂亮的小姐来。快过来,东西都传好了,就等你。”
穿过一条夹在房子与房子间的窄小碎石子路后,他们来到一间宽阔的旧式平房,前院被磨得泛出光泽的水泥地上,一张像“台式办桌”的红木圆桌,桌旁坐着五个男人,几个女人在前院和屋内来回忙碌穿梭,一会儿拎酒出来,一会儿又端出一盘盘香味四溘的热炒,到处乱窜的小孩和小狗也跟着妇人前腿、后脚凑得不亦乐乎。
红木圆桌旁,一炉用红砖搭起烧得正旺的炭火,传来阵阵烤鱿鱼和海鲜的香气,屋檐下两盏黄色灯泡将这个画面点缀得温馨动人。
“坐。”他为她脱下羽绒外套,带她到桌边,朝屋里大喊:“嫂子,别忙了,来吃饭吧,这些菜够了啦!你没看大哥他们的鲔鱼肚一年比一年大。”
“大哥、嫂子?”方韶茵一脸纳闷。
“怎么了?”
“带我来你家?这么快就想让我见公婆啦?”她开玩笑地说。
“见公婆?”沈博奕愣了一下才听懂她的意思,又被撩起顽心,想知道她会有什么反应。“是啊,是啊,待会儿就要见公婆,你可要好好表现。”
不过,方韶茵的反应总是出人意料——
她只愣了一下,随即哈哈大笑,猛拍他的肩膀。
“我说了什么笑话吗?”沈博奕一头雾水。
方韶茵边笑边擦泪珠。“是很好笑,想也知道要你结婚比要你的命还痛苦,还见公婆咧,我随便说说而已,你还想唬我!”她想想,又大笑了起来。她当然看得出来他们外貌一点也不像。
“没想到你这么了解我。”他一听也跟着笑,不过,心里却格登了一声。他怎么不感觉带她“见公婆”是件痛苦的事?!
“我还真的遇过第一次见面就向我求婚的疯狂男人。”她想起大学时在杂志社打工,被广告商求婚的趣事。
“我相信你有足够魅力,让男人为你疯狂。”他望着她自唇角缓缓绽开的笑容,无法移开视线。
她被他瞧得浑身不自在,睇他一眼说:“那你千万别为我疯狂,我对你可没兴趣。”
他但笑不语。
见他笑得诡异,好像她的话一点说服力都没有,方韶茵急急想辩驳,身体一转,这时才想到现场不只他们两个人,此时,所有人都用着好笑的眼光看着他们俩,仿佛认为他们正在打情骂俏,她睑一红,只好将话又吞进肚子里。
“他们是我三年前跑船时的老板和老板娘,全都姓谢,这是大哥、二哥、三哥……”沈博奕向他们介绍彼此。“这是我朋友,叫方韶茵。”
“你跑过船?远洋渔船?”她好奇地问。
他点点头。
丰富新鲜的海鲜料理一道一道上桌,男人们把酒笑谈当年沈博奕第一次在沿海捕鱼的糗样,在船上没吐,反而回到陆地后才开始吐,走路像螃蟹一样,斜着走。
“他为了跟远洋渔船出海,先在沿海实习三个月,一般年轻人是吃不了这种苦,我们兄弟几个还下了重注,打赌他撑不了一个月,没想到,这小子毅力惊人,真让他办到了。”
方韶茵侧身打量他们口中形容的沈博奕,这与她想像中的他有些出入,她以为他应该是个享受都会糜烂生活的男人,不过,她同时也记起了第一次见到他,他赤裸着上身,在工地与工人挥汗工作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