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清早,黎茜被闹钟吵醒,她按掉铃声,伸了伸懒腰,下床。
住在雍家的第一个晚上,除了得忍受某些“噪音”外,她睡得还挺熟的。
“雍兆炀喜欢吃中式或西式的早餐?”
走到厨房,黎茜打开冰箱,看了眼火腿和鳗鱼,难以抉择。
“怪了,为什么我要配合那家伙做菜?病人本来就该吃营养的早餐的。”
没错,她早上喜欢吃稀饭,当然是煮清粥小菜了。
黎茜哼着歌,一边煮着稀饭,一边烫着青菜,并抽空把冷藏的鳗鱼放进微波炉热了几分钟,直到煮得差不多时,再到雍兆炀的房间叫他起床。
她敲了门,却半天没有回应。该不会是睡死了吧!
黎茜推开门,只见床铺上的棉被折得整整齐齐。
雍兆炀早就醒了,正坐在另一端的办公桌前,专心听着股票分析,没注意到她的出现。
她悄悄地走近,趁他未觉时,关掉广播。
雍兆炀一怔忡,这才惊觉到室内有人。
“谁准你把广播关掉的?”
他可是摸了好久才找到正确的频道!
“该吃早餐了。”黎茜淡淡地提醒着,像是没察觉到他的不悦。
“我只要一杯咖啡就好了。”雍兆炀存心跟她唱反调。
“我煮了三菜一粥,绝对比咖啡管养。”黎茜微笑强调着。
“我只是暂时失明,不是病人。”雍兆炀忙着找收音机的位置。
“如果你不好好休息,你就会成为病人。”黎茜故意把收音机拿开。
雍兆炀哼笑,在桌上摸索着,可收音机就这么凭空消失了,让他有点恼火。
“太自以为是会讨人厌的。”他有准她拿走他的收音机吗?
“我只是想请你去吃饭而已。”黎茜笑容可掬,没有一点心虚。“还是你想在房内用餐?”
“啰嗦!”
雍兆炀突然喊出,没了听广播的心情,扶着桌面站起。
“吃完饭再一起去散步吧!”
黎茜追在后头。要是一整天都闷在屋里,他迟早也会闷出病的!
雍兆炀顿住脚步。
“我要到公司一趟。”意思是,他不会和她去散步的。
“你现在需要的是好好休息……”
他连走路都有问题了,她真不明白他在逞强什么,工作真有那么重要吗?
“你这个女人懂什么?”
左一句休息、右一句休息,他受够了!
与其待在这里当废人,他不如到公司去监督他的部下办事……
等等……他差点忘了,失明的他该怎么监督员工?
“可恶!”雍兆炀恨死了自己的无能。
“我知道你很努力。”黎茜泛起微笑,回忆起她在入睡前所看到的。“昨天晚上,我看到你在客厅内走来走去的,大概有一个小时吧!”
“那又怎样?”雍兆炀有些意外,但仍是满怀敌意。
“你早就接受了你暂时失明的事实,也很想适应你看不到的环境,所以才会那么拚命的想练习摸黑走路吧!”
其间他还撞到了桌缘,弄出了巨响,吵得她睡不着,干脆偷偷地看他练习。
“不关你的事。”雍兆炀僵硬地越过她,眼见就要撞上前方的墙。
“小心点。”黎茜急忙扶住他,免得他撞得头破血流。
“滚开!”
雍兆炀对她的叮咛排斥到底,厌恶地想推开她,不让她一再提醒着他砚在的窘境。
黎茜坚持扶着他的手臂,紧紧地,甜笑道:“去吃早餐吧!”
雍兆炀沉着俊脸,没拒绝,任她把他扶到餐桌前。
黎茜为他布菜,然后把装满菜的碗和筷子递给了他。
“吃吧!”
“帮我开电视,转到新闻台。”雍兆炀连吃饭都不忘关心时事。
黎茜也开了电视,但不是新闻台,是音乐台。“听点音乐调剂身心吧!”
“别老是跟我作对!”雍兆炀一个拍桌,不小心让筷子滑到地面去了。
“医生说,你必须保持愉快的心情,所以暂时别惦着工作了。”说着,黎茜离开座位,弯身想帮他捡起。
“滚开!”
雍兆炀就知道她会帮他捡起,急着想亲自力行,一个弯身,不经意地撞开了她。
他才不信他连捡个筷子都做不到!
黎茜被他那么一撞,摔到地上,俏臀有点疼。
“该死!”
雍兆炀半跪在地上摸个老半天,什么都摸不到,暴躁极了。
“筷子在这里,我帮你拿去洗。”黎茜虽然撞疼了,仍是早他一步捡起。
她知道她该让他慢慢找,重获成就感的,但看到筷子就在他面前,他却找不到,她就觉得好心酸、好心疼……
“我不吃了。”
雍兆炀冷着脸,满怀的挫折感让他没了食欲,他缓缓自地上站起,只想回房去。
黎茜捉住他的手臂。“那早餐待会再吃,我先陪你去散步吧!”
要是任他一个人回房,他不知道又要阴郁多久了。
“我都说了,我待会要去公司……”
“我陪你练习熟悉环境吧!”黎茜截去他的话,笑容甜甜的。
“你……”她在说什么?
黎茜硬拉着他到玄关处,试着想带领他熟悉黑暗的环境。“你摸摸看这里的墙壁,再往左边走,前面就是阳台了……”
雍兆炀想知道她在玩什么把戏,不动声色地任她扶着他行走。
“这里是厨房,不过厨房现在是我专用的,没事你可不要过来,有菜刀在,太危险了……”说着,黎茜又扶着他走到另一端。
“再过去就是你的房间了,我们来数步伐吧!你可以把它记起来,这样就能很快的找到你想去的地方。来,一步、两步、三步……”
走到他的房间前了,她拉着他的手去按电灯。“这里是电源,按下去房间就亮了……你的左手方有个花瓶,我会记得把它移开的,这样你就不会撞到了……”
“那你的房间呢?”雍兆炀低低地问,情绪也因她愉悦的嗓音有了变化,不再紧绷急躁着。
她是认真的。就算看不到她的表情,听着她柔美的声音,他也知道她是认真想帮他的。
“我的房间……”黎茜没想太多,但还是很尽责的扶他走过去。“我的房间在你的正前方,一步、两步、三步……大概走个十步就到了!”
“那你的唇在哪里……”
黎茜微抽了口气,红了脸。
“雍兆炀,你在胡说什么……”
她都忘了,他再怎么易怒,本质还是风流的,她根本不该告诉他,她房间的方向……
“告诉我,我才能吻你……”
雍兆炀慵懒的口吻性感到了极点,他一直都知道,自己有几分能耐能教女人痴迷。
他什么时候又恢复先前的吊儿郎当了?黎茜纵然满脸通红,仍是怀念这样的他。
“我喜欢你现在这个样子……至少不会有拒人于千里的感觉。”
雍兆炀僵了僵,表情有点古怪。
“为什么大费周章的对我好?”
还扶着他熟悉室内的环境,除了几名受他重用的部下外,她是唯一关心他的人……
“我只是想帮你而已。”
内疚是真的,但自昨晚她不经意的看到他那么认真的想熟悉环境,跌跌撞撞了好几回,她就真的打从心底想帮他。
“像我这种对你有企图的男人,你还会真心想帮我吗?”雍兆炀冷哼一声,下意识的排斥她对他没有目的的好。
就算她是认真的,他的心破天荒的受到感动了,但他对女人根深柢固的不信任,仍是教他无法坦率地信任她。
他害怕被背叛,就像当年他被他母亲给骗了……
没错!女人都是满口谎言的骗子!所以她对他也不可能是出于真心的,她只是同情他罢了!
“我是真心想帮你的……”黎茜笑得有点鬼灵精,加了不中听的一句。“不过我会记得带电击棒,来防你这个色狼的。”
闻言,雍兆炀不住地大声狂笑着,笑去了他原有的阴郁气息。
黎茜小小地松了口气,以为能逃过他的拷问,没想到她的下巴突然被握住。
他的大手描绘着她的五官,她的心跳得好快……
“你……”他想做什么?
“我找到了,你的唇……”雍兆炀扬起得意的一笑,倾身,吻住了她。
黎茜试着推拒他,却挣不开他强悍的力道,直到被他吻得唇都肿了。
“这是代价……”
雍兆炀难舍地离开她,指腹描绘着她的唇,几乎能想象,被吻过的她会有多么美丽。
“我就勉为其难让你带我去散步吧!”
第六章
黎茜真觉得自己像只打不死的蟑螂,任由雍兆炀想尽办法的蹂躏、刁难,甚至把她当成女佣的胡乱使唤,她还是坚忍不拔的住下了,还连住了一个多星期。
只是,她没想到,雍兆炀结交的朋友,虽然都出自名门,言行举止间却毫无气质,连一点最基本的礼仪都没有……
“兆炀在吗?”
黎茜有点迟疑,不知道该不该让他们进来。
“听说兆炀失明了,没事吧?”不等她开口,男人们越过她走进屋里。
“拜托,还找了漂亮的小姐作陪,会有什么事啊?”说着,大伙儿嬉笑成一团。
“麻烦请换上拖鞋……”来不及了,她刚拖好的地又蒙上一片灰了。
黎茜叹了口气,拿着抹布蹲在地上擦着鞋痕。
“小姐,别拖地了,一起来聊天吧!”
“很抱歉,我是女佣。”
黎茜没好气地瞟了眼雍兆炀,只见他坐在沙发上,专心的听着广播,根本不理会她的窘境。
“小茜,你去拿几罐啤酒过来。”雍兆炀命令道,没因朋友的来访变得热络。
他出了意外,他们没在第一时间来关心他,是他意料中的事。
黎茜放下手上的抹布,到厨房拿了几罐啤酒,还特地为雍兆炀拉开扣环,递到他的手心。
“你少喝酒。”都是个病人了,还那么不自爱。
雍兆炀不发一言,只是沉默地喝着酒。
他以为醉了就能忘却他的过去,可酒如穿肠毒药,喝得愈多,他满脑子就充满着母亲当年抛弃他的画面……
“小姐,和大家一起聊天嘛!”
拿完啤酒,黎茜想继续把玄关处的鞋印擦干净,不料,一道强大的力道却把她拉上了沙发,对她上下其手,她僵住身子,那放肆的触感教她厌恶到想吐。
“请放手……”
“你都可以跟兆炀上床了,陪我玩玩又怎样?”
此话一出,众人都暧昧地大笑着,拍手的拍手、吹口哨的吹口哨。
没人搭救她,就连雍兆炀都不发一言,所触及的淫秽目光,似乎都正等着看她如何被剥光衣服……
黎茜心急之下,把冰凉的啤酒泼上男人的脸。
“你这个女佣真是不知好歹……”
眼见男人就要一巴掌飞来,黎茜急着想闪开,岂料,一句咆哮声教她震住,那意料中的巴掌也停在半空中。
“滚!”
“雍兆炀,你……”
“黎小姐,我叫你滚你听到了没?”
他竟要她滚!?
黎茜有一瞬间的失望,但她只是冷静地望着他,想看清他墨镜底下的心态,几秒后,她不吵不闹地退出客厅,进房,然后趴在化妆桌上,松了口气。
真的,要不是她发现他的表情太过僵硬,抿紧的唇饱含着怒气,她会以为他存心赶她走。
她可以这么想吗?他要她滚,其实是在救她。
失明的他根本没办法帮她,只能把她吼走,以保护她的安全。
黎茜径自下了定论,明知道这只是个假设答案,但仍决定往好处想。
想着,黎茜微笑着闭上眼,却不小心睡着了,直到被手机铃声吵醒,才发现已经凌晨十二点多了。
“大姊,那么晚打来有事吗?”
在搬来雍兆炀的住处之前,她已经跟大姊打过招呼了,不过大姊对她的决定仍是颇有微词。
“小茜,你老实说,那个雍兆炀有没有欺负你?”
黎芹从老公口中问出有关雍兆炀的风流韵事,生怕他把魔爪伸到妹妹身上。
“他现在看不到,我不欺负他就很不错了。”黎茜轻描淡写带过。
“可是他毕竟是个男人……”
“大姊,你别太担心,我还准备了电击棒……”
“啊!”
突地,一阵凄烈的嘶吼声自门外响起,黎茜的心跳漏了一拍。
“大姊,我改天再打给你,抱歉。”她连忙挂上电话,来到雍兆炀的房间。
“别走,别丢下我……”雍兆炀梦呓着,全身直冒着冷汗。
梦中,他化身为七岁的小男孩,看着母亲和别的男人离开……
他不敢追,因为母亲要他乖乖地等她回来,所以他乖乖的站在孤儿院前等她,他还以为只要把糖吃完了,母亲就会来接他了。
但,他等了好几个小时,糖吃完了,白天也变成了夜晚,等到孤儿院的社工发现他,母亲还是没有回来……
“雍兆炀,你作了恶梦,快醒来吧!”黎茜坐在床沿处,用力的摇晃着他的肩膀,试着叫醒他。
她还是第一次看到他那么脆弱,无助得像个孩子……
别丢下他?他到底梦到了什么?要谁别丢下他?
雍兆炀感觉到一股外力拉扯着他,倏地自梦中清醒,但,失明的他眼前仍是一片乌漆抹黑,依旧让他感到忐忑不安,只能不断地呢喃着同一句话:
“别走,别丢下我……”
“我不会丢下你的……”黎茜帮他擦着额上的冷汗,想给他一点安全感。
雍兆炀感觉到有人擦着他的额,他伸手往上捉,捉住了黎茜的手,紧紧地。
“妈……”
她的手好温暖,他好想捉着不放……
妈?他把她当成他母亲了?
黎茜还没回神,就被他一个用力拉上床。
“等等……你做什么……”
糟了!她没有把电击棒带过来!
“拜托,别走,陪我睡……”雍兆炀只是抱着她,把头埋在她的胸前。
他明知怀里的人儿是谁,明知他已经自梦中清醒了,但他就是不想松开她……
他在撒娇吗?
听到他难得的示弱,黎茜心软了,原有的恐慌也没了,纯粹把他当小孩,安抚地拍着他的背。
“好,我不走,我就待在你身边,直到你睡着,好不好?”
她发现她只要想挣开他,他就会愈用力地抱紧她,就像是个缺乏安全感的孩子……
是怎样的恶梦教他恐慌到失去理智地吼叫?
雍兆炀没有作声,只是搂着她,像是把她当成了心爱的玩具。
抱着她那柔软的身体,他感觉到从未有的安全感,好想一直依赖着她……
黎茜不知道他梦到了什么,曾经发生过什么事,但她知道,这个时候他很需要她,她不能走,必须陪着他……
她催眠着自己,随着他安稳的进入梦乡,她也缓缓地闭上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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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天的阳光闷热窒人,强光透过窗帘映入床上,教雍兆炀自睡梦中热醒。
昨晚,他似乎作了一个梦,梦见他被温柔地抱着,耳边低回着让人心安的字句,这是他长年以来,睡得最安稳的一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