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踏上屋前的草坪,她停下脚步,又把鞋子脱了下来,然后小心翼翼地走上阶梯,客厅的突肚窗,窗帘还掩得紧紧的,里头听不见人声。钥匙又轻又慢的在锁孔中转动,好半天才把雕花铁门打开。本以为已经万无一失,她光着脚正打算偷偷潜上楼梯……
“阿璃,”从厨房里传来母亲的呼唤。“你回来了?快来吃早餐。”
孟琉璃没奈何,只得转回门口,从鞋柜中拿出拖鞋穿上。她有些尴尬的走进厨房。“妈,你今天怎么起得这么早?”该不会就等着要审问她吧?
“来,先喝杯牛奶。”张家仪倒了杯牛奶放到女儿面前。“文彦送你回来的?怎么没请他进来坐?顺便一起吃早餐啊,你们一定都还没吃,对不对?”
高文彦八百天不吃早餐都不关她的事。哼!“他还有事……”孟琉璃只得含含糊糊的回答,有点奇怪母亲居然没有责问她的夜不归营。
“昨天晚上本来要打电话问你几点才回来,后来想想,他就在你身边,我就没打,免得尴尬。”反正女儿早就过了该实施宵禁的年龄了,现在的年轻人可没几个像她这么乖的。高文彦又是个难得一见的好对象,女儿跟了他,做母亲的再放心不过。
孟琉璃赶忙喝了口冰冰冷冷的鲜奶,降低一下脸上的热度。“他……他昨天来的时候,就告诉过你,我……我和他要……要一起过夜?”她问得结结巴巴。
“傻女儿。”张家仪好笑的说道,“有哪个男人敢当着人家的妈面前这么说话的?我听他的语气也晓得,你以为你妈我多大年纪啦!”
“那你还让我跟他走!”孟琉璃不满的抱怨。
“怎么?他对你不好吗?”张家仪有些担心的问。“他是你哥的同学,又在大公司里当主管,你们也交往一阵子了……”
什么叫交往一阵子了?她连手都没让他拉过好不好!不过,她很明白母亲的意思。她和高文彦过夜是无妨的,若是任冠宇呢,只怕她就要被用铁链锁在房间里,连大门都不许出去了。她决定能不说穿就不说穿,等瞒不下去再来烦恼。匆匆吞下一片土司,再把牛奶喝完。“妈,我回房间了。我今天休假,所以你不用叫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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差一刻钟十二点,还算是今天。车子在大马路边停下,孟琉璃没敢再让他送进巷子里。很容易碰见熟人,夜路走多了,总会遇见鬼。
照例要再上演一出难分难舍的戏码。她半推半就的又让他拉了回去,趁着夜色的掩护,他的动作越加肆无忌惮。刹那间,上衣的扣子几乎被解到腰间。察觉他还想更进一步,她又恼又羞的瞄了窗外一眼,虽然是深夜,还是有路灯啊,这人……猛推了他胸膛一把,让他靠回椅背上,她拢上衣襟赶紧跑下车,不敢留在车中把扣子扣好,他一定又要干扰她的……
直到站在大门外,她唇角仍微微上扬,带着止不住的笑意。胸口仍留着他手指的热度,虽然已经是初秋了,入夜有些凉意,但她却一点都不觉得冷。
客厅中灯火通明,母亲还没入睡。孟琉璃也不甚在意,反正母亲会以为是和高文彦出去……那个姓高的总算百害中还有一利,可以当她的挡箭睥。
“阿璃,过来坐下,我有话问你。”
孟琉璃立即听出母亲的语气不大对,有点山雨欲来的味道。她有点胆怯的慢慢换上拖鞋,一边在心中猜测,母亲是知道什么了……该不会是那个该死的高文彦打电话到家里来了吧?此刻她真希望如任冠宇所愿,能有一千只脚,好让她穿鞋子就可以穿到天亮……
迈着少少的两只脚,她的脚步有些沉重的在沙发上坐下。“妈……”
“找问你,你怎么会认识那个小混混?”
孟琉璃一时摸不着头脑。“什么小混混?我不认得什么小混混啊。”
“你还要骗我!昨天一大早原来是任家的浑小子送你回来的,不是高文彦!哼!林太太亲眼看见你们在车子里卿卿我我,你还要抵赖!”
“他才不是小混混。”孟琉璃低声抗议道。任冠宇又没有去跟商家强索保护费,又没有去抢劫便利商店,更没有当街调戏良家妇女——喔,他只是随时随地喜欢调戏她罢了——不抽烟,不喝酒,不赌博,简直就找不出缺点来,妈妈凭什么诬蔑他是小混混?!她气愤的想着。
“哼!到头来你居然和他走在一块!你这不是存心拆我的台吗?林太太被那小子的妈拜托,要帮你们安排相亲,被我一口拒绝了。你倒好,背着我,和他不三不四!”张家仪愈想愈气。今天林太太还特地上门来跟她示威。意思明明白白,就是她嫌弃人家的儿子,可她的女儿倒是爱得很。
“妈,任冠宇真的不是小混混。”孟琉璃耐心的解释着,“他有正当的工作,”虽然平常挺爱跷班的,也没花多少心思在工作上,“无不良嗜好,又善良又体贴,爱护小动物,厨艺一把罩,很会做家事,还会帮老太太过马路,他真的很好。”就算有什么不好,可是你的女儿爱他呀。
“哼!你以为我不晓得吗?!那小子打小爱逃学,长大不学好,工作有一搭没一搭,老有人见他在公园里闲晃,该上班的时间,他跑去睡大觉,八成连自己都养不活,你居然敢和他在一起?!”
孟琉璃这时不由得有些埋怨起任冠宇了。他爱逃学就逃学好了,怎地也不逃得聪明点?偏要弄得人尽皆知。想在公园的树下睡大觉,好歹也找棵隐密点的树呀,要不爬到树上去也好……他那人身手灵活得跟只泼猴似的,爬树还难得倒他吗?真是的!“妈,他不会赚钱不打紧,我很会赚啊,反正我又不靠男人养。”
“说这什么话!女人到头来还得单独辛辛苦苦的在社会上打拚,养活她的男人,不是太可悲了吗?!”
“妈,你说得太过分了。任冠宇才不用靠我养活,他是完全可以自食其力的。”事实上,从认识到现在,根本都是她吃他喝他的。
“一个大男人,自食其力就够了吗?他还得要有能力养活妻儿呀。阿璃,你自己想想,你以后会过什么样的日子?凡事都得要靠自己,还得随时防着有个男人会拖累你。自己张罗房屋贷款,自己张罗孩子学费,生病了怎么办?!”
“妈,这你不用担心,我俩都有终身医疗险。”提到这件事,她觉得有点好笑。他居然会买医疗险!这让她十分意外。那是上次他受伤去看医生的时候,她才晓得的。说到远见这两个字呢,任冠宇是提也不用提的。他说得也坦白,刚进保险公司的时候,前辈鼓吹他们这群菜鸟非买不可的,年保费两万多块,缴费十五年。他会买,只不过是为了做业绩。然后呢,既然他从来也没落到山穷水尽要饿肚子的地步,那保费也就年年按时付了出去。那时候,他的说法是这样的——“以后,我就算得了十几种癌症,倒楣的也只有保险公司。”自然惹来她一阵捶打。这讨厌的人啊,说话非得要这么百无禁忌吗?
“你这个孩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不听话?”张家仪有点无奈的说。
这个嘛,她也晓得,当然就是从认识任冠宇之后啦!她忍不住微笑的想道。很识相的没照实回答。
张家仪不满的瞪了女儿一眼。“你还笑得出来?!我都要被你气死了!”
“妈……”孟琉璃柔柔的喊了一声,撒娇的窝在母亲身边,头靠着她的肩膀,手挽着她的臂。“我带他来看你好不好?”
“你别以为跟我撒撒娇,我就会同意你们在一起!”张家仪仍是不松口。女儿毕竟年轻,不晓得轻重,才会被爱情冲昏头。任家那小子,她是见过的,是长得不赖,但那又怎样?脸皮能当饭吃吗?“我也不会强迫你们马上分手,”因为知道强迫也没用,“但是我希望你继续和高文彦交往看看,多多比较,不要一开始就死认定一个人,以后才不会后悔。你要晓得,高文彦和你哥是老同学,你可别让你哥在朋友面前下不了台。跟了一个男人出去,却让另一个男人给送了回来,这像什么话!”
“妈……”孟琉璃满脸不愿的说道:“你都不晓得高文彦那个人,他好过分!吃饭就吃饭,居然还打算把我带到饭店开房间!我什么时候同意过啦!送个礼物就打算收买我,为所欲为!”
张家仪似笑非笑的。“那你最后还不是让那姓任的混小子对你为所欲为?”她可没敢指望那天晚上他们就光是谈情说爱而已,多半能做的全都已经做过了。
“妈!”孟琉璃羞红了脸,一时无话可说,过了半晌才道:“我要去洗澡了啦!今天流了好多汗……”
张家仪这才注意到她的衣着,看样子,女儿可不光是前天晚上让人为所欲为而已。“你啊,连扣子都扣得乱七八糟!让社区里那些婆婆妈妈瞧见了,才有闲话好讲。”
孟琉璃低头一看,第一颗扣子扣到第二个洞了。这下子,她羞得耳根都红了,一句话都说不出,低着头飞也似的奔上楼梯。
张家仪又好气又好笑的看着她的背影,养女儿真是麻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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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去哪儿啦?我等你等了好久喔。”她是五点钟正常下班时间就过来的,拿了他给的钥匙,自己开了门。本来以为他只是出去买个东西什么的,很快就会回来。哪晓得一等就等了两个钟头。
“对不起,你几点过来的?我以为你今天要上课。”他边问着,将她拉进怀中,低下头热切的吻着,直到几乎不能呼吸才松开她的唇。一整天的疲惫似乎在见到她之后就消失无踪了。
孟琉璃回过神来,这才注意到,他难得的穿着烫得笔挺的白衬衫,还打了领带,脚下的皮鞋擦得雪亮,被随手扔下的是他的公事包。“你去见客户?”她讶异的问。她知道他几乎不在下午工作的。
“嗯。”他点点头,一把扯开领带,眉头微微皱着,让人心烦的公事,他厌恶的瞪了公事包一眼。
“谈得不顺利?没有成交?”她关心的问着。业务员的工作,常让人的心情大起大落,有时候很有成就感,有时候深感挫折。
“我实在不是个高明的业务员。”他苦笑道,“换了你,三两下就可以把这件Case搞定。”
“怎么回事?他只找女业务员?”她把他拉进摇椅中坐下,双手时轻时重的在他肩上按摩。她的按摩功夫可是已经得到他的真传了。
任冠宇舒服的叹了一口气。“不是。可是那个男人是头顽固的笨驴。”
“对保险有成见?”这种人其实并不少见,她也常常遇到。好像就是认定买保险是触自己霉头。
“他很想买,他老婆也是。他白天没空,所以我是等他下班后才到他家里去拜访的。那个人是上班族,有一个老婆三个小孩,老婆是家庭主妇,没有谋生能力,三个小孩都还在念小学,房子还在缴贷款。”说到这里,他不由得打个冷颤,好可怕的生活。“他最迫切需要的是足额的意外险,万一他出了事,可以保障妻儿的生活。他偏偏铁了心非要办储蓄险,那得要从他们家用中挪出四分之一,以后他们的日子就会过得惨兮兮,什么娱乐都谈不上。而且,保障也只有一点点,差不多只够付一场丧葬费和灵骨塔的费用罢了。可是,我怎么讲他都不听。后来,她老婆去上洗手间的时候,他才老实告诉我,他才不要在自己出事的时候,老婆拿着他身后的一大笔买命钱,去改嫁别的男人。我听了,真想当场揍他一顿。他不想负责任就别结婚养小孩。”
“你该不会真当面告诉他,储蓄险只够他付丧葬费和灵骨塔吧?”她忍着笑问道。听起来,他真的很不适合当业务员。当业务员不一定要说谎,但是实话也往往不能说得太多。
“说啦,怎么没说!”任冠宇尴尬的笑道,他也知道这种话不妥当,但那时候就是忍不住。
“人家没拿扫把把你扫地出门?”孟琉璃颇觉不可思议,“真是太对得起你了。”
“可是,我是真心帮他们打算啊。”哼,好心被雷亲。
“你真的是个三流的业务员。可是呢,却是个一流的厨子。今天晚上吃什么?”她本来是很想帮他煮顿晚饭的。但和他相较之下,她的手艺只能算是幼稚园程度,不如藏拙好了。人啊,还是只要做他擅长又喜欢的事就好。想想,他俩还真是绝配,他不高明的,她很拿手;她马马虎虎的,他最在行。他不如别上班的好,留在家里做做家事,做个家庭煮夫,空闲的时候刻刻他那些小玩意,赚点外快——当然啦,还是得把他最得意的作品留下来送给她——然后养养花、种种菜,他们一定可以过得非常舒服的。
可是,这种话,她还不敢提,他毕竟是男人。若是没有自尊心的话,也早给哪个富婆包养了。
“凤梨炒饭、凉拌青木瓜,还有……你想喝什么汤?法式洋葱汤还是蕃茄海鲜汤?”任冠宇兴致勃勃的问。他本来就喜欢下厨,每一回看到她满足的笑靥,更让他有前所未有的成就感。
“可不可以两样都点?”她觉得很难取舍。“我好贪心哦。”
任冠宇宠爱的捏捏她的鼻子。“我喜欢你的贪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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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宇,你回来了!”任母打开门,满脸惊喜的望着神采飞扬的幺儿。“还买了蛋糕?真难得你还记得你爸过生日。来,快点进来!”
任冠宇受宠若惊,也没敢多说蛋糕是他自己烤的,还特地找了个蛋糕店的盒子来装,免得讨好不成,反而落得被数落一顿。什么——男人不该整天泡在厨房里啦,要做就做大事,每天搞这些玩意儿成何体统……不过,就算没有蛋糕,他还是有心理准备,免不了要被叨念一个晚上的。尤其是哥哥姊姊一定也到齐了。他跟在母亲后面走进客厅,宽大的客厅很热闹,不只哥哥姊姊,还有姊夫和几个外甥也都来了。一时之间,他有点想转身逃走,毕竟当着小辈面前,被教训还是很难堪的。“爸,生日快乐。”他把蛋糕放在茶几上。“大哥,大姊,姊夫,大家好。啊,薇薇、阿宏、小玲都长高了……”